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馆闭春寒——诗灼灼【完结】
时间:2023-10-17 23:08:56

  “侍歌,过两日不下雪了,我们便去解丰县,拜会拜会姨妈。”
  这几日雪下的小,出城的路也有官吏雇人或是自己派人打扫,官道上没有积雪,出行方便。
  云卿姿走前见了花暮锦一面。
  花暮锦将骨哨又交给了他,命暗卫在暗中跟着保护她,这回云卿姿没有再拒绝,又请他好生看着荼白,等她见完薛素便回来。
  虽是有人将官道上的雪扫了,但雪天路滑,她们还是慢慢地驾车。车行半个多时辰才入解丰县。
  解丰县是徐州大县之一,虽比不上徐州繁华,却也是富庶。
  有了荥饯给的确切信息,侍歌很快便找到了张宅。
  张家的宅子不在县街上,在临州桥的巷中。
  马车停下,云卿姿掀起帘子一看,倒是座不错的宅子,从院墙来看,少说也有三进。
  岁桃先下了马车去敲门,开门的只是个穿着袄衣的小厮。
  “劳烦郎君通传,我家云娘子要见贵府的薛大娘子。”
  岁桃往他手上塞了些碎银子,满脸托笑。
  小厮愣愣地收了银子,没听说过大娘子有什么姓云的好友或是亲戚啊,他探着头往后的一看,那马车的料子他虽认不出,但光看着便价值不菲,说不准车里坐着的是什么大人物,想到此种可能,他忙进去传话。
  门房的小厮将话传给正房的使女,使女才又去说给大娘子。
  薛素此刻正算着今岁铺子的开支,见贴身使女匆匆进来,便停下手中的活计。
  “怎的了?慌慌张张的。”
  “大娘子,外头来了个姓云的娘子要见您。”
  薛素定睛一想,自己并未认识又什么姓云的娘子啊,忽的,她脑中浮现一个人,她脚下一滑,险些没站稳。
  使女连忙扶住她,薛素脸色发白,“快,快去请主君回来……”
  她回来了。
  薛素连衣裳都未换,只急急忙忙披了件披风便出了房门,若真是那位,她可不敢让她等。这么多年了,她还以为那位早就忘记她了,如今突然造访,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大门打开时,她只见一个扎着双环髻的小丫头,见到她以后,便转身去了身后的马车。
  “娘子,薛大娘子出来了。”
  薛素见这富丽堂皇的马车,心中有些紧张,双手不停地摩梭。
  可马车下来的人却令她愣在原地。
  竟不是妇人,而是个貌美的小娘子。
  小娘子身上披着兔毛斗篷,头上带着一顶珠翠流苏环绕的短帷帽。脚步轻轻下了马车,她抬手掀开帷帽一角,露出脸庞,眉毛细挑,一双桃花眼潋滟生光,周身散发着一股清冷的气息,许是马车内炭火暖和,熏的她脸颊上也带着一抹微红。
  小娘子上前来便对她行礼。薛素满脑子疑惑还未解,便听到更为惊骇的话。
  “姨妈。”
  小娘子嘴角噙着一抹笑,因着这抹笑容,整个人不复方才清冷的模样,倒是沾上了几分少女的娇俏。
  “你……你叫我什么?”
  薛素不敢置信。
  侍歌适时上前,开口为薛素解释:“我家娘子是京城首辅云家三娘,生母是大娘子的胞妹,薛脂凝薛小娘。”
  薛脂凝三字一出,便见薛素脸色一变,虽然极快,但侍歌还是捕捉到了。
  薛素心里乱的不行,这小娘子生的貌美,却是半分不像薛脂凝,况且薛脂凝不是不能生吗?打来的孩子?京城与徐州相隔极远,千里迢迢的这小娘子又是来做什么?
  她嫁人才三年便与官人匆匆搬来解丰县,这些年更是连家都不敢回,甚至孩子都不敢养在身边,生怕被薛脂凝找到,如今却还是逃不掉。
  云卿姿道:“姨妈见我是不欢喜吗?我与小娘远在京城,如今才来看望姨妈,姨妈可不要生气才是。这一家人,虽然不时常走动了,但打断骨头连着筋,姨妈还是我姨妈。”
  薛素强颜欢笑:“怎会,姨妈高兴还来不及呢,外头冷,进屋说吧。”
  使女领着云卿姿入府,薛素在后头直冒冷汗,她双手撑在使女身上,低声说:“莲翠,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记恨我,这才派女儿来敲打我的是不是……”
  莲翠扶着她,忙安抚道:“不会的大娘子,主君马上回来了,大娘子别怕。”
  张升在庄子上查账,接到了妻子的消息后便连忙赶回家里。
  云卿姿被引入正厅,人还未坐下,便听外头的使女喊着主君回来了,她微微勾唇,来的可够快。
  张升走的很急,口中呼出的白气没入空中,他定了定神,扶住了妻子摇摇欲坠的身子。
  他没看云卿姿,只是满心满眼薛素。
  “想必这位便是姨夫吧。”她开口,“姨妈莫不是身子不适?我来的不是时候了。”
  张升终于抬头看她,语气冷冷:“怎会。”
  薛素拽着张升的衣袖,轻轻摇头,张升扶她坐下,她才对云卿姿道:“无碍的,还不知孩子你的名字呢?来人,给三娘子上茶。”
  “云卿姿,小字无景,姨妈姨夫唤我阿景便好。”
  云卿姿自进屋以来,脸上始终端着一抹笑,叫人看了觉得她乖巧。
  张升见她这样,觉得妻子有些大惊小怪了,这样弱不禁风的小娘子不能做些什么的。
  薛素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与她说话,“千里迢迢的你来这种乡下地方做什么?”
  听她的话茬像是薛小娘没来过这一般,云卿姿不动声色。
  “本是回姑苏玩乐,小娘捎信来说,叫我来看看姨妈。小娘说了,二十多年没见面了,她想姨妈想的紧,若是姨妈得闲,便去京城看看她。”
  薛素好像没在听一般,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云卿姿招手,侍歌将手中抬着的小匣子捧到薛素面前打开,取出里面的一方帕子。
  “这是小娘亲手所绣,叫我一定要交给姨妈。”云卿姿笑着,眼睛盯着薛素的脸。
  薛素只抬眸瞧了一眼,脸色刷的白了,桌上的茶盏都被她打翻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云卿姿微微眯了眼睛,状作惊讶:“姨妈这是怎么了?”
  薛素面色惨白,压根没听到她说什么,只是死死盯着帕子上绣的花。
第59章 五十九章(端午加更)
  ◎见面礼来的可真迟◎
  老天阴晴不定, 到了夜里又开始落雪。
  云卿姿被安排在西厢房歇息,离得主院有些远, 薛素说这边更为幽静。
  今日薛素的样子很不对劲,帕子都是贴身使女收过去的,她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厢房外的使女都被遣散,云卿姿唤出暗卫让他盯着,别让有心人靠近院落。
  屋内烛火微晃,将云卿姿的身影拉得很长。
  她从袖中掏出另一方帕子,上面的绣花与送给薛素的那方一模一样,侍歌凑近了看。
  “这花瞧着有些眼熟……奴婢想起来了, 在望舒林时娘子曾画过这花的模样, 不过为何薛大娘子见到会如此惊恐?”那模样好像这是朵食人花似的。
  云卿姿垂下眸子, 手中摩挲这花样,“我也不知,只是想试试她罢了, 没承想她竟真的认识这个……”
  这花奇异, 不像是中原的产物, 她曾经在薛小娘的房中瞧见过,明明该忘了的才是,但不知为何,在望舒林画出过一次后便再也忘不掉。
  “张升怕是要比薛素难解决, 这些日子都小心行事。”
  “小娘是以奔丧为由出的府,但薛素倒不像是才见过小娘的样子, 入府的时候我说她与小娘二十多年未见,她也没有反驳, 想来小娘并没有见过她。她们只之间, 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薛素与张升的反应是在太过奇怪, 听到薛小娘的名字具是又惊又怕,在张家多待些日子,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莲翠伺候完薛素洗漱后便退下了,内室中只有薛素与张升。
  薛素满脸惊惧,张升将她抱在怀中安慰,“娘子莫怕,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许是真的只是想要叫孩子来看望你罢了……”
  他话未说完,薛素便猛地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将匣子里的帕子翻了出来,将绣花举着给张升看,眼睛瞪得大大的,状似疯魔。
  “你睁开眼看看这是什么!她就是要来报复我……当年害我一个孩子不成,她现在还要来害死我!”
  “……是别人要抓她,她为什么不恨别人来恨我!为什么来恨我?”
  她双手撕扯这帕子,恨不得将它毁尸灭迹,面容扭曲,泪水夺眶而出。
  “她为什么不死……她为什么还活着?是谁让她活着的!是谁,到底是谁!”
  张升眉头紧皱,上前将妻子紧紧抱住,“她会死的,我们才会好好地活着……阿素……”
  他将薛素手中已经不成型的帕子夺过,“阿素,我们的孩子还活着,他们都长大了,不会死了……阿素你别着急,薛脂凝会死的,她很快就会死的。”
  他说得郑重,好像许下承诺一般,这话令薛素安心不少,她逐渐安静,呼吸都平缓了些,只是眼泪还似断线般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能不能杀了她的女儿?”
  “好。”
  -
  一连几天,云卿姿提出要去看望薛素都被回绝,说是那日见她匆忙,染上了风寒。
  云卿姿冷笑,风寒是假,想要躲着她才是真的。
  大雪天的,既然薛素不愿见她,那她就趁这个时间好好打听打听张家的事。
  岁桃凭着憨态可掬的样子,两三日便与张家的使女打作一片,约着她们吃了两盅酒便打听出来不少事。
  这些年轻使女皆是张家到了解丰县才买的,府中老人很少,只有薛素身边的莲翠是一直带着的。
  头几年张家总是两年就换一批使女婆子小厮,十年前才开始固定下人,没人知道是为什么。薛素与张升一共养育两个儿子,据说从前有一个夭折的儿子,但不知真假。两个儿子如今都在徐州城的祖父家,他们夫妇二人一年去看望一次,但近几年的次数逐渐增多,有时也是两个儿子来看望他们。
  可疑,实在可疑。
  他们夫妇倒像是避世一般,难道是躲着薛小娘不成?
  岁桃悄悄潜进薛素的房中看过,那方手帕早已不知踪迹,有婆子吃醉了说漏了嘴,说是头晚上便叫烧了。
  看来她当真是怕得很啊。
  日子过的飞快,薛素这病了半个多月,张升更是连面都没露,二人就这样一直冷着她,云卿姿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再过些日子便是二十八,花暮锦的生辰,她还想回去送礼呢。
  这日一早,天上便下起了鹅毛大雪,云卿姿披着斗篷,打着伞便要去正院见薛素,这回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她的面。却不想,人还未踏出院子,便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将她堵了回去。
  “大娘子有令,今日风雪大,娘子就好好在府中歇息哪也不准去!”
  云卿姿三人退至廊下,那婆子凶神恶煞,还拿棒子挥了挥。
  侍歌冷笑,横眉冷眼扫去:“薛大娘子这是何意?莫不是要软禁我家娘子!”
  那婆子也不甘示弱,趾高气昂,不过就是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也敢如此叫嚣。
  她大喝一声,便从院外涌出十几个与她一般的婆子,个个脸上如狼似虎。
  她见侍歌护着云卿姿后退一步,更是得意:“便是当真要软禁你们又如何!你们能如何!”
  她说完便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不知从哪来的打秋风,以为端着娘子样便真是大家闺秀了?”
  岁桃双眼微眯,受不得这种气,想要出手将这婆子的嘴撕烂,云卿姿伸手拦下她。
  她站在屋檐下,乜斜一眼下面的人。
  不大的声音穿过大雪,一下一下敲在她们心上。
  "按日子来算,小娘也该到了才是。"
  她见这群婆子面面相觑,而人群中悄悄走了一个,若没记错,那便是薛素身边最得力的莲翠了。
  这些人自然困不住她们,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将她困在张家,她自然要看看这薛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莲翠很快去与薛素耳语,薛素这些日子被折磨的快要发疯,听了这话更是狂躁不已,抬手便摔了几个花瓶。
  “贱人!都是贱人!”
  莲翠也被她的样子下了一跳,小心翼翼开口:“不知那小娘子说得真假与否,可要先戒防?主君午后便到了,这回请的都是高手,绝对叫她们有来无回。”
  她也疑惑为什么杀三个小娘子却要大费周章去请专门杀人的,照她说一杯毒酒灌下去便好。
  薛素恶狠狠地盯着地上的碎片,“不管薛脂凝来不来,云卿姿必须死,这个小贱人!”
  她愤怒不已,恨不得直接撕了云卿姿才好,这些日子居然悄悄打探她家里的事,想必一定是薛脂凝叫她来敲打她的了。这些日子她吃不好睡不好,眼睛一闭上便是自己那个夭折的孩子,对薛脂凝的恨意更添了几分。
  张升带人回来时,雪刚止不久。
  云卿姿主仆三人在屋子里,岁桃几次要冲出去打人都被侍歌拦了回来,让她稍安勿躁,云卿姿也安抚她,陪她玩了几圈翻花绳。
  薛素踹门而入之时她们三个正玩的开心,她心道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
  等了这么久她终于来了。云卿姿忙让她们俩收了花绳,她对上薛素的眼睛,笑道:“姨妈瞧着中气十足,想来这些日子没有白养。”
  “这身上也都丰腴不少呢。”她上下打量薛素一番。
  薛素气极,她因着云卿姿的到来每日过的心惊胆跳,人都消瘦了,她居然还讽刺她。
  “你的嘴倒是毒辣,与你那个娘倒是极为相似。”
  她往前走了几步,笑出了声,只是眼中满是冰冷:“真是可惜,有些本领你怕是再也学不到了!”
  “姨妈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要杀了我?”云卿姿缓缓起身,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姨妈不等等我小娘吗?在家时小娘便日日念着姨妈,梦里都在呼喊姨妈的名字呢……”
  她眉眼含笑,说出来的话确实令薛素感觉四肢骸骨都被灌入冰霜,冷得她牙直颤。
  薛素暴怒:“闭嘴!”
  云卿姿忍不住弯起嘴角,从袖中扯出帕子,将帕子的花样对着薛素,一言不发。薛素见到那朵花样子,吓得惊惧不已,云卿姿好整以暇,她瞧着薛素的模样,嘴角微扯,眼睛却是透着冷淡。
  薛素再也忍不住,随手抄了个花瓶就对着云卿姿扔去,双手推搡莲翠,口中胡乱大喊:“杀了她!快去杀了她啊!……”
  张升在外面听到花瓶碎裂一地的声音,又见妻子慌慌张张身形不稳地退出来,便明了,怕是那个小娘子又拿话语刺激她了。他将薛素抱在怀中,眼底满是阴鸷狠厉。
  不能再让云卿姿开口了!
  他一声令下,十几个提着棒棍的婆子便冲了进去,顷刻间,便见一个婆子撞破门栏,飞到院中的地面上,嘴里唉哟唉哟的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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