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了点头, 看了一眼庆皓便朝外走去, 岁桃也是要先跟着回去,侍歌要留下善后。
顾珩眼睁睁看着云卿姿离去的背影,但是却无法阻挠,侍歌等人还挡在他眼前,他一脸震撼地看着他们,像是在指责他们不守信用。
侍歌并不看他,只是蹲在他面前,将金疮药洒在他的伤口上,“顾大人莫担心,您不会有事,我们只是要解药并不是要大人的命。”
她拿着帕子稍稍用力往他的伤口上按了一下,疼得顾珩闷哼一声,侍歌这才抬眼对上他的眼睛:“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大人身上的毒还是大人自己解吧,毕竟醉千喉的解药我们可只有一份。”
说罢她便拍了拍手起身,算算时辰,外头那个不过一盏茶便醒了,剩下的事还是让顾珩自己去解决才是,她并没有给顾珩松绑,只是捡起地上那张已经被墨汁浸染的婚书,上面的字已经被晕染的看不出痕迹,但是侍歌依旧不愿意这东西继续存在这里。
顾珩在她说完那番话便明了她的意思。他又被云卿姿骗了,她根本没有往飞镖上抹药,用的是刺中云卿鸾的那枚,上头还残存一些毒素,但也是致命的。
她又炸他。
顾珩的眼神一瞬变阴狠,他下得这盘棋眼看着就要输了,还是输在一个闺阁女娘子的手上。
他不甘心,总有一日,他要亲手杀了云卿姿,不然难抵他心中的愤恨。
云卿姿回到云家时,云笺与温大娘子还守在那,惊玉在路上便与云卿姿说了此事,怕是回去以后要被云笺盘问。
自宋大娘子过身后,云笺便将宋大娘子留下的唯一的孩子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平日便不舍得她受半点伤,要什么都宠着哄着,将云卿鸾送去姑苏的那一年,他也是日日夜夜担忧,时常写信让陈氏照看云卿鸾。
如今见着自己万般呵护的孩子受了伤还中了毒,自然是怒气攻心。
太医说服了解药,最快也要两三个时辰才能醒来,温大娘子虽是在旁边劝着,但没多大效果。
朝中如今为着元旦朝会牵扯出许多旧事,孟家昨日还在朝上催促官家早日立储君,为着此事,朝上的文官还吵了一架,听得云笺头都大了。
家事国事都堆在一起,也难免他烦躁。
云卿姿至花朝筑时,四周都静寂无声,只有药香飘荡在屋内。
云笺坐在椅子上,他的左手边坐着的是温大娘子。
她上前道了一声万福,“父亲,大娘子。”
云笺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责备:“你妹妹为何出去一趟便成了这幅模样?是谁给她下的毒?”
他这一问倒是令云卿姿犹豫了,总不能将云卿鸾与顾珩的事说出来,是以她只能垂下头沉默不语。
温大娘子见状忙拍着云笺的背:“好了,现下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卿鸾也吃了药,你不睡孩子们总要休息才是。”
说罢,温大娘子又看向云卿姿:“快去歇着吧,你父亲就是有些着急,不是对你。”
云卿姿点头,云笺又抬眼看了下她,轻咳一声起身,由着温大娘子拉着离开了。
云卿姿又进屋内瞧了眼云卿鸾,见她好似好些了,这才安心许多。
她抬手捂住心口,只感觉胸腔处传来阵阵刺痛,近日她的心悸来的愈发频繁,她总觉得不安。
屋内的炭火还燃着,外头的雪簌簌地落下,她只坐在床榻边,看着云卿鸾熟睡的容颜。
她突然有些想花暮锦了,也不知他现在如何,可有平安。
随着她双手的晃动,手腕上的小铃铛也发出清脆的响声,很小很小,却牵荡着云卿姿的心,一晃一晃。
藩楼廊上躺着的阚禺也小悠悠转醒,浑身疼痛,但想起顾珩还在屋内又忙爬起身。
屋内依旧整洁,只是顾珩躺在角落里奄奄一息,他胸前的血依旧微微止住,但毒素在身体中蔓延,眼下他的嘴唇已经开始青紫,面色惨白。
顾珩听见动静,微微掀起眼皮,语气中满是不耐:“快去找解药…醉千喉…”
阚禺替他松绑的手一顿,有些犹豫地开口:“郎君…醉千喉的解药只有一份,我身上没有了…”
顾珩借力挣开绑着他的绳子,手上终是有力气了,他单手撑在地上,早没了平日那份矜贵气,眼中满是狠厉:“那就去找,求那个贱人也好,姓黄的也罢,今夜你若是找不到,我便要你们都陪葬!”
说罢他便剧烈地咳嗽起来,阚禺更不敢再说什么,只能不住的点头。
又将顾珩扶上软塌后,他便吹响手中的哨子,下一瞬,黑夜中踏来几个玄衣男子,阚禺沉声道:“留下两个守着郎君,剩下的人去黄家要解药。”
他吩咐完便也消失在雪夜中,醉千喉的毒药就是那人给的,解药她手中定然还有。
夜半时分,睡在暖阁外的墨夭忽的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忙起身查看,她手中还攥着一把短刃。
待人走近时,她举起短刃横在那人的脖颈上,借着烛光,她依稀辨认出那是谁,只是有点微微错愕。
“你来做什么?东西不是都给你们了吗?”
阚禺没有回她,只是往内看,“薛脂凝呢,我要解药。”
他说完这话便要进屋去寻,墨夭忙拦住他。
珠帘晃动,有一只纤细的手将帘子缓缓掀起,露出那张美艳的脸。
薛小娘瞥了一眼阚禺,只冷笑道:“失败便算了,居然还能叫人反将一军,你家主子这样子是如何当上大理寺正的?”
她缓缓坐下,满脸讽刺。
阚禺只垂目,“还望娘子救郎君一命……”
薛小娘抬手,打断他的话,面上多了几分不耐:“主意也给你们出了,扬州那会便失手,故技重施在云卿鸾身上却还是失手,你家主子这办事能力,啧啧啧。”
“若不是顾珩是他的儿子,我一眼都不会看他,拿了解药就滚,一群废物!今后顾珩的事不要再来寻我,”她瞪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阚禺,才又道:“别拿主上压我,他既是有能力也该自己多做些事才好,不然怎么对得起主上这些年的栽培。”
言罢,她便将一个瓷瓶丢向阚禺,多一眼都不愿再看。顾珩是沾着那人的光,不然便是死在薛小娘面前她都不会有半分动容,想到那人薛小娘便有些头疼。
这些年郢丘的人便是握着那人以此威胁她,不然她早逃离云家,哪里还会守在此处受苦。
“快些找到他的踪迹。找到了他你的姐姐自然也就回来了。”
她揉了揉额角,对墨夭说道。
墨夭点头,昏暗的烛光下,薛小娘看不清她的神色,更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云卿鸾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昨夜落了大雪,院中正有使女在扫雪。
她的毒虽然解了,但因受了重伤,没有一年半载的根本养不好,只能在云卿姿的院中在待上几日才好挪动。
温大娘子听下面人来报云卿鸾醒了便忙来看她,女医早在云卿鸾醒后开了药方便回宫了,本就是祈嘉县主临时请来的,再不回去宫中怕是要过问。
温大娘子没问她是谁做的,昨夜云笺也与她说了自己的猜想,虽觉得有些胡扯,但撇开这个也想不到谁能与云卿鸾结怨,总归人是醒了,温大娘子便也当过去了。
毕竟只是后娘,云卿鸾一直排斥她,便是问了她也不会说还不如给彼此留点脸面。
云卿鸾自己也不敢与他们说,此事只能告知云卿姿,若是叫云笺知晓了,定要闹上金銮殿,只怕是不好收场,还会连累家里其他人。
只是在潘楼听到的那些话也只能告诉阿姐,阿姐比她聪明,自然也知晓这些话怎样让朝堂内的人听到,再不济阿姐也可以告诉翊王世子。
她现在是真的后悔了,当初一意孤行没有听阿姐的话,如今落得这幅下场。
她现在还动弹不得,只歪着头看向窗外,云卿姿站在廊下与温大娘子说话,隔得太远她什么都听不见。
不知不觉,她鼻尖一酸,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我终于写到一百章了!撒花撒花!
第101章 一百零一章
◎阿景是最可爱的小娘子◎
今日无雪, 云卿姿陪着云卿鸾用过午饭便又去了趟揽云居,过了半个时辰才回来。
云笺今日告假回府, 便是急匆匆回府来看云卿鸾,云笺心烦意乱,周遭人都不敢靠近,只留下几个伺候茶水的在里头。
屋内传来云笺关怀的声音,云卿姿在廊下站着。院中的积雪都已经扫净,只是墙根处还立着几个雪人,那是前两日落雪时院子里的小丫头堆的,还用几条布给雪人围了围脖。
云卿姿站在那发愣, 脑中只思索着温大娘子与她说的话。
云卿鸾此番遭罪, 对顾珩当是歇了心思。她平日里借着去同某某家娘子赏花的理由出门, 实则去见得顾珩,这种事情若是真有心去查不会查不出端倪,更何况是温大娘子这般聪慧的人。
早时见过云卿鸾, 她便被温大娘子叫去廊下说话, 问的便是云卿鸾今日出门的事。
寻双挨了十多个板子也不松口, 跟在云卿鸾身边伺候都说自己不知,温大娘子动了怒,里里外外将人都询问了个遍,这才查出一点眉目。
话都问到云卿姿面前了, 她也总不能再瞒下去,这种事情坦然地说开总比被长辈查不出来的好。
她省去了一些细节, 只说云卿姿是被顾珩那厮坑骗的,温大娘子听完她的话眉眼上也染上了愠怒, 但顾念着在云卿姿面前, 又将这怒火压了下来, 只等回去琢磨琢磨当如何。
云卿姿倒是不怕这事情被抖搂出去,便是顾珩想要拖带着云家下水,也要拿出证据才是,好在云卿鸾虽上赶着见他,但并没有留下什么可做证物的东西,也还算是没有彻底昏头。
她正想着,岁桃忽的从外头进来。
岁桃快速地瞥了一眼里头,凑到云卿姿耳边:“娘子,墨夭来了,说是有事要与娘子说。”
偏这个时候,云卿姿往里看了一眼,云笺还在与云卿鸾说话,她思索一瞬:“你留下,等会子便说舒窈寻我有事,我着急便过去一趟,晚点去与父亲请安。”
说罢她便带着侍歌出了门。
墨夭只站在院外,云卿姿既然已经出门,更不好在折返,屋外还有跟着云笺过来送东西的婆子。
云家西南角有一处小竹林,里头又座屋子,原是供云砚卿读书的,他如今都已成亲,自然也是空置了。
墨夭跟在云卿姿身后亦步亦趋,直到至小竹林,侍歌先四处看了看,现下并无人在此。
“有什么事非得过来说?”
墨夭垂了头,“昨夜棠梧院闯入一人,问小娘要解药。”
“醉千喉的解药。”
她抬起眸子,声音平静。
云卿姿只愣了一瞬,便明了她的意思。顾珩的人去找薛小娘要醉千喉的解药,说不准醉千喉也是薛小娘给的顾珩。
“…你日日伺候小娘,昨夜才知晓她给了顾珩醉千喉,墨夭,既是要合作,那便要拿出诚意。”她语气中也染上了冰冷,口中呼出的气仿若都要凝结成霜。
若不是昨夜她接过顾珩的酒盏时便趁机在里头下了迷药,顾珩哪里会如此掉以轻心被她们所伤,她又哪里会如此容易拿到解药。
她藏在衣袖下的手缓缓攥紧,薛小娘又要做什么?
云卿姿想的有些头疼,呼出一口气时骤感心口处传来刺痛,她伸手按了按胸口,勉强止住疼痛。
墨夭适时上前,语气又低了几分:“娘子,我绝非刻意隐瞒,只是我姐姐如今依旧下落不明,上回娘子说的地方我差人去了一趟,如大海捞针一无所获。
我手上有小娘最在乎的一张底牌,若是娘子将我姐姐寻到,我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抬眸,提起荼白时眼眶却微微发红。
云卿姿本就对她将信将疑,听她所言却是起了一阵好奇:“底牌?”
“是,那张底牌就是将薛小娘困在云家二十余载的牢笼,也是齐王控制薛小娘的钥匙,她让我们寻了多年,但始终毫无踪迹。”
墨夭开口。
“是个男人,她心爱的人。”
她心爱的人。
云卿姿感到耳畔“轰”的炸开,脑装一瞬划过百种可能。薛小娘是被迫嫁入云家的,是齐王安插在云家的一步暗棋,这些年薛小娘有没有往齐王处递消息不得而知。
但依照墨夭所说,她与荼白都是被派来监视薛小娘的便足以见得,薛小娘许是在很多年前便已经不受齐王的掌控。
既然不受齐王的掌控,为何又不离开云家。
云卿姿曾经想过多种可能,却未曾想到她是留下寻人的,哪怕她已经生出了反叛之心,但是齐王用她心爱的人作为要挟,便是薛小娘想走也走不了。
“难怪,难怪…”云卿姿低声喃喃,若是这样那一切便说得通了。
荼白与墨夭本是派来监视她的,却被她下了蛊毒不得不受命与她,她要荼白为她做事,又要墨夭暗中寻人,这样她才能带着她所爱之人远走高飞。
“我会帮你寻到荼白,但是薛小娘要的人,你也要给我。”
云卿姿凝目,薛小娘那张底牌也该给她用用了。
回去的路上,云卿姿本是想去棠梧院一趟,但想了一圈还是罢了,去了反而暴露了她与墨夭的事,左右她也知晓薛小娘如今的目的,只能再往下查查看。
她回到花朝筑时云笺已经走了,吩咐她好生照看云卿鸾,便不用再过去给他请安。
云卿鸾喝了药困意上头,但依旧撑着等云卿姿回来,她有话与云卿姿说。
云卿姿进门后见她还坐着,忙上前帮她把被子掖好:“岁桃说你吃过药了怎的还不歇着?你这才刚醒,要多休息。”
床上躺着的人反握住她的手,轻声开口:“阿姐,我有话想对你说。”
太医说过云卿鸾需要静养,是以无人来打搅她,屋内的人也在云卿姿进去后便都守在门口,只等主子唤她们。
云卿鸾的声音有些沙哑,每说一句话便扯动伤口,是以她说得话极为小声,云卿姿也坐到她身侧。
“阿姐,顾珩…顾珩狼子野心,他刻意接近我便是为了取得云家的信任,好在仕途上平步青云。我是个傻子,我没看破他的诡计,我……”
说至此处云卿鸾不由得落下泪来,喉头哽咽。
“我在屋外听到他与别人说话,他…他是冲着你来的阿姐,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剩余的话云卿鸾再也说不出口,只化作了眼泪与呜咽。
云卿姿叹了口气,怕动到她的伤口便只是摸了摸她的发顶:“不怪你,真的不怪你,顾珩太过狡诈,便是阿姐也差点被他所骗。”
难怪云卿鸾今早见她时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原是为了此事。
只是云卿鸾在屋外听到的话也有一半是假的,顾珩既是有所准备,又怎会将他真正的计划让云卿鸾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