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里,孟家上下都瞧见,二公子跟二姑娘一道儿出了府。
要说好巧不好,其中恰有许管事劝了好久才出屋子的孟廊之,许管事瞧见时第一反应便是挡在孟廊之跟前,只是还是晚了一步,那两个大活人,如何挡得住。
灯火摇曳,晚风轻拂,恰吹拂去两人交握的暧昧,不偏不倚地落入旁人眼里。
只一刹,脸变青了。
许管事自也瞧见了,此刻连头都不敢回,此刻恨不能拿大耳刮子抽自己,好端端的劝什么,倒不如还在屋子里,眼不见为净的。
“二公子…..”
他好不容易措辞,将要转身,便听到身后“砰‘的一声萌被猛烈摔上的声音。
不出意外,许管事回头,身后已空荡无人了,唯有那因剧烈摔上而晃荡的门框。
一阵冷风吹过,许管事“嘶”了一声,冷,真冷啊,今天。
看着那晃荡不停的屋门,许管事眼里都是怨怼,得,又白劝了,哎,冤家,真是冤家。
要说姚七办事稳妥呢,两人到府门前时,车马已经套好了,就连贺老爷子都已经到门口了,由此可见,这本就是早有准备的。
孟鹤之当没瞧见,扶着唐霜上马车,唐霜在掀开车帘前,乘机甩开了孟鹤之的手,喊了声贺爷爷,便钻了进去。
孟鹤之眼里划过郁闷,不过只是一瞬,便也钻了进去。
唐霜本就不是什么活泼的性子,孟鹤之话更是少,尤其此刻跟老爷子憋气的时候,话就直接没了,一路上,唐霜已竭力找了不少话题,可这祖孙两,脾气是一个赛一个的硬,与她说话时,皆都温柔以对,两人说话时,便是都不吭声,你不说话,我也不答话,这倒是出乎意料的默契,一连几次,唐霜算是彻底泄气了,今日这和事佬,实在不好做。
本以为今日也就这样了,只是下马车时的插曲倒是让祖孙两人关系缓和了些许。
贺耽年岁毕竟大了,手脚迟钝得很,下马车时,虽手扶着车厢门框,但摇摇晃晃实在叫人心惊,唐霜瞧着都心惊胆战,要说怕什么来什么。
贺耽眼前有一瞬间的晕黑,虽只是一瞬,但他人却失重,在车架上摇晃。
众人都是一惊,却见他忽然又稳下身形,原是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孟鹤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老爷子愣了下,看了眼他扶着自己的手,孟鹤之抿唇,话有些咬牙切齿说出口:“站好!”
贺耽面色古怪的了下,也并未发怒,反倒干巴巴的应了一声:“知道!”
两人关系缓没缓和不知道,但是孟鹤之没松手,老爷子也由着他扶,唐霜瞧见眉眼弯弯。
这除夕夜果真热闹,万家灯火通明,屋檐处处可见明亮灯笼,街边鞭炮响彻,地上随处皆是礼花,烟花亮在天际,孟鹤之几人便在这景象之中。
姚七寸步不离守在贺耽身侧,孟鹤之则是两头都要顾着,既要仔细着唐霜的安危,又要注意老爷子的体力,负手跟在两人身后。
见前头有人挤来,孟鹤之上前便护住唐霜,低声嘱咐:“今夜人多,且小心仔细些。”
唐霜点了点头,低低道了声知道了。
可孟鹤之放心不下,想了想便扯起自己衣袖,递到唐霜跟前,唐霜看了一眼有些不解。
“牵着。”孟鹤之一脸认真交代。
唐霜有些哭笑不得,这人是将自己当成小娃娃不成?
她摇了摇头正要拒绝,孟鹤之挑眉:“要么我牵着你走,你自己选。”
唐霜瞳孔地震,俨然不可置信,但见他神色,好似不是说说,见她不应,孟鹤之也不耽搁,行动上俨然迫不及待,上前便要去捉她的手。
这众目睽睽之下,他倒是毫不避忌!
唐霜一惊,忙避开,一把便牵扯住他的衣袖,声音有些磕磕绊绊道:“我牵了,牵了。”
孟鹤之看了一眼,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
唐霜一直跟在孟鹤之身后,也不知怎的,她越瞧着他背影,越觉熟悉,再加这场景,好似格外似曾相识。
她脑海中忽闪过一模糊身影,可又实在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她募得顿下脚步。
孟鹤之衣角牵扯不动,他忙回神看去,见她安然无恙,才轻松了口气。
只是气还未喘息,便听她忽问道:“孟鹤之,我们之前是不是在除夕夜的街上见过?”
两人都未发觉,不远处的酒楼窗扇半开,里头有人趴在凭栏处细细瞧着他们,端着酒杯的男子长得俊秀,目光落在唐霜身上,一声音尖细的男人凑到凭栏前手伸兰花的指了指唐霜道:“二皇子,那就是唐温伯之女唐霜,奴婢去唐家查案时瞧见过她,奴婢没说错吧,当真国色天香吧?”
第58章
高朝看了眼他,眼里闪过几分兴味道看向李幕道:“狗东西。原是打的这个主意。”
李幕谄媚笑了笑道:“有好东西,自然要先孝敬给殿下,只是殿下回来的有些迟了,叫孟家抢了先,不过殿下主意多,定有的是法子。”
高朝又侧眸看了眼渐行渐远的唐霜几人,眼里闪过纠结,须臾便见他兴致缺缺的摇了摇头:“女人而已,倒不配本殿费心思,何况是唐温伯之女,眼下唐温伯的案子在紧要关头,你也给本殿消停些。”
李幕闻声眼里有些失望,又垂涎的看了眼唐霜的背影,只是见高朝冷眸射来,忙温顺收回视线,点了点头应道:“是,还是殿下睿智,思量思量周全。”
美人只为赏心悦目,高朝见瞧不见唐霜,便收回了视线,好整以暇地看着李幕:“信还没截到手?”
李幕心咯噔一下,他今日原也是交不了差,才想献上美人好暂时糊弄一回,却不想高朝不为所动,深知大祸临头,有些惶恐垂首应:”快了,快了,殿下也知道,圣上最在意邹将军,这所有往来私信都是黄绯直接收着,奴婢也在寻法子,只差个机会。”
高朝面上也未见怒色,只是嗤笑一声,可这一声,李幕却忍不住打颤,眼里皆是惧怕。
高朝淡淡道:“你跟在父皇身边也有二十几年了吧。”
李幕点头:“自圣上登基后,奴婢便一直服侍在圣上身侧。
高朝闻声点了点头,忽站起身来,走到李幕身前,李幕见状头也不敢抬,只是匍匐在地,看着高朝的绣金线的靴子。
只见他微微躬身,手中酒杯倾斜,杯中酒水水流而下,如注全滴在了李幕身上,李幕察觉到身上温热潮意,身子都不敢颤。
只听他边倒边道:“这么久了,还不叫父皇信任,李幕,你既如此不中用,本殿何须留你?”
“殿下,殿下!李幕有用,再给李幕些时日,李幕必能交差。”
高朝未应,只是问:“这酒温不温?”
李幕不明高朝用意,身子都在发抖,生怕说错了便没了性命,不知该如何作答。
“嗯?”高朝语气轻扬,李幕忙如实答:“温的,温的。”
高朝点了点头,把玩手中的空酒杯道:“是吧,温得很。”
见高朝应,李幕心喜忙点头道:“是,是!”
只是他嘴角笑意还未来得及攀上,耳畔便传来高朝森冷声音:“只是不及活人鲜血温热。”
李幕心蓦地一沉,脸都白了。
高朝面露狠戾道:“三个月,至多再给你三个月,不然下回该流的,便是你身上的血了。”
说罢便轻嗤桀桀笑了一声,而后“咣当”一声,手中杯盏摔了个细碎。
李幕身上冷汗一层又一层,忙连连应道:“是,是,李幕明白,李幕明白……”
只是高朝却未在应他一声,转身便出了厢房,李幕听见动静,小心小心翼翼地抬看了一眼,见当真没人,整个人便倒下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皆是劫后余生的后怕。
而被偷窥许久的唐霜几人却浑然不知,几人在街上约莫待了有一个时辰,老爷子觉得有些乏了,在花灯节还未结束前,便上马车回府。
马车上,唐霜频频抬头看向孟鹤之,想起方才他的答案,她便有些气恼,且有些摸不着头脑。
方才问他,孟鹤之真愣住一瞬道:“为何这样觉得?”
唐霜如实回答:“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孟鹤之眼里好似闪过失望,而后上前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不记得,我也不大记得了,你且好生想想?想不起来,往后我该罚你了。”
这算是什么答案,不过见他这反应,唐霜算是瞧出来了,应当确实见过且他也记得。
就是不知为何要卖这关子,唐霜心头闪过一丝疑虑,她心猛然一顿,她起先便觉得孟鹤之对她的爱慕来得莫名其妙,莫不是夜里叫他瞧见了,发生了什么,才叫他一眼定情?
可唐霜仔细回想,也不记得自己曾在灯火上瞧见过他。
孟鹤之却是默不作声,见唐霜独自苦恼,嘴角微微勾起。
唐霜这么一想,直到马车停在了孟家门口,外头夏添说到时,她才后知后觉。
长廊上,唐霜又喊住了孟鹤之,实在百思不得其解,伸手拦着了他问:“是见过的是不是?”
孟鹤之这回没否认答:“是。”
果然,唐霜就知道一定是见过的,她蜷了蜷指尖问;“什么时候?”
孟鹤之上前一步,凑在她耳畔,本以为他要与自己说,却见他道轻轻笑了一声道:“小没良心,竟然然忘得一干?偏不告诉你!”
说罢转身便走了,只留下唐霜在原地凌乱。
唐霜要成亲的信件,年前便寄了,只是迟迟不见回信,唐霜倒是不急,姚七那边跟老夫人却是催促来问过几趟,本以为邹沢唐烟便是回,也需三四个月的工夫,却不想年后一月的某日,已经冷淡好几些日子的孟文轩忽又进了南巷。
彼时唐霜正在瞧账本,邹家无人,只她一人当家,这些事自然由她代为掌管。
听见孟文轩的话,手中账本落地,不可思议问:“回了?”
唐文轩忙点头道:“听讲这回将军南下的事尤为顺利,这才如此迅速,你也莫要愣着了,人都已经到城门口了,这去城门前来不及,好歹去府门前接她们。”
唐霜闻声忙应是,人刚到门口,还没瞧见府门前有什么人,远远便听见有人打马奔来,唐霜还没瞧清,便听又冬呼唤道:“姑娘,看那!大姑娘与将军来了!”
原是唐烟嫌车马太慢,邹沢干脆驾马载她,驾马,率先到了孟家。
“阿唔!”还未下马,唐烟便呼了一声。
唐霜迎上前,也喊了一声,唐烟下马,上前便一把拉住唐霜的手,唐霜细细打量唐烟,唐烟亦是仔细看着,姐妹两人见双方都安然无恙,皆是轻松了口气。
唐霜又往街上看了看,唐烟了然她的意思,冲着她轻微摇了摇头,小声道:“还没找到。”
唐霜眼里有失落划过,却也在意料之中。
孟文轩忙将人往府里引。
孟鹤之知晓消息时,人都已经被迎到了前厅,孟文轩本也没想通知他,见他来了,嘴角抐了抐训斥道:“怎才来!”
话说出后,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贺耽,脸忽就赤白得难看。
孟鹤之未应,唐霜冲着他微微摇头,孟鹤之忍了忍冲着邹沢与唐烟歉道:“来迟了,莫怪。”
邹沢点了点头道:“无事,这位是?”
孟鹤之这才后知后觉,贺耽跟在身后,回身去搀他道;这是我外祖。”
贺耽已走进前厅,冲着邹沢道:“早闻将军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实是贺耽之幸。”
邹沢与唐烟对视一眼,忙站起身来,邹沢忙道:“贺老先生客气。”
而后便将人迎进了厅内。
贺耽刚坐下,只客套了两句,便直奔主题道:“将军回来得正是时候,两孩子的喜事已挑选了好几个好日子,贺某正愁着这好日子渐近,不知该如何通知将军与夫人。”
此话一出,众人皆愣住。
唐霜脸蓦然就红了,孟鹤之也愣住了,心中不禁有些气恼贺耽太过急促,正要开口致歉,却见邹沢已回过神来,转而竟是赞同道:“老先生说的是,我与夫人促蓦然回来也是为了这事。”
孟文轩闻声都是一怔,显然邹沢很是吃贺耽这一套,不过回神想想也是应该,都是急性子的人,难怪相投。
他心中不免有些可惜,早知不若直接挑明,依着邹沢的性子,未必不肯。
“二月初八是这上半年最好的日子了,再来就是八月了。”
八月正是秋时,恰是唐温伯要处决前夕,邹沢几人神色微忡。
他看了眼唐霜,见唐霜并无异议,又瞧了眼唐烟,唐烟咬了咬唇,冲着他动了动唇,邹沢了然回道:“那便二月初八,只是这样近,有些太过匆忙。”
贺耽闻声喜笑颜开道:“无事,无事!这些事情操持得开,操持得开,将军放心,我孟家必安排妥当。”
开口孟家,显然是给足了孟文轩面子,本来不郁的孟文轩闻声,似有些受宠若惊,回过神来忙开口应话。
孟鹤之看了眼贺耽,贺耽冲着他摇了摇头,孟鹤之也知晓他用意,这是在给他以后铺路。
唐霜孟鹤之两人婚事便就此敲定。
一月二十二,邹沢归来的第三天,贺耽备下的二百八十八抬聘礼送进了邹家,整个送聘队伍,近乎占了大半个京城,莫说百姓艳羡不已,就是京中世家,也都瞧得眼睛发酸,瞧不出来,平日里纨绔子弟,竟有如此家业,这么看,孟鹤之倒也不是如此不堪。
孟文轩瞧着心里头滴血,不禁为孟廊之以后提亲捏把汗,莫说二百八十八抬了,就是八十八抬他都凑不出来。
这些日子,两人合了庚帖,换了婚书,转眼便知二月初七,成亲前夜。
第59章
戌时一刻,暮色浓重。
唐烟敲响了唐霜的房门,轻声道:“是我。”
“长姐!”
唐霜本就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闻声欣喜,忙要下地,唐烟已经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蕊素。
身后蕊素还抱着软被,唐霜眼眸一亮;“长姐今夜陪我?”
“别下地了。”唐烟点了点头,瞧见唐霜一双澄清的眸子,一尘不染,她眼里闪过几分局促,烛火映照下,脸色微微发红。
她褪去大氅,便上了榻。
一上榻,唐霜便环着她的腰,深吸了口气,唯有此刻心才安宁,一脸慰足,昂首道:“长姐真好。”
唐烟拍了拍她脊背,有些无奈,今夜两人都略惆怅,唐温伯人在大牢,唐缇又了无踪迹,明日出嫁,父兄皆不在场,待往后回首,皆是遗憾,唐烟安慰了几声,唐霜只默默听着,眼下这状况,谁也改变不。
“会好的,会好的。”唐烟喃喃安慰。
见时候不早了,想着还有正事,她瞥了眼紧闭的屋门,咬了咬唇道:“你坐好了,我有要紧事要交代给你。”
唐霜撒娇唔了一声:“长姐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