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心中稍稍得意,前几日原是瞧着云卿姿对那郎君的态度以为她心有所属,今日又见她这副样子,尽显小女儿家神态,怕是他误会了。
他当初揽过此事便是觉着小娘子好摆弄,如今虽算不得俘获芳心,但瞧着云卿姿这模样,也快了。他心中高兴,便又多说了几句。
“我离不得扬州,会派我身边得力的人去,娘子就放心吧。”
“劳烦通判费心了。时候也不早了,卿姿便先回了。”
云卿姿起身行礼,声音婉转。
顾珩定定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又探头往窗外看去。
醉松楼的二楼是临着街道的,云卿姿的马车便停在楼下,顾珩只见她婀娜的身姿上了马车,正待回头时,只见一只柔荑将马车的车帘掀了起来。
云卿姿的眸子往顾珩方向看去,远远的顾珩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只瞧见她扬起的嘴角,与他目光相对后,又羞赧地垂下眸子,车帘也随之垂下,只见缓缓前行的马车。
顾珩大笑一声,云卿姿也不过如此,师爷说得极对,像她们这般的小娘子,只需要一点小恩小惠便足以让她对你魂牵梦绕。
只是顾珩还是觉得有些可惜,若是当初在望舒林时,只有云卿姿一人,那她定然会一眼便爱上他。多少才子佳人,便是起于英雄救美。
演了一出戏,云卿姿真是脸都要笑僵了。原先只是打算试一试,没承想顾珩竟然真的吃这一套。
如此看来,这顾珩手上有的消息可不止漏出来的这些,若是她们一路跟着顾珩派去的人,说不准会有什么有趣的收获。
“娘子的美人计居然成了,娘子,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岁桃笑的满面春风。
“后日我们便离开陶园。岁桃,这几日你盯紧顾珩与他身边的人,别太近了,只记着他们每日去了哪就行。”
岁桃年岁小,长得也憨态可掬,一般人不会提防她,让她去打探这些事不会叫人起疑。
云卿姿又吩咐侍歌悄悄去将租赁的宅子收拾一番,若是顾珩动作快,这月中便可启程徐州。
第54章 五十四章
◎随她去吧◎
云卿姿回陶园后, 又去看望了荣信大长公主,今日瞧着大长公主倒是好了许多, 可以坐起来说话了 。
衢阳郡主这几日也没再为难过她,见到她替荣信大长公主祈福,面上也多了几分真心的笑容。
待用了晚饭,荣信大长公主歇息了,云卿姿这才与衢阳郡主坐下,说要离开之事。
“再过几月也近年关,臣女也不便再待在陶园,原是等着大长公主痊愈了再走, 可是伯娘催得急, 也不好忤逆尊长, 这才来与郡主请辞。”
她不好找别的理由,只借着这个由头衢阳郡主才会相信。
衢阳郡主嗯一声,又想到花暮锦不在:“可如今弗庸不在扬州, 你一个小娘子独自回姑苏怕是不妥。左右耽搁不了几日, 等会子我便让人递话给弗庸, 等他回来送你罢。”
云卿姿诧异,衢阳郡主该是讨厌她才是,怎的今日这般好脾气,竟还提出让花暮锦送她回去, 莫不是花暮锦威胁过郡主?
“不必劳烦世子的,我伯娘已派人来接我, 多谢郡主美意,臣女感激不尽。”
云卿姿抿唇笑着拒绝。
借着烛光, 衢阳郡主看了几眼云卿姿, 这小娘子生的好看, 细眉桃眼,身姿细挑;除去样貌,性子也好,又有才学。难怪媏媏这样眼高于顶的也视她为好友,尽在她耳边说着云卿姿的好话。
她从发髻中取下一只玉钗,递到云卿姿手上。
迎着她诧异的目光,衢阳郡主笑着解释:“这些日子你在陶园陪着母亲念经,读书。媏媏在这也有你陪着玩闹,倒是多了个朋友。”
“这只钗子是圣人赐我的,今日便给你了,就当是新年红封吧。”
云卿姿捧着玉钗,总觉着有些烫手:“这太贵重了郡主,臣女不能收。”
衢阳郡主笑的一脸慈爱:“收着吧。难得有缘分。”
她语气轻轻,说得不仅是她与云卿姿有缘分,更是说花暮锦与云卿姿之间的缘分。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这样的缘分更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
她那侄儿性子执拗,认准了一个定然是不放手,可这些日子瞧着云卿姿倒像是对他并没有什么情义,她在心中轻叹,弗庸这路,怕是有些坎坷啊。
衢阳郡主将话说到如此份上了,云卿姿便不再拒绝。
翌日。
寒风裹挟着细雨吹来,院中的树叶落得只剩几片,早早便又使女在院中扫着落叶。
徐姈听母亲说云卿姿明日便要离开,吃过午饭后便带着一堆东西来了她的院子,摆满了一桌子。
云卿姿瞧着哭笑不得,“媏媏,又不是日后见不到了。”
徐姈眼眶湿润,梗着脖子:“你可是我在扬州城的第一个朋友,自然要将好东西给你!”
说罢,又搂着云卿姿哭了哭。
云卿姿无奈,又陪着她出门玩了一圈才将她哄好。
回府时天幕已黑,院子里也静悄悄的,只有几个使女在屋里替她收拾行李。
重要的东西侍歌早早便收了起来,余下的衣物便是由府里的使女收拾。
云卿姿走入内室,侍歌在外头瞧着她们收东西。
她从枕下摸出骨哨,坐在软塌上半晌不动。
花暮锦不在扬州城,也不知去了何处,他留下的暗卫不知还在不在暗中跟着她。若要离开,那定然不能让花暮锦的人再跟着了。
想罢,她将窗子撑起,有冷风灌进来,她抬手拢了拢衣裳。
随着骨哨的声音响起,没过多久,便有一个通身黑袍的人立在窗外。
暗卫垂着头,拱手行礼:“属下见过三娘子。”
头顶传来云卿姿温和婉转的声音。
“不必多礼,你且抬头。”
暗卫顺从抬头,只见云卿姿好似递了什么东西过来,他忙抬手接住。
骨哨落在他的手心,轻飘飘的没什么感觉。他满心满眼疑惑,不解地开口:“三娘子,这……”
“劳烦你等殿下回来之时,将这个还给他。明日我便离开扬州了,你也不必再跟着我,回去跟着你们殿下罢。”
说罢,也不待他说话,便将窗子合上了。
暗卫站在原地,三娘子并不知晓他是一直跟着她的。前日她出门去见顾珩之事他早已报给花暮锦了,只是殿下吩咐过不能靠三娘子太近,是以他并未听到顾珩与三娘子说了些什么。
虽不能干涉三娘子的决定,但他笃定,定是顾珩与三娘子说了些什么才让她突然提出要离开。
他得将此事禀报给殿下。
金陵城中,便是这冬日里街道上还热闹不已。
非觉跟着花暮锦悄然来到金陵城,暗中查探消息。曹萑来信,说是三皇子的人九月便朝着金陵城去了,不知花暮锦有没有派人盯过。
他们这才来金陵。徐始安怕是隐瞒了什么。
他们来这几日,并不是全无收获,抓了两个三皇子的人,今夜正在西郊暗审。
西郊有翊王府的产业,其中一处宅子坐落荒处,方圆几里都无人居住,所以早些年便做成了地牢。
只是许多年没有再用过了,今日开了门,用来审小鬼。
非觉将二人拖入地牢,小臂一般粗的铁链将他二人捆着,又将他们分别绑在不同的柱子上。
他们口中藏的毒早被抓住之时便取了,其中一人想咬舌自尽,非觉便将他的嘴塞了东西。
“方才在洳巷你们不肯说,若到了这还不说,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们。”
非觉边说边将墙上的暗格摁下,下一瞬,满面的刑具便出现在二人眼前,借着烛火,那些刑具发出冰冷的寒光。
寂静的地牢,只有两人恐惧的呜呜声传出,身上绑着的铁链发出沉重的声响,非觉隐匿在黑暗中的脸,在两人看来,宛若地狱的鬼魂。
随着“吱呀”一声,地牢的门被人打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也敲在二人的心头。
他们知道,来了个更狠的。
花暮锦一声黑袍,俊逸的脸庞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他随手取下一把牛耳尖刀,站在他们中央,缓缓开口:“三皇子派你们来金陵做什么?”
二人沉默不语,花暮锦轻笑,手腕一转,一刀扎入左边那人的手腕,握着尖刀转了转,那人嘴被布条堵着,疼的脸上青筋冒起,只发出呜呜的声音。
“还不说是吗?”他微微转过头,对着右边的人轻声道。
“非觉。”
花暮锦没有取下尖刀,只是唤了声非觉。
“既然他骨头硬,那便敲个金瓜吧。”他语气淡然,又看向那人的眼睛,缓缓道:“留着几口气,让他睁着眼睛,看着自己被一一刀一刀地切开。最后再做个人皮灯笼给旁边这位小哥照路吧。”
他话未说完,便看向右边的男子,嘴角噙着一抹笑,在那人看来恐怖如斯。
非觉将那人放了下来,将他的腿弄折,取来了金瓜,对着他的头顶便是狠狠一击。
咚的一声,右边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他受酷刑,早已呆滞,又是咚的一声,受刑的人口鼻渗血,浑身止不住的颤栗。
右边的人终是支撑不住,随着一股暖流而出,眼泪也夺眶而出。
竟是吓尿了。
“我说!我全说!”
非觉也停了手。
“三皇子叫我们来金陵找地藏钥匙和地图。”
花暮锦拧眉,地藏钥匙不是在官家手中吗?
“什么地图?你最好说实话,不然我让你求生无门,求死无路。”
那人忙道:“我万不敢诓骗郎君,三皇子说地藏钥匙与地藏地图都在江宁府,便派了我们来金陵城探寻,但是我们在此盘桓几月皆一无所获。”
“谁告诉三皇子江宁府有这些东西的?”
晦暗的地牢中,花暮锦的声音如同鬼魅。
“我不知,我只是奉命来江宁,这些内事只有三皇子的亲信周免才知晓,不过,柴大与我说过好像是郢丘还是青川的人见过三皇子。别的小人一概不知!”
他好像知道花暮锦要问什么,抬了抬下巴,又道:“柴大便是他。”
他指的便是地上这个人。
这人现下不省人事,便是叫醒了也问不出什么。
花暮锦大步流星离开此处,非觉留下收拾。
又是郢丘。
不知那人在郢丘好好地地王爷不当到底是要做什么,京城这么远他始终要横插一脚。三皇子也是个蠢货,被人三两句便唬得寻地藏钥匙。
便不说地藏钥匙在官家手中,便是不在官家手中,他拿到了又有什么用,只怕是有命拿无命用。
地牢上方是个极为敞亮的院子,这个时节,院中的花树早就谢了,只余下空落落的树干子。
寒风卷着枯叶落在花暮锦脚边,将他的衣袍吹起。
暗卫快马加鞭,终是到了金陵。
他将云卿姿要离去的事告知花暮锦,又将骨哨递到花暮锦手中,半晌不听花暮锦说话。
“随她去吧,你回扬州,暗中守着她。”
花暮锦薄唇轻启,手指摩挲着骨哨。
云卿姿既是来江宁府查事情,没有查到之前,她是不会轻易离开的,更不会回姑苏,这些借口,只不过是为了搪塞他罢了。
他此刻抽不开身,金陵的事还未解决,明日一早他要去找徐始安。
便不是徐始安对他有所隐瞒,那便是金陵城内的人瞒着什么,令徐始安也无从得知。
郢丘的人想要将三皇子拖下水,但却想了个极笨的法子。
不过,按照那人的性子该不会这般才是。花暮锦思考了一瞬,脑中有了个想法。
那人可能并不是为了拉三皇子下水,而是含着报复的心,将今岁四月他找人送去郢丘的东西原封不动送了回来,只是为了恶心恶心他罢了。
第55章 五十五章
◎徐州◎
翌日一早, 天才将将亮,云卿姿便出了陶园。徐姈还在睡着, 衢阳郡主也还未起,她一声不吭,打算悄悄离开,左右昨日已经拜别过荣信大长公主了。
来时一辆马车,走时又多了一辆,马车上皆是徐姈与荣信大长公主所赠之物。
马车载着云卿姿三人出了熙春巷后,便直直调转了车头,朝着西郊便去了。
跟在暗处的人不由咂舌, 难怪殿下只吩咐暗中跟着, 这三娘子瞧着压根就不离开扬州城, 只是哄他们呢。
马车行至一半,侍歌下了车到后头吩咐车夫。
“按照昨日说的,这车东西运往姑苏城内的云家大房, 找云家卿鸾娘子, 凭谁来问, 皆答这些是从京城运来的。还有这封信一并交到卿鸾娘子手上,不可假手于人。”
说罢,又往车夫怀里扔了个银裸子。
车夫拿了银子,更是毕恭毕敬。
马车行至西郊, 早有几个小厮候着,将东西卸完, 牵马去马厩喂食。
宅内一应具有,厨娘使女皆采买好, 皆是签了契的, 不怕她们出去乱说。
岁桃将东西放下, 便又出门盯梢了,只留着侍歌贴身伺候云卿姿。
她身上的伤基本痊愈了,只是留了几道浅浅的疤。
她们在西郊又待了四五日,等来了云卿鸾的信。
云卿鸾在信中说要云卿姿记得给她回信,不要叫她远在姑苏担忧。京城传了信来,兄长与虞家二娘子定了亲,大抵明天初夏便要成亲。
她又零零杂杂说了许多,皆是在姑苏的趣事。
云卿姿打算到了徐州再给她回信,只将这个收着了。
若是兄长初夏便要完婚,不知是否要来将她们二人接回,若是,便要抓紧将这事查完,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岁桃蹲了这几日,终是在一日落日后见顾珩身边的小厮雁羽骑着一匹快马出了城。
白日不走,偏得入了夜才出发,奇怪。
岁桃只在街上的一个茶铺子留了话,请他去递话,她则立马骑着早就备下的马追了出去。
天尽黑了,岁桃未归,侍歌伺候云卿姿睡下后便在院子里等岁桃。将近亥时,有一妇人朝着院子而来,提着一盏灯笼。
见了侍歌,先是道歉。
“对不住小娘子,原是你家的使女托我传话,我们见今日生意好便忘记了,收了摊子才想起这事,就赶着来了。”
“你们家使女叫我给你们说,在合下舍买的鸟从笼子里飞了,她先忙着去找。”
合下舍是顾珩所居住的街道,鸟便是雁羽,鸟飞了,便是雁羽出城了,这是侍歌她们商量出的暗语。
侍歌蹙眉,“她何时走的?”
“大概是申末,那会子天儿才擦黑。”那妇人觉着有些对不住人家,毕竟是给了一百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