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人齐齐点头。
正是这个理。
阮家虽然现在是旭日东升,蒸蒸日上,可到底根基不稳,寒门出生,许多规矩都不懂,让世家望族相当看不上。
再加上现在择妇都要讲究端庄贞德,才貌俱佳的,这阮灵萱长相不端雅,学识又浅薄,还喜舞刀弄枪、骑马射猎,一看就并非贤妻良母。
“没错!她居然还敢打我,我定要我爹参他们!”章元昆堵着鼻子闷声道。
“若你还不嫌丢脸,大可让你父亲去参阮家。”
一道清冽沉稳的声音落在他身后。
章元昆跳了起来,“萧……六殿下!”
彻底酒醒后的他倒是注意了分寸,没有把皇子的大名随便挂在嘴边。
折而复返的萧闻璟立在他们身后,他身量虽然不足魏小将军那般高壮,却像是修竹般直挺而富有韧性。
“刚刚忘记说了,本宫的确不在乎多御史台的几道折子,你若是觉得自己有能耐,大可让你父亲多写几道。”
章元昆还记得他们之前的对话,虽然是酒醉之言,但又何尝不是他心底真实的看法。
但现在酒醒了,不得不计较一下口出狂言的后果,便没有马上吭声。
萧闻璟唇角微勾,笑脸是得体又从容,他是皇子。
身份地位,就是一道他们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章公子若是一逞口头之快,只敢对阮家指手画脚,那便当本宫没有说。”
章元昆双眼瞪大,胸腔起伏,气得不轻。
这个六皇子还真当他是只敢放大话的懦夫?
其他公子面面相觑,都听出这个六皇子是专门回来“找茬”,也是拿捏住章元昆争强好胜的性子,逼得他不去参他一本都说不过去了。
“还有。”萧闻璟看向谢观令,慢条斯理道:“阮灵萱擅骑射,待人真挚善良,自有她的长处和优点,她生得美,总比有人丑陋如淤泥来得好。”
谢观令的脸刹那憋得通红。
刚刚那番话萧闻璟全都听见了,所以才会用这样不屑的目光看着他。
“阮灵萱用不着配不配得上你,是你配不上她。”
几日后。
夏日阳光明媚,少了春天的阴雨缠绵。
正适合出门游玩,阮灵萱约了魏啸宇去北郊骑马。
盛京城里街道繁华,房屋密集,并不适合纵马疾驰,所以北郊就成了年轻公子小姐们平日里散步游玩的最佳选择。
阮灵萱与魏啸宇骑马出城,才到北郊草地,冤家路窄,居然又碰见了章元昆一行人。
他们这些公子正在练骑射,草靶插成一圈,人骑马绕着草靶快速跑圈,射完手里的十支箭,最后看谁留在箭靶上的箭多,谁就胜出。
阮灵萱勒马看热闹。
瞧见还有人十靶八空不由一乐,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那不是阮灵萱吗?”
“嘁,笑得眼睛都没有了,有什么可笑的!”
阮灵萱示意魏啸宇跟上,自己夹了一下马腹,驱马上前,“在射箭呢?”
“这不是废话?”章元昆对她没好气。
那一拳之仇他还记在心里,难以释怀。
“正好手痒,让我也试试?”魏啸宇看着那几个靶子,蠢蠢欲动。
章元昆迟疑了一下,示意身边的人,“给他弓箭,我倒也想看看小将军有什么本事。”
“我也要!”阮灵萱不甘落后,马上朝章元昆伸出了手,似是全然不记得前段时间他们之间还剑拔弩张。
章元昆简直无语,可是阮灵萱一副不计前事的模样,姑且不去辨别她是真没有计较还是装大度,但他现在提起来就会格外显得他小肚鸡肠。
他恨恨道:“也给阮灵萱弓箭。”
“好,不愧是沐老王爷的孙女,我们便一起来比试比试。”魏啸宇把箭筒斜跨在后腰,又试了试弓弦的强度弹性,信心满满。
骑射的难度在于不但要有高超的骑术,还要有速射的本事。
瞄准目标,拉弓上弦每一环节想要熟练都需要长时间的练习,再加上是在高速奔驰的马上完成,难度还不是翻倍那样简单。
一群人首尾相接排着队,每人十支箭,箭羽上还沾了不同颜料区分。
发令官一声令下,马匹跑了起来。
很快一圈跑完,所有人的箭都射了出去。
阮灵萱在骑射上面有着一定的天赋,她的眼神好,认靶快,脱缰速骑也能快速完成搭弦射箭,中靶十有七八,算是不错的成绩。
当然和魏啸宇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一圈下来魏小将军十箭齐中靶心,箭无虚发。
这不是什么投机取巧就能得到的成绩,是他实实在在的水平。
“小将军,你可真厉害!”阮灵萱毫不迟疑地竖起了拇指哥。
魏啸宇也不自傲,“哪里,我大哥的水平还在我之上,我这也算不得什么,再说了,你的骑射也不错,只是有时候心有余力不足,是弓不趁手吧?”
魏啸宇很会替人找借口。
手里的弓的确不是阮灵萱常用的,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的水平就在这里,能有七八支中已经算是她最平稳的成绩。
不过她还是相当意外章元昆的速射水平也不低,而且他拿箭就与别人不同,可以同时搭四五支箭在弓上,可真正发出的只有其中一支,这样少了取箭的功夫,减少了消耗的时间,可以更快地射箭。
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本事。
“你看着我做什么?”阮灵萱一看着他,章元昆就浑身不自在,感觉鼻子痒痒的,鼻血随时要流下来了。
这臭丫头出手都不打招呼的,随时就来,让人不得不防备!
“我就是想问问你,怎么才能同时搭着五支箭却不影响射出去的那支?”
“啊?”章元昆人都傻了。
她没料到阮灵萱居然会问这个问题。
魏啸宇看见他呆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阮灵萱对人对事都不会钻牛角尖,拿得起也放得下,所以才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是啊,我也没有看见有人这样射箭的。”
阮灵萱开口,章元昆以为她又要找茬,但魏啸宇一帮腔,章元昆就不由自主挺了起来胸膛,得意道:“那是,这是我师父、有名的神射手阿史那孝所教!”
“那个有名的北虏降将?”魏啸宇也起了兴趣,“难怪,他的箭术的确是一流的,七珠箭天下闻名。”
“这般厉害!”阮灵萱两眼放光,殷切的望着章元昆,“快教教我!”
“啊?”章元昆再次愣住。
但阮灵萱已经不由分说把弓塞进他手里,想让他做示范。
章元昆环视四周,见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就连魏啸宇都等着涨见识,他握紧手里的弓,昂起下巴,“那、那我就演示给你们看,学不学的会,就看你们各自本事了!”
阮灵萱听章云昆讲了要领,自己练习了几次,有点领悟,便与魏啸宇骑上马准备离开,离开之前还留下一句话:
“等我练好了,我们再来比试!”
章云昆以为自己听错,连忙问左右人,“你刚刚听见她说什么了?她还要来和我比试?”
“你没听错,那阮灵萱就是这个意思……”
“她是不是有毛病?”
谁说不是。
阮灵萱八成是有毛病,他们又不熟!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章元昆握住手里的弓,从没有过的好胜心冉冉升起:“不能输给那臭丫头,我们比试一定要赢!”
阮灵萱并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让章元昆压力倍增,从而让一群公子哥走上了苦练骑射的道路,她引着魏小将军前去她平日里跑马的小树林。
“阮灵萱你怎么在这?”半路上遇到相熟的公子和同伴骑马经过。
“我和小将军要去骑马。”阮灵萱脆生生回答。
“那六殿下呢?”那人看了眼魏啸宇,十分惊讶。
阮灵萱一向和六殿下要好,没道理这个时候还在外面玩耍。
“六殿下?他不是在宫里吗?”阮灵萱是有好几天没萧闻璟的消息,不过他经常一忙起来就顾不得别的事,阮灵萱都习惯了。
“六殿下不是被陛下禁足了吗?”
“他被禁足了?”阮灵萱吃惊,“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这消息并没有放出来,若你不知情的话,想必并不严重吧。”那公子和魏啸宇拱了拱手,就告辞而去。
哒哒——
马蹄落在林间的小道上,两匹马不争先后,并驾齐驱。
“这里果然是一处骑马的好地方。”魏啸宇赞道:“树木笔挺,间隙均匀。”
“嗯。”阮灵萱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萧闻璟出了什么事?”
“你担心他?”魏啸宇听见她的喃喃。
“你不知道,萧闻璟他很厉害的,陛下不会无缘故禁足他,定然是之前太多人弹劾他的缘故!”阮灵萱用力点头,那个章元昆就说过,大皇子在对付萧闻璟,八成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阮灵萱扭头看着魏啸宇,有些委屈地问:“你说发生这样的大事,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魏啸宇摇摇头,“我不知道。”
阮灵萱百思不得其解,连骑马都没有劲了,蔫哒哒地垂下脑袋。
魏啸宇看了她好几眼,难得见她脸上露出愁容,便出声安慰她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他是皇子,一定没事的。”
连禁足都没有声张,更加说明陛下还留有情面,算不上是严惩。
可阮灵萱想不到这些,她一勒缰绳,调转马头:“不行,我还是要回去看看!”
钟粹宫。
萧闻璟正在院中给弓打磨上漆,忽然脑后有一阵怪风,他偏头一躲,一颗包在油纸的糖啪叽掉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萧闻璟你不仗义!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告诉我!”阮灵萱正趴在墙头,对他怒目以视。
萧闻璟把弓撑在地上,回过身,抬头看她:“你今日不是去和小将军骑马了么……”
他看了眼天色,尚早。
“这么快就回来了?”他笑了下。
“你还说!我在路上听季时说你被关了禁闭,我连玩的心情都没有了,就赶回来看你!”阮灵萱瞪着他,“你怎么把自己弄到被禁足的地步?”
“你是在担心我?”萧闻璟仰起脸,唇角微微扬出笑意。
“谁担心你了,我就是生气你不告诉我!”阮灵萱正生气,才不顺着他的话。
“我和小将军相谈甚欢,又是骑马又是射箭,他还夸我骑射好。”
萧闻璟神色不动。
阮灵萱继续道:
“小将军还邀请我一起看灯节,喝美酒,要不是因为你的事,我们还可以玩很久……”
萧闻璟沉默了片刻,“可一得知我出了事,你便回来了,这还不是在担心我么?”
“我……”阮灵萱语塞。
她的确很期待和小将军一起出去骑马,而且一路也都很高兴。
可是她并不想萧闻璟出什么事。
若两者要选起来,还是紧着出了事的萧闻璟吧。
阮灵萱深深吸了口气:
“我们是朋友,你出了事我自然要来看,我又不像你,还会瞒着人,你……”
“阮绵绵,朋友不是你这样做的。”萧闻璟把笑容一收,语气都变得凝重。
阮灵萱被萧闻璟说得一愣,她做朋友哪里不对了。
“其实你还是更在意我……”萧闻璟眸光幽深,紧接着道:“你喜欢我。”
“你、你胡说!”阮灵萱惊得直接从墙头掉了下去。
第35章 信我
阮灵萱锤了锤脑袋, 她刚刚是不是摔晕了头。
要不然怎么满脑子都是萧闻璟说她喜欢他的那一句话。
她不是喜欢小将军的吗?又怎么会喜欢萧闻璟呢!
他们两个之中,定然有一个人出了毛病!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耳畔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有听!”阮灵萱一个激灵就应道。
萧燕书眼睛眨巴几下,狐疑地上下打量她。
“你干嘛突然这么大声说话, 显得很心虚啊?”
“……心虚?”阮灵萱人还晕乎乎的, 反应更是慢几拍。
“对啊,六皇兄跟我说, 只有心虚的人才会突然很大声说话。”
糟了。
她刚刚掉下墙的时候, 还很大声喊了一句“你胡说”。
萧闻璟会不会以为是她心虚了!
她掉下去后, 立马就跑了, 会不会显得更加心虚?
“灵萱,你今天真的很奇怪啊。”萧燕书把手在她眼睛前晃了几下,“你不是进宫来看六皇兄的吗?好端端怎么跑我这里来了?”
萧燕书知道阮灵萱和六皇兄关系好,甚至比他们这些亲兄弟姐妹还要好。
阮灵萱把面前的茶一饮而尽, 抚平了自己“跌宕起伏”的情绪,她抬起脸,满脸无辜说道:
“我没有奇怪啊, 我这不是看完了他, 顺道来看你。”
“哼, 在你心里, 是不是永远都是我六皇兄在前,其他人在后呀?”萧燕书口里虽然带着一点抱怨,但还是亲自为她续上了茶, 十分殷勤。
阮灵萱能来看她,她已经相当高兴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萧燕书一句话又让阮灵萱心里翻起了惊天骇浪。
在萧燕书眼里她都是把萧闻璟放在前面, 也不怪萧闻璟会那样想、那样说了。
“你说我把萧闻璟放在前面了,那小将军怎么办?”阮灵萱抱住脑袋, 突然觉得自己今天把魏啸宇丢下是大大的失误。
小将军会不会也误会她?
“什么怎么办,你和六皇兄要好,也不妨碍你喜欢小将军吧?”
“不妨碍吗?”阮灵萱找到了救命稻草。
“除非……”萧燕书灵光一现:“你两个都喜欢?”
救命稻草又把她压垮了。
“你胡说!”
“你看看你,干嘛又这么大反应,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萧燕书马上指着她道。
阮灵萱杏眼圆睁,樱唇撅起,既然气愤又委屈。
“我没有……”阮灵萱又软软地趴在了桌子上,闭上眼睛,无精打采道:“不说这个了,萧闻璟他为什么被陛下关了禁闭?”
“你没问我六皇兄吗?”萧燕书越看阮灵萱越可疑,她专门为了这件事进宫的,怎么连事情都没有问清楚人就跑这来了。
“别提了……”阮灵萱现在屁股还疼着呢。
“之前六皇兄不是随着锦衣卫顾指挥使出门办事,听说因为那件事牵扯出了不少人,所以很多人都在参他,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父皇肯定是一时在气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