顾连洲坐到她面前:“怎么不说话了?”
温意舔唇,犹豫片刻:“南阿姨是不是还不知道?”
“嗯。”顾连洲捏她的脸,忽然笑了下,笑意懒散,“怎么,想赖账啊。”
“我是怕南阿姨不接受。”温意放下筷子。
顾连洲笑意不散,不甚在意的口气:“你是和我在一起还是和她在一起?”
温意瞪他。
他最喜欢她这个样子,可爱又鲜活,看着像没棱角好脾气,实则骨头最硬,一点儿都不肯低头。
在他面前,她也无需低头。
顾连洲抚温意的头发,笑意微敛,温声道:“放心,我会和她说的。”
吃完午饭后,温意回家收拾行李,顾连洲则开车回了顾家。
中午那通电话是南琼打过来,勒令他下午无论如何要回家一趟。
到家时雨还下着,顾连洲推开茶室的门,顾承德正坐在一边看报纸,对面南琼在泡茶。
他喊了一声妈,南琼头也不抬。
茶室临雨,实木长桌凭栏放着,顾连洲坐下,袅袅水雾从南琼手中飘出。
“你还知道回来。”南琼重重放下茶壶,“是不是我不让你回来,你打算一直瞒着我?”
顾连洲脸色未变:“我没瞒您。”
“你还没瞒我?”南琼气到把刚泡好的一盏茶朝外泼去,“要不是我昨天碰上宋淮宗,我都不知道我未来儿媳妇原来是个医生,还是任职于仁和胸外科,顾承德,你听这姑娘的条件耳不耳熟。”
顾承德原本耳观鼻鼻观心,闻言不得不放下报纸,他看了顾连洲一眼,重新给妻子斟茶,语气温和:“小意是个好姑娘。”
南琼冷笑:“我给你介绍了这么多家的女儿,你跟我说你有心仪之人,还骗我说我认识,我还以为是哪家姑娘,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顾连洲语气如常:“我没骗你,您不认识温意吗?”
“你给我闭嘴。”南琼嚯得一下站起来,“你喜欢哪家姑娘不好,小意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更算你半个妹妹。我前段时间还给她介绍你乔阿姨的儿子,结果你——”
南琼说着按了下额头,气得太阳穴直跳。
顾连洲伸手扶她坐下:“她不喜欢乔越,又不好拒绝您,您何必乱点鸳鸯谱。”
“那她就喜欢你吗?”
顾连洲笑:“您觉得我不好吗?”
“连洲。”顾承德出声,替妻子说话,“你妈妈的意思是,希望你找一个家世相当的姑娘。小意人虽然好,但是——”
“我哪有这个意思——”南琼立刻截住丈夫的话头,瞪了他一眼,“你少胡说,这话断不能在小意面前提。”
“那是我误会你妈妈了。”顾承德笑了一声,和颜悦色,“你妈妈一直都喜欢小意,她怪你怪在没早点告诉她。”
“你——”眼见着事情要被三言两语消弭,南琼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喝杯茶。”顾承德递到她手边。
南琼稳了稳思绪,推开那杯茶,平心静气出声问道:“你是认真的吗,我再说什么你都不会听了对不对?”
阒寂两三秒,顾连洲静声淡然道:“如果不是认真的,我不会站在您面前。我知您心中想要我结婚的妻子是什么样的,除了家世,温意样样绝不逊色,最重要的是,我喜欢她。”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轻,也很温柔。
南琼定定地看了他两三秒,忽然挥手:“罢了。”
顾连洲抬眸:“您不是一直担心温意将来遇人不淑吗,还有什么比她和我在一起更合适的。”
闻言,南琼微微扬眉:“说到这里,我想起来,宋家那丫头是怎么回事?宋淮宗说你给他打了电话。”
“我已经够留面子了。”顾连洲淡淡。
南琼抚了下手上的翡翠手镯:“宋家三代就这么一个女孩,是被宠坏了,一点规矩不懂,虽然她已经道过歉,改日我还是和她妈妈聊聊。”
手边手机震动一声,顾连洲侧眸,看到是来自温意的信息。
南琼看到那屏保,穿着学士服的女孩笑容明媚,她叹了口气,叮嘱:“问问小意什么时候有空,回来吃个饭。楼下有两盒西式糕点,是人送过来的,我和你爸吃不了甜的,我记得小意爱吃,你临走时拿上。”
“好。”顾连洲起身,“我先走了。”
“走吧走吧。”南琼挥手,转头和顾承德嘀咕,“生怕我让他留下来吃饭的样子。”
顾承德笑:“你还怕差这一顿饭,下次就是两个人回来一起吃了。”
从顾连洲家离开,温意花了两个小时,把房间打扫了一下,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窗外雨渐渐停下,她准备去超市买点日用品。
不知道顾连洲去了哪,她发条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自己换了衣服和鞋出门。
超市距离小区大概有几百米的距离,温意还没走出小区,远远便看到了顾连洲的车。
雨后空气清新,雨水带走不少燥意,太阳冒出头,天边挂着一轮彩虹,温意停下脚步,见男人也停了车,扔在路边,下来找她。
她眨眨眼,迎上去:“去逛超市吗?”
“要开车吗?”他摩挲她的手。
温意摇头:“我们走过去吧。”
说着,她忽然想到什么,微顿片刻,歪头看着顾连洲的眼睛,拖长语调:“可以吗,亲爱的房东先生。”
第65章 长昼
下午三四点的亮光打在温意脸上, 她半边肌肤被照得剔透如琉璃,望向他,眼底是了然的笑。
顾连洲拎着钥匙, 摸了摸她的脸:“你知道了。”
温意目光定格在他脸上:“你倒是不否认。”
顾连洲笑了笑, 牵起她的手往超市走:“你说得这么肯定,肯定是已经知道了。南熹告诉你的?”
“嗯。”温意和他并肩走着, “我还去问了师兄。你还真是费劲苦心,绕了这么一大圈。”
“不然你怎么肯住进来。”顾连洲低眸看她, “我要是直接跟你说, 你会住进来吗?”
当然不。
温意在心里默默回答。
顾连洲是真的很了解她,也很懂怎么保护她的自尊。
温意垂眸,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二人去超市逛了一圈,买了些日用品和蔬果, 拎上楼的时候,温意推开门:“你要进来坐会儿吗?”
顾连洲微微扬眉。
温意慢腾腾补了一句:“反正本来也是你的房子。”
她眼下被睫毛投出淡淡的阴影,喜怒难辨, 但总归不是特别开心的样子。
顾连洲想说什么,温意已经沉默着转身进去了。
她把买来的东西一样样放进冰箱, 顾连洲在她身后帮她拿着东西。
放完之后, 温意回头,和他沉默对视。
“顾连洲。”她解下颈间的珍珠项链,再一次问他, “好看吗?”
她昨晚一直在问这个问题。顾连洲动动唇,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她眼眶微微发红。
“温意……”他心疼地用指腹去抹她的眼角。
温意看着他, 转身从客厅柜子下面搬出一个大箱子,她一件件从里面掏出保存完好的东西。手表、钢笔、摆件……各种各样, 一共八件。
加上她手上戴着的手链,九年的生日礼物都在这里了。
她拿着一叠贺卡,一张张看,每一张落款都是“Z”,曾经她天真地以为,这是周宴深的署名。
温意抬眸:“这些都是你送的,对吗?”
顾连洲无声默认。
手微微颤抖,温意蹲下身,把那些东西一样样再收回去。
她知道这些事的第一秒,茫然、无措袭击了整个人,而后便是迫切地想要见到顾连洲的欲望。
此刻冷静下来,积攒在心底的情绪逐渐有些控制不住,温意微微咬着唇,不让自己掉眼泪。
顾连洲却来抱她,帮她把那些东西都收好,拉着她的手,把人拢到自己怀里。
脸颊接触到男人衣服的那一刻,温意睫毛微颤,眼角克制不住地泛红。
“无论是谁送的,都是希望你生日快乐。”他按住她的背,“是我的错,原本是希望你开心,反而让你难过了。”
温意摇摇头,在他怀里哑着嗓子说:“收到的时候是开心的,20岁、21岁、22岁……每一次收到的时候,我都是开心的。”
“可是为什么呢?”她抬眸,雾蒙蒙的眼睛看向顾连洲,“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她不懂。
既然他那时候对她并无心思,又为什么要费尽心思,仅仅是为了在她每年生日的时候,送上一份礼物。
顾连洲摩挲着她的脸颊,沉默许久:“我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不舍得。
不舍得就此断了联系,不舍得看着一个小姑娘自己孤身在外,不舍得她身边,得不到一点善意和关心。
原本想着,不出现在她面前,她少女情思迟早会被时间冲淡,却没想到最后,放不下的反而是他。
顾连洲唇角逸出一丝苦笑,温意听到他喉间几不可察的一声叹息。
她望向他,睫毛微颤,在模糊的视线变清晰之前,踮脚吻上男人的唇。
后脑勺被人托住,温意身形不稳,攀着顾连洲的肩,一阵踉跄,二人齐齐掉进身后的沙发里。
沙发是黑色的,她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她住进的这间房子,处处都是他生活过的痕迹。
一切茫然的谜团都得到解答,难怪韩木在得知她住在这里的时候会那么惊讶,难怪宋絮来的时候敲下的会是她的门。
师兄明明对所有人都疏离冷淡,却偏偏对她照拂有加。
不过是因为那四个字——
受人之托。
受眼前人之托。
吻逐渐加深,她伏在男人身上,刚换好的衣服被揉得紊乱,午后四点浓郁的日色从露台处落进来,止于沙发脚下,她和顾连洲仿佛是处于昏暗地界的共犯。
微低的呼吸中蔓延开若有若无的情丝。
男人手搭在她腰后,额头相抵,明明是一个普通的吻,却因为经过了昨晚,勾出许多的异样来。
“可以吗……”他指尖向下,呼吸沉沉。
脊骨处一阵战栗,温意像瞬间被抽去了骨头,下巴抵着顾连洲的颈窝,心跳贴着心跳,她无意识抬头,唇擦过男人的喉结。
他呼吸一窒,力道加重碰过她的肌肤,亲她愈发红的眼角。
“别……”温意脱力靠在他怀里,出口声音不成调,“看得见的……地方,别亲……”
“好。”他应,嗓音沙哑。
温意以为最疯狂不过昨夜。
曾经的无数个日夜,她在图书馆通宵刷过题,在波士顿因为倒时差睁眼到过天明,但没想到有一天,会在凌晨三点,和顾连洲分食一碗面。
更没想到,她会在天色朗朗下,做这样荒唐的事。
原来他昨夜已经足够温柔。
原来真正的欲-望、崩溃和占有,让她再分不出任何精力,去思考任何事。
……
被抱进浴室的时候,温意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她睫毛都懒得睁,任由顾连洲帮她。
洗完澡,她被抱在怀里喂下一杯水,嗓音润了些,温意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冲他勾勾手指。
顾连洲靠近,耳边传来怀里姑娘微微咬牙切齿的低骂:“混蛋……”
他瞬间笑出声,低头亲她的睫毛,故意提起:“刚才你还说,让我搬过来住呢。”
“我什么时候说过?”温意不承认。
“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他暧-昧地咬她的耳朵。
“不用!”温意缩回被子里,只露一双眼睛看顾连洲,赖账,“床上说的话怎么能作数……”
顾连洲一愣,随即扬眉,放下杯子好笑地捏捏她的鼻尖:“跟谁学的这一套翻脸不认人。”
温意不管:“反正我忘了。”
感动之下说的话怎么能作数,在沙发的时候,她的确在他耳边喃喃让他搬回来住,不过很快,她就为这句话付出了代价。
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我还记得。”顾连洲把人捞到怀里,“怎么办?”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温意想睡觉,也懒得反抗。
“还耍赖。”他无奈弯唇,摩挲她的头发。
温意已经累得沉沉睡了过去。
周末两天过得如此折腾,导致周一上班时,温意有些精神萎靡。
她连灌了自己两杯咖啡,打起精神,在午休时愤愤地给顾连洲发信息,谴责他的行径。
薛幼仪那批人已经出发去北城,科室里少去一半人手,温意快忙翻天,总算理解了之前薛幼仪天天在微信里跟她的哀嚎。
医院里一忙起来,温意便什么都顾不上,那天结束之后,顾连洲没再提搬过来的事情,她也就装自己没说过。
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周,周五上午,病人少了些,温意中午终于可以松口气,坐下来好好吃饭。
午饭都是林阿姨做好送过来的,营养搭配,顾连洲总说她瘦,早餐晚餐都盯着她吃。
吃着吃着想到这里,温意又重新考虑起让顾连洲搬过来的事情。
她一个人习惯了,想象不到两个人在一起生活的样子。
神思飘离,温意往嘴里塞一口饭,被手机铃声唤回思绪。
“喂。”电话是护士站打过来的,温意咽下饭,清清嗓子,“什么事,有病人吗?”
“不是。”严静似乎有些迷惑,“温医生,你爸爸过来了说要找你,是我把他带过去还是你过来一趟?”
温意一愣。
“温医生?”严静又喊了一声。
“我过去。”温意回神,低声说。
她放下手里吃到一半的午饭,脚步加快往护士站走去,远远便看见温莫林坐在走廊的铁皮椅子上,他手边还拎着保温桶,微微有些局促。
温意停在原地,顿了一会儿才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她的口气平淡,但这并不妨碍温莫林的眼神一瞬间亮起来,他立刻起身:“小意,我来给你送点螃蟹,你王叔给我的,今年新开的——”
“过来说吧。”温意打断他。
“好,好,好。”温莫林讷讷,跟在她身后。
温意关上值班室的门,温莫林看到餐桌上她的午饭,又堆出笑打开手里的保温桶:“正好你在吃饭,我都给你蒸好了,你尝尝,好吃下次我给你送新鲜的。”
温意目光落在正好的一盘螃蟹上,眸光动了动,她淡淡道:“来之前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打扰你工作了吗?”温莫林坐立难安,“我,我给你发信息了,但你没回。想着你工作忙,我才中午送来你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