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口,Alex转动座椅,俯瞰着起雾的下城区,说着:“祝你幸福,祝你带着这份用毕生名利换来的爱情,走进坟墓。”
原本无言的乔予洁转过头,为这幕离别选了一句台词。
“People change, but there are still some things last forever. I hope you can find it. ”
面对结束,她比他坦然。
等乔予洁整理好了一切,再回来时,许楷文已经离开了。
这三个月,他们都经历了人生中重要的抉择。
她选择了面对困境,而他选择了转身离开。
由于后续事态不断扩大,SR信贷董事会由最初坚定支持CEO的一切决定,转变态度对CEO及其高级助手进行监管调查。尽管CEO始终坚称对监听事件并不知情,但恶性影响已经产生,对于扰乱市场秩序以及对行业造成的焦虑和伤害不可避免,作为主要问责人,Emmerich不堪压力请辞,CEO也不得不出面道歉。最后,这场连续剧以SR信贷高层大换血,COO和CEO的连环辞职收尾。
丑闻背后的真相,也随着关键证人的死亡被警方结案为自杀而落下帷幕。
至始至终,许楷文都没有站出来发声,作为一名雇员,他尽职尽责到了最后一刻。
尘埃落定后,他辞掉了工作,卖掉了车子,房子付了三年的租金。家里留下的只有少数他没能带走的东西,包括那只躺在储藏间里的姜黄色冲浪板。
乔予洁盯着徒有残渍的空咖啡杯,有些犹豫道:“你最近……有没有和他联系?”
回来后,她试着联系过他。但是电话不通,社交网络也一直保持着未读的状态。她找不到他。
Chris并不奇怪,“他从来不看社交网络,电话应该也换了当地的号码。上个月我和他打过一通Skype,他现在在Addis Ababa的什么非洲经济委员会做文职工作,但是只会停留三个月。他嫌那里太-安逸了,主动申请要去金沙萨。”
乔予洁对Chris说的这两个地方根本就没有概念,还要拿出手机搜索才知道所属国和地理位置。
非洲,是他一直以来心之所向的地方。
“你有没有他工作或者住的地方的地址?”
Chris惋惜地告诉她,“那地方的街道连名字都没有,更别说地址了。三十多岁跑非洲去做苦差,着实让人费解,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我都习惯了……不过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我们没有道别,这不是farewell,只是等下一次……”
下一次,他们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对的相遇。
晚上回到家,乔予洁独自对着那块冲浪板发呆,上面马克笔的痕迹已褪去不少,从磨损状况可以看出,这几年他始终还在用这块冲浪板。
这样的男人,说他深情,他能把一段感情放心里记七年,不任岁月将它斑驳。但说他狠心,他居然真的不打一声招呼,说走就走了。
乔予洁想,或许在他心里,追梦比追她更重要。
失眠到两三点才入睡,手机因为整晚播放音乐而耗空了电量。早上起来,乔予洁将手机连上充电线,进到浴室刷牙。
洗漱完出来时,手机开机了,她习惯性地打开社交网络,刷到了一条发布于凌晨五点的新动态。
Addis Ababa和北京有5小时的时差,他在深夜发了一张图片。
是荒野上干净的一轮月。
配文也很简单——“The moon. ”
乔予洁点开主页,距离他上一条发布的动态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年。
她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情。
Chris一定和他保持着联络,否则他不会赶在这个时候,发这样一张图片。
他想让他安心。
乔予洁将手机锁上。她要忍住不点赞,装没看见,也气气他。
今天的天气不错,乔予洁给自己榨了杯果蔬汁,收拾好心情,出门晨跑。
直线跑了二十分钟,路过他们以前经过的那条护城河,路边低矮的绿化带冒出了几朵野花。好在她回来的早,不然就要错过北京的春天了。
乔予洁放慢步速,退了回来,用手机对着野花拍了一张照片,打开同一款社交软件,选好滤镜,点下发布。
她写——
“花店不开了,花继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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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一年可以很长, 也可以很短。
正式宣布分手后, 乔予洁沉寂了一段时间,等到外界的声音平息, 她迎来了事业的井喷期。
与DIVA解约后, 乔予洁和余珊本着对彼此的信任继续合作,成立了独立运行的工作室,渐渐开始走上正轨。
乔予洁做了半年的思想工作, 让黄蕙兰搬回国内和她一起住。也好在她的工作忙,一年到头在家的时间不多,两人没什么口角,顶多是听听黄蕙兰抱怨,北京太干, 空气不好云云。
乔予洁将工作重心彻底转移到了国内, 综艺,网剧, 电影试镜, 都有接洽。生活和从前没有太大的变化,唯一需要留心的,是不能接任何与DIVA有竞争关系的对家工作。那份保密协议上列有一页的黑名单, 都是她不能合作的对象。
这个圈子里,没有永远的敌人,更没有永远的朋友。
有时候在凌晨赶场的商务车上,乔予洁看着高速公路尽头的曦光,也会想起记忆中的日落大道和冰岛荒芜的公路。
但这些似乎已离她很遥远。
所有她曾觉得“过不去”的事情, 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又是一年的凛春。
准备录制的半个小时前,乔予洁在休息室里见到了节目策划。
今天是最后一期的录制,乔予洁以为策划是专程过来和她打招呼的,没想到他带来了一份新的邀约。
“我们马上要开拍一档新节目,定位是穷游真人秀,暂定暑假开播。考虑到需要英文流利,有海外生活背景的明星,你是我们节目组的首选阵容。”
现在的真人秀都是各家明星比拼人设的战场,像这种旅行类的公路节目,几乎是全天24小时拍摄,最后呈现出来的内容如何,全靠剧本和剪辑,连明星们自己都难以预计。
乔予洁随手翻了几页企划案,看到拍摄周期需要一个月时,她有些抱歉道:“我最近的工作安排比较多,时间上可能……”
话还没有说完,乔予洁看到了更细致的内容。
“你们的拍摄会去到非洲?”
“是的,第一站是埃及,然后一路往南,去到肯尼亚、坦桑尼亚和纳米比亚……我们会统一办理签证,安排打疫苗。条件可能比较艰苦,但是非常有挑战性。”
策划仍在游说她,“我们的制作团队在业内口碑非常不错,不搞什么噱头,原则就是真实纪实。”
余珊不在场,但乔予洁已经做了决定。
“我参加。”
策划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爽快,“行程安排和细节方面……”
“我喜欢接受挑战。”
乔予洁放下企划案,“但我有一个要求。”
** **
由于航运不发达,开车从安哥拉过刚果河是抵达金沙萨最快捷的方式。为期27天的拍摄结束后,节目组帮乔予洁联络到了当地的司机和华人向导,负责将她安全送到金沙萨。
入境手续复杂繁琐,金沙萨的地理位置靠近赤道,炎热的天气让人加速疲惫。
刚果金是地球上人类发展指数最低的国家之一。虽然有着丰富的矿产资源,但因政局持续动荡,社会不稳定,战乱频发,使得贫穷落后的阴霾在这片土地上空挥之不去,国家运作需要借助国际援助维系。
当地的高楼不多,路况也不好,车子开进市区后,乔予洁远远看到了蓝色的UN旗帜,告诉司机朝那个方向开。
路上,乔予洁给许楷文发了个信息,告诉他自己现在的位置。
虽然很想给他一个惊喜,但出于安全考虑,乔予洁没有没头没脑地就跑过来。临出发前,她把自己的行程发给了他。
许楷文提前告诉了她很多来非洲需要注意的事项。录节目的这一个月,他们都保持着联系,每到一个新地方,乔予洁都会发一个自己的定位给他。
这一个月里他们说的话,比过去一年还要多。他是她在节目外的远程指导。
武装戒备的办公楼外头,停着一辆灰色丰田车,与整条街的其他车款无异,脏的快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在这里,根本没有洗车的必要,因为洗完过不了一天就会恢复原样,基础建设一塌糊涂,陆地交通欠发达……整个社会氛围比起她沿路经过的几个非洲国家都要糟糕。
向导告诉她,这才是最真实的非洲。
许楷文就站在车旁边,非常显眼,仅仅因为他是街上唯一的白人。
乔予洁对司机说:“在这里停。”
与此同时,许楷文也看到了她的车子,确认过牌照后,他小跑穿过马路。
和向导道过别,乔予洁背上登山包下车。大件的行李节目组都帮她带回国了,当初策划找到她时,乔予洁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录制结束后,她想再留几天,而节目组帮她解决了复杂的签证问题。
隔着四五米的距离,乔予洁冲他喊,“喂,能不能搭个车?”
许楷文停下步子,无语在笑。
“你笑什么?”
他站得远远的,打量了她一会儿,“豹纹,认真的吗?”
毕竟是录节目,着装要考虑上镜的效果,她带来的衣服都比较鲜艳,总不能穿得像他一样随便。
乔予洁斜眼看他。一件灰色T恤,一条洗得有些褪色的黑裤子,鞋子也不太干净,肤色黑了不止两个度,下巴上胡须邋遢,目测至少半年没理发,都能绑成小揪了。
他也好意思说她。
乔予洁没觉得自己穿的有什么不妥,“我是为了和你这地方和谐。”
许楷文过来提了下她后背的登山包,问:“重不重?”
男人在生活中最大的用途,就是换灯泡提包干体力活。
许楷文开车带她去自己的住处。非洲的太阳又毒又烈,怕她晒伤,他绅士地把自己的墨镜摘下来给她。
乔予洁没要,她带了墨镜,只不过在包里。因为路上怕看漏了,所以才没戴上。
“这太阳随时把你晒成黑炭。”
“正好,还能省一笔美黑的钱。”
“那得脱光了晒,正面,背面……”
乔予洁扭过头,看了他好一会儿,“你变了。”
“离开城市久了,就会变成这样。”
许楷文笑笑说:“It's good to be bad. ”
到了地方,他把车子停在空旷的小广场上,熄火下车。
乔予洁看着眼前这栋不算新的高楼,问了一句,“你们办事处规模这么大?”
这栋楼少说也住了有上千人,晾晒在外头的衣服和大学宿舍有得一拼。
许楷文单肩挎着她的登山包,用钥匙锁上车,“严谨来说,我们并不是办事处,而是特派团。”
“特派团是什么?”
“军事部队。”
由于上世纪末中非的地区冲突问题,联合国安理会成立了联合国刚果金特派团,在卢萨卡停火协议生效后负责执行调停和维和任务,至今已存续了二十年。
乔予洁跟着他上楼,这里没有电梯,他们要爬上八层。
“UN在金沙萨有多少驻军?”
“两万人。其中百分之九十由国际士兵组成,剩下的是志愿者和文职人员。”
这种兵力规模的维和部队并不多见,可想而知这份工作的危险程度。
爬到五楼,乔予洁明显开始体力不支,许楷文在楼梯转角放慢了速度等她。
“那这里住的都是国际士兵?”
“军事部队不住这里,他们有自己的战地。这里住的都是像我一样的联络人员。”
“你都做些什么工作?”
许楷文想了想,“什么都做。”
联合国人道主义事务协调厅在非洲设有23个区域和国家办事处,而在整个非洲,共有九项正在执行的维和行动,金沙萨只是其中之一。
人员短缺,且国际志愿者流动性大,基本上是哪里有需要就要顶上去。
好不容易爬到八层,乔予洁出了一身的汗,什么矜持仪态都没有了。
每层楼的长廊都一模一样,屋子也一模一样,灰白墙花岗地,门上挂着门牌号。进了屋,乔予洁环顾四周,屋里只有一张小床和一张写字台,条件实在算不上好,更别想有空调了。
许楷文提议过让她去住酒店,但乔予洁不想。她是来体验生活的。
乔予洁坐在他的床上歇了一会儿,许楷文打开电风扇,拿了个干净的马克杯,给她倒了杯矿泉水。
“你头发不剪就算了,好歹也剃剃胡子吧。”
乔予洁看着他在小房间里来来回回,楼房旧,楼板底,他挺直了背,就快顶着天花板了。简陋的帆布式衣柜把手上挂着一件还在滴水的白衬衫,没有烘干机和熨斗,只能湿着让它自然风干,才能保持基本的平整。
乔予洁突然很心疼他。同时,她也在想,如果七年前他是这幅模样来和她搭讪,她肯定不会接受他。
乔予洁拿过登山包,从里面翻出一只黑色的化妆包,“我给你带了电动剃须刀。”
不仅是剃须刀,剃须膏、毛刷、爽肤水……全套她都给他带齐了。
她早有准备,因为Chris告诉她,他在视屏电话里看起来像个野人。
许楷文盯着她看了两秒,说:“我房间没镜子。”
乔予洁蹲在地上没动,“你手机呢?”
许楷文从后兜摸出手机给她。
乔予洁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然后递给他,“喏。”
许楷文抿了下嘴,不再抵抗,转身去到走廊外的洗漱室。他内心其实是想她帮他刮。
写字台上的笔记本电脑开着,乔予洁点了下鼠标,屏幕解锁了,上面是未来得及关闭的标签页,除了UN的工作主页,还有一个Youtube页面。
搜索框里自动弹出的历史搜索记录,是她近期参演的综艺和网剧。
乔予洁满意地关掉页面,坐回到床上。
这一年,她实现了事业上的追求,而他追逐着自己的理想。他们分隔两地,忙着自己的人生,其实也很充实。
他说过,他对她的承诺,会一直生效,所以她来了。
刮完胡子回来,许楷文整个人清爽精神了不少。时间还早,他们可以休息一会儿,再去吃晚餐。
乔予洁拿起放在床边的那本《West with the Night》,问:“你平时不工作的时候,都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