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英,你……”她忍了好久的眼泪,突然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是不是傻?你会没命的。”
“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怨我,怕你不开心。”他抬手替她擦了擦眼泪,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伤口,有种大功告成的愉悦。
“你是在为我流泪么?”看着她哭,他突然就笑了。从前她哭,是因为害怕,可这回不是,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眼泪是温热的。
她看着他,沉默半晌,问道,“你不是应该在姐姐那里吗?我在路上碰到了送种子汤的丫鬟,你们……”
她也说不上哪里别扭,明明是自己让他去的,他真去了,心里确实空空的,好像盼着这世上有后悔药,能收回这句话。
“所以这是预谋?”赵怀英道,“猜到我不会回来,便偷偷溜出去见他?又想故意气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别过头去不看他,嘴里倔强道,“我没有。”
“我没有碰她,”赵怀英话里带着一丝令人惊悚的凉意,“这些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不过,你能为我吃醋,还是真是意想不到!”
她眸色微惊,知道什么也逃不过他的眼,但从未想过就连权倾朝野的郑氏一族,也会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又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在乎。
有些庆幸,也有些战战兢兢,她不知道有朝一日,念桂的身世被揭穿,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他看出来她眼里的惊慌,低眉浅笑,“比起她来,对付你,倒不用如此上心。因为我从未想过要对付你。”
他可从未想过要花费太多心思与眼前这个女人博弈,若真有朝一日,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他就算只有最后一口气,也会亲手了结她。
即便他死了,她的魂也要带走。
“陆照枝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你,”他知道她应该是羞于启齿,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说起那信的事,可他却是看得一清二楚,“事到如今,你还要瞒着我吗?”
“怕我生气,所以不说,”他探路式地引话,“以为不说我就不会生气?”
她依旧纹丝不动,坐在身侧,可内心的纠葛已经让她开始有些蠢蠢欲动。
“邹衡阳,我还真是惯坏你了,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轻声吐字,目色凌厉地扫过那张绝美的容颜。
长得很好,可惜就是不爱自己。
许久过后,她才从袖子里取出那封密信,迟疑着不肯递出去的时候,他却问了,“陆照枝?”
她实诚的点点头,“求殿下为他申冤。”
他一直没伸手来接,她有些慌神,紧张道,“三年前,你答应过我的。”
她真怕他会食言,毕竟以陆照枝几次三番的作乱,换成自己,也会有考量,到底该不该帮。不识好人心,狗咬吕洞宾,不帮也是情理之中。
他看她有些急眼,这才懒懒散散地接过,“下不为例。”
手中的密信被抽走,她身子一哆嗦,抬头是赵怀英那对深情的眼眸,她道,“要不,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一定会很为难吧,让他去为陆家翻案,这和打皇帝的脸有什么分别?即便铤而走险,很可能把他搭进去,她竟然也会想着试一试,残忍地把他送到濒临死亡的边缘。
“你想做什么?”他眸色微动,卷死一层骇浪,“用三年前你求我的法子,去求别人么?”
她摇摇头,“不是,我只是想,倘若有法子的话,我想面见天子。”
他冷哼道,“那你是想以什么样的身份?我的妾室,还是陆照枝的妻子?”
都不妥当,更何况天子又哪里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见到的。她不过一想,没料到又戳痛了对方的软肋。
“我担……担心你。”她沉沉地吐字,胸闷到喘不过气。
“既然担心,三年前求我的时候,就该想到的。”他轻笑一声,半点也不藏。
她不是没想到,她的心,根本还在陆照枝身上,这么说,大概也是因为自己良心难安。
“要么?我给再给你一次,疼我的机会。”他把信原封不动地递了过来,目光紧盯她不放。
哪怕有半点的风吹草动,他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她的心跳得有些厉害,伸在半空的手,始终不敢接。
犹豫,显而易见。他抢在她下定决心伸手的那瞬间,突然收起信,笑意全无,一脸阴冷。
有些不习惯,她的反常。他曾经那么想要得到,如今却没了兴趣。
裴影叩门而入,看到眼前一幕,正想退出去。听到动静的衡阳连忙抹了抹眼泪,看着他身后空无一人,问道,“府医呢?”
“回殿下,夫人,府医昨日外出采买去了,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
“你把药箱给我,我给殿下包扎。”她走上前,想要去接。
“还是让裴影来吧,”他见她犹豫不决,又道,“你让萤灯去熬一些止血的汤药。”
“好!”本来听到拒绝以后,她眼里难免有些失落,想着能为他做些什么,又听他这么说,神色才舒缓了一些。
她走得远了,裴影出门警惕地打量四周,折返回屋子,关上门。
“殿下……”
他一转身,赵怀英已经顺顺利利地把外头沾满血的衣服扔到了地下,穿在里面的是一件刀枪不入的软甲,血也是他提前就预备好的,可以说是毫发无损。
就是刚刚装受伤的时候,有些疲乏,腰板有些僵硬。他走到桌案前,把那封信随手往旁一丢,揉了揉发麻的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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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大点声◎
“殿下, 你没事……”裴影心一惊,亏得自己担心好久,看到他安然无恙这才肯放下心来, 可总觉得哪里不妥当。
他也很快察觉到了裴影的异样, 上下打量一眼,“裴将军不会以为,本王已经愚蠢到要靠残害自己的身体, 才能得到一些东西吧……”
“末将不敢。”裴影连忙低下头去。真不敢想,这样的法子, 还以为只会用在旁人身上。
“本王让你觉得很陌生?”他坐下身去, 看着面前棋盘上的残局, 嘴角微微上扬。
裴影知道没办法隐瞒,老实道,“殿下这样,就不怕夫人发现伤心么?”
“本王为什么要怕?”他缓缓抬手,目光如鹰隼般凝视手中被吃定的棋子, “一个战利品而已, 可以短暂喜欢,就是不能投入太多感情。”
“裴将军以为呢?”
“殿下所言极是。”裴影心一沉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站在其身侧,听凭吩咐。
不一会儿,赵怀英就把那封密信扔到了他眼前, 语气冰冷,“烧了。”
裴影眼皮一跳,“殿下?”
“假的。”他声音慵懒, 甚至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不用打开就知道, 陆照枝怎么可能把真正的证据拱手给他?
他太了解对方的脾性, 当初闯入王府想致自己于死地的时候,他就清楚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陆照枝早晚有一天会知道虎牢关的真相。到那个时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偏偏只有她是蒙在鼓里的,以为只要拿出证据,就能洗清一切冤屈,真是蠢得有些可怜。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连本王的话不听了?”他有些生气,将棋子重重拍在棋盘上,顿时上头的棋子散了一地。
“殿下,既然如此,为何当初……”裴影道,“末将担心,留着他,怕只会后患无穷。”
“大周有那么多想杀他的人,又何必我们亲自动手?”赵怀英眸色渐冷,心中早有打算。如今大周,肯为陆照枝出头的怕只有端王了,就看他愿不愿意低头去求一求了?
若他去求了,这两人正好一网打尽,如若不去,就悄悄地把消息放出去。只要陆照枝还活着,这棋局他赢定了。
“殿下英明。”裴影是王府侍卫,也是死士。他知道,自己尽管钟情着萤灯,但绝不会因此背叛自己的主子,若有朝一日,真到了两难的地步,他情愿自刎谢罪,也不愿意辜负任何一个人。
“上回本王跟你说的,你可记住了?本王不是在和你商量。”见裴影有些心神不宁,他冷冷地丢出一句话。
裴影神色凝重,“末将必当誓死追随殿下。”
“本王说得不是这个,”他有些难忍裴影的木鱼脑袋,没好气道,“择吉日,成婚吧……”
“殿下要末将娶萤灯姑娘?”裴影以为自己听错了,连说话也有些哆嗦,不安地看着赵怀英。毕竟这人,开玩笑和杀人一样,都是不眨眼的。
“裴将军要是不喜欢,本王就替她寻个好去处,如何?”他打心底是真的想促成这门婚事,也不知道为什么裴影好像很是排斥。他之所以,愿意这么多,是因为在密室那晚,他好像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那个时候,在国子监,辛辛苦苦做了一整晚的课业被其他皇子藏起来,他以为定然逃不过助教的责罚。谁曾想,那个小小的站起身来,自告奋勇的说课业是她弄丢的。于是被识破的两个人,双双被罚跪。
毒日头下,晒得很,她偷偷跑去荷花池里折了好大一片荷叶,小手举过头顶,替他遮阴。没过多久就下了雨,两个人撑着荷叶,一路小跑,虽然身上都淋湿了,可彼此脸上都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雨这么大,要是把怀英哥哥淋坏了,那就不好了……”
“赵怀英,你笑起来很好看,要多笑笑。”
当年,她也是那样奋不顾身。
他就是这样一点点,靠着微薄的信念走到现在。回过神来时,裴影已仓皇失措地跪在了地上。
他眉心微蹙,苦笑道,“本王让裴将军觉得害怕?”
一定是平时太作恶多端了些,就连亲信都不敢相信他会突然大发慈悲。
“殿下,”裴影心若擂鼓,谨小慎微,“末将不怕,末将是敬畏殿下。”
他真的想好好做些什么的,但好像,成了这世上最孤独的人。
“那就择个良辰吉日,成婚吧!”他没有太多的心思在这里伤春悲秋的。放了陆照枝,本来就铤而走险。自古帝王多疑心,说不定很快也要自食其果。
这,也算是一桩好事吧……
成全不了自己,成全别人也是好的。
“是,末将领命。”裴影心中欢喜,但不敢在赵怀英面前表现太多,见他再无吩咐,便轻轻退了下去。
衡阳送了汤药进来,见他坐在桌案上,微微有些吃惊,“殿下怎么起来了?”
刚刚不是还虚弱地躺在那里呢?怎么眼下看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
“嗯,”他忘了她是要送汤药过来的,一时间不留神,随意翻过旁边的文书,掩饰道,“看了这些突然就精神了。”
“……”
她放下汤药,走上前,神情有些茫然。
赵怀英一手将她揽进怀里,把文书挪到她眼前,“这个,礼部侍郎,下个月小儿满月。”
“还有这个,说是新买了园子,要宴请宾客。一个破园子,也值得这般兴师动众。”
他把文书合上,丢到一旁,“说到底,还是吃太饱……”
“既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殿下不如早些歇息。”她知道,以陆照枝的手劲,伤得必然不轻,说不担心都是假的。
他看着她,也不回话,最后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汤药上。
她很快反应过来,端起汤药,一勺一勺地喂,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擦去他嘴角的水渍,目色温和,动作轻柔。
这一幕,不禁又让他想起了多年前那场大病,阿娘也是这样,悉心地在榻前照顾,整夜不敢眠。
她的温柔,一点点侵蚀他坚毅的外表,直触柔软的内心。
“我会让人择好吉日,予他们完婚,”他道,“衡阳,这真的不是惩罚。我已经错过一次你了,总该相信我也有恻隐之心的。”
他阴晴不定,难得说回好话。
她有些犹豫,默默把药碗放下。她不是担心裴影会辜负萤灯,可毕竟是陆照枝的人,倘若对方知道这样的安排,又会怎么想?
“你为什么总是用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看着我?”他蹙起眉头,“我也想要一个完完整整的你,如果三年前,我执意要带你走,是不是就不会到今天这一步?”
这三年里,她已经习惯了他笑面阎罗的模样,因此他的好,在她看来更像是一场盛大的预谋。
“殿下赐婚,自然是好的,妾替萤灯叩谢殿下。”她脸上没有半分的惊喜和欢欣,反倒忧心忡忡。
“那你高兴吗?”他神情不悦。
“高兴。”她答。
“既然高兴为什么不笑?”他问。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当对上他目光时,又慢慢收敛了回去。
笑比哭还难看。
如此不情不愿,叫他的心情瞬间将到了冰点。他紧搂她腰身,整个人欺上去,就在凌乱的案桌前,落在一块小小的鹿皮上。
贪婪,每一寸都舍不得放过。
案上的烛台跌落在地,原本明亮的屋子里,瞬间漆黑一片,炉子里燃着上好的熏香,香气冲入鼻子。她的脸颊红红的,就想才晕开的晚霞。
他紧紧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轻轻咬了一口。
他想告诉她,自己很生气。
“疼!”她紧咬唇角忍不住低哼一声,眼里冒出泪星子,双手死死抓住对方的衣襟。
疼到了骨子里。
他总有办法让她欲罢不能。
“邹衡阳,你是喜欢我的……”他眼底布满了渴望,声音也卑微了下去,与先前的不近人情截然不同。
“你说你喜欢我。”
他附身低声,借着窗子里透过来的光亮,看着她双眼微闭,朱唇微启。
“赵怀英,我喜欢你……”她艰难地吐字,脸上泛起红晕。
她的呼吸,像浪潮一般,轻轻拍打海岸。
“我听不到。”他回。
“我、我喜欢、”她实在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喜欢什么?”他又问。
“喜欢和你……”
他心跳得厉害,身子微微颤抖。
“大声点。”他弓腰在她脖子上轻啄。
求而不得的滋味并不感受,她乖乖地顺从,脸红了一阵又一阵。她努力遮掩的羞耻,却被他一次次击溃。
以甚至连她自己也以为,她喜欢这种的事,这样的乐趣。可以忘掉许多不开心的事,忘记曾经陆照枝曾经对自己的伤害。
绸缎般的长发如瀑布披散腰间,细腰不足盈盈一握,仿佛能掐出水来。
劲风把窗子推开,案上的纸张,哗啦啦被吹了一地。寒意袭来,他扯过一旁的氅衣披在她肩上。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无论再烦躁的心,都能变得平静下来。
他有些贪婪地奢望,此刻能多停留一会。
他本就是佯装受伤,需得把戏演足,圆了这谎。看着她为自己担惊受怕的模样,赵怀英觉得,至少此刻是被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