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馆闭春寒——诗灼灼【完结】
时间:2023-10-17 23:08:56

  她看见云卿姿侍歌眼中的震惊,她眼底一颤,扯出一个惨淡的笑。
  她张着嘴,尽最大努力发出声音。
  云卿姿努力辨认,却依旧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
  四?四什么?
  荼白见她们困惑,将喉头冒出的血沫子咽下,又艰难的说了一遍。
  她说的极慢,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莳花……你说莳花馆?徐州的莳花馆吗?”
  荼白见她听明白了忙点头,只听云卿姿又问:“小娘之前在莳花馆?那……花名……”
  云卿姿指尖微微颤动,莳花馆,她来到徐州倒是听过,那日她出门采买孔明灯时,店家听她要庆贺生辰,便说可以去莳花馆请个班子来家里唱戏。
  名为莳花馆,皆因馆主是为娘子,馆中的伶人皆有花名,这也是徐州戏班的一些特色。
  她万万没想到,薛脂凝在入府之前居然是莳花馆的人。
  荼白又扯了嘴角,半晌才说出一个名字。
  夜合。
  云卿姿顿了顿,又问:“你在小娘身边这么多年,她有没有与你提起我的身世?”
  她到底是不是云家人?
  荼白眼下闪过挣扎之色,但因她垂着头,云卿姿并未发觉。她只是摇了摇头,掀起眼皮来看了眼满脸失望的云卿姿,她很想再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再开口。
  她只是一个将死之人,为了妹妹的性命,她只能说谎,云卿姿就算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会过的很好。
  这些年薛小娘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她常常因为云卿姿与花暮锦的事愤恨不已,动辄打骂,不过是因为年少的时候没有得到过如此偏爱。
  她此生谋算,皆是为了心中的滔天恨意,荼白曾经想过,若是当年她没有成为薛脂凝,她如今是不是就不是这幅模样,被仇恨蒙蔽双眼,便是连从小养大到的女儿都能痛下杀手。
  荼白自嘲一笑,想当年,她也是一腔踌躇满志,可如今却落得这幅样子,一切皆是因果。
  云卿姿虽失落,但也想得明白,她的身份扑朔迷离,薛小娘那样谨慎的人,定然不会将这事告知太多人,不过徐妈妈定是知晓的,她从入府后便一直伺候薛小娘,待她回京后可寻机会悄悄探查一番,不过眼下,她也好奇薛脂凝的身份,莳花馆的伶人,到底因为什么被换到扬州,成为了一个良家女子薛脂凝。
  她总觉得这背后的事有些奇怪。云笺二十年前还不是首辅,只是巡视官员,被临时派到扬州查漕帮贪污事宜。为何那时便有人千方百计将薛脂凝塞到云家,这背后的人,图谋的是什么?若是薛小娘自己策划的这一切,那便是薛素说了谎。
  可薛素已然那般情形,该不会再说谎才是。
  她便是这些日子想不通这个,所以才未让侍歌将薛素放了,她总觉得,薛素还有什么在隐瞒。
  荼白已经问不出什么,云卿姿起身,又看了眼荼白,“现在能带她走吗?”
  侍歌默了一瞬,荼白既然是薛小娘丢在这,还令人严加看管,定是有眼线盯着,若是她们大张旗鼓地将人带走,定然会被发现。
  “娘子,今日有些招摇了,不若我先替荼白上药,过几日再接她走。”
  侍歌话中的意思云卿姿也明白,她又看了眼荼白身上的伤,有些骇人。
  “只能如此了。”
  她们方离开一刻钟,便有一个黑衣人跃下,蹲在荼白面前,往她嘴里塞了颗药丸。
  荼白艰难咽下,才觉四肢的疼痛稍有缓和。
  远在京城的薛脂凝,第二日早上便收到了来自徐州的书信。
  她刚吃过朝食,坐在屋子里烤火,徐妈妈拿着一封信匆匆进来。
  薛脂凝打开,大致看了几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明的笑,徐妈妈看的浑身起了寒颤。
  只见薛脂凝将信纸丢入炭炉中,声音淡淡,却透出一丝寒意,冷的徐妈妈搓了搓手掌。
  “不愧是我养的孩子,如此聪慧,这么快就查到荼白身上了。若是她能除掉该死的薛素,我倒会考虑考虑日后留她个全尸。”
  她轻飘飘地说着如此可怖的话,仿佛只是在说今日吃些什么。
  忽然,她微微转头,看向徐妈妈,“她连荼白都拷问了,你说,她会不会来问问你?”
  徐妈妈吓得跪下,分明是雪天,她额头上却冒着汗珠。
  “娘子明鉴,奴婢就算是死也不会出卖娘子的。”
  薛脂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半晌才轻笑:“妈妈莫慌,我相信你的衷心。”
  她生的美艳,笑起来更是添了几分妩媚之意,不过脸上虽是挂着笑意,但眼中,却是寒意刺骨,若是徐妈妈这时看一眼便会发觉她眼中的杀意。
第65章 六十五章
  ◎莳花馆◎
  腊月大雪, 云卿姿回到宅中是便多了几分咳意,许是今日在外头久了, 吹着了风。
  原是第二日她要同侍歌一起去莳花馆一趟,但受了些风寒,侍歌便不许她出门了,只叫了使女在宅中伺候。
  侍歌只带着岁桃出门,今日花暮锦并没有出门,她十分放心。
  她们是申时出的门,到莳花馆时不过二刻。
  许是天冷,莳花馆的大门紧闭, 岁桃上前敲了门, 过了半晌才有一位娘子来开门。
  侍歌道明来意, 那娘子便将她们引去前厅。步入前厅,只见一个娘子身着戏服,在咿咿呀呀的唱着。
  她们三人立在门口, 并没有打搅她。
  待那人停下, 开门的娘子才上前与她说着什么。
  她探究的目光审视侍歌, 而后,摆手让人下去。
  “我便是莳花馆的馆主,你们唤我张九娘便好。你们寻夜合做什么?”
  张九娘坐下,抿了口茶, 她眼角有些细纹,瞧着不过四十岁。张九娘性子风风火火, 也不喜欢虚与委蛇那套。
  侍歌见状,原先的心思倒是歇了几分, 若张九娘是个软性子的还可尚且威胁一番, 而面前这人分明是个软硬不吃的。
  “九娘子勿怪, 我们寻夜合自是有些陈年往事需要解决,望娘子行个方便。”
  张九娘笑了一声,“我倒是想与你们行方便,可夜合是个叛徒,当她离开莳花馆的时候,我们便当她死了。”
  她见侍歌表情带了些探究,又道:“不过是些旧事,说罢,你们要什么?”
  “我们想知道夜合的生平,若是又籍契便更好,事后定有重谢。”
  张娘子掀起眼皮,先是笑了一声,而后摆手道:“夜合的生平?我上哪知道去,她十二岁入馆,不过一年就走了。”
  她语气中带了些可惜,那丫头是个唱戏的好苗子,可惜志不在此。
  十二岁入馆,十三岁便离开的莳花馆,如此来算,年纪对不上。薛小娘十七岁嫁入云府,如果真的是,那消失的那几年薛脂凝去了哪?
  侍歌觉得疑惑,难不成是荼白骗了她们,可她又为什么要编这种谎话?
  “九娘子,长治十三年,莳花馆放了多少人出去?”
  长治十三年,便是二十年前薛脂凝入云家的时候。
  张九娘起身,盯着侍歌的脸,半晌才道:“你们到底要打听什么?我瞧你也不是主子,我经营这莳花馆二十余年,还是头一遭遇上你们这样的人。”
  她语气中染上了几丝不耐烦。
  侍歌敛目,“娘子勿怪,是我唐突。”
  看来今夜是问不出什么了,侍歌又问道:“明日午时九娘子若是得闲,我家主子亲自上门与娘子说清楚,叨扰娘子了。”
  她们见张九娘面色稍有缓和,也应下了明日午时在茶馆相见,为了表达歉意,又留了千两银票,这才回了宅子。
  天已然尽黑,她们刚走没多久,黑夜中便窜出几名黑衣人,将刀横在张九娘的脖颈上。
  “主上吩咐过,不能透露她们的消息。”
  她们指的自然是夜合等人,张九娘眸子猛地一缩,“我并未透露……”
  莳花馆这些年愈发入不敷出,她不过是想用夜合的信息换写银钱罢了。
  她话未说完,便觉脖颈有一阵刺痛,鲜红的液体喷洒出来,染红了地面。她倒地之时,眼睛还瞪得大大的,不相信自己居然被他一刀了结。
  不出片刻,莳花馆遍地鲜血,再无一丝活口。
  黑衣人将库阁中的信件取走,抹去今夜所有痕迹。
  火舌肆意吞没着莳花馆,浓烟滚滚,火光冲天。街肆周围的人也被这火光扰醒,报官的报官,救火的救火。
  火势之大远在清河路的云卿姿都被惊醒,她站在门口望向泛着火光的莳花馆,心顿时凉了半截,她堪堪扶住门框才没有倒下。
  她忽的想起什么,忙抓住侍歌的手:“快,荼白。”
  侍歌顿时明白她的意思,朝着长邺巷便飞奔而去。
  大火吞噬着莳花馆,好在是冬日,火势并没有蔓延至周边。
  云卿姿在房内焦急地踱步,她派了岁桃去莳花馆看看情况,侍歌还未回来。
  花暮锦也听闻莳花馆起了大火,便过来瞧云卿姿。
  屋内烧着炭火并不冷,只是今夜的风刮得有些骇人,卷起一圈又一圈的细雪。
  云卿姿与花暮锦对望,并未说话,二人只是静静坐在屋内。
  过了一刻钟,岁桃与侍歌一同回来。
  莳花馆是焚烧殆尽了,官府虽然派人救火,但因去的太迟,无人生还。
  云卿姿听闻这个消息,扶着桌子的身子微微颤抖,她朝侍歌看去,眼中情绪不明而喻。
  侍歌掩下眸子,只是顿顿地摇了摇头。
  荼白不见了,连同那个院中的所有暗卫。
  云卿姿身形不稳,险些跌倒,花暮锦忙扶住她的小臂,她抬眸,眼中水汽氤氲。
  “阿景……”花暮锦有些担忧。
  云卿姿借力站稳,声音中带了些疲惫:“殿下,太晚了,回去歇着吧。岁桃,送送殿下。”
  说罢,她转身离去,只留给花暮锦一个略显单薄的背影。
  回了宅院,风雪骤停,侍歌又细细地将今日见到张九娘所说的话全都复述了一遍。
  “你再去问问薛素,她到底有没有什么瞒着我,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撬开她的嘴。”
  这回的云卿姿眼中带了些异样的情绪,侍歌看的心下一惊,端了一杯安神茶给她,见她喝完这才出门去找薛素。
  云卿姿独坐在屋内,目光有些涣散。
  荼白在莳花馆着火后便不见了,是薛小娘早就算到她会寻到这里,所以荼白只是她布下的饵吗?她有些想不通,饶了这么大一圈,只是为了烧一个莳花馆,只是为了阻止她查身世?
  她心中被绝望一点一点铺满,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薛小娘是打定了主意阻止她再查下去,可她想不明白。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是女子,并不能为家族带来荣耀,更不能替她在后宅中争宠,玉小娘生了大哥哥,父亲对她更是关爱,可她只是女子并不能像大哥哥那般可以建功立业,薛小娘为什么要阻止她。
  是怕事情败露她在云家再无立足之地,还是真相远不如此?
  云卿姿望着正在燃烧的烛火,叹了口气,心中满是苦涩。
  侍歌打听得很快,不多时便回来了,她见云卿姿略显疲态的脸,有些心疼。
  “娘子……薛素她…”
  她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与云卿姿说。
  云卿姿微微抬了眼皮,但眼中已是死灰,她已经不指望能从薛素口中探到什么了。
  侍歌嘴皮动了动,还是开口。
  “……薛素说,小娘之所以要杀了她的孩子,这么多年还不肯放过她,是因为…”侍歌顿了顿,有些不忍:“入云家的时候,宋大娘子身边的一个妈妈联合她一起给小娘灌了红花汤,小娘许是此生无法有孕,这才……”
  她并没有将话说完,只是点到为止,云卿姿与她都明白。
  薛小娘无法生育这事没有人提过,想来是无人知晓,可为何宋大娘子却没有怀疑过?
  宋大娘子之所以为云笺纳妾便是因为他们夫妇二人成亲七年都无所出,逼不得已这才借着出公差来到扬州,想寻个水灵好生养的娘子。
  云卿姿脑子如今乱乱的,若是宋大娘子指使贴身妈妈联合薛素给薛小娘灌红花,那她为何要千里迢迢来到扬州给云笺纳妾,若是宋大娘子知晓,更不可能看着薛小娘“生下”她而不起疑。
  她垂眸,思忖片刻,宋大娘子对她的防备是在她八九岁的时候开始的,在此之前,宋大娘子对她并未有半分猜疑。
  “大娘子是不知道的,宋大娘子不知道小娘被灌过红花,她定是后来才发觉的……”云卿姿忽的睁大眼睛,抓住侍歌的手,语气有些焦急:“回京,我们回京去找那个妈妈,我们去问小娘,去问父亲…”
  她说罢便起身,着急地要开门,边说边走,整个人透着一股浮躁之气。
  侍歌拉住她,“娘子,那个妈妈早就不知所踪,薛素的孩子被杀了那个妈妈便不见了…娘子,你冷静些…”
  云卿姿顿顿地站在原地,脸上忽的落了泪,她努力平息自己的燥意,口中喃喃:“……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抱着自己的双臂缓缓蹲下,眼中满是迷茫与绝望。
  “…徐州可真冷啊。”
  已近年关,不过七八日便要过年了,徐州城街上热闹非凡,都为着新年做准备。
  清河路的两处宅子今日也挂了大红灯笼,下人们去街上采买,知道里头的两位主子怕是一起过年,想整些新意,雪天烤羊别有一番风味。
  莳花馆起的这场大火并没有影响到徐州城百姓,大火烧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救下,莳花馆内的人皆命丧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百姓唏嘘不已,官府也贴了告示,叫百姓夜间也要注意火烛,免得酿成如莳花馆一般的惨案。
  非觉受命也去官府打听,官差只说人拖出来时已近烧的不成样子了,也不知道为何,莳花馆内竟无人自救,也是怪哉。
  花暮锦听后觉得有些古怪,突起大火,还是莳花馆这样的大戏班子,官府虽明面上不会严查,但暗地里总会将这事了结的,他是不信冬日里还会突起大火,况且早不起火晚不起火,偏偏是在侍歌去过一趟后起的火,这其中怕是有蹊跷。
  他又派非觉去府衙蹲守,定要问出点什么。
第66章 六十六章
  ◎晕倒◎
  花暮锦过来时外头正在下雪, 今岁的徐州极冷,大雪也是下个不停。
  他踏雪而来, 进入内院时满头霜雪,云卿姿一整日都没有出门,他到时,只有侍歌焦急地在门外。
  已经一整日了,云卿姿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也不许她们进去。侍歌深知云卿姿的性子,断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只是此事给她的打击过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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