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她为何那样(女尊)——道玄【完结】
时间:2023-10-20 17:15:38

  过了半晌,谢不疑费力地点了点头。
  薛玉霄稍微松手,继续问:“让裴郎回椒房殿的真是凤君?还是陛下代他传话?”
  谢不疑看着她。
  薛玉霄更正了一下问题:“是陛下就点点头。”
  谢不疑点了点头。
  这就通顺了。薛玉霄问:“裴饮雪会有危险吗?”
  谢不疑怔了怔,摇头。
  薛玉霄松了口气,面无表情地道:“我现在松开捂着你的手,如果你敢喊出来,我保证在被人听到之前,我就会先一步动手。殿下,我知道你也不想嫁我为夫,不然也不会在最开始时劝阻我,让我不要出去。”
  她观察着谢不疑的神色,慢慢地松开手。
  他果然没有叫,唇角上都是刚刚咬了薛玉霄沾上的血迹。谢不疑倒在地上,长发蜿蜒,额角都是疼出来的细汗,他捂着小腹,哑着嗓子断断续续道:“混账……我要杀了你。”
  薛玉霄道:“冒犯殿下了。”
  “你――”谢不疑撑起身,像一条受了伤的赤链蛇,“你这么狠辣暴戾,你以为我愿意勾引你?”
  薛玉霄道:“我知道,你勾引的只是薛家嫡女,我究竟是什么样的,这并不重要。”
  她起身要走,两人的衣带和腰饰却在刚才的缠斗中绞在了一起。薛玉霄愣了一下,把缠成一团的系带解开。
  谢不疑躺在地上没有起来,这样灰扑扑的环境着实跟他的红衣、他的出身不符。但谢不疑毫不在乎,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呼吸,让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一边匀气,一边垂眼看着她解衣带。
  薛玉霄一时解不开,他还边看边笑,胸廓起伏,懒洋洋地道:“笨蛋。”
  薛玉霄瞥了他一眼,将自己衣服上的腰饰干脆扯了下来,攥在手中,只剩下谢不疑自己的衣带缠卷在一起了。
  谢不疑微微怔愣:“你……冲动又鲁莽。”
  薛玉霄站起身,对他道:“今日我没有见过殿下,殿下也不曾见过我。”
  “你不怕我诬告你?”谢不疑坐起身。
  薛玉霄开门的动作微顿,随手拿起旁边凉透了的清茶,转身泼到他脸上,波澜不惊地道:“没有人证,没有物证,殿下完璧之身,喝醉了说胡话而已,给您醒醒酒。”
  说罢,她便推门出去了。
  谢不疑猛地一闭眼,抬手擦了擦脸,冷透了的茶水从他的眉眼间蜿蜒流淌而下,睫羽黏连,留下一片湿漉漉的残痕。等他抬眸时已经看不到薛玉霄的身影了,谢不疑攥紧手,将她放回原位的茶壶摔在地上,砸得粉碎,把屋里的凳子也一脚踹翻,靠在仅剩的小几上平复呼吸。
  过了快一炷香的时辰。
  估摸着薛玉霄早就走远了,谢不疑从室内出来,按原路返回,果然遇见珊瑚宫的侍奴。
  “殿下,殿下……”少年们急步跟着他,“您衣服这儿全是灰,又没束发,还饮了酒……哎呀殿下,您怎么能这样就在外面走呢?有失皇室的颜面……”
  皇室的颜面?满腹算计猜疑,能有什么颜面。谢不疑在心中冷笑不语,充耳未闻。
  “殿下,您衣服湿了,这儿还有血,您刚刚去哪儿了?有没有看见――”
  为防侍奴提起那个讨厌的人,谢不疑猛地扭头,用那种要杀人的目光看着几个少年,寒声道:“没有!我掉湖里了。”
  众人噤若寒蝉。
  在另一边。
  薛玉霄回到茶室时,正好撞见宫侍在跟裴饮雪解释。
  她皮笑肉不笑地表面客气两句,说自己闷了出去走了走,随后拉着裴郎掉头离开。坐小轿、过宫禁,直到重新登上薛家的马车,她才依靠在马车的车壁上,缓了一口气。
  裴饮雪看出她的精神紧绷,伸手贴住薛玉霄的脊背:“怎么了?”
  薛玉霄抬手抵住下颔,在脑海中思考片刻,道:“陛下看来很不想让我做官,哪怕我已经好好接下兰台校书使的旨意,没有踏足军府,她也对我心怀芥蒂。”
  “发生什么了?”
  “发生……”薛玉霄看向他,语句微顿,“没什么。你能给我讲讲四殿下的事吗?说你知道的就行了。”
  裴饮雪道:“我所知的消息并不多,都是从裴氏内学堂听来的。你是说珊瑚宫的那位?”
  薛玉霄颔首。
  “他的事……应该早传遍了整个陪都啊。”裴饮雪看着她的脸意味深长地感叹了一句,他此前没有给薛玉霄讲过京兆流传的闲闻轶事,看来这次回去要查缺补漏了,“四殿下名叫谢郁,小名不疑,是当今陛下的庶弟。在他十五岁之前,所有人都以为四殿下跟圣上是同出一父的亲生姐弟……但后来有个宫人举报揭露,说谢不疑只是浣衣奴爬上龙床所生,先帝为了掩盖这桩丑闻,才将他交给陛下的父亲抚养。”
  谢馥,字不悔。自从她成年以后,就没有再用过她的字了。而谢不疑则相反,几乎没有人敢叫他的大名,这似乎是冥冥当中的一种深宫禁忌。
  “陛下不喜欢他?”
  “不知道。陛下杖毙了那个宫人。”
  薛玉霄轻轻点头,在脑海中整理着来自原著、以及来自裴饮雪的两种信息,对应得上的内容就加深记忆,新添的消息也装进脑子里。
  讲完此事,裴饮雪的视线略微下移:“把手抬起来。”
  薛玉霄的大脑正归集信息,下意识地跟着他的话抬手,她琢磨了半晌,一转头,裴郎正盯着她的手心看。
  白皙的手掌间,留着一个凶狠的咬痕。
  薛玉霄抽了一下手,却被他抓得更紧。裴饮雪看着她手心的齿痕,语气有点怪怪的:“你……”
  “呃……我可以解释。”薛玉霄道,“这是我摔的。”
  裴饮雪沉默又安静地盯着她的眼睛。
  薛玉霄道:“……真是摔的。”
  裴饮雪摇了摇头,他信不了一点儿,随后慢吞吞地从车里拿出伤药,一边垂眸用药霜涂抹伤口,一边不冷不热地道:“你跑去偷情了?”
  “……”薛玉霄大惊失色,“我没有!”
  裴饮雪攥住她的手指,蹙眉:“别动。”
  薛玉霄慢慢松懈下来,压低声音,但还是据理力争:“我没有!”
  裴饮雪淡淡地道:“哪家的公子?牙口还挺利。你要娶回来做正房,我立马就收拾收拾东西搬出去。”
  他明知故问罢了,薛玉霄只问了谢不疑的事,在宫中除了皇亲国戚,还会有哪家公子?
  薛玉霄道:“我这么正直的人,怎么会做那种事。”
  裴饮雪顺着她的话:“那是皇宫里养狼了?逮着你就咬你一口。”
  薛玉霄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重申:“可凶了。”
  胡说八道。裴饮雪凉飕飕地看了她一眼,给她消毒、上药,再取出干净雪白的布巾一圈圈缠住伤口:“不要碰水,免得伤口恶化……是不是流了很多血?”
  “没事,小伤。”薛玉霄道,“你见到我哥了吗?”
  “见到了。隔着帘子跟凤君说了几句话,他看到我来很是意外,让我赶快回去找你。”裴饮雪顿了顿,“我猜到会有事情发生,但好在你应该处理掉了。事情麻不麻烦?”
  “不是麻烦这两个字能概括的。”薛玉霄道,“非常凶险,还好我坐怀不乱。”
  裴饮雪凝视着她的眼睛。
  薛玉霄别开视线。她拿起车里的团扇,用薄薄的绢面盖住脸颊,发髻上的簪钗抵在车壁上,碰出“叮”的一声脆响:“我累了,小憩一会儿,到家你叫我一声。”
  在她印象当中,裴郎是可靠的谦谦君子。她正想拿这个借口把此事搪塞过去,就听到旁边细细的衣物与坐垫的摩挲声,朦胧光影中,他身上的淡淡寒意染透了鬓边。
  薛玉霄听到他坐过来的声音。
  隔着一层很薄的、可以被呼吸穿过的绢面团扇,他凝如清冰的眼神透过扇面,落在她的脸上。
  这视线落在她的眉宇、鼻梁……再到唇边。裴饮雪虽然只是淡淡的、一言不发地看着,薛玉霄都能隐约感觉到一股抚摸般的痒意,她咽了下唾沫:“……干嘛……”
  他道:“靠着我睡吧,车上太颠簸了。”
  薛玉霄匪夷所思地看着他,看了看他的肩膀,又看了看他的脸,在裴饮雪始终如一的淡漠表情中,利落地贴过去栽倒在他肩上,感动道:“我们真是过命的交情,你人真的很好!”
  裴饮雪绷着神色一动不动,等到薛玉霄抵在他肩头找到一个合适的休息姿势,才逐渐松懈下来。他垂眸看了一眼她乌黑的墨发,想要伸手去扶一扶发髻上的步摇,手指却悬在半空微微一顿,随后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确定脸上没有露出太明显的笑容后,裴饮雪慢慢地、一点点地把手臂绕过去,虚虚地搭在她的身侧。
  ……
  就在次日一早,破例册封薛玉霄的诏书下达薛氏。
  消息来得太快,而且这旨意先到了薛母所在的太平园。于是在晨光熹微之时,园子里的鹤都还没叫呢,薛司空带着一众仆役赶来了薛园。
  薛泽姝推开门,抬手把攥了一路的圣旨摔在地上:“闺女,这是她昨天亲口跟你说的?!”
  薛玉霄正在铜镜前洗漱,早起还有点迷糊,登时被摔圣旨的声音惊醒了,她呆了一下,看向地面,嘀咕道:“怪不得敢谋反呢……”
  薛母坐到她面前,看着她女儿这张美丽乖巧的脸,心气儿一下子顺了很多,但还是咬着牙道:“白眼狼。为难我就算了,还为难我女儿。兰台?兰台看着是个好地方,得熬死多少老的才能上去!难不成让我架一把弩,把那群老不死的全射杀了吗?”
  薛玉霄听得心惊肉跳,没顾上梳好头发,长发半散,随便披了件外衣过来,亲手给她倒茶:“娘,先顺顺气,身体才是本钱。”
  薛泽姝仰头长叹,鬓边的发丝仿佛都又白了些:“让我去豫州铺路修桥,我去了,连通向四河的水渠、运河,全都一并办了,豫州的郡丞和长史庸碌无能,只知剥削民脂民膏,因为这些贪官的缘故,百姓活不了,修桥的徭役也征调不上来,我亲自提剑斩了足足四颗脑袋下来,犯了众怒!就这样,连明年三成的税赋她也不肯减,如今又要阻拦你的前途!”
  她没说的是,斩掉那四颗脑袋后,地方官视她如洪水猛兽,恨不得处置而后快。如果不是薛泽姝狠辣善断,略微心软一些,她的命就会被留在豫州。
  几件事挤压的怨气,就是泥人也该发火了。
  薛玉霄道:“母亲宽心,女儿并不懊恼。”
  薛母看着她的脸,见她确实没有伤心之色,当即抬手抱住她,拍着脊背:“我的闺女……你不伤心就好。兰台那地方倒是清闲,哪怕你照旧贪玩,娘也能送你进去,可如今你这么勤勉好学,却不能进军府成名,皇帝崽子的防备之心也太重了!”
  能这么称呼皇帝的人,也就是这种顶尖的门阀士族了。
  薛玉霄递茶给她。
  薛母喝了口茶,静了静心,才平下气来:“兰台书院的人会来接你,剩下的事,为母想办法……对了,陛下将修建大菩提寺的工程交还给我,林卓说你在练字,练得如何了?”
  林叔是薛母的下人,自然很多事都会禀告给她,薛玉霄对此心知肚明,又觉得自己的字练得有点提不上台面,便道:“……一般般吧……”
  “妻主。”
  话音未落,一道声音从铜镜边传来。裴饮雪衣衫整齐,看起来清肃温文,他捧着一卷黄麻纸,将笔和砚台拿了过来,放在案边,挽袖将一支辽尾狼毫递给薛玉霄。
  辽尾狼毫是指产自东北地区的黄鼠狼之尾,那里是鲜卑所在之地,流入东齐的数量很少,所以也就十分昂贵。
  薛玉霄用眼神跟他辩论:“干什么呀?我不是还没出师吗?”
  裴饮雪不接招,云淡风轻地向岳母问好:“母亲大人早安。”
  薛司空摆摆手:“坐吧。”随后看向薛玉霄,“小郎君都拿来了,你就写给娘看看。”
  薛玉霄无奈道:“也好。”
  幸好她伤到的不是右手。薛玉霄扯了扯袖口,将绷带缠着的伤处掩藏在衣袖里,按着纸边,写了一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薛母先是满怀慈爱,目光落到纸上突然定住,她探头过去,身体前倾,盯着她笔下行云流水的字迹。
  薛玉霄刚抬头,她便严肃道:“继续写。”
  ……怎么这个表情?她承认最近太忙没怎么练字,但应该也没退步太多啊。
  薛玉霄屏息凝神,继续写了下去。
  不到片刻,一首《子衿》出于笔下。薛玉霄搁笔停手,用商量的语气道:“娘,我还没练多久呢……”
  薛司空根本没听到她说什么,她忽然起身,捧起墨痕未干的纸张,在室内踱步道:“好……好……卫姬之遗风,蔡琰之神髓……好……!我女儿嘛……我就知道是大器晚成,我就知道是惊才绝艳……她们真是太小瞧我的霄儿了!”
  卫姬是指王羲之的老师卫铄,是东晋时代的大书法家,在现代被称为卫夫人。不过在此朝人们更喜欢称她为卫姬,还诞生了一个崭新的词语,赞扬别人书道惊人,便说有“卫姬遗风”。
  薛母用力地一拍大腿,根本就没放下纸,也不多说,大笑着出门去了,连侍从都愣了愣才跟上去。
  母亲大人来去如风,只剩下薛玉霄一个人独坐发呆,她转头看向裴饮雪,见他镇定如常,毫不意外。
  过了半晌,薛玉霄道:“……娘亲很欣赏我的字?”
  裴饮雪喝了口茶:“可以拿出去吹嘘也不为过了。”
  “你不是说我的水平不怎么样吗?”薛玉霄颇感意外,“你不是说――”
  裴饮雪避而不答,他总不能说自己会被对方进步神速又过度谦虚的样子给气到吧?于是转移她的注意力:“你很快就要有新的大事要做了,大菩提寺需要题佛偈、壁画,还要将皇帝作的文章印刻在碑文上,这是能扬名天下之事。”
  薛玉霄抵着笔杆,思考片刻,说道:“照你说的,我的字应当也还不错。正好我有个帖子犹豫了几天没下笔,今日正好写给她。”
  “帖子?是请帖?”
  “是给一个朋友的。”薛玉霄寻了一张空白请帖,琢磨着落笔,跟他介绍道,“一个很有趣的女郎,她……”
  话语微顿,薛玉霄抬眼看了看一旁的裴饮雪,心中闪过一丝微妙的不愿意开口的感觉,但这种细微情绪转瞬即逝,随后便道:“你一定会很欣赏、很喜欢她的。”
  裴饮雪的手拢在袖中,无意识地攥住了月白的细葛软衫,他抿了抿唇,神情淡漠如冰,反问道:“喜欢?”
  “是啊。”薛玉霄专心写请帖,“世人都觉得她好,你怎么会例外呢?”
  裴饮雪注视着她的侧脸,不动声色地问:“你也觉得她好吗?”
  薛玉霄轻吹墨迹,随后道:“她的棋艺很好,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人就是她,如果她收帖登门,我就带你去见她。”
  裴饮雪眉峰微锁,正欲开口,视线忽然扫到请帖上的字迹,见到她写:“谨订于七月十五日,请李氏清愁娘子入锦水街薛园会友,婵娟敬邀顿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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