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侯爷是沈皇后的靠山,也是他的靠山,曾经的。
“可是他却没有回来。”萧闻璟在问一个无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他失神地看着平静的水面。
“胜败乃兵家常事……沈侯爷兴许也是没有办法。”阮灵萱笨拙地想要安慰他。
萧闻璟自己先笑了起来。
“身为主帅,若他想要退兵回朝,一定是有办法的。”
笑音淡去,他又低声道:“或许,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阮灵萱最见不得朋友难过了,马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要太伤心了,我记得这次秋猎,陛下会拿出一柄宝剑作为奖赏,你等我赢了给你啊!”
阮灵萱说话时尾音总喜欢上扬,好像力缆狂澜的那股劲,可以轻易把人的情绪扯了起来。
“你要赢了给我?”
“对啊,沈侯爷不是还差你一柄剑吗?我用了他的鱼,就帮他圆这个诺言,这很公平。”
萧闻璟垂眼一笑,心里刚泛起的酸涩都淡了去。
“好。”
等着萧闻璟钓上第二条鱼时,阮灵萱就用指头在桶里逗着鱼,
“你小时候和大皇子关系还不错吗?”
刚刚汤伯的话让她十分好奇。
她怎么也想不到萧闻璟和萧宗玮曾经还有过坐在一张桌子上,计较着谁的鱼大谁的鱼小,她还以为他们打娘胎起就是死敌呢!
“不算好,但外祖父总会想办法让我们和睦相处。”
只是他们一个三岁一个十岁,势力悬殊,外祖父多护他一分,萧宗玮就多怨他一分。
“他为什么总要这样针对你,明明三皇子和四皇子他也能容忍的。”
“他被身边人挑唆,为皇后抱不平,觉得是我的母妃夺走了属于皇后的尊荣,这才从小与我为敌。”
萧闻璟平静道:“可这件事情应当归责于父皇才是,让沈皇后失去宠爱,让我母亲成为众矢之的是皇帝,他若是真心喜爱我母亲,就不该先娶皇后,若他尊敬皇后,就不该再娶我母亲。”
一个先,一个再,让姐妹俩反目成仇。
阮灵萱有些愕然。
这样“大逆不道”的说词居然是从一向端正自持的萧闻璟口里说出来。
自古帝王后宫三千,无人置喙。
期间究竟是帝王多情,亦或者政治需要,就不得而知。
萧闻璟复垂下眼睫,又低头看着阮灵萱道:“若是我,只娶一人,倘若不能娶得所爱,也不会委屈她。”
阮灵萱怔怔望着萧闻璟。
不知道怎的,忽然感觉萧闻璟的眉眼变得更温和了。
如果是他,即便最后只娶了一个不爱的人,应当也会和他的妻子相敬如宾,白头偕老吧。
阮灵萱心念一动。
若还在上一世,婚后他们会不会越过越好?
“鱼咬勾了。”
萧闻璟及时拉起鱼竿,纤细的鱼线下钓着一条疯狂甩尾的鱼。
有了两尾鱼,他们今晚的食材就有了。
萧闻璟之前不让汤伯帮忙,所以这会他也没有出来帮手,萧闻璟亲自提了水桶,带她去小厨房。
阮灵萱完全没有想到,萧闻璟之前说“带她做鱼”,是指他亲自钓、亲自教。
“……你还会做鱼?”
“我会做的还很多。”萧闻璟把桶放在一边,“你想一一见识吗?”
阮灵萱半信半疑,“你先把鱼做好再说其他吧!”
“不是我做,是你做,毕竟又不我喜欢魏啸宇。”
又来了,总感觉萧闻璟有时候有点阴阳怪气。
阮灵萱一直不觉得是自己的错觉,这下更加确定他就是怪怪的。
萧闻璟从墙上摘下一个鱼鳞刮递给她,指挥道:“去把鱼清理了。”
“鱼要杀?”阮灵萱张口结舌。
“不杀,你让他活吃?”萧闻璟反问。
“可是……”阮灵萱眼巴巴看着萧闻璟,“我从没有杀过生。”
水桶里两条鱼还在悠哉悠哉地游动,她还真下不了手。
萧闻璟看她片刻,最后还是捋起袖子,“过来给我搭把手。”
两人忙到天黑,才把一盘红烧鱼做好。
阮灵萱是不喜欢吃鱼,但也不是不能吃,更何况这是自己参与做的鱼,怎么要尝上一口。
“怎么样?”
“好吃!”
鱼肉焦香,外脆内嫩,浓汁甜辣,唇齿留香。
“你是请了大厨当师父吗?”阮灵萱竖起拇指哥,“这个汁真好吃。”
与其说阮灵萱喜欢吃这个红烧鱼,倒不如说她觉得这个红烧鱼的汤汁妙绝。
甜、辣、咸的比例恰到好处,还有淡淡的甜酒香。
“书上看的方子。”
“是不是真的什么都能从书上学来?”
“也不是。”萧闻璟这次倒也没有夸大书的作用,“光纸上谈兵不行,许多事情需要实练才能领悟的。”
“比如做鱼?”阮灵萱领悟。
“不止。”萧闻璟刚想提醒阮灵萱鱼刺多,认真吃。
阮灵萱就一个痛苦皱脸,捂着喉咙呜呜。
“卡刺了?”
阮灵萱猛点头。
她不喜欢吃鱼就在于她不会吐刺,很容易被鱼刺卡着。
萧闻璟拿了醋给她喝。
“怎么又喝醋……”阮灵萱苦着脸,这个法子她以前也试过,其实不好使。
“喝点也没什么。”萧闻璟淡定地给她满上一杯,催促道:“快喝吧。”
这稀松平常的语气,说的好像他常喝般。
阮灵萱就怕鱼刺卡着下不去,只好一口气闷了一杯醋。
“如何?”
阮灵萱咽了咽口水,喉咙还是刺疼,难过地摇摇头。
“还在……”
萧闻璟正准备再倒上一杯,阮灵萱已经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
“没用的,你帮我看看鱼刺深不深,能不能取出来还快些……”
以前卡刺了,都是云片帮她弄的。
阮灵萱把脸杵到他面前,啊得一声就张开嘴。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萧闻璟也只能帮她瞧。
“太高了,看不见,你坐下。”
阮灵萱乖乖坐在椅子上,萧闻璟站在她身前,还把烛台端了过来放她手上叫她自己举高点,以便他能看到她喉咙里的情况。
萧闻璟捏着她的下巴,抬高放低,左转右转,挑选最合适的角度。
阮灵萱心急,一会问看见了吗?一会问能拔吗?
萧闻璟正专注地找鱼刺,那一根不知长短大小的刺藏在她喉咙深处,哪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别说话,你舌头一动就挡住了。”
可是人打开嘴的时候是很难保持一动不动,少不了也会因为分泌唾液要吞咽几下,要不然就是舌头僵直了会痉.挛一阵,哪能真的乖乖听话,保持不动。
萧闻璟认真找鱼刺,可阮灵萱的舌头实在碍事,多次上下翻动,挡住他的视线,他未多想,拇指划过她的唇瓣伸了进去,自作主张按住了那条不安分的舌头。
阮灵萱身子倏然一抖,两眼也睁得圆溜溜的。
“别动。”
阮灵萱既为鱼刺不适,也因为萧闻璟的手指伸到嘴里难受,没能撑住多久,她就用手拉扯萧闻璟的手臂,眼泪汪汪地摇头。
萧闻璟把手指抽了出来,打量着她委屈的小脸,“怎么了?”
“手累了。”阮灵萱放下烛台,搓揉着自己的脸颊,“嘴也累了。”
“这才多久,你就不成了。”
“你试试往让人往你嘴里塞个指头,不让咽口水还不让合嘴,下巴还要张得这么大,不累才怪……”
听起来是不太容易。
萧闻璟只好又道:“我刚刚好像看见一个白点了,像是鱼刺,待会用筷子试试能不能把它夹出来。”
萧闻璟的一番话让阮灵萱重燃了希望,马上手不累了嘴也不累了,又乖乖举起烛台,张开嘴让他为所欲为。
萧闻璟这次也不磨蹭,把她的脸转到合适的角度,取来筷箸往看见可疑的白点处拨弄,好在那的确是他要找到的那根鱼刺,夹了几次后,终于将这罪魁祸首取了出来。
阮灵萱试了试吞咽,总算不再疼了。
“太好了,不疼了!”
萧闻璟放下筷子,手指上还有些湿润,忽然想到是刚刚压着阮灵萱舌头所致,他回过头。
阮灵萱还在揉着脸,丰润的唇瓣被她挤着,不断地蠕动,那唇肉红艳艳的,饱满地像是成熟的浆果,看起来就馥郁甜香。
阮灵萱揉软了僵住的脸,又对着桌上的鱼望而兴叹,“大家都说吃鱼补脑,但是我每回吃都要卡刺,究竟是什么人才会吐刺啊?”
“你为什么不容易被卡着?”她又仰起瓷白的小脸,真心请教萧闻璟。
萧闻璟猛然回过神,撇过脸,用手边的帕子不紧不慢地把指上的水迹擦去,“多嚼几次,舌头能分辨出鱼肉和鱼刺,剔除出来就不会咽下去了。”
“我的舌头怎么不会分辨?”阮灵萱吐出舌头,垂眼去看,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一片粉红。
“可能你的舌头比较笨吧。”
舌头还有分笨和不笨的?
阮灵萱疑惑地蹙起了眉心,“那我怎么才能有个聪明的舌头?你能教我吐鱼刺吗?”
“说什么傻话,这要怎么教。”萧闻璟坐在桌边,把红烧鱼的盘子转了一个方向,又用公筷将鱼腹上的那块肉夹出来,挑出大刺,“你以后就别吃背和尾巴上的,腹部这块肉的刺少些也不容易误食……”
“萧闻璟你可真好!”阮灵萱见他这样细心周到,又欢欣雀跃地坐下来吃鱼。
萧闻璟唇角微牵。
“可这样我以后是不是也很难和小将军一起吃鱼了?”阮灵萱又苦恼起来:“若是都不能吃在一块,日后就会少了很多乐趣,也不知道小将军喜不喜欢吃糖?”
“吃鱼的时候少说话,刚刚被卡刺的难受就忘记了么?”萧闻璟唇角放了下来,把另一半鱼肚子上的肉一并夹进阮灵萱的碗里。
“哦。”阮灵萱这次乖乖听话,专心吃鱼。
亲自把阮灵萱送回阮府,萧闻璟这才回了宫,沐浴过后一进寝殿,发现床边的紫金烛台上赫然立着几支红蜡烛。
“内务府怕是放错了,不过属下觉得瞧着还挺好看就自作主张帮殿下用上了,殿下若是不喜欢,属下再换其他的?”谨言看见萧闻璟盯着蜡烛看,不由心里惴惴。
“无事。”
萧闻璟只是看见这红蜡烛,免不了想起上一世大婚时的情景,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记不真切寝殿里的陈设,唯独记得那一对大红的龙凤烛。
蜡烛烧得噼啪。
帐子里温香莹鼻,软玉横陈。
视线里是两瓣泛着盈盈水光、红润饱绽的唇,那唇缝微启,一截香舌似出还收,欲迎还拒。
“舌头麻了,你不做人!”艳美的少女鬓乱脸红,薄汗沾鼻,两眼怒瞪,却娇嗔动人。
“是你说要我教你的,哪有学到一半就不学了的道理?”
“反正我不要了。”少女干脆耍赖,两手捂着嘴,不让人能够有地方下口,然而并没有用处,因为她交叠在下半张脸上的手很快就被人一网打尽,箍在了一起,扯高了压在她头顶上。
“爱妃,什么时候开始是你说了算……”男人嗓音低沉,“但什么时候结束,我说了算。”
“你、你……”
他慢慢压低了脸。
那微颤的红唇抗拒不了,很快两人就连呼出的气息都交织在一块,近到每一次呼吸,四瓣唇总是会若有似无地挨一下,像是亲昵的抚蹭,又仿佛下一刻就会狠狠压下去,肆意纠缠碾揉。
一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砰砰砰——
“殿下出事了!”
萧闻璟忽然被惊醒,先下意识抬手摸向自己的唇。
居然是在做梦。
第31章 送鱼
从钟粹宫出来, 旭阳刚升起,雾浓露重,石砖上湿滑难行。
萧闻璟一脸沉思, 疾步前行。
跟着后面的谨言拉住慎行, 故意落了三四步的距离。
“殿下今日怎么起得迟了,还对我有点横眉冷对的样子, 看着怪渗人的……”
“……”慎行抱手在胸, 并不理会。
“我知道了, 定是殿下做了一个美梦, 被我不小心吵醒了,所以才对我横竖看不顺眼……下次这种事你去叫殿下起床!”
“不去。”活音刚落,他人咻得一声就上了树。
“不去就不去,你跑什么呀?”谨言给他吓了一大跳, 抬头冲着他蹲的树杈喊。
“六皇兄!”
小道上一少女远远奔来。
“何事。”萧闻璟停下脚步,等着她上前来。
萧燕书气喘吁吁:“我、我听说魏小将军昨天夜里闯了宫,惊扰了田婕妤, 现在被关在宫里了……”
“这消息你从哪里听来的?”萧闻璟眉心一蹙。
谨言也大吃一惊。
“我一起身宫里都传遍了呀, 就连灵萱在宫外都知道了, 听说这会人跟拜帖就在宫门口了, 可皇祖母说宫里乱不许她进来,把她拒在外头……”萧燕书紧张道:“皇兄,这件事真的很严重吗?”
萧闻璟目光落往宫墙, 又快速拉回到萧燕书脸上。
“殿下这……”谨言忍不住出了声。
消息他们也才刚刚收到,哪知居然已经扩散到路人皆知的地步。
“等我先去看看情况。”萧闻璟朝谨言按了下手,示意不要多说, 又对萧燕书交代道:“你让她这几天不要来宫里,魏小将军有魏大帅护着, 宫里怎么样也不会亏待他,现在最重要是弄清楚事情原委。”
萧闻璟的从容让萧燕书紧张的情绪平缓不少。
因为无论多复杂的事情在她这位皇兄手上都是可以迎刃而解的,这件事肯定也是如此。
她捂住胸口,保证道:“我会告诉灵萱的,也让她不要这么担心。”
“嗯。”萧闻璟一点头,越过萧燕书往前行。
谨言却在后面愁眉苦脸。
这件事若是只在宫里,只要陛下愿意大事化小,也算不上是很严重的大事,可若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这就关乎到皇家颜面,只怕连魏大帅都很难摆平了。
“谨言……”
“公主还有吩咐?”谨言蓦地打住脚,惊诧得看向忽然叫住自己的七公主。
这七公主和阮灵萱交好,所以也和和他们走得近一些,在这么多兄弟姐妹当中,也就她还能和六皇子好好说几句话,谨言和慎行自然对她也和对其他人不一样。
“慎行怎么不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