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被推了一下的林三七不耐烦地瞪他:再推我敲死你,会不会怜香惜玉?
无奈之下男子只好使出杀手锏。
“你们还想不想见我们阁主了?我看你们就是来搞事的,根本没有一丝诚意,还要伤我们的人!”
是的,他们就是来搞事的。
好吧,林三七还是妥协了。
倘若搞砸了这件事,沈轻风恐怕就有借口要送她回旭林派了,那之前所做的便都白费。
不行。
非常不行。
林三七酝酿了几秒,几步并一步地走到落无悔身边,伸手覆上他拿着匕首的手。
她好像羞于启齿一般地对男子说:“抱歉,他太爱我了,一看不到我就会发疯,还请多见谅。”
落无悔:“……”
男子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看得出来,你这位郎君的确对你情深义重,才不见你一会儿就要杀人。”
何止。
他疯起来待会儿可能连她都杀。
林三七默默在心底里补上一句。
被冠上太爱林三七名号的落无悔垂眸看着她,看着看着,笑容越放越大。
他没拿匕首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撩起她散落到侧脸的碎发,别到耳后,似不经意地擦过周围皮肤。
再深情并茂地轻声细语道:“是啊,我太爱你了,一看不见你就想杀人,所以以后别离开我了。”
呢喃如情话。
时隔多年,又有人在落无悔面前提起爱这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像滚了蜜糖一样。
叫他想一口咬碎。
狠狠地
让这蜜糖死于他腹中。
这是要飙演技了?
可林三七望着他的笑容,心直发怵:可不可以别这么笑,笑得她很慌。
她讪笑:“先把匕首放下。”
落无悔却盯着林三七拉住自己的手看,几根手指干净细长,漂亮得像上好白玉,很适合用来杀人。
他握住了她:“林三七。”
林三七脊背忽然发凉,不妙。
她对上他黑沉沉的眼珠子,忙踮脚到他耳畔压低声音说:“这是白姐姐吩咐我们来做的事,搞砸了她会知道的。”
现在不想陪他疯下去。
她时常因不够变态而苦恼。
属于林三七的呼吸如热风微微地拂过来,落无悔身上的温度好似没那么低了,愉悦传到指尖。
他“哦”了声,匕首还在手。
落无悔指腹摸着她的眉梢眼角,笑若糜烂妖冶的花,乍看之下危险又让人着迷:“你为什么总是在我面前提白姑娘,我爱的是你不是么?”
男子没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
他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徘徊,有种还搞不定就要动手的意思。
反派演戏演上瘾了?
林三七也没错过男子投过来的疑惑眼神,露出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你给我点时间,我需要安抚他一下。”
男子冷哼:“快点。”
落无悔附在她耳边,仿佛又被什么逗笑了:“你要安抚我,你要如何安抚我?我现在只想杀了这个幻化成你的容貌的东西。”
如何安抚他?
给他顺毛要不?林三七轻轻地拍了一把快要吓傻的女子,挤眉弄眼道:“你还不赶紧变回去?”
这人顶着她的脸,被落无悔拿匕首抵着,林三七总觉得他其实要杀的是自己。
怎么看都不对劲儿。
女子这才反应过来,飞快地变回原貌,也是个绝色的美人,眼眶微红地看着她,明显是求救眼神。
求什么救?
她还想让人救救她呢。
想当咸鱼的林三七不得不上进。
落无悔顺势坐在了桌子上,几分懒散,笑看着她,高马尾随从门口吹进来的风一卷,发梢扬起又垂落。
林三七突然又上前了一步。
下一秒,落无悔的笑凝在唇角。
“哐当”匕首坠地。
第26章 尝枇杷(八)
林三七亲了上去。
准确的来说不是她主动地亲上去, 而是拜那名男子所赐。
他看见女子脖颈渗出血后,不想等下去,一而再再而三地推了林三七一把, 然后从落无悔手下拉走女子。
可能也没想到自己会推得那么准, 男子惊讶了几瞬。
如果落无悔没坐在桌子上, 以林三七的身高是根本亲不到的,但就是那么凑巧, 他坐下了。
她腿有点发软。
这绝不是舒坦到发软、或是开心到发软, 而是怕到发软,大反派的初吻被自己夺走了!
人家也许是要留着的。
上次偷亲,他不知道。
这次在他眼里应该才是第一次。
好一个被推倒后跟别人亲上,这种狗血俗套的剧情不是一般发生在男女主之间、用来当感情升温的催化剂的么?
怎么又到她这儿了?
林三七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落无悔静默了片刻,唇瓣上的温软令指尖不自觉地颤动, 他单纯地喜欢这种感觉,又有些排斥。
可微小的排斥还是被喜欢的感觉压了下去,他忽然不想杀林三七了。
暂时留着她。
他唇畔的笑又漾开了, 神情看起来温柔又缱绻,苍白明晰的指尖缓缓地捻过林三七的侧脸, 肤若瓷胎。
力度轻柔似碰易碎的水镜。
如若她有一天不愿留在他身边继续给予他这种感觉呢。
那他就吃掉她。
他不是慈悲为怀的菩萨,也不是心怀正义的名门正派,更不是寻常的人, 只是一个从无尽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鬼。
恶鬼吃人可是常事……
落无悔眉眼低垂, 视线流转在林三七的五官上, 好听的声音传到她耳畔, 轻轻地, 淡淡地:“你还想继续下去?”
林三七敬谢不敏:“没有。”
我没有, 我不是, 你别冤枉我。
她马上退开,撇一眼他那被自己撞红的唇角,眼皮接连抖了几下,这种程度应该算不上伤吧。
很好。
原本可能要死的只有黄粱一梦的女子和男子,如今大概要多一个了,那就是她——林三七。
偏偏他还笑着。
好看是好看,看着也温和无害,但就是像一幅被缝上去的画卷一般古怪,仿佛菩萨的微笑?
林三七以前逢年过节会被家里的一家之主,也就是她的母亲大人拉去寺庙求神拜佛,看过不少菩萨像就是这样的。
当时她还吐槽过几句。
结果被她的母亲大人狠狠地揍了一顿,说是对菩萨不敬,日后是要遭谴的,她的母亲大人别的还好,就是迷信。
穿书后的她:母亲大人英明。
她以后即使不信也不乱哔哔了。
来攻略疯子不就是遭谴了?
还在游神的林三七被一声尖叫拉回笼了,尖叫声是女子发出的,断手的是男子,他眼眶通红地呻|吟着。
?
自己又错过了什么?
她机械性地转头。
落无悔面如冠玉,带着少年极具致命吸引力的朝气,表情疏淡地看着自己手上还在淌着血的匕首。
他见林三七看过来,慢慢笑了起来,好像在解释:“他刚才用手推了你。”
说着,他拿出一张帕子,将血一点一点地擦掉,指头、指缝,血液染红了帕子,似绣上去的花瓣。
林三七觉得帕子有些眼熟。
想起来了,是上次落无悔划伤了手,她拿给他包扎的,原来他还留着,她以为他早扔了。
可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他砍掉了别人的手。
很有反派的作风,林三七眉头抽搐,又见落无悔漫不经心把沾满血污的帕子放回袖子里,一举一动优雅得不像话儿。
他长睫垂落眼前:“你怕我?”
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陈述的语气。
林三七很想回他一句:你说呢,我在现代连杀只鸡都不敢,你还整天让我看这些血腥的画面,又是杀狗,又是砍手的。
虽然不敢杀鸡只是怕血溅到自己身上洗不掉,但是四舍五入也差不多的意思了。
当然。
她是不可能把心里话说出来的。
那不找死么。
林三七非常没有底气地摇头:“没有,怎么会,你是为我出头,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怕你呢。”
落无悔却笑道:“你又撒谎。”
她认输:“嗯…是有点儿怕。”
半晌,他偏过脸来,抬手顺过她长发,眼底有顽劣的笑意也有砭骨的冷淡:“那便先忍忍。”
痛到极致的男子懒得看他们状似打情骂俏的行为:“你们两个疯子竟还在打情骂俏!芷兰快去叫阁主,我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女子犹豫不决。
听到疯子,落无悔笑着偏了一下头,看过去,男子忍不住瑟抖。
他也不恼,笑盈盈地咀嚼着这两个字,音色温和端正,似在念什么经文般:“疯子?”
林三七脑海里敲响警铃,搞砸了,彻底搞砸了,今天注定没完没了了。
带着反派真没办法低调行事。
不是,去踏马的打情骂俏,哪只眼睛看到他们在打情骂俏,她明明是在绝地逃生。
“好了,把他们都带过来吧。”
一道不知从哪里响起的声音飘进房间,传入他们耳中,动听悦耳,犹如余音绕梁的洞箫、水击昆仑玉。
男子不忿:“阁主,他们……”
“来者是客,不得无礼。”
还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轻轻慢慢地,似呵斥不似呵斥,听着便觉声音的主人很儒雅知礼。
林三七瞠目结舌地看着男子被砍断的手不到几秒又长了出来。
这黄粱一梦确实有点儿东西。
他似乎早就知道会如此,也不惊讶,只是站得离落无悔远些,继而道了句:“谢过阁主。”
*
黄粱一梦走道幽静偏僻。
阳光洒下一轮又一轮涟漪,别院茉莉花开,洁白素雅,沿边水池波光粼粼,金色鲤鱼游曳其中。
他们行过木地板。
抬目过去便见到一座水亭,斑驳的树影散落在河面上,特殊香气浮动在空气中,闻者不免心生喜欢。
水亭以雪白色的纱幔为帘,无风也飘荡着。
里面摆放着一把琴和端坐着一人,白衣黑发,腰背挺直,安静地垂着眸,指尖行云流水地弹弄着琴弦。
琴音珠落玉盘、如鸣佩环。
数不胜数的荷花从水里探出来,开得烂漫,他们越过搭建在水亭附近的水上廊,站在水亭面前。
男子和女子朝里道:“阁主。”
林三七往周围看,不见吹笛的人,刚进楼阁的时候琴音和笛音是和着的,现在只剩下琴音。
那笛音从何而来?
水亭内,白衣青年十指修长,指腹轻压着琴弦,琴音便缓慢地停了。
他抬首透过一层层薄如蝉翼的纱幔看出来,视线先是落在落无悔身上,指尖无意识地轻勾了下琴弦,再停到林三七脸上。
原是一对璧人。
青年站了起来,隔着纱幔与他们对话:“难怪姑娘都这等姿色了还要变美,原来是公子生得太俊俏。”
林三七:怎么感觉是踩一捧一。
是她太咬文嚼字了么?
算了,不跟他计较。
经过他们这一闹事,黄粱一梦的阁主还那么淡定,不得不说是干大事的,林三七想给他点个赞。
“阁主?”
她见没人拦就靠近了点儿水亭。
“你说的没错,他生得太俊俏了,我怕别的姑娘把他勾走,这不是喜事将近了,就想变得好看些,不知阁主能否助我?”
风过水亭,掀起一角。
落无悔牵上她的手,似笑非笑地说:“不会的。”
林三七差点绷不住。
她震惊三百万年:他竟然会主动地配合她演戏了,真是孺子可教也。
只要他不发疯,林三七还是相当喜欢这种相处模式的,肢体接触什么的,其实自己也不太排斥。
这种天气碰他,她还会觉得很舒服,冰冰凉凉的,可以想象在汗流浃背的热天抱着一台常年制冷的冰箱。
好凉快。
林三七不受控制地悄悄用指腹蹭了蹭落无悔手背上的温度,肌肤光滑,比常年保养得当的爱美女子更甚。
他似羽般的睫帘轻颤了下。
落无悔没抬头,长指绕着她被风吹起的一缕头发慢慢地卷着,一遍一遍地,握着她的手也没松开。
他还喜欢她身上的温度。
可她太弱了,不知能活多久,还是个没灵根、无法修习术法的人,一旦身死便没有他喜欢的温度了。
听说林三七的灵根是因为少时救沈轻风才断的,世人皆异常看重自己的灵根,她竟宁愿被斩断灵根,也要救他。
落无悔眼睑微抬,望着她。
他忽然想——
把沈轻风的灵根也断了。
男子似嘲似讽地看着他们:“姑娘也无需变美了,我看这位公子怕是爱你入骨,不然刚刚也不会见不着你就要杀人。”
林三七:……
兄台,凡事不能净看表面。
青年莹白的指尖挑开半角纱幔,身子微侧,隐约地露出下半张脸,责备道:“不得对客人不敬。”
男子低眉认错:“是我多嘴,请阁主责罚。”
“也罢。”青年也并不是真的想责罚他,一句话带过,这才回答林三七的问题,“既然我答应见你们,自然是愿意助姑娘您的。”
一张写满清隽的字的纸飘到林三七面前。
青年放下纱幔,转身回琴前坐下,怜爱地拂过琴弦,语气平淡:“签下这张契约,我自会助姑娘达到所愿。”
“若是不签,我也不强迫,你们可以直接回去,黄粱一梦素来讲求你情我愿。”
林三七签了。
她签前给落无悔看了一眼。
*
是夜,百盏灯笼齐齐亮起。
房间还留着一支烛火,回到清柳派的林三七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又转了个身,面向墙,背对门口。
“咔吱”
几不可闻的推门声。
烛火晃动,灭了。
第27章 尝枇杷(九)
半夜蝉鸣, 繁华殆尽。
窗子半遮半开,貌似是刚刚被风吹开了,“吱呀、吱呀”地来回响, 扰人清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