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惨绿少年,英姿勃发,一个是玉面郎君,书生意气,瞧着倒是很好。
他似鹰一般的眸光审视两人,目光在两人面上划过,孟廊之微微颔首微笑便垂下眸光,他挑了挑眉头,又看向孟鹤之,孟鹤之却毫不避离,直直对上,两人注视须臾,邹沢颇意外的勾唇笑了笑。
几人走到长廊上,孟文指了指前头道:“唐霜的屋子就安排在西院,离我母亲屋子很近,就是怕她不适应,如此也好照应。”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实能瞧见那青瓦的屋檐。
只是.....
邹沢蹙了蹙眉头,隐约瞧见那方向有青烟飘起,他抿唇道:“那边是....”
孟文轩闻声不解看去,众人亦是惊愕,小丫头孟嫣浓惊呼一声:“阿爹,那边,那边好似着火了。”
此话一出,在场人神色皆是一肃,只是无人注意,人群之中孟鹤之嘴角微微勾起,须臾之间,那青烟便化作缕缕乌黑浓烟,孟廊之反应过来,忙着身边小厮去看。
孟鹤之看了一眼道:“诸位请先挪步前厅用茶,一桩小事而已。”
邹沢闻声眼底不禁闪过几分惊喜,不得不讲他确实很欣赏少年这幅临危不惧的模样,只是不知道他是老大,还是老二.....
孟文轩回过神来,看了眼孟鹤之,而后转而言笑晏晏对着邹沢等人道:“是,去前厅喝杯茶压压惊先,应当是哪个下人不小心引燃了火堆罢了,无需为此担忧,走走走,邹将军,我今日特地备了好茶等你。”
邹沢闻声点了点头,而后看了眼两姐妹,几人便又朝着前厅而去。
孟鹤之路过孟廊之时,只是轻笑一声,看了他一眼,便扬长而去。
孟廊之闻声一怔,又就看了眼那飘起的浓烟,神色募的一沉。
几人到前厅喝茶,老夫人好似很喜欢唐霜的乖巧,拉着她便止不住地笑,孟文轩亲眼见老夫人如此喜爱,不禁轻松了口气,端着茶盏又去看高氏神色,见她神色淡淡,与平时无异,便也放下心来。
唐霜自始至终都乖巧应答,端的是大家闺秀的体统,不得不讲,唐温伯把两个女儿都教养得很好。
他放下茶盏道:“廊之,你过来,与将军请安。”
孟鹤之端着茶盏的手微微发紧,面上却未显半分,邹沢与两个姑娘对视一眼,约莫也就知道外头所言果然不假。
孟廊之闻声起身走到孟文轩身侧,朝着邹沢落落大方躬身一礼喊了声:“邹将军。”
邹沢细细打量了一眼孟廊之夸赞道:“听闻孟大公子惊才艳艳,雅人深致,如此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孟廊之闻声谢道:“邹将军过奖了。”
孟文轩闻声嘴角笑意都掩不住开口道:“旁的不讲,大郎心性却是很好,邹将军往后便能知道了。”
邹沢点了点头,又寒暄了几句,转而看见坐在一旁默不作声,无人关注的孟鹤之,嘴角不禁下压,眼底划过几分失望来,原,他就是孟家老二。
倒是有些可惜。
老夫人察言观色,最能领略人心,见邹沢目光时不时落在孟鹤之身上,她开口介绍道:“这是我家二郎,名唤鹤之,将军应当也是第一次见他。”
老夫人介绍时,孟文轩神色一怔,而后面上有几分不悦。
心中却是暗暗埋怨孟老夫人,这竖子个性,她又不是不知,何故现在提他扫兴,若是不赏脸,说出什么话来岂不是都很尴尬。
他囫囵道:“来人,邹将军茶水都见底了,怎也不知续上?”
孟老夫人准备是叫梦鹤之似孟廊之那般上前与邹沢请安的,只是被孟文轩打了岔,便想也就作罢。
怎想却见孟鹤之忽搁下茶盏,神色略显肃穆。
孟家人神色都是一怔,一副如临大敌模样,孟文轩见他起身,心砰砰跳,忙开口警告道:“二郎,你做甚?”
邹沢自始至终都是在一旁瞧着,见孟家这个反应,面上不禁划过几分兴味。
孟鹤之嘴角微微下压,只是眼角瞥了眼一旁的温婉身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又上扬一副不明所以模样看向孟文轩答道:“自是像他一样与将军请安。”
这声兄长,自始至终他都叫不出口。
孟文轩神色有些尴尬,眼底也划过不可置信,在场人亦是如此,一直垂着头的高氏闻声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一眼孟鹤之。
孟鹤之走到邹沢依利打招呼。
邹沢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正要开口夸赞,就见许管事着急忙慌的走了进来道:“老爷,是西院给姑娘准备歇下的屋子烧起来了。”
“怎么会!”孟文轩不可置信道。
许管事脸色亦是有些难看,开口道:“好似是丫鬟收拾屋子时不小心,撞到了香炉,又为及时收拾才燃起了火。”
这屋子烧了倒是没什么,只是,这一时半会哪里有屋子容唐霜住下。
孟老太太开口道:“倒也没事,再寻个屋子就是了,孟家大得很,屋子也多得很。”
孟文轩点了点头道:“你再去准备别的屋子就是了。”
孟鹤之却是忽然开口道:“屋子的话,南巷那间有间收拾好的,屋子通透明亮,冬日里也能见到米米阳光,屋子四处皆是火墙,亦是我以往冬日里避寒的屋所,二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搬去那住。”
孟鹤之此话一出,孟文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南巷离孟鹤之的屋子仅一个长廊之距!
他恨得几乎要咬碎了牙,却又发作不得!这竖子实在胆大妄为,便是看出来他有心帮着廊之,才故意烧了那屋子,这,天知道他为了那屋子费了多少心血,花了多少心思,里头可都是绫罗绸缎,皆是上等用品啊,竟,竟叫他一把火就烧了!
孟鹤之又看向邹沢问道:“将军可要去看看?”
邹沢不禁觉得好笑,摇了摇头,看向孟文轩道:“那便如此吧,也不必再费心折腾了,既有现成的,那便住进去就是了。”
唐霜闻声抬眸,偏偏就是这样巧,对上了孟鹤之的眼眸,他眼眸晶亮好似很是愉悦,只是在对上她的目光时,似是吓了一跳,而后竟是避开了,也不知是不是唐霜的错觉,她竟察觉出那眼神里的几分心虚来。
心虚?何故心虚?
邹沢既然开口,孟文轩也没道理再折腾,便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只能强颜欢笑点头应是。
这闹剧便是这般悄然收场,唐霜自始至终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便无知无觉地住进了南巷。
邹沢在屋子里巡视一圈,而后坐下道:“这屋子却是花了心思,应当是为你,特地布置过。”
无论是床榻还是帷幔皆是崭新,屋中摆件竟都是唐霜的喜好,书架上摆着的是唐霜喜好的书籍,窗台上摆着的唐霜爱瞧的冬梅,就连这屋子的熏香,都是她在唐家常燃的味道。
恰好此刻夏添端着东西送来,邹沢看了一眼有些不解。
夏添道:“这是安神香。”说着又看向那床榻道:“那拔步床是新换的,怕姑娘择床睡不着,小的便送来这香,这安神香无害,香味清雅,姑娘夜里头若是睡不着可以燃上一支,便可安然入睡。”
夏添搁下东西便出去了,自始至终都并未自报家门。
邹沢只是看着了眼他的背影,而后看向唐霜道:“你且莫先下决断,也莫要觉得是对你好,便可全心交付给谁,这孟家我方才算是看出来,好似有些门道在里头,等姐夫查清楚了,你再定吧。”
唐霜闻声点了点头,并无甚异议。
唐霜头一回入府,孟家自然设宴款待,府里直热闹到戌时才散,唐霜将人送走,而后便回了屋,恰也趁此机会逛逛院子。
人刚进入南巷长廊,恰遇见逆向而来的孟鹤之,她微微躬身请安,正要谢他费心安排,却听他道:“今日火燃与你无关,不过天灾而已,你莫在心中挂怀。”
第35章
唐霜闻声一怔,看向孟鹤之,却见他留下这句话后便走远了,身子挺拔,逆光而去。
唐霜只是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小手攥着软帕。
又冬也听见了,上前搀扶着唐霜往里头走,好奇道:“这二公子真是奇怪,这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
一旁春织将院子门打开,扶着唐霜下台阶道:“奴婢瞧着二公子好些。”
唐霜看向春织,问:“你听出来是什么意思了?”
她话里并未见多少惊怪,只是平静的询问。
春织点了点头道:“二公子怕姑娘多想......”
春织话点到即止,唐霜瞳孔里有一闪而过的受伤,她至极都记得邹老夫人那尖锐的话,今日瞧见那火光时个,她确实有片刻的自我怀疑,虽是淡淡的,尚不会对她产生半分影响,但她也知道,邹老夫人那话她听进去了,便是自己极近克制,但现在每逢厄患,她都会有些在意,淡淡的,极为轻缓的,在消磨她的信念。
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女子身上,尤为清晰。
又冬还是不解,在一旁搭话道:“奴婢就瞧着大公子好些,温润有礼,君子模样,看着姑娘的时候还含情脉脉的,尤其一点在外名声比二公子要好上许多......”
话还未说完,只听她痛苦哀嚎一声,捂着自己的额头惨叫:“春织,你打我作甚!下手怎这样重啊!”
春织白了她一眼道:“我看你就是个白眼狼,当日咱跪在邹家门口,可是二公子与沈公子将你我带进府里的,要不是人家,你我许早就冻死了,名声算什么?姑娘早前便说了,这名声是最人云亦云听不得的东西了!”
又冬叫她说的理亏,只是撅着嘴道:“我就是见着大公子好些!”
唐霜只是好笑的看着两人打闹,只是垂眼间不禁浮现出方才那人的伟岸身影。
这屋子里闹腾的很,烛火微微冉冉的,屋子外却是寒寂一片,冷的人发颤。
夏添看了眼好似木桩子一般,站在风口边的孟鹤之,不禁瘪了瘪嘴,有些无奈,等了一个时辰,本以为公子会与二姑娘侃侃而谈,应和这风花雪月生出些许暧昧来,怎想不到竟然就一句话,等了一个时辰竟然就说了一句话!
他开口道:“公子怎不知与姑娘多说几句话?这样好的机会......”
孟鹤之眼底闪过些许颓然,背在身后的手微微紧握,他怎会不知道,这是多好的机会,她似月清明皎洁,他远远瞧着已很慰足,如今凑近,他实在觉得自己亵渎,叫他一靠近便心生罪恶.....
他没言语,只是看向夏添,夏添抿了抿唇,有些无奈,他算是看出来了,公子这心结一日未除,公子便一日不敢亲近二姑娘,若是之前也就罢了,现在这个时候,但凡犹豫,二姑娘便真的要被大公子抢走了。
这事还要与姚七先生商量才成,他的主意多,还是要看他的。
夏添夜里头便出了趟府,直到子时才回来,回来时嘴角笑意掩盖不住,刚一回去便听孟鹤之呼唤,夏添忙凑到跟前。
“是不是又下雪了?”
孟鹤之听着外头风声问道。
夏添点了点头应是,孟鹤之蹙了蹙眉头,眸光看向南巷楼宇的方向,开口道:“你再去送些东西。”
这雪下的又大又急,风呼啸的吓人,温度骤然便降下,体感便知冷了许多。
孟廊之一如往常温书,直到子时才从书房出来,只是他这回读了两三个时辰的书,却是一个字也读不进去,他不禁有些厌恨自己不争气,可不过须臾心里又甜蜜的很,他满怀心事出了屋,冷不防叫这寒风冻得打了个冷颤。
一旁近侍忙替他披盖上大氅:“今夜好冷,夫人已经替您暖了炭火,公子还是快些回屋吧。”
孟廊之点了点头,将大氅披盖的更紧些了,书房离他的屋子不过隔着个院子,只是恰是今日烧毁的那院子......
瞧见那烧焦的屋所,孟廊之脚步顿了顿问道:“唐姑娘那边可送暖炭了?”
子松闻声一怔,点了点头道:“送了吧,二公子那屋子里什么都不缺的......”
子松没好言语,这整个孟家几房加在一起都未必有二公子一个屋子阔绰,倒不必担忧二姑娘被照顾的不周到。
孟廊之亦是听出了他的话外意,想起今日孟鹤之那挑衅的目光,又看了眼面前烧黑的屋子,他头一回稚气道:“他的是他的,我的是我的!再者,二郎惯来粗心,怎会细致关怀这些......”
子松从未见过孟廊之如此,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忙缩着脑袋不知该如何是好。
孟廊之却是道:“你去将我屋子里那新燃的暖炭端来,再去抱些软被来,我亲自送去。”
子松闻声有些为难道:“可那暖炭.....”
孟廊之道:“母亲惯来宽容,若是知晓,定也不会怪罪,这事我会与她说的。”
子松闻声也再无异议点头应是。
是夜,已夜半子时,孟廊之带着几个奴仆往穿过长廊往南巷而去。
只是刚踏入长廊,远远便瞧见进入南院的入口站了三五个人,孟廊之蹙了蹙眉头,刚一走进便被人挡在跟前。
子松怒遏:“多大的狗胆,竟连大公子都敢拦!”
孟鹤之神色亦是难看,握了握拳头道:“走开!”
那看守的几人,身型高大,体态健硕,一瞧便是个练家子的。
那几人身型也比孟廊之高大许多我,只往门口一站,便将门口遮挡的严严实实,毫不畏惧道:“南院只有二公子,小人们也只听二公子差遣,劝各位回去吧。”
话音一落,孟廊之神色便难看至极,开口道:“你去寻你家主子,让他来见我!这是孟府,还分什么南院西院?”
那几人闻声却是动都不动,看的孟廊之气恼至极,但他是书生,读的是孔孟之道之乎者也,自是不会同武人动粗。
他哼了一声,眼睛忽瞧见院子里头的人影,眯了眯眼睛喊道:“夏添!”
夏添方才便瞧见了,本想躲开的,只是去往南巷唯此必经之路,他翻了个白眼抱着怀中的东西凑上前去。
“大公子寻我?”
孟廊之开口道:“我要来与二姑娘送些东西,让这些人都撤去,府里容这么些人,像什么样子?”
夏添道:“这些人小的做不得主,是我家主子吩咐,公子要是觉得不满,大可去寻老爷。”
子松开口道:“平日里都没这些人,今日姑娘进府就派人把手,二公子所为分明是为了防我家公子!”
夏添好笑道:“也是,想来西院是没有咱南院奢贵,才未见过如此阵仗,我家公子掌管整个京城甚至是南广遍布二十四州的酒肆生意,这南院一日的进项比这整个孟家半年的都多,多派人把手有何不对,你没见过些世面,想要那样想,我也没辙,大公子见过场面知道轻重,想来定不会如你这般狭隘所想。”
这话说的子松哑口无言,孟廊之亦是抵了抵腮帮子,神色难看道:“你跟在二弟身边,这张嘴倒是越来越如他。”
夏添躬了躬身道:“多谢大公子夸赞。”
孟廊之被冻得直发抖,实懒得与他折腾,开口道:“罢了,你将这东西送去南巷,这夜里头冷,我与二姑娘备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