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双抬眼:“什么还来得及?”
“请你看烟花。”
“啧,也请我们看看呗。”章瑶指了指大家,紧接着,桌上的一桌人都眼巴巴看着周知礼。
周知礼顿了下,很快反应过来:“那就大家一起,双妹,你会来吧?”
“没问题啊。”见大家都去,温双也欣然同意。
—
飞机直飞北城。
温双困倦到一直睡,来时只带一个小行李箱,等到回家,小行李箱装得满满,温双背上还背着一个包,包里放着三只烧鹅,六盒蛋挞,六盒鸡蛋卷,还有一些零碎的散称糕点,都是温双在老式糕点铺买的。
进门前温双侧过头看504,隔壁504的大门合上,一扇门隔绝掉了一切。
温双静默着拉开自己家的门,又想起自己以前叫过陈祈安陈老板,温双一边摇头,拿出一盒蛋挞,把不开心变成食欲。
原来他在北城也有生意,但陈家现在这么乱,他人又在医院,估摸着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北城。
或许他就不回来了。
这样也好,省的她尴尬,毕竟她可是说过“陈老板”坏话的人。
温双不在想,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分装好,两只烧鹅两盒蛋挞两盒鸡蛋卷,嗯,这六样装一起带回江家。
一只烧鹅一盒蛋挞一盒鸡蛋卷给李田花,在给汪真拿点。
温双分好,又将这几堆用袋子装起来,而后就去床上睡觉,北城要比港城冷上许多,睡之前要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才安稳。
于此同时,港城一家私人医院,陈祈安掀开被子下床。
手术以后,他躺了一个晚上,直到今早才醒过来。此刻,陈祈安站在窗边,视线落在手中的报纸上。
等待期间,他手指搭在窗边,不紧不慢地轻敲着。
小张迟迟赶来,拉开门走近,抬眼——陈祈安一个人站在窗边,右手拿着报纸。窗外,绿树的枝干在野蛮生长,男人不知是在看绿叶还是蓝天,只是没有焦距地望着。
一颗子弹直戳他的肩膀,在急诊室的四个小时,门外只有手下,没有亲人。小张排完队回到医院,刚好得到手术成功的消息。
港城的这家私人医院是陈祈安投资,除了一些亲人,没有人知道这个位置,而在陈祈安手术以后,在他昏迷的十六个小时里,没有一个亲人来看望。
白色绷带层层缠绕着他左肩,他闭上双眼昏迷过去,明明刚从死神边走回来,眉眼间却不见一点脆弱,就是闭着眼睛,也散发着十足的锐利。
夜里,小张和余老三两个人守了陈祈安一夜。
没亲人来看望,因为知道医院位置的亲人全死了,也就是这个时候,小张才会觉得陈祈安是可怜的。
六太太前年生病死了,而六太太的女儿陈芳华也余多年前去世,她死在一个春天,彼时女人刚带着孩子回港城,丈夫参兵一走了之,她只能回到那个港城的家。
……
陈祈安回头,目光冷冷。
小张和他对上眼,不敢再乱想,看着那黑漆漆的瞳孔,他声音发颤:“陈,陈哥,温小姐已经回北城了。”
“她看见报纸了?”陈祈安轻问。
小张很想说不,但……但陈家这些事是港城的焦点,几乎无人不知,小张不敢在看:“应该是,看见了?”
“你在问我?”
“不不不,”小张疯狂摇头:“是我办事不周,没想到让他们拿到了照片。”
“这回不怪你,”陈祈安扯出点笑来,眼神冷漠:“你回去和余三说一声,叫他这个月的工资别拿了。”
小张强忍愉悦:“好。”
“对了,”陈祈安缓慢抬起左手,将报纸揉成团扔掉:“我今晚回北城。”
“啊?”小张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医生说了要静养的医生还说……”
陈祈安看过去。
小张没了底气:“回北城静养也行……但是陈哥,这边公司怎么办,大房和二房那边怎么收拾?”
“还要我教你?”陈祈安只觉心烦,揉揉眉心:“我一个人去北城,你留下来。”
“啊?”
“嗯?”陈祈安轻问。
“收到,我去买票。”小张直接跑。
呵,是他走眼了,有这么多钱,明明死了都不可怜。
第67章
已到腊月, 街上充斥着一股“忙碌”的氛围,每家每户都在为了除夕夜准备, 温双照旧去吃楼下的小馄饨当早餐。
老板娘有些意外地看了温双一眼:“快一个月没见,还以为你吃厌了。”
温双看她手脚利落地将馄饨丢进锅里,笑了下:“阿姨,我是有事出了一趟远门,您放心吧,目前还吃不厌。”
女孩子笑起来,眼睛很亮,卖馄饨的阿姨又给温双碗里加了几块腊肉, “这腊肉是今年新炕的,给你试试。”
“谢谢姨, 姨你真好,好喜欢你家馄饨的。”
温双嘴甜, 惹得对面心情极好。
她端着碗回到位置上,碗里的肉很薄,肥肉部分透着光,金黄透亮, 腊肉就要薄片的才香。
吃完回到家, 温双打算趁着这几天研究一下系统给的书。
她照常上楼,期间看见有几家住户的门前已经贴上福字,甚至于还挂上灯笼,年味很足,瞧着都心情愉悦。
温双想, 等明天有空, 她也可以去街上买一些福字,甚至于春联也可以安排上。
还剩最后一阶台阶, 温双随意地踩上去,一边这样想,一边懒散地抬眼——
504的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他穿得单薄,只着一件白色羊绒衫,此刻低垂眸,手中拿着一个副字,眉毛微蹙,似乎是在疑惑怎么贴好。
听见动静以后,便转过头看着温双,嘴角勾起,很自然地出声:“温双,你来帮我看看贴在哪里好?”
前天才看报纸,报纸上刊登了一张陈祈安躺下的照片,可此刻,那报纸上的人却温和地望着自己。
他这么快就出院了吗?
温双打量着他,陈祈安脸上透着苍白,其他地方却和平时无异,看不出受过伤的痕迹。
“怎么,这样看着我干什么?”陈祈安笑道,仍旧是和以前一样的语气。
“……”
他什么也没提,回来北城也没搬走,所以以后就还是领居,领居之间,不能直接甩脸色。
温双只好上前,她什么也没问,认真望了一眼门后,温双抬头,“嗯……贴这里吧,比较居中。 ”
“好。”陈祈安拿着福字抬手,手停在温双指着地方的下面一些。
“可以再上去一些。”温双又说。
“好。”陈祈安再次抬手。
一个福字很快贴好,温双便收回了目光,没有犹豫地转身。
下一瞬又被叫住,陈祈安不知是从哪里又拿出一个福字,走到503的门前,正色道:“买一送一,腊月了,也给你沾沾福气。”
他指尖透着不正常的白,和他的脸一样,都泛着病态,温双先是顿了下,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买一送一暂且不知……但免费的福字好像也可以蹭蹭?
温双指挥着陈祈安:“可以再上去一点,不然对不齐,就不好看了。”
陈祈安拿着福字的手微微发颤,随即又往上抬了抬:“好。”
话落,他忽然停了下,很快恢复,侧过头看温双:“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嗯……”温双认真打量,“齐了齐了,这样顺眼。”
前方的男人听了,低垂眸,一点一点把福字沾上去,可动作极其缓慢。整个过程里一言不发,头也垂下,见他迟迟没有沾好,温双终于发现不对劲,上前一步:“你没事吧?”
这个视角刚好看见陈祈安侧脸,他眼睫微颤,很没有精神的样子。
温双皱眉,就见他回头看自己,那好看的眉眼此刻透着脆弱。
陈祈安额前头发垂下,这个样子,像一条没有主人的小狗,然后站在风里,单薄到马上要被风吹跑。
陈祈安侧过脸看温双,唇上没有颜色,发白,他清咳一下,随即说:“手有点没力,你等我一下,马上就贴好了。”
“要不我来贴吧。”温双总感觉陈祈安下一瞬就能晕倒,不敢再使唤他。
“没事,”陈祈安逞强,再度抬起手:“我可以的。”
抬手地瞬间,带动着羊毛衫微颤,温双刚想帮他,就看见陈祈安方才还白花花的毛衣上,突然多出了一堆血。
血迹晕开,把白色的毛衫染成了红色,温双还没见过有人这架势,突然手足无措,结巴起来:“陈陈陈陈……”
她有点忘了陈祈安这个名字。
一句话没说出来,陈祈安浑然不觉自己的伤口,看她:“怎么了?”
然后就一副要昏倒的样子,也确实是要昏倒了。他几乎一夜未眠,回到家便换上了这件单薄的羊毛衫,快零下的天气,他这样站在门外,拿着福字,一直等着。
“停停停,”温双抬起手,语气里已经染上几分哭腔,“你别昏我怕。”
记忆拉回一个夜晚,白色的瓷砖和墙,是谁被推出了医院,然后她的养母就从此倒下。那天早上,明明人是好好的,突然就咳了血,推进医院以后,从此就只剩下几张照片。
从此温双就害怕熟人在自己面前倒下,虽然一时间没办法把陈先生和陈老板陈九联系到一起,但好歹和陈祈安有过几分交集,他要是就这么倒在自己面前,温双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好,你不急。”陈祈安见温双这个表情,眉头皱起。在听见那声哭腔以后,他同样的手足无措起,下一瞬安慰:“我什么事也不会有,我好好的站在这里,也不会昏。”
可是他的脸这样白,肩膀上一块血红,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不认识的人突然倒下温双都会吓一跳,更何况是认识的人?
“我们去医院吧。”温双冷静了下。
“不用,”陈祈安低头,看了眼肩膀,不甚在意:“是伤口崩开了,换个绷带就好了。”
她眸子上有些许泪花,鼻尖冷到微红,陈祈安不敢再让温双看,进屋打算换一件衣服,只说:“你等等我,马上就好。”
“你自己可以吗?”不管怎样,陈祈安也陪她去医院输液到大半夜过,温双做不到不管,又说:“我帮你吧。”
他贴个福字都贴不好,还换绷带。
陈祈安不知道温双的想法,只有些为难地摇头:“我自己可以的。”
站在门外等候的时刻,陈祈安有想过温双看见血迹以后会是什么想法,但都不如此刻,她确实心疼了,只是和想象里的又有些不同。
是什么不一样?
陈祈安看她,她脸上并不开心,好像是被伤口吓到,在没了笑意,眉眼间隐隐透着担心。
原来他也并不想让她不开心,连担心自己也不要。
看一个血迹便难受成这样,陈祈安不敢细想,怕她看见毛衫下的伤口后,会哭。
“你也不用逞强,”方才陈祈安的颤抖她可没有错过,温双便说:“我会轻一些的。”
还一脸认真地说自己会轻一些。
陈祈安忽而想笑,好像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和他说这样一句话。那些藏在记忆里,阴暗而潮湿的画面都褪色,只身上的伤疤还未曾消散。
他从来都不怕疼。
“我真的没事了,你进屋等等我就好,”陈祈安拉开门:“抱歉温双,暂时还不想让你看见伤口。”
温双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陈祈安又说:“因为过去太丑陋,吓到你我会难过。”
温双有点反应不过来,很缓慢地进屋坐下,呆愣。
陈祈安回到卧室,脱下毛衫,精实有力的胳膊上方,刚缝完针的伤口崩开,血肉模糊间,陈祈安确实觉得不疼。只利落地缠上绷带,新绷带刚缠上去,就染上了红,陈祈安面无表情地多缠了几圈,然后换了一件黑色的毛衫。
他走出去,温双见他神色自然,确实没有要倒下的样子,终于松口气。
她可太怕有人死在自己面前了。
紧张过后,突然有些尴尬,温双想到章瑶说得,悄悄看一眼此刻的陈祈安,换上黑衣服的他还是有几分“大佬”样子的。
陈祈安抓住一个偷看的人,走过去坐在温双面前:“温小姐,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温双很想八卦,比如想听一些全港城人都好奇的东西。
陈祈安瞧见温双的表情,自顾自地又说:“抱歉,之前是我骗了你,其实我有想过告诉你,但又觉得突然说很冒昧,因为那个时候……你好像很讨厌我,我就不敢说了。”
“但我绝非外界传的那样,我不是吃人的妖怪,其实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编排我的,”陈祈安低下头:“但我确实从小就不讨大家喜欢。”
那些记者总爱把事情夸大,反反复复拿陈家的事情说,他开除一个背叛的员工,传着就变成他看不惯,转头把人砍了。这些事,陈祈安以前觉得无所谓,但现在又发现,好像是该管管了。
“那你真的砍人手指啦?”温双开始好奇,主动提起两人以前聊过的那个“陈老板”,但是又怕冒犯到他,转而就说:“你不想说的话也没事,我其实也没那么好奇。”
“没关系,”陈祈安说:“你想问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