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她为何那样(女尊)——道玄【完结】
时间:2023-10-20 17:15:38

  他被捆缚着,无法动弹。即便金错刀被抛掷在怀,也不能有所行动。
  但此时此刻,填塞他脑海的最大疑问是,薛玉霄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为什么并不发怒、也毫不意外。为何应对自如,情绪稳定地连眼瞳都不震颤一下?最重要的是,她为何不追究他的罪过、不介意一个对她的身家性命虎视眈眈的人睡在她卧榻之侧?
  这不是传言中那个睚眦必报的薛三娘子。
  她绑得不算太牢固,一个时辰后,裴饮雪将捆着手的腰带解开,恢复了自由。他重新收好匕首,坐在漆木床靠内侧角落的地方,安静地看着她。
  就如她说得那样,薛三娘一死,他的亲族上下,甚至整个河东裴氏都要付出非常惨痛的代价。若非到了绝路,他不能对薛玉霄动手。
  裴饮雪觉得她睡醒了、酒醒之后会处置自己。
  要怎么处置呢,也剥皮做一面鼓?裴饮雪无波无澜、神情沉寂地猜想着。
  不,这样没有新意的玩法,她应该已经厌倦了。
  裴饮雪稍整衣袖,正襟而坐。他望着天边的晨光一点点顺着窗棂漫透过来,朝霞穿过竹片穿成的卷帘。
  在这样漫长等待、反复思考,以及对自己死期的估量下。他连对那种残忍下场的恐惧都渐渐消失,窗外响起莺鸟初啼、冷风簌簌地撞落在竹帘上。
  天地极为静谧。就在这种初晨的清寂之中,一道声音忽然微哑着开口。
  “裴饮雪?”
  他转过头。
  裴饮雪等候一夜的结果要降临了。
  薛玉霄的嗓子带着点酒后的沙哑,她不习惯玉枕,先坐起来活动了两下肩膀,半困不醒地垂着眼帘,随口问他:“你跟你之前那个婚约者,有故事?”
  她只看了一遍,有些剧情没记住,需要跟男主对一对。
  “没有。”他道。
  这就对了,他应该是在被强娶折磨后,又被女主不顾一切地拯救后才交付真心的,在这之前,他应该没见过女主才对。
  “那你嫁给谁有什么区别?”薛玉霄抬眼看他,“又不认识。”
  裴饮雪望着她,那双凝如清冰、带着一丝疏离寒意的眼睛落在身上,薛玉霄很快就反应过来:“哦,但不能是我?”
  “薛三……”他话音一顿,问,“请教薛三娘子的字。”
  在东齐,直呼女子姓名是不尊重的行为,一般是姓氏加排行,比如薛玉霄行三,上面有两个兄长,所以可以叫薛三娘子;另一种方式是称呼女子的字,世家大族的女子都是十五取字,取字后才可纳侍。
  “婵娟。”薛玉霄道,“薛婵娟,家里叫婵娘。”
  “好。”他轻轻颔首,“婵娘素日贤名在外,我不敢轻忽,凡事只可做最坏的打算。我与婚约者虽不曾见面,但李氏以礼相待,两家是故交旧谊,家母曾被她们救过性命,待我们恩重如山。”
  薛玉霄叹气,先说:“贤名在外……你别阴阳我,你这三十七度的嘴里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语。”
  “何为阴阳?”裴饮雪道,“是老庄之学?”
  “……是一种高超的谈话技巧。”薛玉霄不打算解释,指了指自己,“所以,她们是礼聘,我是强娶……强娶都说错了,我是买来的。”
  裴饮雪不再言语。因为当今的世道既说不上太乱,可也说不上太平。虽然身在京兆,天子脚下,可天子是从燕京南迁过来的。如今的北方群雄并起、流寇作乱,时常有易子而食的传闻,用钱买一个郎君?这实在是小得不能再小、十分平常的一件事。
  “裴郎。”薛玉霄与他相对,“我敬重你的气节,不愿意伤你。但我也不能将你送还。”
  笑话,要是她把男主送回去,他碰不到女主,剧情走向改了怎么办?这盘她本就不能完全掌控的棋局,不能变得再乱了。
  “气节……”裴饮雪盯着她的眼睛。
  他的眼眸清寒微凉,似沁着一块早春的冰,十分具有穿透力。
  用脚后跟都能想到――薛玉霄这样的人谈“气节”,是有多荒谬。
  “是啊。”她的信任值为负数,薛玉霄被盯得摸了摸鼻尖,异世界的灵魂格外受伤,主动钻进自己的人设里,“没玩过你这么烈的,我得好好玩一玩。”
  裴饮雪:“……”
  他主动移开了视线,对这句话也没有全信。
  就在两人谈话间隙,门外等候已久的人影敲了敲门,问道:“少主人?”
  这是伺候她的年长仆侍,姓林,因为小时候喂过她的奶,在下人里面颇有几分体面。薛家只有她一个女儿,林叔从小就叫她少主人。
  “进来。”薛玉霄回道。
  她发了话,在门外等了很久的侍奴和仆妇鱼贯而入,两个仆妇将一架熏衣的博山炉放进室内,加香添炭。伺候梳洗的侍奴都是年轻的少年郎,大约十四五岁,端着铜盆和丝绢。
  仆妇们放好了香炉,当即退出。小郎们将铜盆奉上来,双手举过头顶。另有几个少年将她脱下来的外披长衫取走,整理坐席、食案、小几,卷起竹帘,做得十分细致娴熟。
  薛玉霄不适应被人伺候,飞快地洗漱完毕。就在小郎们要上前给她梳理长发时,站在一旁观看的林叔忽然眉头一皱,训斥道:“裴郎君还在这儿,有你们动手动脚的份儿吗?没规矩的东西。”
  为妻主梳头是夫郎的分内之事。
  裴饮雪在旁边,他们做这种事就是逾越,坏了规矩。放在世家大族的主君跟前,说不好要被赶出去――如今这个世道,能进士族大家里伺候,是最体面和安全的事,谁也不想轻易丢了差事。
  薛玉霄看了一眼裴饮雪。
  他只迟疑了一息,旋即起身接过侍奴手里的竹篦,那股寒凉气从身后贴过来,伴着他淡淡的、压制到几乎于无的吐息。
  薛玉霄看着镜中映出的他。
  裴饮雪的行动总是悄无声息,这很符合东齐对“君子”的要求。他因为天生的寒症极少见人,所以很多人都没有见过他的容貌,也不知道这位裴家庶公子这样清冷俊美,在铜镜的光影中,那一节修如竹的颈项白皙得晃眼。
  他的手也很漂亮。
  这双手接过了熏好香的衣衫,将一条银白的衣带束在薛玉霄的腰上,往上挂了一条缀着穗子的镂空银香球。裴饮雪终于发声问她:“……紧吗?”
  薛玉霄下意识答:“我?”
  裴饮雪动作一停,他的手指蜷缩,均匀的呼吸声一下子停顿了,缓缓咬着牙齿,绷着很温和、很贤淑的神情:“……腰带。”
  薛玉霄:“……不勒,你继续。”
  她好像对裴饮雪开了个女尊世界的黄腔……天地良心,她想说的是“问我吗?”
  薛玉霄还没融入时代。不过这样也好,这才像薛三娘的作风。
  一旁的林叔倒看得很满意。他早就觉得少主人应该纳一个侧室,来镇压镇压她后院儿里那些放诞无忌的郎君。裴公子虽然名声不显,出身够不到正君,但好歹是士族出身、言情书网。
  不自觉说了那种话,薛玉霄也不好意思看他了,眼神往下一扫,突然发觉他衣袖底下透出一道殷红的印子,她愣了下,抬手攥住他的手腕。
  在她手中,裴饮雪的腕骨受痛一般僵直微抖了一下,但马上恢复如常。
  鞭痕?
  书里好像是一笔带过一句,说男主在主家过得也并不好。原来是这么个不好?
  薛玉霄缓缓松开,问:“西院闹了没有?”
  这是在问林叔。林叔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走了,答:“得知您娶侧夫,哪有不闹的,但都知道惹了少主人说不定有没有命在,不敢让您知道。”
  “青竹呢?”
  青竹是薛三娘最喜爱的一个郎君。一年病两次,一次病半年,正合了时下流行的病弱美人之风。
  “青竹公子……”林叔想了想,“砸了一屋子的东西……不过这是后院男人们的事情,少主人不必理会。”
  薛玉霄也没想着理会,她说一句遣散倒是容易,但这些通房大多是薛家的荫户家奴。这个环境里,被她遣散赶走的儿郎,家人不敢再为其改嫁,又很难养活得起,有九成……不,有十成都会饿死。
  “备车。”薛玉霄道,“去崔园。”
  ……
  西院。
  青竹穿了一身松散长袍,淡青的衣衫拂过竹藤小榻,沾着焚透了的香灰。他病恹恹地侧卧,把香炉上的灰吹得远远地飘起来,听着今日去侍奉洗漱的侍奴跪在地上回话。
  “公子,然后少主人问‘那青竹呢?’,林爹爹就说,‘这是后院的事,不用少主人理会。’”
  他一五一十地全都复述下来。
  青竹的下巴枕在胳膊上:“侧夫说什么了吗?”
  “裴郎主没说话。”
  只有记了名的侧室才能让下人们叫郎主。青竹听得胸口气闷,了少年一眼:“他身上没伤?”
  “没看出有。”
  “那他是从了。”青竹支起身子,“什么士族出身、什么大家公子,换个妻主也一样承欢床榻,也没见他为李氏那个什么东西守节。”
  “公子,”侍奴道,“少主人又没把家里的账目和管家对牌给他,这就是不想让他主持中馈。他是很俊美,但少主人最上心的还是您……”
  下人的吹捧他听得太多了。青竹从卧榻上起身,没有束冠戴弁,长发松松地拢在一个红玉髓的发扣里,他广袖博带,衣衫不算规整,身段纤瘦,透着一股病体未愈的孱弱风流。
  青竹穿上廊下的二齿木屐:“俊美?一个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刨出来的裴家旁系,京兆这么多盛名在外的郎君,他还能冠盖陪都不成?此人是什么水准,我去会会就知道了。”
第3章
  崔园是原著中薛玉霄的好友,崔明珠的府邸。
  薛玉霄刚到不久,一个长发湿漉、衣衫不整的女郎就从屏风后走出来。她才沐浴出来,头发都没擦干,水珠滚滚地浸湿了身上的锦衫。
  “怎么样?我说裴家那位庶公子样貌不错吧。”崔明珠张口就是这么一句,身侧的小郎急忙给她挽发擦拭,她也不顾忌,坐在薛玉霄对面的竹席上,“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这样为你着想?我昔年在河东郡作客,在裴家内学堂旁听过,那时他就已经生得翩翩如玉……”
  她是薛玉霄的好友,在书中自然也是反派,而且是几乎没有脑子的那种,完完全全地一个酒囊饭袋。
  “行了。”薛玉霄道,“擦头发。”
  崔明珠谁的话不听,倒是听她两句,等擦干了长发,散散地对着窗下的松风晾开,她拢了件外衣,问道:“怎么看你也没那么高兴?”
  “高兴。”薛玉霄敷衍道,“但我这么夺人所爱……”
  崔明珠睁大眼眸:“你转了性了?中邪了?别说是一个旁支的女郎,就是李氏主家的嫡生女,她们家李芙蓉过来,也不过――”
  “停。”薛玉霄道,“李芙蓉的帖子下给你了吗?”
  赵郡李氏是名门望族,虽说几年前丢了一半赵郡给鲜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氏其余的庄园土地、荫户佃农,依旧为数不少。自从皇室迁到京兆后,李氏主家也在京兆郡修建了园林,李芙蓉就是她们家的长女。
  “下了。”崔明珠道,“又是什么清谈坐论,念一些《老子》、《庄子》,谈玄论道,素来是不请我去的,李芙蓉什么意思?”
  薛玉霄从袖中抽出请帖,掷在小几上。
  “咱们姐俩还有让她宴请的时候?”崔明珠抬手拿起帖子,“她向来与你不睦,这是要假借着给族姐妹出气的名义,恶心你一顿。”
  就是这个意思。李芙蓉借着这么个族姐的名头,在清谈会上大大地羞辱了她一番。这是书中一笔带过的背景板剧情。
  崔明珠道:“我们没必要去,只当没看见,看不上她这筵席。”
  从前就是这么说的,但这次不同。
  薛玉霄打开帖子,指了指其中的姓名,道:“她请了你的三姨母去,说是指点晚辈。”
  崔明珠登时一愣,头皮发紧。她姨母可是正儿八经的崔家长辈、朝廷官员。她连忙翻看请帖上的字迹,脸色一垮,脸埋在小案上,抬手抓住薛玉霄的袖子:“吾命休矣。三娘给我找个风水宝地,择日埋进去就是了……”
  薛玉霄道:“你要是不去,还不知道她会怎么添油加醋地说这事,我是外人,可你当日在宴会上将裴郎君介绍给我,可是有目共睹,我还包了酬谢媒人的谢礼给你。”
  崔明珠半死不活地道:“就当我已经被姨母打死了罢。”
  “这可不行。”薛玉霄将自己的袖子从她手中抢救出来,“只要我们前去,赢下这场清谈辩难,就算做了些荒唐放诞事,也就从恶事变成美谈了。”
  崔明珠抬头看了看她,伸手覆上薛玉霄的额头:“婵娟,你是中风发热了不成?”
  薛玉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崔明珠喃喃道:“你我唯一看下来的一本书,是风月小说《闺中记》,要怎么赢她,靠床笫上的奇技淫巧么……”
  薛玉霄嘴角一抽,把她的手打落下去:“真是不学无术啊。”
  崔明珠眼巴巴地看着她,眼神里透露出一句“你不也是吗?”
  薛玉霄扶额缓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道:“你只说想不想赢?”
  崔明珠道:“自然是想。”
  “好。”薛玉霄起身掸袖,跟她道,“届时我坐在你身后,带一名家中誊抄典籍的女史,将答案写在纸上悄悄递给你,你只要读出来就行了。”
  崔明珠十分怀疑地看着她。
  薛玉霄心想,要不是书中写这场辩难后,你一怒之下带了三十个家兵将李芙蓉斩杀,我才懒得管你的闲事。她顶着崔明珠质疑的目光,淡淡地道:“薛家府上的客卿、文掾,能者辈出,你不要操心。”
  崔明珠脑中一动,双眼亮起:“你要让客卿化妆成女史?这倒是个好办法,但这是集结整个陪都青年女郎、官家娘子的清谈会,她们口舌之利,寻常客卿恐怕……等等,别走啊薛娘,你还没说裴小郎君的滋味儿如何呢!”
  大祸临头还想着这事,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女。薛玉霄正要登上马车,见她锲而不舍,脚步一顿,回头道:“你真想知道?”
  崔明珠凑过来:“这话说得,咱们姐俩谁跟谁啊,这叫青梅旧友,区区男人的事儿,什么时候不分享两句――”
  这家伙……
  薛玉霄稍稍低头,在她耳畔道:“裴饮雪他……”
  崔明珠聚精会神,听八卦的眼神都快要亮起来了。薛玉霄话音一停,趁其不备,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个响亮的脑瓜崩儿。
  “哎!薛婵娟!”
  薛玉霄挽袖上车,撩起马车的小帘,了她一眼,语调清淡:“少跟我提裴郎。”
  说罢便走了。
  崔明珠捂着额头,才缓过神儿来,她望着薛家车马的背影,“啧”了一声,念叨:“那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怎么突然看不懂她了,莫不是撞邪,让哪路孤魂野鬼上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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