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听完，她立马露出嫌弃的目光：“我不想和他们看了，这两货太傻了。”
“那我们先回去？”正好在公交车上还能聊聊衣服的事情。
“可以啊。”东西也吃完了，她们都没意见。
回程的公交车上空旷不少，这会儿人都没座满，三个坐在左边一排，温双率先开口：“明月，我听沈记者说你们家是开服装厂的？”
“对，”江明给她解释：“不过规模也没有很大，我们主要是接一些发往南边的单子，不往北城供货的。”
温双又问：“你们最近是还进了织毛衣的设备吗，一个人最快多久一件啊？”
“要看有没有打板，版型订好了的话，半天不要就可以出货。”
只要半天……
温双抬眼，突然问：“你们利润怎么样？”
“我们的货都是供往小县城的，卖不上价格，夏天衣服也不贵，不算机器成本的话每件有7毛左右的利润。其实我最近在想，如果冬装要是卖得上价格，利润就可以提升一倍。”
这个温双也明白，夏天的货一般走量，冬天就是走价了。她没有在这个时候就提出想和她们合作的话，她现在手头上没钱，显得她太不靠谱。
想了想，温双问：“你们之前做过冬装吗？”
说起来这个，姐姐江明叹气：“我妈妈是个老裁缝，前几年和爸爸一起开得厂，这两年一直在亏，虽然我们厂的衣服质量好，但其实很多店主不愿意拿我们厂的货，说卖不上价。”
“嗯……”温双适当给出建议：“你有没有想过，卖不上价是衣服设计不够出彩？”
她自己开淘宝店的经验在这儿了，走量可以不注重设计，跟风就好，但是能买上价的衣服，材质和设计至少要有一个出彩。
八十年代末，人民对衣服的接受程度甚至比后世还高，各种设计层出不穷，又加上刚开放不久，大家对新事物的接受程度也很高。
这是一个百花齐放的时间点，这个时间段，如果没有创新，没有新设计，那估摸着也留不下来。
江明到是想过这个问题，回答她：“设计吗？我们厂上半年找了新设计师设计衣服，她还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但是这个夏天出货以后，衣服反馈其实并不好。”
“这样吗？”温双刚好也很想了解一下这方面，犹豫了下，她才说：“其实我是有件事想麻烦下你，我想用你们的设备做件毛衣出来，作为回报，我可以帮你们看一下你们衣服上的设计。”
这是温双目前不好办的事情，就说缝纫机再贵也贵不上四位数，这针织机就不一样了，可都是进口的，只能借。
只是她说完以后江明江月一时间没说话。
温双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你别看我穿得是挺丑？但是我是没钱买……”
“没有没有，”江明立马打断她：“沈曼都能找你写稿子设计衣服，我怎么可能嫌弃你，说我土还差不多，去年我还在北城那边上学，别人都说我和我妹是土包子。”
江月叹气：“你来帮我们看看当然可以，顺便找找问题。”
她有点怀疑人生：“我两高中毕业以后就接了家里的厂，但这是年年亏啊，导致我一直怀疑自己的眼光，难道我还没我爸了解时尚吗？”
她表情浮夸，温双觉得好笑：“那肯定不会，说到底还是前几年穿得基础，穿来穿去都是那几个款式，只要衣服质量好就不瞅卖。”
这几年不一样，卖衣服的多了起来，款式也多了起来，工资却没涨多少，穷人家买成衣，都得是挑了又挑。
讲究一个“洋气”。
江明点点头：“其实说起毛衣，是因为这个针织机刚来，我也不好向你保证的，因为厂里的师傅都还在学习，不太熟练。”
“没事。”温双摆摆手，这会儿的针织机是个半自动机器，她知道只要做好了图解，上手就很快。
—
这个晚上，温双又把煤油灯点起来。
她开始给图上毛衣做图解，把衣服正反分出来以后，再一针一针的算好，做图解还算麻烦，需要把所有针数和花样都数出来。
这需要师傅有做成品的经验，还好她以前就做过类似款，所以不需要尝试，能直接画好。
而牛仔裙的打版就更简单了，那些数字她用过太多了，可以说她已经能够背下来。
认真画完温双才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她直接出门。
张翠琳看她着她背影，嗤笑声：“过几天就知道外面日子有多不好混了，真以为钱这么好赚啊。”
温双一顿，想着只要做完衣服就能搞定这剩下的30快钱……
这不挺好赚得嘛。
她懒得理会她，拿着钱直接离开。
张翠琳还在在洗衣服，过了一遍水以后，她揉揉腰皱眉。
“累死老娘了，要不是为了我宝贝儿子的前途……”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只要温双不能说话……
那岂不是威胁不到儿子了。
江明江月的厂就在平村，这边房租低，有许多老板选择租这边的地。
温双赶去以后，江明江月出来接她，两个人共用一个办公室，她们在抽屉里翻着，拿出一个文件夹。
“这是我们厂今年夏天做过的款式。”
温双打开文件夹看，过了一会儿，她抬眼然后叹口气：“在找找别得问题吧，我觉得款式都挺正常的，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虽然没有创新，但设计师绝对不是空架子，市面上一些常见的款式这上面都有。
衬衫吊带方领v领都有受众，虽然配色不够亮眼，但卖到县城里……温双有点不明白了，这不至于没人进货呀。
第13章 （捉虫）
她思考了下：“你还有剩下的成品吗？”
江月站起身：“今年都堆了几百件没卖出去……我去给你找找。”
温双点头，江月很快拿着衣服过来。
是几件不同款式的上衣，温双拿到手里以后，第一时间找出一件最基础的款式，她拎起来单独看了看，随后皱起眉。
“有什么问题？”
“版型不太行，”温双抬起眼：“你不觉得这样看，和稿子上画出来的不太一样吗？就是版型太差了，上身效果就会不好。”
“你们一件衣服打几次版啊。”看着江月迷茫，温双又问。
“这批货是一个老裁缝在负责打样……”江月皱起眉：“她以前是村里很有名的裁缝，做衣服又快又好，我们服装厂的很多样品都是她做出来的，一次就能做出来，然后在继续大批量产。”
“她这几个版型都太老式了，很死板，”好歹也是上过无数爆款的人，温双很快找出来问题：“你看这个肩膀，都没怎么处理，还有衣服一点细节也没有，穿上去的效果肯定不行，可能就挂起来好看。”
温双犹豫着继续说：“你要不让她以后注意点，一件衣服多试几个版？一次就出来的肯定不行。”
江月是真的不太懂：“一次就打好样为什么不好啊，我还以为越快越好……她做衣服就一直这样，看几眼就可以上手，最后和图上也大差不差。”
温双耐心和她解释：“一件衣服总得多试几个版型，然后依据上身效果挑一个最好的，这样虽然有些费时费力，但成品一定有受众。”
“所以浪费反而是好的？”
温双哭笑不得：“这怎么能是浪费呢？你看，你先让这个老裁缝下次试试多做几件，等我研究一下针织机，我晚点重新给你做一次这衣服，你就知道版型的重要了。”
“好！”江月虽然不懂，但是特别听劝：“我先带你去那边的厂房，里面还没人，哦，我姐姐进的毛线也到了，你可以就用这个试，就拿货价卖你，不赚你钱！”
“那怎么行！”温双不好意思：“你多少还是赚点。”
“你等下不是还要帮我们看衣服嘛。”江月摆手：“反正厂都开了，确实不缺这点，那我就去找裁缝了，让我姐带你去看机器。”
温双笑笑，没在继续推辞。
她跟着江明走，她两到也是真心，确实没忽悠她。房间里空荡，看来这机器确实刚来，估摸着师傅都去“进修”去了。
温双看了眼，她挽起袖子开始选毛线，然后把毛线卡好，拿出钩针扯出细线，一针一针地连接机器。
江明好奇：“温双，这机器你会用？”
“有图解就行，”温双一边做一边和她闲聊：“这机器动一下就能钩十几针，只要把毛衣拆解出来，然后画好图解，你就知道每次多少针，辅助着机器很快的。”
江明是知道图解的，图解就是教程嘛，只是她还是有疑问：“这图解得要很熟悉的人才会做吧…而且我看我们这里的师傅，他们做教程以前都得先手勾出来一件啊，这样才知道具体多少针。”
“温双，你好厉害呀，你怎么不用啊。”
温双被她天真的话搞得都心虚了，连忙摇头：“我也用的，这已经是我算好的针数了，因为这开衫的花样是要后面手勾上去，所有我才能上手这么快。”
她说着，左手往下一压，机器迅速接好十几针。
她感觉和之后的一些设备大差不差，基本上已经了解后，就开始干活。
她一做起衣服，就特别专注，渐渐，江明就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一个中午过去，协助这机器，开衫织起来特别快，基本上已经完成。
她开始收尾，江明看着她把毛线连接好，很神奇的，才半天不到，一件短款开衫竟然就已经做好。
这机器竟然真的和老外说的一样快！
只是这还没完，温双又找来细一些的彩色棉线，她拿起钩针，用手钩的方式往上面加东西，彩色线条被她反复钩进去，小范围的铺开。
一些微微凸起的小花出现了，白色、粉色、蓝色……经过温双的重新搭配，竟然和红色意外适合！
这还没完，温双又给毛衣的边缘加上撞色，手工勾上一圈白色，只很细一股，她用了点技术，勾出来带点花纹，很特别。
江明简直看呆了，她没想到一件开衫还能有这么多工序。最后成品尤其独特，大部分还是红，只加上一些彩线，然后撞色起来，很是洋气。
温双没注意到江明被折服了的目光，她脱下外套，打算自己先试试。
江明江月厂里的毛线不是纯羊毛，但肯定夹杂了些，质感出乎意料的不错，摸着也挺耐摩擦。温双挺喜欢的，毕竟纯羊毛也不是很好打理。
她穿上衣服，特别宽松。
温双呼出口气，沈曼的女儿何玉要比她胖一些，温双对数字敏感，这回果然也一样，她没算错。
江明看看她穿上那件毛衣，红色称肤色，她站在灯下，皮肤比先前莹润不少。或许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再加上温双五官本来就好，现在衣服一换，洋气好多！
温双自己也挺满意地，一转头，她对上江明呆滞的目光，有点迷茫：“咋啦？”
江明上前一步，扯着温双袖子，连称呼都变了：“双双，我总算知道能卖上价的衣服长啥样子了，真的看着就特别有设计感，和我们走量出来的衣服真的不一样！”
温双刚想谦虚几句。
下一瞬，江明双眼眨巴眨巴：“这沈记者给了多少钱，你也给我设计一件好不好！”
温双没想到她这么喜欢，她一愣：“要不这样，你机子给我用几天，我免费给你设计件？”
“！！！”江明眼睛亮起来：“我也要小花花的毛衣，我太开心了，毛线钱你也别给我了，我收了好大一批货，你随便用就行。”
温双却摇摇头：“这样，我还是成本价向你买，你得和我说多少钱一斤，我还打算给我自己也做几件过秋呢，不能不给钱。”
江明有点难办了，过了半响，她才说：“这样，你以后都在我们厂拿，我们进货的批量大，拿货价要比市面上便宜，这个质量的毛线算中等，拿货价才10块钱每斤。”
“可以！”温双欣然同意，她把毛衣脱下来装好：“我们去找你妹妹看看？不是还要教她打版的。”
江明已经彻底被温双的手艺折服，温双说什么她都点头。
江明带着温双来到另一个房间，这里显然比方才热闹许多，江明过去问自己妹妹：“商量的怎么样？”
江月面露难色，下一瞬，一个男人跳出来，竟然是昨天才见面的张强。
温双皱起眉，就见他指着自己。
张强吃惊地咧开嘴：“温双，又是你？你会写几个字就算了，现在还想掺和我们厂的事情？我妈妈做衣服都做了几十年了，你就是从肚子里开始研究也没她时间久，你怎么好意思说她技术不行？”
第14章
在别人熟悉的地盘，温双不好直接开口，只是心里冒出一个问号，这个打版师傅还和张强认识诶。
不对，这好像不是重点。
江月是个暴脾气，这话一出就觉得温双是受了委屈，张强李田花和她争论没关系，但是他还当着温双面这样贬低她。
江月冷下脸：“田花姐，我一直看在我妈的面子上叫你婶，刚才我可没说你技术不行吧。我是好声好气地告诉你以后可以多打几次版型，但你怎么就拉着你儿子开始教育我了？”
李田花是厂里的老人，仗着是厂里唯一的打版师傅，她平时傲慢的不行，下意识反驳：“我可是你妈妈招进来的。”
姐姐江明上前，也许是她两以前脾气太好了，她抿唇：“现在我不仅是主任，我同时也是半个厂长。”
李田花被说得一哽。
温双见状，表情有些冷淡：“既然你还是唯一的打版师，那也挺方便，其实我没别得意思，我就是想告诉下你，一件衣服的前期不能求快，反而是要多尝试几次才能知道效果如何。”
李田花是从最苦的年代过来的，她做了几十年衣服，这会儿依然傲气：“你叫温双是吧？那我告诉你，我做衣服可和你们不一样，我可是看几眼就可以上手了。再说衣服都做出来了，干嘛要浪费布料在做几次，这这不是浪费钱吗？”
张强在一边：“就是就是，你温双懂个啥啊。”
李田花也觉得儿子吵了，视线一斜：“你给我闭嘴，大人说话插什么嘴呢。”
其实温双也有点理解她的心态：“版型是一次就能出来，但效果可不一样，没有对比，你怎么能知道第一次就是最好的？肯定要反复尝试，然后用上身效果最好的一个。”
李田花呵呵一声：“别又扯到别处去，我管你什么上身效果。我几十年的功夫就在这里，你觉得不行的事情不代表我不行。小姑娘，做衣服可不是靠嘴这么简单，我就这么说吧，我敢当着你面做出一件又快又好的衣裳出来，你敢吗？”
“……”
温双嘴角一抽，这她把饭都快喂到她嘴里了，她还能不接？
她干脆利落地上前：“这很难吗？我能有什么不敢？我为什么要不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