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款冬知道他也是好意关心自己,于是轻勾了下唇角,嗓音清淡,“嗯,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然后错身,头也不回地朝一道身影走去。
她刚刚四处看了看,终于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严听寒的身影。
男人懒散的坐在椅子上,领带不知道去哪了,侧脸硬挺,长腿交叉,姿态闲适。
骨节分明的手端了杯酒,也不喝,只轻摇着,低垂着眼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情绪看起来莫名有些低沉,令周围的人想靠近他却无从下手。
谢款冬从路过的侍者那随意端了杯酒,一手提着裙子缓缓走了过去。
严听寒今天被他爹催了好几次,最后算是被半威胁着来的。
他本来是打算应付应付他爹来待会就走,谁知刚一进来就看到一个谢款冬被一个男的纠缠着。
熟悉的一幕一下子就让他想起了她被谢知远纠缠的那天晚上,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升起,没等身边的人反应过来,他直接循着内心冲上去了。
等他揍完人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他可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时刻关注着她,还想纠缠她。
他干脆别过头不看她,头也不回走了,然后找了个角落坐下。
刚坐下没两分钟,他的眼睛不受控制的往谢款冬那瞄去,她怎么又在和男人说话?还有说有笑的。
严听寒忽然觉得有些气闷,他单手拉了拉领带,干脆扯了下来,又叫来侍者拿了杯酒。
过了两分钟,谢款冬端着酒杯站在严听寒面前,严听寒没抬头看,盯着地面,却望见她的裙子在灯光下轻轻摇曳着。
如同她这个人,明明什么都没做,一举一动却都能撩动人的心弦。
“严听寒,刚刚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谢款冬虽然在道谢,但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波动。
是了,她这人就是这样,无论做什么事总是平平淡淡的表情,仿佛什么事都干扰不了她。
严听寒听到她清淡如水的嗓音,莫名有些来气,却弄不清楚来源,暂时压下情绪,垂着眼帘没吭声。
谢款冬也不生气,她没忘了自己来的目的,就站在他跟前,等他回答。
过了须臾,“谢款冬,你想结婚?”男人有些沙哑的嗓音忽的响起,
谢款冬没想到她会反问他这个问题,怔了两秒,然后抬眼看向严听寒,神色认真,一字一句,“是,我想要成为传承人,必须得结婚。”
纵使在问这个问题之前严听寒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谢款冬亲口说出来后他还是心狠狠一颤。
因为要成为传承人所以就这么随意的在酒会上认识陌生男性?还有说有笑的?
他眸色越来越深,搭在腿上的手挂在了靠背上,随即嗤笑一声,“那你选我得了,别去祸害别人了。”
不难听出这句话中带的讽刺之意。
严听寒这句话说出口后就在脑子里想她的反应,可能会一言不发然后转头转头离开吧,或者是把酒泼在他头上,他在心里自嘲的想。
下一秒,出乎他意料的,平静温和的嗓音响在他耳边,“好啊。”
严听寒猛地怔住。
他骤然抬头,谢款冬脸上罕见的的带了一抹笑意,柔和了她整个人冰冷的气质,整个人显得有些温柔。
而在严听寒看不到的角度,谢款冬眨了眨眼,达成目的搬勾起了唇角。
――――
二十分钟后,谢款冬再次坐上了他的黑色大G,这次她熟门熟路的,一坐上副驾驶,就打开了头顶的灯光。
原本昏暗的环境骤然变亮,让原本想抽根烟冷静一下的严听寒有些抽不下去,他将烟夹在指间,摩挲了一下。
严听寒:“已经跟钟阿姨说了?”
谢款冬:“嗯,说过了。”
谢款冬离开之前去跟钟女士说了一声先让严听寒送她回去,钟女士对于严听寒的人品还是比较放心的,当即挥了挥手。
夜幕降临,已经晚上八点半了,城市却刚刚进入夜生活,街边无数的霓虹灯闪烁着,一辆黑色大G飞速在马路上行驶着。
车内安静了一会,两人都默契的的等对方先说,最后,还是谢款冬憋不住先轻声说,“刚刚说的话我是认真的,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我需要一个和我结婚的人,目前我身边的所有男性中,你是最合适的。”
严听寒抬手打断,“你这个最合适是怎么评选出来的?”
谢款冬顿了一瞬,“就是,选出来的。”
说着,她掏出了手机,找到自己拍下来的评分图片,指给他看,
“喏,我知道在家世方面,我可能配不上你,这个我要自减一分。”
她偷偷瞄了一眼严听寒,发现他没什么反应,继续说道,
“但是,我查了你
的学历,你是本地医学院本科毕业,我拿了斯坦福双学位毕业证,所以……这个我加一分。”
红绿灯了,严听寒侧头,睨着她精致的侧脸,凑得近了些,就闻到她身上特有的药材清苦香味。
谁家选结婚对象是这样加一分减一分选的啊?
他觉得有些好笑,憋住了没笑出声,嘴角却短暂的上扬几秒。
“嗯,就是这些了,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你……要不要答应我?”谢款冬捏了捏手指,深吸一口气,她心里有些忐忑。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求婚,等等,这……应该也算是求婚吧?
严听寒一个小时前还不顺的那股气突然顺了,他觉得神清气爽,哼笑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脸,“谢款冬,你看着我,”
谢款冬不解的抬眼看向他,他目视前方,勾了勾唇角,散漫道,“就我这张脸,才加一分?”
“哎,这怎么看也是能下海挂牌十万起的脸吧?”
“真的不考虑多加几分?”
谢款冬:“……”
“所以你为什么知道自己的脸下海挂牌有十万?”她语气犹疑,像是真的疑惑。
严听寒唇线僵直,没吭声。她的关注点总是很奇特。
谢款冬却一下子凑近,罕见的追问他,她的眸子在昏暗的灯关下显得很亮,语气隐隐有些兴奋,“是有人问过你吗?”
闻到到身旁女人身上的香味,严听寒喉结轻轻滑动,气定神闲的哼笑一声,“格局小了,你以为就一个人问?”
谢款冬:“……”
真是骚不过他。
“那你真的想好了吗?”他忽的问,嗓音低沉,声音听不出情绪。
谢款冬条件反射的看向他,眨了眨眼,声音很轻但坚定道,“想好了。”
“不改变想法?”
“不改,就你了。”
“……”
――――
说着,车子已经开到了谢款冬家楼下,谢款冬估摸着他可能还要再考虑考虑,松了安全带拿着包就要下车,
“你明天有空吗?”严听寒突然开口问。
谢款冬回头,想了想,明天没什么安排,“有,怎么了?”
“行,明天我来接你去领证。”他轻描淡写地,语气毫无起伏的说。
谢款冬的脑袋宕机了两秒,一片空白。直到严听寒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
“喂,想什么呢?回神了。”他抬了抬下巴。
他托着腮,语气欠欠的,“不是,我答应你的求婚就让你这么高兴?”姿态懒散极了。
严听寒又挑了挑眉,拉长声音,坦然道,“奥,也是,毕竟你处心积虑,都非我不可了,现在得偿所愿高兴傻了也是正常的。”
谢款冬:“……”每次都给自己加这么多戏。
她搓了搓手指,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直到她回了家,站在镜子前,想起前两天她还在这间房里苦恼怎么搞定严听寒,今天这是……就搞定了?
后知后觉的,谢款冬觉得一身轻松,现在她的头等大事就要解决了,领了证后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管理仁济堂了。
到时候二伯二伯母他们也不敢再说什么。
想到这,她神色一松,面上也带上几分笑意。
她鬼使神差的拿出手机,给严听寒发了条信息。
【KD】:谢谢你。
等了一分钟他还没回,谢款冬想着他应该还没到家,就先去洗漱了。
等她从浴室出来,她穿着真丝绸缎的睡衣,顶上的扣子没扣,领口微微敞着,头发上没擦干的水珠顺着脖颈滴落,划过细腻纹理的皮肤流入睡衣。
而她却恍然未觉,拿起手机,严听寒已经回了消息。
【动听】:?
【动听】:所以之后是我搬到你那里还是你搬来我这?
谢款冬看着这两条信息,突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她怎么忘了,结婚后是要同居造小孩的。
她回头看了看自己这刚租几天的一居室,好像……住不下。
她沉吟了几秒,动动手指,试探性的回答。
“我这里好像住不下两个人。”
“行,我在锦上庭还有套房子。”
谢款冬眉梢一挑,锦上庭?前几年新开发的的高级小区,就在她住的锦湖国际附近,比她这里离仁济堂还要近些。
第12章 领证
谢款冬对这个安排挺满意的,没再说什么,关上手机拉了灯便开始酝酿睡意。
许是今天白天精神过度集中使用,她酝酿了好一会睡意才睡着,迷迷糊糊之间意识沉入了梦乡。
梦中,她再次回到了高二下半学期,此时应当已经入夏,空气中都透露着炙热烫意,烈日阳光的照射下窗户留下斑斑点点。
即使蝉鸣聒噪不止,学生们还是一如既往地困顿,教室内,风扇在头顶嗡嗡作响,连落下来的一股风都是燥热的。
周围人都受不了似的卷起试卷扇风,扫过的风吹动谢款冬额前的碎发,她的额头依然干净清爽,与周围同学形成明显对比。
谢款冬终于做完了一套试卷,她呼了一口气,抬眸一看,大部分同学都已经趴下开始午休了。
她的同桌严听寒也不例外,侧头趴在桌子上,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阖着眼,也不知道睡着了没。
她却没有睡意,想了想,动作轻轻的开始整理书,因为快要放假了,她打算先把用不着的书带回去一些。
她安静的从桌洞中掏出不用的书放进书包中,收拾着,在书包夹层中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谢款冬拿出来一看,
照片上是一对非常登对的夫妻,男子身形颀长挺拔,面容清俊,微低垂着头温柔的望着女子。女子面容清丽,唇角微扬,脸上满是甜蜜。
这是她的爸爸妈妈,谢清越和谭黎。
谢款冬动作轻柔的拂了拂上面不存在的灰尘,眼里有些怀念,她八岁之前,也是有父母的孩子啊。
如今,她也只剩这一张照片来缅怀他们了。
他们刚出意外去世那年,有次,谢款冬实在是想念父母,在房间里抱着他们的照片偷偷哭,却被发现了。
在姚瑜的挑唆下,爷爷将她父母的所有遗物都烧了,谢款冬只偷偷留下了这一张照片。
陈阿姨告诉她,爷爷这么做的原因是他已经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后身体不大好了,在家里看到这些东西会睹物思人,避免不了一阵伤心。
谢款冬想起自己确实见过爷爷经常在书房对着奶奶的照片睹物思人,她沉默了。
她不敢给爷爷多添麻烦,甚至不敢哭闹反对,在这个家她没有父母,就没有任性的权力。
爷爷从不喜欢哭闹的小孩,因为他认为这是懦弱的表现。
“这是什么?”一道散漫中带着些沙哑的声音想起在谢款冬耳边。
她捏着照片的手一颤,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有些痒,打断了她的沉思。
严听寒的目光看向这张看起来有些旧的照片,边缘有些磨损,似是被人拿在手里摩挲过好多次,看起来应该是好多年前的了。
谢款冬没想避着他,她眨了眨眼,把照片大方展示给他看,轻声呢喃,“是我爸妈。”
严听寒没错过她眸中一闪而过的一抹怀念之色,再加上从没听说过她提起父母,几秒之内,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他原本散漫的托着腮趴在桌上,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绷直了脊背,从桌洞中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才接过照片。
过了一会,他下巴微微仰着,评价道,“嗯,你跟你爸爸长得很像。”
谢款冬长睫轻颤,接过照片,唇角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很多人都这么说。”
说话间,学校响起了铃声,午休时间结束了,很多同学都已经迷迷瞪瞪揉着眼睛起来了,谢款冬放下了照片,她还有几本书没收拾好。
下午六点,终于结束了一天的课,谢款冬掏出书包准备带套试卷回去做,她的手摸到熟悉的夹层,却没有那种熟悉的感觉。
谢款冬的心一咯噔,打开夹层一看,照片果然不在,一瞬间,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立马在自己的位置上找了起来,把每一本书都翻了一遍,每个角落也都找了,却一无所获。
桌子上杂乱的堆着一堆书,这是第一次她的桌子这么乱,可此时她却无心去管,眼看教室里人都要走光了,一会就要锁门。
谢款冬看向严听寒的方向,他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单肩背着书包正在跟孟飞他们几个有说有笑,背对着自己。
谢款冬咬了咬牙,他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鼓起勇气拉住了他的手,
“严听寒,我的照片找不到了。”开口的时候,谢款冬强逼着自己镇定些,不要太丢脸,可发颤的尾音和泛红的眼角还是暴露了她。
严听寒低头看到她颤抖的指尖,他知道这个照片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二话不说扔了书包,在自己座位上也找了起来。
几分钟后,两人还是一无所获,严听寒甚至去翻了垃圾桶。就在这时,孟飞折返了回来,他扒着门框,大大咧咧的挠挠头,
“对了严哥,我突然想起来,我上厕所回来好像看到今天的值日生下午好像扔过一次垃圾。”
严听寒和谢款冬对视了一眼,二话不说向操场的垃圾桶存放处跑去,如果去晚了有可能会被运走。
十分钟后,严听寒终于在一排垃圾桶中靠他早上喝的一个空矿泉水瓶确定了自己班的垃圾袋位置。
原因无他,这个品牌的矿泉水特别贵,高达十五块钱一瓶,之前孟飞他们甚至全校调研过,除了他家没人有这条件能天天喝。
这会已经六点半了,夏季的夜晚总是闷热非常,阵阵热浪裹杂着垃圾堆的臭气扑面而来,臭不可闻。
谢款冬边翻垃圾一边脑海里想着回去一定要洗五遍澡,她觉得自己快被熏晕过去了。
她抬头瞄了眼严听寒,他仿佛闻不到那些味道,连眉头都没皱,面色依然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