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丸国永是被源家的孩子抢来的。
有他的狂热粉丝掘墓拿到了他,却只为将他换个坟埋,在计划还没实施的时候战败于那个叫源朝阳的少女武士之手,用费了老大劲才得到的宝刀交换了自己的生命。
她灵力强得离谱,在那双纤细而带着薄茧的双手从泥土里捧起他的一瞬间,暴动的樱花瓣就在半空中刮起了强风,白发金眼的太刀茫然地在樱花的风暴中显出身形,一副睡得正香时被揪起来吵醒的样子。
人和付丧神眼神呆滞地对视了五秒钟。
“哇,原来只要施以爱和关心,武士的刀就会变成老婆的传闻是真的吗?”
“掘墓是不对的哦。”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顿了顿,又不约而同地撞在一块。
“啊?掘墓?”
“啊?老婆?”
交流费了一段时间,但总之除了两个人经常毫无默契地同时开口之外,总之还是顺畅地将两个主要问题——源朝阳是怎么得到他的,以及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解释清楚了。
“哦哦,”女孩若有所思地点头,澄澈的蓝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青年纤细秀美的身形:“所以你是刀剑生出来的付丧神,因为我的灵力,才不由自主地凝成了人形?”
“是这样没错,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像你一样灵力纯到这个程度的人了,刚被叫醒的时候简直吓了一跳,你家里是做巫女的吗?”
“不啊,我是武士。”
那孩子看着他,看起来还在思考:“所以现在你是我的刀,又是我的灵力叫醒的,就是我的老婆了……”
“?”
“喂喂喂,我们刀剑卖身不卖艺的啊。”太刀大惊失色,没想到现如今居然还有人会对刀做非分之想,感觉自己受到了惊吓。
“可我现在还没有佩刀呢,你是我的第一把,我会对你好的,真的不要跟着我吗?”女孩歪头看着他。
鹤丸国永这才注意到她刚刚握在手里,沾满了血的竟然是一把练习用的木刀。
……她刚才是用一把木刀打败了那人的吗?
“刚在街边买的,不过刚才有点断了,估计不能再用了。”叫做朝阳的孩子叹了口气,眼巴巴地看着太刀白金相间的漂亮刀柄,眼睛里写满了想要。
叫做鹤丸国永的刀作为付丧神诞生的时间也不短了,也作为普世的宝物享受了许多人类的喜爱,但此刻居然被她专注渴望的目光看得浑身发烫,在同一时间认识到了一件事。
这个口口声声喊着老婆的人,对老婆的理解估计还不如他一把刀。
“听你名字,你是那个源家的人吧?你们家还会缺刀吗?”
“哎?我家原来这么有名吗?”少女睁大眼睛:“缺倒是不缺啦,之前好像还说过因为我很厉害,可以把髭切给我用这种话,可是刀这种东西不是要相伴一生的吗?我去认认真真地和髭切待了一段时间,总觉得还是有点勉强啊。”
“当然不是他不好,大家都很好,只不过是我这人毛病多比较挑剔,才一直找不到老婆用木刀的,这还是我第一次一见钟情呢,你真的不愿意吗?”
她像是阵风似的踩着台阶轻盈地跳起来,衣摆飞过鹤丸国永的眼前,眼睛一花的功夫就从他腰间抽过了他的本体。
——不可思议的温度从与她肌肤相接的瞬间暴动起来,顺着血液的泵动流动到四肢百骸,那一刻合着灵力的剧烈心跳简直就像是由血肉,而不是钢铁组成的一般。
她握着他轻轻一挥,银白的弧光顺着刀尖和指尖指向的方向无比流畅地延伸出来,轻而易举地在地面开出了一条巨大的伤痕而不停,一直到十五米之外的花树前才被风吹散。
那孩子似乎也呆了一
下,但很快就回过了神来,手都在因为兴奋和惊讶而微微地颤抖,宝石一般的蓝眼睛亮得惊人,飞快地扭头看他。
“你看,我们有这——么合适!”
太刀青年却没回话,他张着嘴,清澈的金瞳瞪得老大,活像是懵住了,过了好久才眨了眨:“哇,这可真是吓到我了。”
鹤丸国永从诞生起还从没有遇到过这种事,说来可能不会有人相信,但就在刚刚被她挥动的那一瞬间,他仿佛极其短暂地触摸到了这个人的灵魂——被阳光,风和无云的晴空装满,一望无际,毫无阴霾——那一瞬像是被带着飞起来的,太过美妙的失重感停留在他心脏上,过了将近五分钟都不肯散去。
“……我说你,真的是人类吗?”
“啊?是啊,爹妈生下来的,大概不会有错吧。”女孩露出一点担忧的神情:“难道是人类太普通了,遍地都是,所以不配做你的主人?”
“那倒不——”
“别呀,相逢就是缘分,考虑一下我呗,总是一个人待在坟墓里也很寂寞吧?”
黑发蓝眼的女孩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做我老婆嘛,我才十一岁,还可以陪你好多年呢。”
“我想做什么,想去哪里你都可以和我一起!来嘛!”
“这不是我陪你吗?!”
“我也会陪你的呀!”
“…………就这么喜欢我?”
“从生下来开始从没有这么喜欢过谁!”
在氏族里,十一岁已经算是半个大人了,这小姑娘眉眼间却还是完全一团稚气,把本体还给他的手欲迎还拒,额间碎发下面初春冰河一般的蓝眼睛反射着太阳的零星碎光,睁得大大的使劲儿看他。
仿佛一点儿也不知道刀这种东西其实是没有资格挑选主人的,毫不掩饰,不受束缚,满含天真赤诚向他伸出手来,把找佩刀弄得像是在找童养媳。
这真是……
完全没有办法拒绝啊。
平安时代就诞生了,却第一次被人抱着大腿猛烈追求的太刀,看着面前刚满十一就号称对他一见钟情的孩子,露出一个无比灿烂,仿佛能发出光来的笑容。
他满脸就写着“很好,你引起了我的注意”,在那孩子骤然亮起来的蓝眼睛里,单膝跪下来牵住了她的手,自下而上地歪过头:“好啊,我跟你走,要记得你说过的话,对我好一点哦?”
青年无瑕得近于半透明的皮肤在同样干净无比的发丝和外套衬托下,白得几乎惊心动魄,这一瞬间他像一只刚刚从天上落下来的鸟,收敛了羽毛温顺地伏在主人身侧,用耳羽蹭她的手心。那绒毛似乎一下子挠在了她心上,源朝阳被痒的愣了一下。
“好,我会的。”
小姑娘抽过他的本体别在腰间,反手握紧了付丧神的手:“那就走吧?”
这是万物复苏一切开始的春天,她发顶还挂着他被唤醒时飞出来的樱花瓣,太刀动作很轻地把它摘下来,塞进了怀里。
“哎,那你拿到我了,髭切怎么办?”
“不知道啊,应该会继续被供着吧?那地方怪黑的,又成天没个人影,感觉很寂寞啊,其实我还是希望他找个主人出来多放放风。”黑发女孩叹了口气:“但他不能像你一样变成个人形说话,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可能不太喜欢我。”
会有刀不喜欢你吗?
“你这样不怕被家里人责怪吗?”
“你在担心他们不喜欢你吗?不会的。”鹤丸国永年幼的新主人笑眯眯地握了握他的手。这一瞬间她不像是个十一岁的小女孩了。
“因为我是这一代最强的,大家需要我,所以我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血流干倒下之前,什么都不用担心哦?”
她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