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大娘子现在觉着多听她说一句话耳朵都收到了侮辱,打断她的话,怒道:“住嘴!不论是你家要停妻再娶还是做甚,休要将注意打到我家孩子身上,若你来云家讨碗茶我们给得起,若要别的,想都不要想!”
周大娘子前头有句话说的不错,后娘难当,可再难当也不能任由别个儿作践孩子,况且还是这样的人家!温大娘子如今一眼都不想看见她们。
“大娘子,您这话说的多难听,指得好似我们打秋风来了,我阿娘也只是想帮帮您帮帮卿姿姐姐罢了,您犯不着动这么大火气;卿姿姐姐本就是庶出,若是嫁到我们家便是正头主母娘子,任谁都不敢欺负的。若是娘子嫌我兄长不堪托付,我们家旁支也是有杰出的郎君。”
孟恣意见自己娘亲落了下乘,怕这亲事不成,加之她一心想羞辱云卿姿,这才出口。
她洋洋得意的语气更是激怒温大娘子,温大娘子不便与小辈计较,深知孩子如何,绝大原因皆是父母。这小娘子口中满是诋毁之意,怕是家中父母没少说这些话。
子不教父之过。
“周大娘子,我看你们不仅要治家风,更要治治口业才是,莫大的家业别生生毁在这口舌之上。你我皆是母亲,更当清楚。谭妈妈,送客!”
说完这话,她便拉着苏大娘子一同转身离去,谭妈妈也冷着一张脸,周大娘子敢怒不敢言,孟恣意更是一张小脸气的通红,口中还嘟囔着。
谭妈妈将她们送至云府角门后,又将装着七宝毬的小木箱还给周大娘子,她们前脚刚踏出去,后脚谭妈妈便狠狠关上了角门。声音之大,这母女俩皆被吓了一跳,周大娘子转过身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儿,我儿这顶好的郎君她们还不要,眼瞎!一个小庶女,莫不是还想当娘娘不成!”
孟恣意本就因事不成心烦意乱,偏她母亲本就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乡野之人,一身俗气,话也不会说,如今倒还叫人赶了出来,还在人门口破口大骂,周围有几个路过的看了过来,她嫌丢人,忙拉着周大娘子上了马车。
马车上周大娘子还在骂骂咧咧,孟恣意被吵的脑仁疼,皱着眉生气:“阿娘别说了,还是想想爹回家来要是知晓了该怎么办吧。”
周大娘子大惊失色:“你爹不知道?”又看孟恣意的表情,她又气又惊:“我的儿,是你与我说与官人商量过了,我才跑这一趟的,如今你让我如何收场?”
“阿娘现在说这些有何用,还不是阿娘口舌笨拙,不然早将这亲事定下了!说起来也怪二哥,如此不争气,要是他多看些书上进些也不至于如此!”
孟恣意靠着马车,想起这些更是气恼不已,一股脑的全都骂了一通,周大娘子只一直思索着要是孟甫要是知晓此事该如何。
第46章 四十六章
◎离去?◎
孟家母女上门的事终究没有瞒住, 第二日上朝时孟甫便被弹劾,领了个治家不严的罪责, 罚俸一月有余。
孟甫下朝回家后,好一通发火,将昨日跟着去的使女唤来,将事情也理的七七八八,他更是勃然大怒:“将大娘子与孟恣意叫过来!”
书房门口的小厮忙又遣人去后院请,大气不敢出,平日里孟甫待人亲和,今日这样子怕是真动了火气。
周大娘子听了使女传话, 知晓孟甫发了好大的火, 心里直哆嗦, 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带着孟恣意前往书房。
她们才进门,孟甫就又摔了一个茶盏,“你昨日为何贸贸然去云家提亲?你们娘俩就盼着我脑袋上这顶帽子掉了是吗!”
周大娘子吓得不敢出声, 孟恣意更是缩在母亲身后, 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孟甫气极:“今日我在朝上丢脸也就罢了,险些坏了主公的大事!两个蠢货,也不看看自家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也敢肖想首辅的千金, 你们那点小伎俩谁瞧不出来,”说罢, 他又叹了口气:“恣意啊,爹娘宠爱你, 但你如今年岁已然不小, 怎的整日还像孩子一般做派, 你们这般上门羞辱,可解了心头之气了?”
孟恣意垂着头不语,周大娘子也不敢说话,只抬着眸子怯怯地看着孟甫。
“昨日之事就此揭过,我也被罚俸一月,若再有下次,可不止如此了!恣意,下去吧,同你姐姐学着绣花罢。”孟甫叹气,摆摆手让孟恣意退下了。
孟恣意不情不愿地离开,整个家中,她最最厌恶的便是那个整日端着的庶姐,一副小家子气,一辈子上不得台面,偏孟甫喜欢得不得了,每每看见庶姐得到孟甫的夸赞,她都恨得牙痒痒。
孟甫平复了下心情,冷着脸对周大娘子吩咐:“明日备好礼,与我一同亲上云家赔礼道歉!”话已至此,周大娘子无有不应。
她们此举虽蠢,但却给孟甫提了个醒,云家的女儿若是真与孟家结亲也好,凭借云家在府中的地位,加上云家的姻亲,怕是更能助主上成就大业;不过云家庶出的小娘子怕是没什么大用,最最有用的是那个嫡出的云卿鸾。
想到此法的可行,孟甫便迫不及待出门去联络另一个人,要共同商议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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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的雨一下起来没完没了,自花暮锦醒后,这雨又是连着下了好几日。
侍歌的伤虽不致死,但总的都是伤筋动骨一百日,那日她出门替花暮锦办事,夜间竟起了高热,一个人不声不响的忍着,还是伺候的小丫头发现不对才告知云卿姿。
为了侍歌养病,云卿姿只得将计划往后推了推,这几日准备搬离医馆,住进她早早租赁的宅中。
花暮锦近日躺的久了,觉着骨头都酥软了不少。每日都要起来走走,非觉在一旁小心伺候。
“大长公主十分担忧,郎君真不打算回去吗?”
非觉陪着他在廊下散步,偶有微风吹来,他也十分忧心花暮锦的伤势,可花暮锦只说无碍。
今日没见到云卿姿,花暮锦正转着眼睛找呢,听非觉一问,心不在焉道:“姑祖母担忧,还不是因着你多嘴,我这伤还未好,且得静养几月。”
非觉叹气,实在拗不过他,明明府中就有从京城跟来的御医,药材也是顶好的,何苦在这受罪。
他觉得不对劲,玩笑道:“莫不是因着云三娘子在这,郎君舍不得离去?”
往日里,若是他说这种话,定要被花暮锦呵斥,今日却不见他有任何反应,非觉扭头一看,惊觉见鬼了。
他家世子殿下居然脸红了!
花暮锦脸颊上浮起一团淡淡的粉,耳根也通红不已,非觉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搓了几下眼睛,又定睛去看,果真是脸红。非觉大概懂了,自家殿下这是动了凡心了。这样之前的种种皆说得通了,他早就爱慕云三娘子,不然怎的京中闺秀如此之多,他偏偏乐意与云三娘子搭话。
非觉感觉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盼着荥饯早些回来,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与人分享此事了。
他正偷笑着,脑袋上挨了一下,“怎的笑的贱兮兮的,一天没个正形。叫你查的你都查清楚了吗?”
非觉这才收了笑容,恭敬道:“那个顾珩的确是漳州人,无父无母,全靠村里人接济才长大;现在是扬州城府衙通判,不过他在稽越做官时,同僚中有一个叫陆允的,此人是云三娘子的堂姐夫,二人关系匪浅。这位顾通判自小都一路顺畅,这运气旁人几百年都未必能碰上。”
“怎么说?”
非觉舔了下嘴唇,才又道:“他虽无父无母,但一直有一个积善堂供他读书,乡里乡亲供他饭食,虽是穷苦出身,但衣食住行皆有人包揽,他大概是连一件衣裳都未自己洗过,且他八岁开始应考,无有不中,一路平步青云,在三年前那场科考中也取得了极好的成绩,礼部将他派往蜀中,不过一年便晋升到稽越,而后便是今岁年初,上任扬州通判,照这趋势,怕是过不了几年就能升官进京了。”
“对了郎君,前年朝廷派人剿匪之时,顾通判也在。不过不知为何,分明是这江宁府的事情,他当时人在蜀中,还千里迢迢来剿匪,”非觉说到这,压低了声音:“那时的扬州通判王大人还因办事不力被贬官,因不慎跑了几个匪徒。”
花暮锦越听越觉着这个顾珩身上有太多不合理之处,一同剿匪,王大人遭了贬官,而他反而升官。这其中定有蹊跷。
“再去查查,那日追杀我们的人有没有留下活口,还有查清楚阿景她们为何会被追杀至此。”
他们走着走着,不知何时走到了云卿姿的门前,非觉自觉上前敲门,得了侍歌的应声他们才进门。
丫头小娟正收拾去宅子的衣物,她也要一并跟着去宅子,直到侍歌痊愈。云卿姿则坐在一旁拨着算盘,来到扬州城后,前前后后竟是花了百两,好在此次出来带的银钱足够,不若还不知要如何,她原是打算在宅中再聘一个厨娘和几个护卫,如今看来得舍弃一方了,不若这些银两怕是不够看的。
她算的投入,直到花暮锦站在她桌旁,投下一片阴影,她才抬起头去看。
“怎的不好生歇息,外头有风,若是再染了风寒更不得了了。”她见花暮锦只着薄杉,有些忧心,忙让侍歌取来她的缕金挑线披风给花暮锦披上。
花暮锦比云卿姿高出一大截,她的披风在他肩上硬是短了一截,他现在的模样有些令人忍俊不禁。
“你们这是,要走?”花暮锦以为云卿姿要启程回姑苏。
云卿姿朝小娟摆摆手,待她退下后,才又坐下,给花暮锦倒了一杯水,天气逐渐转凉,加上病人饮茶不利于恢复,便只给他一杯温水。
“侍歌需静养,刚到扬州时我便托了牙人,在西郊租了个小宅子,便想着今日先搬过去,殿下方才在歇息,我原是打算等会子收拾好了再告诉殿下的。”
花暮锦点头,随即想到她方才怕就是在算这些开销,悠然道:“你们两个女娘若是住在城中便也罢了,西郊地处偏僻,人烟稀少,若是再出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见云卿姿要张口反驳,她一抬眼花暮锦便知晓她要说什么话,他忙又接上:“便是你雇了护卫也未必靠得住,如今护卫不过都只是些花架子罢了,若是动起手来,怕是还不敌侍歌,”见她表情有所松动,他赶紧趁热打铁:“侍歌需要静养,只一个小丫头怕是忙不过来,这扬州城雇一个好用的使女婆子可不简单。”
花暮锦说得倒是没错,扬州城不知为何,雇佣使女婆子竟是比京城更难,价格也更高些,云卿姿听他说了这么多也不知晓他要做什么,不过听他这些话虽没提过银子,但又句句不离银子,她大胆猜测,莫不是花暮锦想要借她银子?
也是,他身为翊王府的世子,银钱定然不会少。
思及此,她笑吟吟地问道:“殿下莫不是要借钱给我?那又打算借多少呢?”
在场的人包括侍歌都没反应过来,借钱?
花暮锦更是直接愣在原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借你钱。”
他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让她误会了,忙解释:“荣信大长公主如今在扬州城的陶园居住,虽不知你们此番来扬州做什么,但我也想尽力保护你。西郊太远,并不安全,我放心不下。若我放任你就此离去,那我便是有负你兄长所托。”
云卿姿听了他的话直摇头,“不妥不妥,荣信大长公主千金之躯,我们怎好去打搅她老人家的清修,便是我兄长知晓了怕是也要斥责我不懂礼数。”
不论花暮锦如何说,云卿姿是半分都不肯让,这一争,竟是到了黄昏。外头的雨也停了,花暮锦也到该喝药的时辰了,但他像是粘在云卿姿房中的椅子上似的,任凭非觉如何唤他他也不动。
非觉无语望天,主子闹别扭苦的却是他!
因为花暮锦,搬去小宅的事倒是耽搁了,只得等明日再走。云卿姿望着杵在桌旁的花暮锦,一脸没好气。
第47章 四十七章
◎原谅你了◎
立冬将至, 扬州城天亮的也愈发的晚。天还是灰蒙蒙时,非觉便被花暮锦叫醒。
他睡眼惺忪地看着面前的世子爷, 满脑子疑惑。
“待天亮后,你回陶园告知姑祖母,我就不信,姑祖母若是亲自下令,阿景会不入陶园不成。”
他的确是藏了私心,想要云卿姿离他更近些,不放心她们主仆二人住在西郊也是真的。追杀她们的人还未查清楚,他怎么放心让她再单独涉险, 在陶园最起码还有禁军守卫, 待他再养些时日, 要再去姑苏一次,若是云卿姿在陶园,跟着姑祖母他也放心些。
还在睡么梦中的云卿姿还丝毫不知醒了后要面对谁, 此刻还睡的香甜。
晨时过两刻, 医馆门前停了两辆价值不菲的马车, 为首的马车中下来一女子,她周身的气派与这医馆格格不入,引得路人驻足观望。有人领着她入了医馆,直直朝着后院便去了。
云卿姿正在院中盯着侍歌的药, 小娟一大早不知跑到何处去了。倏的从外面走了几人进来,为首的女娘瞧着面熟, 但云卿姿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在女娘的身后则是非觉, 她刚起身, 那几人便已走至跟前, 抬手作礼。
“婢子韶音见过云三娘子,三娘子安。”
云卿姿这才想起,这是荣信大长公主身旁伺候的得力女官,她忙俯首回礼:“韶音姑姑安。”言罢,她又抬眸,试探道:“姑姑此番可是来接殿下回府?”
韶音抿着唇笑,眼角弯弯,回她:“娘子折煞婢子了,还是唤婢子韶音罢;此番来,一是为了接殿下回府,二…”她稍稍顿了顿,看见了不远处倚在门框上的花暮锦,无奈的轻摇头,才又道:“二则是奉了大长公主之令,接娘子去陶园小住,直至娘子离开扬州。”
她话刚落下,云卿姿惊愕在原地,霎时间便想到了此计怕是花暮锦出的主意,她扯着嘴角:“臣女谢过大长公主美意,可这不和规矩。”
韶音还是笑着,不疾不徐道:“在扬州城,大长公主便是规矩。”
她的话半分不容云卿姿拒绝,不愧是宫中出来的女官,通身的气派一般人比不了,她一开口就算是笑颜却依旧能让人感觉到压迫。
她见云卿姿面色有些紧绷,她又软了声音:“娘子安心,陶园内一应具有,若是娘子呆的闷了,可寻衢阳郡主的小娘子与小郎君玩耍,媏媏娘子与娘子年岁相仿,当是有许多话可说;听闻娘子的使女受伤了,陶园中有名医,定能让她痊愈。”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看韶音的模样也是不容云卿姿再拒绝的,她只能硬着头皮应下。韶音见她点头,才又道:“娘子且在院中歇息片刻,待她们收拾好行装便可前往陶园,噢,娘子租赁了西郊的宅子,若是要退可让婢子遣人去寻牙子。”
云卿姿摇摇头,“不必了,过几日怕是她又将宅子租赁出去了。”她依旧存着私心,不愿退掉宅子,想着哪日离开再去。
韶音见她坚持,便不再问,“娘子,外头聘的丫头不便带入陶园,婢子这就结了她的工钱。”说罢,便又招手让身后的人去做,云卿姿只点头,不再说话。
她心里闷闷的,虽然知晓花暮锦的的确确是想要护着她,但她总不喜欢这种方式,她微微转头,看向了花暮锦,他依旧只是环着双臂靠在门框上,笑得一脸灿烂。云卿姿感觉这笑仿若刺到了她的眼,她很想扬起嘴角冲他也露出笑脸,可是发现根本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