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眠一件一件把杂物取走。
程珩一闭着眼,听觉变得敏锐,听见耳畔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根据声音的方向,辨别出岑眠是在冰箱边不知道鼓捣什么。
岑眠要拿出蛋糕时,蛋糕的包装盒太大,被卡在了冰箱里。
她越是着急,越是取不出来,还时不时警惕地回头去看程珩一,怕他睁眼。
程珩一感觉到时间的流逝非常缓慢,好像等了很久,他出声问道:“眠眠,好了没有。”
“没好!”岑眠实在没办法,直接在冰箱里打开了蛋糕的包装盒,想要把蛋糕直接拿出来。
就在她艰难捧着蛋糕,努力让蛋糕不要碰到四周的包装盒,压坏了蛋糕的花饰时,脚边突然有什么东西蹭了蹭她。
岑眠吓了一跳,手一抖,蛋糕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
她看到翻倒了的蛋糕,和在她脚边无辜眨眼的思思,眼前一黑,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
半天没有听见声音。
程珩一抿了抿唇,试探问:“眠眠?”
“……”
岑眠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胳膊。
“算了,你睁眼吧。”她绝望道。
程珩一缓缓睁眼。
餐桌上空空如也,也不见岑眠坐在他对面,兴致勃勃等他夸奖。
他的视线转动,看见了开着的冰箱门,以及蹲在地上的岑眠,还有那个打翻砸烂的蛋糕,已经看不出形状。
思思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背对着他,小脑袋扎进了岑眠的裙子里。
程珩一愣了愣,走过去。
岑眠难受死了,抬起头,仰望他。
“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本来她差点把程珩一生日给忘了就够差劲了,结果蛋糕还被她打翻了。
她含着哭腔说:“对不起,没有准备好。”
程珩一对上岑眠的澄澈目光,因为打了个蛋糕,眼眶变得红红的,一副委屈难受的模样。
他也蹲下来,看了眼蛋糕。
蛋糕上插了一块薄薄的心形巧克力,上面写了“生日快乐”四个字。
“……”
心脏突然像是被击中了。
“已经很好了。”程珩一轻声道。
他捡起地上托蛋糕的硬纸盘 ,一点一点,将地上的蛋糕装回。
岑眠盯着他的动作。
蛋糕上原本裱出的漂亮奶油玫瑰,已经成了一团烂糊,草莓和蓝莓零落,完全看不出它之前精致的模样。
好像预示着程珩一的这个生日过得很糟糕。
她越想越自责。
“我重新再订一个蛋糕吧。”
“不用。”程珩一将蛋糕勉勉强强拼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圆,“你看,这样就好了。”
他把那块写着生日快乐的巧克力,插在蛋糕的中央,捡起草莓和蓝莓,用来装饰。
岑眠看他那么容易满足的样子,嘟囔道:“才不好。”
她打开手机,找现在还有蛋糕卖的店,但是时间已经很晚,来回折腾,十二点就要过了。
程珩一端着蛋糕,放到餐桌上。
他唤道:“眠眠。”
“蜡烛呢?”
“来陪我许愿吧。”
岑眠放弃了再买一个蛋糕的念头,从冰箱边站起来。
思思从她的裙子里钻了出来,嘤嘤地叫。
岑眠无奈,又不舍得朝她撒气,弯腰把她抱进怀里,又找出买蛋糕时送的蜡烛和打火机,递给程珩一。
蜡烛是数字蜡烛,岑眠找店主要了一个2和一个7。
程珩一点蜡烛的功夫,她在客厅厨房走了一圈,把灯都关了。
岑眠站在餐厅灯边守着,等他把两支蜡烛都点燃,关上了餐厅灯。
所有的灯熄灭,室内瞬间暗了下来,仿佛坠入无垠黑暗,唯有那一张餐桌里发出的两束微弱烛光。
思思不安地叫了一声,往岑眠的怀里窝得更深,感觉到后背温暖,又安稳下来。
岑眠想着,反正都这样了,那就这么凑合过吧。
她轻轻哼起了生日歌,坐到程珩一的对面。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烛光明灭,闪耀着十字的光,映在岑眠的眼睛里。
耳畔的歌声温柔婉转。
程珩一深深地凝望她,跌进了那一团宇宙星光中,带他驱散黑暗,给他光明。
岑眠唱完,见程珩一就那么盯着她,目光灼灼,灼得她脸上发烫。
“你快许愿。”她催促。
程珩一终于闭眼,许了一个愿。
他没什么所求,来来回回,就那么一个愿。
仪式感的事情做完,岑眠从厨房端出她做的饭菜。
卖相不算好的两道菜,加上埋汰的蛋糕放在一起,和她想象中静心准备的生日惊喜,相去甚远。
她自己不满意,反倒程珩一挺捧场,菜吃得干干净净,就连蛋糕也吃完了,一点不嫌弃它掉到过地上。
吃过饭,程珩一收拾起餐厅和厨房,不肯再让岑眠插手了。
夜已经深了,思思也困了,自己乖乖地回到小窝里,蜷缩着睡觉。
岑眠做个饭,把厨房搞得跟被炸了一样,程珩一收拾起来很费劲。
她等不住,先去了浴室洗澡。
回卧室拿衣服的时候,岑眠望着衣柜里一排的睡衣,来回拨弄了两下,犹豫片刻,最后挑了一件雪纺的吊带裙。
程珩一终于洗完被岑眠烧糊底了的锅,放在流理台上晾水,他拿过毛巾,擦了擦手,转身时,看见岑眠靠在门边。
岑眠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垂在耳边,穿着纯白色的吊带裙,只有两根细细的带子,掉住圆润的肩膀,裙子的布料清凉且单薄,贴在她的身上,起伏有致。
“你收拾好了?”岑眠像是不知道自己这身打扮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眨了眨眼睛问他,纯洁得像是一朵初开的栀子。
“嗯。”程珩一移开了视线。
他弯腰,提起起一旁的垃圾袋,“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
岑眠没想到,已经大半夜了,他还要走,是一点暗示没收到?
她忍不住问:“程珩一,你非要当君子?”那么没劲。
“……”
程珩一明白她话里的含义,沉默不语。
岑眠整个人赖在门上,身体柔软,像是没有骨头,又问他:“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程珩一的眸色深沉,凝望住她,半晌,淡淡道:“我怕你嫌我。”
岑眠眼神轻慢,向下瞟一眼。
“嫌你太小?”
程珩一却笑了,不知道岑眠说起话来,还能那么不知羞。
“激我?”
岑眠一只手环住另一边的胳膊,抹胸的吊带裙勾勒出隐约绰绰的曲线。
她不遮不掩,落落大方地仰头望他。
“嗯。”
就看你敢不敢吧。
细细的吊带从岑眠的肩膀上滑落,半截锁骨深邃,凹出了浅窝,似能斟酒。
程珩一伸手,将她的吊带拉回到肩膀。
“这么不害臊。”
岑眠在国外待了几年,周围的朋友一个比一个开放,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遮遮掩掩的。
“那你来不来。”
要不是程珩一始终都是温温吞吞的,也用不着她主动。
程珩一垂眸,对上她莹亮的眸子,直白而热烈。
“……”
他揉了揉岑眠乌黑的发顶,越过她,走出厨房,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岑眠眨了眨眼,对他的反应颇为不满,跟在他后面。
本来这事就不该她主动,还被拒绝,她有些恼羞成怒。
“程珩一,你是不是真的不行?”
程珩一走到玄关口,怕岑眠再招惹他两下,他真就控制不住了。
“行不行,等见完家长再试吧。”
“……”
岑眠愣了愣:“见家长?”
“嗯。”
虽然他们现在的关系,两个人相处得很好,但到了家庭层面,程珩一怕有变动。
别说岑眠这样的家境,换做其他普通家庭,知道他家的条件和情况,大概也不愿意把女孩子嫁过来。
如果最终他们没有走到一起,程珩一不想她吃亏。
岑眠没想到他已经想到要见家长了,讷讷道:“会、会不会太快了?”
程珩一挑眉望她:“怎么这件事你嫌快了?”
他控诉:“你是不是没在跟我认真?”
“……”岑眠以前没正经谈过恋爱,像是没长大的孩子,意识还停留在谈恋爱要背着家长的阶段。
她赶紧否认:“没有。”
“那要见就见吧,等过年的时候回去。”
讲实话,岑眠也有些拿不准,家里人会是什么态度,万一真的对程珩一不满意,那她该怎么办。
现在才十月份,离过年还有三个月,程珩一知道她是在拖延,但过年的时机也算合适。
“行。”程珩一笑笑,打开门,“走了。”
第62章 白夜
程珩一走后, 岑眠还不想睡,抱着靠枕,在客厅里发呆。
许久。
她突然想起, 刚才忘记把钢笔送给程珩一了。
岑眠跑到客厅的窗边, 小区里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
第二天,岑眠没什么事情, 决定干脆给他送到医院去。
岑眠不赶时间, 坐公交车去的医院。
公交车一路上晃晃荡荡,工作日的下午,没什么人, 车厢里很空, 只有退了休的老人一对两对,彼此结伴,颤颤巍巍的上车、下车。
岑眠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 望着窗外。
湛蓝如洗的天空, 白云悠闲缓慢的流动, 阳光透过明亮的窗户,洒在她的脸上,温温热热, 好不惬意。
公交车后门的挡板侧,安装了一个小尺寸的显示屏, 播着时事新闻。
坐在前排的一对老头老太太看着显示屏,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老太太感慨:“今年的自然灾害可真多啊, 南方又发洪水了。”
老大爷附和:“可不是嘛, 这老天爷啊, 净他妈折腾人。”
岑眠抬起头,看向前方的显示屏, 播的视频里,大坝断裂,洪水奔流而来。
因为显示屏太小,加上又没有声音,少了许多的震撼感。
岑眠眯了眯眼睛,想要看清视频下方的新闻上写了什么,只是很快视频切到了广告,刚才洪水奔流的画面也随之消失。
老头老太太很快也聊起了其他。
“晚上乖孙来吃饭,一会儿到超市买点他爱吃的玉米。”
“哎,玉米涨价厉害得很,不知道今天去涨没涨了。”
灾难和日常柴米油盐在同一时空里也有序地发生。
公交车在京北大学医院站台停靠。
岑眠也不再看那新闻,拿上包,跳下公交车。
京北大学医院,无论什么时候,都人满为患。
岑眠没有给程珩一打电话,怕打扰他工作,直接去了他的办公室。
果然在办公室里没有碰到他人,办公室的门也是锁着的。
岑眠猜测他不是在手术,就是在门诊,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就坐在办公室对面的长椅里等。
岑眠一向不是没有耐心的人,但等程珩一,却耐耐心心等了很久。
快到傍晚的时候,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乌云密布,遮住了阳光。
雨还没下,雷声就已经响起。
随着天色的昏暗,岑眠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门诊结束的时间。
岑眠给程珩一打电话,始终没有人接。
酝酿许久的天气,在此时,雨倾盆落下,仿佛大海撕了一道口子,整个灌进来。
走廊的窗户开着,很快雨就把地面整个淋湿。
路过的两个护士,其中一个见了赶紧跑过去,关上窗户。
她看向旁边的岑眠,下午来回时,注意到她在这里坐了很久,问道:“你是在等程医生吗?”
“程医生昨天夜里临时接了任务,估计好几天不会回来了,你有什么事情,我找其他医生帮你。”
闻言,岑眠一愣:“他去做什么了?”
“南方发大洪水了,程医生申请跟救援队一起,去灾区支援了。”
护士又问她一遍,有什么事情。
岑眠摇摇头,朝她笑笑:“不是什么急事。”
护士颔首,跟旁边的同事离开。
她们聊天的声音传来。
“得亏咱们院义诊没选在十月去,上次去的白溪塘在重灾区,几乎整个村子都被淹了。”
“啊?这么严重呢。”
“是啊,今年说是百年一遇的特大洪涝,不然也不会各个省都到南方去支援。”
“这次医疗队去支援,全都签了生死状呢……”
闻言,岑眠怔在那里。
天整个黑了下来,雨像是怨灵一样,敲打着窗户。
以往的白溪塘,在这一天的深夜并不平静。
暴雨如注,雷公发怒。
李友振今夜在村委会值班,心底莫名不安,躺在窄窄的木床上,翻来覆去。
村委会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像是一道催命符。
李友振一惊,翻身下床,他下床下得急,不慎摔了一跤,顾不上脚痛,跑到办公桌前,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男声低沉急促:“气象部门发出警报,要来洪水了,马上带领群众撤离!”
李友振听完,一颗心猛得收紧了。
挂了电话,他立刻给村委会干部一个个打电话,把人都叫起来,赶紧到村子里,挨家挨户让村民们撤离。
夜里沉寂的白溪塘,此时灯火通明。
李友振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他打了几个电话以后,信号便没了,暴雨和雷电击垮了通讯基站。
村民们从梦中被惊醒,手忙脚乱地要拿走钱财和贵重物品。
李友振喊破了嗓子。
“财产不要管!人安全了再说!”
“走!快走!”
“往山上跑!”
谁也不知道洪水什么时候来,但白溪塘地势较低的地方,水已经没过了脚脖子。
“还有哪几家没去叫的?”李友振大声问。
雷雨的声音大,将他的声音近乎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