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就连自己的傅母都有些老了,老眼昏花,怎么能够忘记五姓联姻的初衷?就连她自己也是因为是范阳卢氏的女娘,才可以加入崔氏,成为崔氏的族长夫人。
但她仔细想的是,为什么傅母会说这样的话?
实在是如此朝堂上也有不少新兴的贵族,一直倍受建明帝提拔,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傅母觉得相较于传统的五姓联姻,对于现在的崔知韫而言,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只不过她看着反应强烈的女娘,也明白卢氏对于五姓的坚持意义,现在就看这对母子之间的博弈,到底是谁更胜一筹。
崔知韫刚出正院,就看到站在自己身前的仆人,对方看着他立即行礼问好。
“见过郎君,阿郎唤郎君前往书房,有要事相商。”
听到这句话,崔知韫立刻想到父亲叫自己去的原因,虽然他并不想去,但是为了以后能够安定一点,还是踩着平稳的步伐,朝父亲书房的位置走去。
刚靠近书房门口,站在门两侧的小厮立刻通报道:“阿郎,郎君来了。”
“郎君请进。”
说罢,两人娴熟地给崔知韫推开房门。
崔知韫看着一入往常般昏暗陈旧的光线和装饰,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在朝着自己释放。
脚下步子不停,眼神愈发坚毅,脚步沉稳地走到崔颢面前。
“拜见父亲大人。”
“坐。刚刚去见过你母亲了,你也和该经常回家给你母亲请安,尽尽孝心。”
“是儿子的不对,近日都水监事物繁忙,恐不得闲。”
崔颢一听就立即想起来今日朝会上建明帝嘱咐给儿子的事,心思微动,看着依旧面不改色的崔知韫,旁敲侧击地打听道:
“既然公务在身,家中的事也没那么着急。你们掌管漕运之事,的确是经常需要外出查访。今日朝会上的事,某也听说了,既然是圣人交代给你的事,那就一定要尽心尽力,将藏在朝堂上的蛀虫通通拔出来。”
“儿子自当尽力!”
“当然你在查案的时候,发现有什么难题也可以向为父秉明,要知道我们五姓之间互通有无,肯定能够将你的难题解决掉。”
闻言,崔知韫面不改色,回道:“多谢父亲。”
崔颢也不知道儿子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耳里,要知道他们世家之间藕断丝连,是不可能斩断所有联系的。
因此,他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明白,自己话里隐含的意思。
但是看着隐隐有与世家分道扬镳的崔知韫,他又觉得事情估计不会像自己所期待的那样发展。
他有点烦闷地朝着崔知韫摆摆手,说:“也没其他什么事,你回自己的院子去吧。”
“诺。”
崔知韫的语气和刚坐下时一样平淡,似乎并没有和父亲说了什么,但是两个人都明白,这里面的隔阂不是短时间能够辩明的。
待到崔知韫离开之后,崔颢立即招来自己的守卫,让其注意崔知韫在家中和都水监之间的行动。
崔知韫出门之后,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此时夜深,也不适合再回到都水监,决定今日还是在家中休息罢了。
另一边,都水监聚餐三人组也结束了自己的用餐。
在离开之前,牛辛橼忍不住为自己之前的举动感到抱歉,对着郑琬不好意思地说:
“之前是某的见识短浅了,既然螃蟹能够吃,这与螃蟹、河虾相似的红螯虾自然也可以入口。娘子定要原谅在下之前的不当之语才是。”
“牛鱼师这是说的什么话,要不是你,我们今日哪能吃到如此美味的吃食。至于阻止,鱼师也是担心我等的安危罢了,你可千万不要这么说,毕竟今日小宴的食材可是鱼师提供的。”
赵青悠也连声阻止牛辛橼的话,“牛鱼师真的不必如此客气,不知道这个红螯虾还有吗?滋味实在是太好,下次旬休儿想给家中父母带些回去吃吃。”
“那就包在某身上。漕渠附近杂草多的水域,只要掠过就能捞起一网,旬休前一日,某会给娘子带些回来。”
牛辛橼激动地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
那拍在肉身上的声音,听得郑琬自觉都觉得疼。
赵青悠听到这话,立即高兴地说:“多谢牛鱼师,下次有什么需要儿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来。”
“小事一桩,娘子别放在心上。”
回答赵青悠的话后,牛辛橼心中也冒出了一点小心思,看着郑琬心虚地摸摸鼻子,问道:
“不知道某可否带着红螯虾,请郑娘子帮忙做一顿好吃的,某觉得这样的美味不让其他人知晓真的是太可惜的。而且此物泛滥,还是导致农田失水的罪魁祸首,多吃也是在造福。”
“当然可以,牛鱼师可是儿的救命恩人,几顿饭算什么。若是郎君想要请其他三五好友一起小聚一顿也是可以的,就是食材需要鱼师自己准备。”
“多谢郑娘子!”
牛辛橼是真的很激动,他只要一想到现在还有那么多掩藏在河中,其他人不知道的美味,心中就激动的不行,恨不得现在就去漕渠把里面的红螯虾全部捞出来,做成美味,让自己吃个爽。
只不过,他明日还要赶早捕鱼,现在这个时辰连家都回不了,只能凑活在杂役房中休息一夜。
翌日牛辛橼带着满腔的热情在漕渠上努力干活,捕鱼的同时还不忘将渔网上的红螯虾取下,全部放在另一处船舱内养着。
等到柳泉一如往常般从上游划船到下游,准备叫上牛辛橼一起回城中的时候,就发现在昏暗的月色下,牛辛橼的船中有着一抹亮眼的红色。
第33章 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刺眼的红色在此时尤为亮眼, 他顾不上两船之间的安全距离,由着好奇心驱使把自己的船划到牛辛橼的船旁边。
弯腰往船舱中的红色物体看去,却发现是一直以来勾破渔网的罪魁祸首——红螯虾。
他不解地说:“牛二, 你这家伙把红螯虾全部堆放在船舱中占位置干什么?还是你来不及处理?还是某来帮帮你吧。”
出于互相帮助的道义,柳泉刚要蹲下身子用船桨去够船舱中的红螯虾,刚想要挑飞一只。
牛辛橼惊慌失措的声音立即响起:“慢着!”
那声音之大足以划破寂静昏暗的夜空, 惊飞河岸边上筑巢的飞鸟。
“簌簌簌!”
听着草丛中传来的声音, 柳泉觉得自己心中的疑惑更深了,有点怀疑地抬头看向牛辛橼,“你该不会是准备拿着这个东西去干坏事吧?”
牛辛橼无奈地看向对方, 有点怀疑自己在好友心目中到底是什么形象, 这种话也能说出来?
柳泉作势还要用自己手里的船桨去戳红螯虾, 牛辛橼再也等不了了, 直接解释道:
“你知道昨夜某在郑娘子居所吃到了什么好吃的吗?”
“哦!你个家伙怪不得今晨去你家找你, 你阿娘说你夜不归宿, 原来是去郑娘子那里吃好吃的了, 怎么连兄弟都没有叫上。”
“你的重点错了,注意刚刚的问话。”
柳泉思索几次,直接用手从船舱中捏起一只红螯虾的钳子,拎在半空中,死死盯着它。
而后脖子机械式地扭转,看向眼神中全是期待的牛辛橼,问道:“难道是这个红螯虾?”
“柳五你的脑子转的可真快!”
“啪嗒!”
柳泉手里的红螯虾瞬间掉落回原处,他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自己对这件事的惊讶。
而一旁的牛辛橼已经开始用嘴解说, 他们三人昨夜吃的红螯虾有多么美味,那种味道天上人间也不过唯一的滋味。
“某和你说, 特别是红螯虾外层占满了香喷喷的蒜末,只要你吸吮那么一口,那滋味……”
他一边说话,一边露出幸福享受的表情。
柳泉看过去,感觉自己只能体会到嫉妒两个字,刚开始还有些怀疑,但是听到牛辛橼那张笨嘴突然说出那么多溢美之词,视线再次落在眼前的红螯虾上面,冷不丁地开口打断牛辛橼的肺腑之言。
“那你今天捕捞这么多红螯虾回去,是准备再做一顿好吃的。”
想到这种可能,他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牛辛橼一听这话,立即把郑琬的话复述一遍,言语之中都是对郑琬一颗善心的夸赞。
“这么多你该不会是准备自己一个人吃独食吧?”
“那当然,某这不是还来不及叫你吗?所以,你吃吗?”
“吃。”
柳泉猛地点头表示自己的决心,这种混吃混喝的好机会,他不去就是浪费自己的生命,光是想想刚刚牛辛橼用到的形容词,他觉得自己嘴里的口水就在咕噜噜的一直冒。
“那你觉得这点红螯虾够我们几个人分吗?”
“不够!”
下一秒,柳泉的木船飞速越过牛辛橼的船,来到靠近河岸杂草丛的位置,拿起手里的渔网就往河中撒去。
对于这个时候已经被美食迷魂头脑的柳泉来说,不就是撒了之后要修一次渔网吗?
为了好吃的,他可以。
等到两人的渔船划到永安渠内,靠近都水监的码头时,负责来接收今日各司供应活鱼的杂役们,看着格外吃水的船,以及船上格外显眼,不断往旁边乱爬,柳泉和牛辛橼胡乱赶回来的画面时,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里面也有人能够认出来船上的是红螯虾,但是对于两人抓回来是干什么还是猜不透。
原本他没想说话,却不曾想王屈已经问出口了。
“两位鱼师今日船上红色的是什么东西?居然捞了这么多回来,肯定很好吃吧?”
“王郎君可真是一个有眼光的人,这个可比螃蟹什么的好吃多了。经由郑娘子的手那么一处理,就是无上的美味,令人再不敢忘。”
王屈似乎是想到了之前他们几人吃过的烤鱼的滋味,忍不住舔舔嘴唇,开始想象眼前这种生物的滋味该有多好,才能让牛辛橼说出这种直白夸赞的话语。
而那个见识过红螯虾恐怖之处的杂役,则是被吓的身子一激灵,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王屈看着眼前的生物开始浮想联翩,好奇地问:“此物唤作何名?”
“红螯虾,有些地方泛滥多的很,近日漕渠也有这种趋势,所以一不小心就捕捞得多的些。”
知道名字之后,王屈满面笑容地点点头,“多谢牛鱼师告知。”
“这又没什么,漕渠中多的是。”
牛辛橼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实在是今天两网下去就捞了那么多,根本不用担心多人和自己竞争之后就没得吃。
把船上的鱼都转交给王屈等人之后,牛辛橼和柳泉把船拴在码头上,取来木桶,把所有的红螯虾都装进去。
但是两人今天是真的有点贪心,红螯虾在桶里都快溢出来了,最后还是拿着一个盖子赶紧堵住红螯虾活动的出口。
但又担心这个红螯虾没有空间活动而迅速死亡,赶紧拎着木桶快跑着往都水监的方向跑去。
与牛辛橼两人分别后,王屈等人踏上给各司送鱼的路程。
刚刚那个一直觉得不对劲的人,看到现在这里都只剩下自己人之后,忍不住向王屈开口道:
“王二郎,方才牛鱼师他们捞上来的红螯虾,某也曾在家中的田间溪头见过。但是大家没有一个人会吃这个东西,此物爱好打孔钻泥洞,每每麦田灌浆之时,都会给田地间造成很大的损害。
我们那儿的人看见此物就要直接杀死,根本就没有人会吃这种生物,还请王二郎对待此物小心一点。”
“不知你可否听过一句话?”
“什么?”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而且刚刚看牛鱼师的架势,他必定是已经品尝过红螯虾的滋味,才能如此光明正大地解释自己捕捞的原因。而且郑娘子的手艺,也不是我们几个人就能抹灭的。这个红螯虾的滋味肯定比我们现在想象出来的味道还要好。”
人群中也有之前品尝过烤鱼滋味的杂役,对于郑琬的厨艺是推崇备至。
听到王屈的话,大家不由得心生意动,想着自己能不能也请郑琬帮忙做一次红螯虾,他们也想尝尝那种神仙般的美味。
说完这句闲话之后,众人继续踏上送鱼的路程。
而牛辛橼和柳泉两人此时也还在赶路的路上,两人或许是太担心自己木桶里的红螯虾死亡,也顾不得自己此时从都水监正门进入有多么的奇怪,小跑着就往都水监的大门走去,连带起脚下一阵风,带着灰尘打转。
守卫们刚想要打招呼,就听到“咚咚”两声。
一直压迫红螯虾的盖子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顶下来,盖子落下地后一边上扬,一边着地,而后两边的高度来回转换,原地转圈圈起来。
画面有一瞬间的凝滞,但柳泉很快就反应过来,把地上的盖子捡起来,重新盖回来。
不好意思对对着守门们说:“对不住,这红螯虾有点难以控制,我们马上就走!”
说罢,守卫们都还来不及反应就看不到两人的背影了。
恰好他们俩都是之前跟随崔知韫去过灞水查案的人,看到红螯虾的那一刻,立即想起他们拼杀红螯虾时,那种让人看了就头皮发麻的画面。
而刚刚盖子掉落之后,桶内红螯虾不断往上爬,想要钻出来的画面,立即让两人想到当时的场景。
有些恐惧地说:“这两位鱼师带着红螯虾回来做什么?”
“这种恐怖的东西,某是一次都不想再看见了。你还记得吗?就那么一个拳头大的洞口,不断有举着两把钳子的红螯虾爬出来,甚至越爬越多,洞口也被它们的身体越挤越大,那种源源不断的画面,真的是太恶心人了。”
“那他俩?”
“是要做什么?”
“我们非常有必要把这件事告诉一下杜主簿。”
“不是陆队正吗?他才是管理我们护卫队的人。”
“陆队正知道红螯虾的存在吗?”
“你说的有道理,马上就到换班的时间了,吃完朝食再去找杜主簿。”
此言一出,两人默契地点点头,确认过眼神,还是郑娘子准备的朝食最重要。
在两人到达之前,牛辛橼和柳泉就已经快人一步,拎着手里的红螯虾,像是打谜语一般和后厨里的郑琬说话。
“郑娘子,昨日说的东西我们弄来了,待会儿可否直接放到你的居所?”
正在忙活朝食的郑琬,立即拍拍自己掌心的面粉,走到两人面前,看着不断移动的盖子,开口道:
“可以。你们俩直接放到盆里就行,记住放点水养着,别这么快就死了。”
“明白,我们俩这就去。”
说罢,立即拎着木桶转移位置,按照郑琬的吩咐将红螯虾放好。
两人再次回到公厨,就是准备开始用朝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