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不陡峭，只是沙石多，再好的登山鞋也一样往下出溜，几个人抓着不多的野草，连滚带爬地下去了。
响晴的七月天，即便山里也依然炎热。
五个人窝在巨石东侧，一棵老松树下。
“卧槽，累死了！”史沛然伸直双腿，两只大手在小腿上捏捏揉揉，“我怀疑等他们到了，我这两条腿也报废了。”
康队深以为然，“不瞒你说，我也这么想。”
欧阳从包里拿出一瓶水和一袋饼干，“我们先补充一点能量。”
向驰把水接过去，拧开了再递给她，“要不要我帮你捏捏？”
“不需要，又不是没爬过。”欧阳把一块牛奶饼干塞进他的嘴里，“你觉得顾长东会把自己葬在峡谷里吗？”
史沛然道：“他那么爱财，为了不被盗，当然是放在身边才安心。”
向驰把饼干咬下一半，目光落在松树的树干上，“也许，我们就躺在他的坟墓上吧。”
康队一下子蹿了起来。
史沛然停下敲腿的动作，“你是认真的？”
向驰道：“当然，此地视野开阔，前山苍翠，山涧里溪水潺潺，风水也算不错。”
史沛然道：“就这？”
向驰摇摇头，“还有这棵松树，一整座山就这一棵，而且长在了这里，师哥不觉得蹊跷吗？”
康队见他们三人无动于衷，欧阳甚至又吃又喝，只好重新坐了下来，“应该是这块石头起到了固定水土的作用，否则未必能活。”
史沛然道：“那我们是不是换个地方休息。”
向驰把腿放平，让欧阳躺在他的大腿上，“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找不过来，我们先睡一觉再说。”
……
虽然不舒服，但他们太累了，还是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
五个人把痕迹去掉，下了此山，上到对面山的山头。
这边与宝安省较近，而且山势较高，手机有了微弱的信号。
史沛然和刘局取得联系，得知韦莫言手下的盗墓贼已经离开那条山涧，目前去向不明。
另一伙身份不明的登山者同样失去了踪迹。
但李自健、宁安等人与他取得了联系，他们正在速度缓慢地向波浪岩所在地靠近。
找不到韦莫言的人，有几种可能性，一是那条山涧什么都没有，必须走；二是他们可能在向波浪岩靠近；三是他们什么都找不到，索性离开了大凌山。
情况不明，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大家都很焦灼。
向驰打通秦队的电话，秦队告诉他，申恒不在瓷湖，据说去京州了。
那辆车上传来消息，梅若水和王子季都与盯梢的眼线取得了联系——眼线们目前很乖，且全部通话都有录音。
坏消息不算坏，好消息也是实打实的。
这让欧阳等人振奋了几分。
史沛然背上装备，问道：“今夜我们睡哪儿？”
向驰指了指山谷，“那里。”
康队道：“视野不好，不如在山北中部。”
欧阳笑而不语，视野好的地方不但王子季会注意到，申恒可能也不例外。
向驰说道：“我们觉得好的地方，他们也会觉得好。”
康队一拍脑门，“到底是高材生。”
史沛然“啧”了一声，“你小子不当卧底可惜了。”
向驰开始往下面走了，老调重弹道：“大家慢点走，越慢越好，千万不要弄折枝条。”
盗墓贼大多熟悉山里，对追踪颇有心得，为了不暴露，更为了个人安全，他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短短一段山路，他们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在杂树林里的一块镶嵌在土里的大石头上安歇下来了。
欧阳指着旁边的高树：“向组长就是奔着这棵树来的吧。”
向驰欣慰地喂了她一块巧克力，“我的爬树技巧不大行，你怎么样？”
欧阳笑道：“放心，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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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似有人质
◎要调整对策了◎
早上六点多, 向驰和史沛然从山顶下来了。
康可威问道：“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擦！”史沛然骂了一声, “山太大了，现在谁都找不着谁。刘局只在昨晚收到了李自健的电话，但李自健他们还是没有发现那两方的影子。”
康可威道：“会不会闻到了风声，悄没声地撤了？”
史沛然张了张嘴，和向驰对视一眼，没有回应这一句。
这是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共同的担心，他无法给出答案。
向驰道：“我们先吃早饭吧。”
康可威道：“食物和水都有限，得省着点儿, 不然饿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这也是个现实情况。
每人一袋压缩饼干，用矿泉水送下去, 再来一根纯肉火腿肠，一顿饭就解决完了。
收拾好垃圾, 向驰看看手表, “快到七点了。”
欧阳抬手指向大树：“上去看看？”
向驰颔首，他就是这个意思。
欧阳戴上口罩，帽衫扣上头顶, 原地蹦跳几下, 这才走到大树旁, 猛地向上一纵，双手掐住树干，双脚亦同时抵住树两侧……
康队道：“树干太光，没有树枝借力，不太好爬呀。”
向导也建议道：“双腿最好盘上。”
欧阳动动右脚, 试试摩擦力, 然后双手松开树干, 与此同时双脚发力，整个人往上蹿了一截。
她解释道：“我小时候淘气，爬树上房是经常事。”
说完，她开始匀速向上蹿，不过七八秒钟，人就消失在丰茂的树冠里了。
康队赞道：“利落，牛笔！”
向导也点了点头。
到了树冠之上，难度就小多了，欧阳一路踩着粗壮的枝杈到了最高处。
她把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拿起来，重点观察左右两侧山谷，以及对面山上。
目光所及，安安静静，什么都没有。
她也有些失望了。
不会真的劳而无功吧。
她放心望远镜，心道，担心也没用，如今箭在弦上，无论如何都要等下去，直到弹尽粮绝。
九点一过，向驰和史沛然就上山了。
剩下的三个原地闲聊。
向导道：“欧阳法医，我们当地人只知道波浪岩呆不了人，却一直整不明白为什么，是因为水蒸气有毒吗？”
欧阳道：“应该是二氧化碳浓度过高导致的窒息。”
康队问：“二氧化碳浓度为什么会高？”
欧阳道：“我猜是温泉流过含有碳酸氢钙的地下岩石时导致的。高温将碳酸钙溶解，分解为碳酸氢钙和二氧化碳，峡谷走向不好，夏季通风不佳，二氧化碳就沉积在那儿了。”
“虽然我不懂，但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康队“啧”了一声，“学霸就是学霸啊。”
……
直到下午两点，向驰上山三次，欧阳爬树六次，对面山头始终没有动静。
两点半，欧阳吃完午饭，又上树了。
向驰道：“我们最后一次得到他们的消息时，他们所在的位置离这里不算太远。咱们进山走了一夜加半天，他们用时应该更……”
欧阳忽然说道：“来了！”
通过望远镜，她看到八个人从东边过来，站在峡谷南口，对着里面指指点点。
在景城发现的陆海生是其中之一。
但，八个人中既没有王子季，也没有韦莫言。
如果他俩不来怎么办？
如果这些人嘴硬，不交代主使人怎么办？
梅若水和申恒会来吗？
如果他们都不来怎么办？
欧阳心里又开始患得患失了，目光在八个人身上转来转去，生怕漏掉什么细节。
两分钟后，有人拿出望远镜开始四下观望，欧阳往下缩了缩。
三分钟后，她再次露出头，发现两个男子往这边的山坳里来了。
他们很可能要上这边的山打电话了。
这会不会是个绝佳的侦查机会？
欧阳小心翼翼地从树上下来两三米，说明了刚刚看到的情况。
康队道：“也就是说，他们来的路线和咱们截然不同，这太好了。”
路线不同，发现对方踪迹的可能性就很小。
向驰对史沛然说道：“欧阳的提议不错，和他们打个时间差，我上去看看。”
史沛然道：“就算能靠上去，离山顶也有五六米的距离呢。”
向驰道：“信号不好，人的声音会不自觉地放大，没什么问题。”
大家一致同意了。
欧阳嘱咐道：“他们手里有望远镜，一定要注意隐藏身形。”
“收到。”向驰检查了手机电量，离开宿营地往上面去了。
山高，越往上土越浅，树越矮，而且杂草极高，非常不好走。
幸好上午来回走过几趟，向驰知道哪里好走，哪里的植被藏不住身形。
他很顺利地赶到预设地点，隐匿在一大坨荆条之下。
取出手机，这里有微弱的信号，可以发信息了。
他在信息界面编辑：“他们到了，其他人在哪儿？”
发给刘局。
隔了好一会儿，刘局回复：“李自健等人发现申恒等人了，未敢轻举妄动，正在尾随。”
向驰轻轻地吁了口气，“通知飞鹰大队，准备行动。”
刘局回复：“收到。”
……
欧阳回到高处，继续观察。
那二人下了山，越过山沟，上了他们所在的山就失去了踪影。
陆海生等人也开始爬山了，他们没有越过峡谷，而是直接上了顾长东疑似安葬地的对面——那座山略高，顶略平，视野不错。
……
向驰等了一个小时左右，山顶附近终于有了动静。
对方走得不快，步履拖沓，显然正处于强弩之末。
但此时此刻的距离非常近，从脚步声判断，不会超过五米。
他来不及担心自己会不会暴露，先按下了录音机的录音开关。
那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声音一个粗一个细。
“擦，累死了，这是所有项目里最累的一次。”
“抱怨八百回了，你不累谁累。”
“我就抱怨，姓王的入行不到一年，凭啥指手画脚啊，他在宾馆一住，小姐一找，电话一打，把咱支到山里团团转，我这心里平衡不了。”
“擦，人家是硕士，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你是啥，挖盗洞的，幼儿园毕业了吗。”
“你这话就不对了啊，以前没有他王子季时，咱不是一样把宝贝挖了吗？”
声音细的那人没再搭理这一茬儿，“我怎么觉得这一带像是有人来过呢？”
粗声音问：“从哪看出来的？”
向驰的额头瞬间有了汗意。
隔了一会儿，细声音那人道：“没看见什么，就是忽然有的一种感觉。”
粗声音道：“操，要不要再观望观望？”
“还观望啥，梅家已经盯上咱们了，速战速决吧。”
“操，梅家就是癞皮狗，仗着鬼爷不爱搭理他们，总要弄点儿骚的。许爷太惨了，要不是他跟鬼爷留了一手，那个仇说什么都要报的。”
手机的按键音传了下来，对方接得很快。
“鬼爷，我们到波浪岩了。”
“白烟弥漫，什么都看不到，不然我们先进去看看？”
“行行，那我们等着你老。”
……
电话挂的很快。
向驰明白了，其他地方找不到，韦莫言只能把宝押在这里，他要亲自过来了。
八十岁的老人不可能穿越这样的野山，看来，他要坐直升机了。
两个打电话的人骂骂咧咧下山了。
向驰给刘局编辑短信：马上会有直升机过来，查一下，谁的飞机，怎样申请的航线。
刘局：收到。
向驰速度极慢地回到了临时露营地。
史沛然问：“怎么样？”
向驰把录音打开了，因为远，山顶有风，录音效果不好，只能勉强听懂大概意思。
史沛然松了口气，“这帮孙子最重视直觉，遇到风吹草动就会缩头，今天怎么了呢？”
康队道：“身累，心累，走不动了。”
史沛然道：“我也这么想，他们进山多日，而且知道梅若水一直在注意他们。今天一旦退了，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不可能把到手的肥肉拱手让人。”
那八个人重新汇合了，却没有行动的意思。
欧阳在树顶，和底下的人聊不上，只好窝在一个三角树杈上打盹儿。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巨大的轰鸣声把欧阳吵醒了。
她睁开眼，朝声音来处看去，就见一架直升机越过山顶，朝峡谷俯冲下去，旋即又飞上来，朝她这边来了。
向驰道：“欧阳快下来。”
欧阳已经往下走了，刚爬到树冠以下，头顶的树叶便在直升机的作用下簌簌地摇动了起来。
再看底下的向驰等人，他们已经贴上了枝叶繁茂的树干，把自己隐藏了起来。
轰鸣声又飞远了。
欧阳重新爬上去，等轰鸣声彻底消失才稍稍冒了点头——直升机停在峡谷端口，韦莫言和王子季下了直升机，陪在他们身边的还有一个白头发的老头和一个戴着大沿渔夫帽的年轻人。
驾驶员和年轻人开始卸直升机上搭在的物品。
陆海生等八人只下来两个，其他的都躲了起来，人影不见。
一干人开始往身上挂氧气瓶和防毒面具，片刻后，他们朝峡谷内走了过去。
直升机驾驶员启动飞机，往陆海生等人的来处飞了过去。
欧阳有点不明白，已经是装到口袋里的财富了，为什么还要主动找人分一杯羹呢？
或者，那老者和年轻人是梅家的长者和梅若水？
如果是这样，山顶上剩下的六个人为什么不下来，跟他们一起进去呢？
欧阳退下来，把这个发现告诉下面的三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