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织见唐霜似还没想清楚,不禁道:“姑娘可要再想想清楚?”
唐霜长吁一口气,眼里也闪过一丝纠结,她捺下嘴角喃喃道:”是要好好想想……”
说罢,便将那信件丢进了书桌的抽匣下。
翌日一早,春织跑了趟照水院,才知不巧,孟鹤之一早便出门去了,问什么时候归,却没人知道,春织郁郁地回了院,却瞧见了在院门前探看的姚七。
“姚先生?”
姚七听见动静回头,瞧见还是春织,如释重负道:“正在找你呢!我家老爷想找你家姑娘说说话,不知你家姑娘今日可得空?”
唐霜知晓时愣了一瞬,可回神想想也不大至于,愣了下便道:“好,我稍后便去。”
起身时忽又想起什么来,对着春织道:”昨日那老爷子送的东西带着。”
“欸!是,奴婢知道。”
阿智眼见着唐霜跟着姚七去了老爷子的院子里,心知不妙小跑着便出了府。
要说这姚七狡猾呢,谁能想到他将孟鹤之调去了寺庙之中,阿智便是有心找,也找不见的。
姚七以要为孟贺氏做法事为由,让孟鹤之早早便到寺庙安排,待晚些时候,贺老爷子会去瞧瞧,也是,若非是孟贺氏的事,也不能叫孟鹤之如此尽心尽力,毫无怀疑便离开。
只是人到寺庙许久,他等了半晌也未见人过来,他看着长廊下洒扫的小沙弥,渐渐觉出不对劲来,难怪方才不对,这样重要的事情,姚七竟然不在……
“该死!”
骂了声脏话,抬脚便往回赶,回府路上,瞧见了来寻他的阿智。
“公子!老爷子他找姑娘……”
他脸色一沉,他就知道!
老爷子的性格他清楚,唐霜的性格他更清楚。
都是一个赛一个的硬,老爷子年轻时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若非如此,怎会叫孟文轩就范娶他母亲,旁人吃他那一套,可唐霜是什么性子,小小女子脾气却比石头还要硬,想起之前陈家那般胁迫都未叫她折腰,他简直不敢想,若是外祖与她来硬的威胁,她可会一气之下,撞柱明志!
他飞奔回了孟家,一脚便踹开了屋门,一眼便瞧见了抹着泪的唐霜,心在那一瞬间便好似针扎,上前一把将唐霜护在身后,对着贺耽怒目而视。
“我是不是与你说过,你莫为难她!是我一厢情愿与她无关!”孟鹤之难得在唐霜面前失控,冲着贺耽咆哮。
贺耽也是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孟鹤之额头青筋直冒,俨然是被激怒了:“我娘亲被你与孟文轩逼死了,也要逼死我,逼死她吗!不是喜欢便要成婚的,强求来的都是孽,你到底懂不懂,我说了,我会跟你回南广,会如你的意!这还不够吗?到底怎么样才算够!”
老爷子显然没想到孟鹤之会失控至此,那话似刀子一般直直地插在花甲老人身上,脸色苍白,双唇颤抖,很受打击。
激愤的孟鹤之忽察觉到唐霜拉住自己的手,孟鹤之身形一滞,不敢相信。
“你,你误会了,老爷子并未为难我。”她顿了顿,声音低弱蚊蝇道:“我愿意嫁的……”
第55章
别说孟鹤之惊了,话一说出口,就连唐霜自己也都惊了。
可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只是孟鹤之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拉着唐霜道:“你别怕,有我在,他是不是逼迫你什么了!”
唐霜闻声抬眸,此刻倒是顾不得羞涩了,看着这样小心翼翼的孟鹤之,她心口有一瞬间的刺痛。
孟鹤之脸上皆是阴霾与愤怒,在他看来,能叫唐霜同意,定是贺耽逼迫她了,一如当年孟文轩受他胁迫娶了他母亲。
孟鹤之拳头紧握,咬牙切齿便想上前,唐霜一把拉住他,姚七都吓住了,忙挡在了贺耽跟前。
孟鹤之眼眸晕黑,嘴角泛起一抹自嘲,而后在众人,出乎意料地跪下了。
直挺挺地跪在贺耽跟前。
“我求你了外祖父,你放过她吧,我会跟你回南广,会接管家族生意,你说什么我都应,我唯有一个要求,别强迫她!”
这是孟鹤之自有记忆里,唯一一次低头。
姚七倒吸了口凉气。
唐霜瞪大了眼睛,比之方才更觉震撼,她上前也不解释道:“不是的,你听我说……”
贺耽眸光闪了闪,忽开口。
”二姑娘。”
唐霜看向贺耽,眼里有些不解。
贺耽抿了抿唇,脸色依旧苍白,只是对着唐霜时,神色多显出几分慈和来,他嘴角弯弯道:“劳你先出去,我有话与时隅说。”
姚七领悟,身前一步道:“二姑娘请吧。”
唐霜虽不大情愿,只是他们祖孙的事,她也插不了手,不放心的三步一回首,到底是出了屋子。
等人出去,贺耽没忍住咳嗽了好几声,忽觉心口好似有股子血腥气微晚上翻涌,握拳抵住,姚七瞧见了,眼里闪过几分担忧。
“是,如你所想,我逼迫她了!”老爷子忽然开口承认道。
姚七闻声眼里闪过些许错愕,开口便想说话,贺耽冲着他摇了摇头,姚七见状只得闭嘴,站在了一旁。
孟鹤之猛然抬头,看向贺耽的眼里都是厌恶,抿着唇嘲讽道:“所以你大早便将我支出去?当年你逼迫孟文轩时,是不是也使得这招!逼死了一个,还想再逼死一双?”
说起贺梵,贺耽面上的痛苦一闪而过,他镇定身子并未接这话茬,只是开口道:“我拿她在大狱里的父亲逼迫她了。”
“嫁你,我可以想法子救他,不嫁,便死活不管,甚至,可以让他死得更早些……”
孟鹤之不解:”贺家不过是一介商贾,有何本事掺和国事!你拿这话诓她?她怎会相信?”
贺耽却是不紧不慢道:“听说近来国库短缺,战事又吃紧,皇帝很缺银两啊。”
孟鹤之瞬间便猜到了贺耽的打算:“你想捐资?”
贺耽点了点头,到底是他贺家的血脉,倒也不算太蠢,他眸光精利道:“若捐贺家半数家产,求他保住唐温伯性命,你猜这笔交易成还是不成?”
孟鹤之瞳孔震颤,贺家平日里虽不显山不露水,但自他涉足贺家产业后,怎会不知贺家半数家产意味什么,贺家家业,以至富可敌国。
孟鹤之闻声便默了,自然能成,他眸光忽闪动,也起了心思……
老爷子怎会不知他所想,开口打断道:“你想也别想,你们婚事若是不成,我贺家何故要抛却这半数家产救不相干的人,便是你想掌管家业,也要待她父亲死后,我要是不知你那点子心事,我倒白活了这么些岁数了。”
说着还看了看紧闭的屋门,提醒道:“你猜,唐家的那丫头可会放弃这个机会?”
孟鹤之咬唇,长吸一口气,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算计不过他,他垂首道:“若是我以回南广继承为条件,换外祖父一半家业救人呢?”
他在拿贺家后继无人,只他一人可用要挟。
老爷子闻声呵呵直笑道:“你想错了,贺家没你也不是不可,你不是瞧见了吗?我连亲生闺女都能逼死,你这个外姓的外孙子能算得了什么?能用便也好,不能用也就罢了,我这两眼一闭还能知道什么?贺家怎么样,与我有什么关系?”
这话虽残忍,但确实是贺耽能做出的,孟鹤之头回无助,可他实在不想放弃能救唐温伯的机会。
贺耽见时机到了,忽开口道:“那我也与你做个买卖如何?”
孟鹤之并未见多少欢喜,总归是一直在算计他的,只是问道:“你说。”
”南广我可以不要你回,贺家的生意也不必你接管,再者你既已经知道这个法子,我也不能放心将贺家交给你,商贾与科考你至少选一样,你若为官,于贺家实在是好事。”
顿了顿又道:“我记着你很聪慧的,应该是过了乡试了的。”
孟鹤之眼眸一利道:“你疯了!使食禄者不得与下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有这条例压着,官员想经商?你是想贺家灭还是我死?”
“历法倒是背得很熟啊。”贺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那我就问你,肯不肯?再者,你聪慧得很,外祖相信你有法子两头兼顾。”
唐霜在外头待了近一刻钟,才见孟鹤之出来,她忙上前一步,自上而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他,见他安然无恙才轻松了口气。
还没张口,孟鹤之便道:“你放心,我会救你父亲,你不必为了这事委屈自己嫁与我。”
唐霜闻声一怔,有些不解:“你说什么?”
下一瞬便猜到了缘由,脸色便是一垮,不禁有些生气道:”在你眼里,我唐霜就是这样的人?”
见她生气,孟鹤之有些乱了,忙道:“可是我外祖方才…….”
唐霜气道:“我再与你说一回,你外祖并未逼迫我,嫁你,是我愿意的。”
想他如此气人,唐霜气恼得很,本好好的话,到了喉间就是一拐道:“你与孟廊之,我总要选一个的,你这意思是让我选他?”
孟鹤之回过神来忙道:“自然不是,他怎堪配你!”
唐霜冷声问他:“那你呢?”
孟鹤之闻声便顿了,眼里闪过自卑,不言语了,他自然也不配。
唐霜见他这反应是又气又恼,这人怎听不懂话,她气恼转身道:“好,好!那便就孟廊之吧,就他吧!圣上的圣旨在那!终归是要嫁人的!”
孟鹤之见她要走,感觉这回真放她走了,他就真的失去她了,他在这一瞬间便上头了,理智处理,自卑消失,余下皆是冲动,一把就拉住了唐霜的手。
“别嫁他,嫁我!”
这是他午夜百转千回时,都不敢说出的话,此刻竟脱口而出了。
怕唐霜再走,他上前一步,将她抱于怀间,手死死地扣着她的腰,叫她一步都动弹不得。
唐霜的脸已羞红一片,嘴角却不自觉微微上扬,只是她强装怒意道:“你可想清楚了!”
孟鹤之声闻声重重应道:“是,嫁我。”
门外两人相依,门外姚七瞧见后,小跑回内寝,嘴上还不住叨念道:“成了,成了!”
只是刚进屋,便瞧见贺耽气若游丝地靠在软椅上,他心下一惊忙上前道:“老爷!你怎不与公子说实话,何故…….”
贺耽长吁一口气道:“总是要逼他一逼的,他若想短时间内救他父亲,也唯有一步步往上爬,这一个法子了。”
“虽是如此,可老爷,这么下去你与公子的关系怕是更......”
话未说完,贺耽无力的摆了摆手道:“无妨,孤家寡人半辈子了,倒也无需临死了,叫他他虚情假意守在我跟前。倒是你,要劳你多跑一趟,将我的意思说与唐霜听,那孩子知道轻重,知道该如何做。”
姚七无奈叹息一声,应了声:“是。”
他将贺耽扶到床榻上,贺耽经此一回好似老了许多,姚七放下帷幔时,只觉贺耽那晶亮的眸光越发迷蒙,他走出内寝,忍不住抹了把泪,低低叹息了一声。
唐霜选定孟鹤之的事,不过一个时辰便传的府上皆知,孟廊之知晓时怔愣了许久,不可置信笑道:“怎么肯能?”
然见许管事一副确实如此的模样,心不免一沉,想也没想便直奔往西院,只是人刚西院门口,便又被拦下:“滚开!我寻唐二姑娘!”
门口侍从闻声道:“二姑娘不在府上。”
孟廊之闻声一怔,只当面前这两人是故意诓他:“胡说!她能去哪!”
那侍从挑眉道:“自然是与我家公子出府了,这婚事定下,他二人自然要回述天厅,方才两人携圣旨入宫去了。”
许管事闻声忙问:“怎不通知老爷,怎好直接面圣!”
那侍从挑眉道:“这小的怎知,应当是信不过旁人吧,这事定要亲自去办才叫人放心,省的叫人横生枝节去了。”
孟廊之此刻无心与这些奴仆纠缠,转身便走,许管事见状心道不妙,忙抬脚跟上。
闻氏知晓这消息愣了一瞬,须臾便嘴角勾了勾,一旁方妈妈问:“老夫人不为大公子可惜吗?二姑娘怎挑来挑去挑中了二公子,欸!”
闻氏眸光微冷道:“都是我孟家儿孙,怎么,二郎不好?”
方妈妈闻声心下一紧,脸色微变。
闻氏厉声道:“这话莫让我再听第二回 了,可明白?”
自这些日子所见,再加这回,方妈妈算是彻底了然老夫人的态度,忙连连点头。
闻氏这才满意道:“去,叫许管事,府上已好久没办喜事了,这回该好好操持操持,虽是圣上下旨,但这聘礼可少不得,将我当年的嫁妆单子拿来.....”
第56章
等了一个时辰,两人只见到了黄绯,而后便被挡在了宫门外,看着粉墙红瓦,唐霜只觉时过境迁,年前宫中大宴,她还跟着唐温伯进宫过,如今这身份,竟连面圣都没资格了。
大雪飘天,唐霜看了眼这天,只觉得今年的冬日,真的太长了,也太冷了。
“那有劳公公传达。”唐霜莞尔道。
孟鹤之看了眼她,瞧出她眼底的失落,上前一步道:“多等些时候也不能面圣吗?”
黄绯面上闪过尴尬,也不好直接戳破,只是委婉道:“这雪天路滑,两位还是莫再等了,等天黑了,就不好走了。”
唐霜朝着孟鹤之摇头道:“是,多谢公公,那有劳公公转达。”
“应当的。”
见黄绯进去,唐霜面上的笑意便垮了许多,孟鹤之眼里闪烁刺痛,他这是头一回领悟到这权势的作用。
攥了攥拳头,心里略有些不忿。
唐霜却已经转身到:“咱回吧。”
孟鹤之回身看了眼高墙,眯了眯眼眸,眼眸闪了闪,脱下大氅便披盖披盖在身上,唐霜抬眸看了他一眼,安慰地笑了。
“唐霜?”夹道上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声,两人闻声抬眸,唐霜瞧见来人,眼眸一亮:“陆大哥。”
陆绻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尤其在唐霜的大氅上驻足几息。
孟鹤之倒是颇为大方地冲着陆绻颔首,陆绻便领悟出其中意味来。
孟鹤之对陆绻是很熟悉的,不禁想起那几十台备好的聘礼来。
陆绻下了马车,站在两人跟前问:“定了?”
唐霜眼眸颤了下,余光看了眼孟鹤之,才舔了舔唇道:“是。今日来回圣上。“
陆绻未见多少意外,只是看了想孟鹤之的眼里多了几分不善,忽道;”你随我来。”
说着便走到一旁,唐霜有些为难,虽不知陆绻此举何意,但她确实想趁此机会问问唐温伯近况。
孟鹤之倒是很懂礼数,也不想叫她为难,便冲着唐霜道:“你去吧。”
唐霜闻声轻松了口气,冲着她点了点头,只是走了几步忽又回头,走到他身侧小声道:“我想问问他我父亲近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