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岩当没看见她的眼神,坐下后将提着的袋子递给了江席月。
“今年的生日礼物,那块旧的手表就不要了,爸爸给你买了新的。”
江席月礼貌地道了谢。
江成岩又接着问了他在学校里的情况,比如学习有没有觉得吃力,和同学相处的怎么样。
江席月都一一回答了,只不过话并不多,回答的十分简短。
江成岩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江席月看着他一脸慈父的做派,像是笑了笑。
“你考的雅思过了没?”江成岩抿了口送上来的红酒,觉得口感有些微涩,不由皱了皱眉。
江席月嗯了一声。
江成岩放下酒杯,问:“多少分?”
江席月:“8.5。”
江成岩满意地点点头:“到时选国外学校的时候,给我说一声。”
江席月垂下眼切着牛排,语气平静:“可我不打算出国。”
“……”
江成岩脸色一变,低斥道:“你在胡说什么?”
江席月语气平和:“不是胡说,这件事是我深思熟虑后决定的。”
江成岩面色阴晴不定,他知道这个儿子是吃软不吃硬,于是只能努力按捺住怒气,刻意压低声音。
“当初说的好好的,让你去考雅思准备出国你也没反对,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变卦了。”
江席月看着他,想了一会:“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觉得待在国内也不错。
看到他这个态度,江成岩气从中来,但是还是不好直接骂这个儿子,只能忍下去冷着脸一言不发。
看到他不高兴,秦素心的心情倒是好了些。
对于江席月说的话,她倒是没那么激动,因为她本来就不愿意她儿子离她那么远,所以当时对于他要出国也不怎么赞同。
现在这样她反而更满意,于是她轻勾红唇,又让侍者上来倒了杯红酒。
江成岩看到她这样,脸色更难看了。
但是秦素心还是有些淡淡疑虑,江席月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他不是之前愿意出国的吗?
吃完饭一行人下楼去等司机来接,江席月有事落后了一步,只能等他们先下去,坐下一趟电梯。
等他重新到一楼的时候,看见他的父母似乎又在吵架。
两个人隔得很远,像是生怕挨到彼此。
两个人吵着吵着又把旧账翻了出来,江成岩压抑着怒气,“当年要不是你非要和我吵架,然后赌气出门,把孩子丢给保姆,孩子也不会弄丢。”
“江成岩,你这人真没有良心,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弄丢的,当初要不是你不愿意回家,宁愿睡公司,让我被那些别家的太太们看笑话,哪有这样的事,孩子怎么会被拐到那样的地方。”
他们两个感情彻底破裂就是在江席月失踪那次之后,从此两人分居独住,偶尔江成岩会回一趟家,就像来看望江席月的客人一样。
“我再住在那个家里,迟早有一天被你逼疯。”
“姓江的!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江成岩正想开口,余光突然瞥到侧面的身影,顿时止住了话头,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
江席月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没有伤心愤怒,甚至连丝毫撞见父母的尴尬都没有。
那双清清冷冷的眼睛只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正好这个时候闪光灯闪烁,车子来了。
江成岩招呼江席月上车。
江席月双手插兜,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淡淡道:“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看着车子驶走直到逐渐消失不见、江席月这才不急不缓地走在街道上。
这个地方靠着江畔,江上还有不少游轮缓缓驶过,船上的点点灯光倒影在水面,像是被揉碎了的星星。
江席月关于父母的记忆并不多。
小的时候家里人就把他丢给了保姆,那个保姆对他很好,自己当时应该也很黏她。
那个保姆老家似乎是香川的,很爱吃辣,也是唯一知道他吃饭喜好,偶尔会偷偷做他爱吃的家乡菜给他。
但是那个保姆回来被秦素心辞退了,因为看到他和保姆亲密,反而对她这个妈妈疏远冷淡。
有一次他放学回家便看到那个保姆哭着跪在地上求女主人不要开除自己,她不停磕头,直到磕到额头红肿依旧不肯停下来,她说她很需要这个工作,家里还有两个孩子需要抚养。
也是那一次,他第一次对秦素心提了要求,说希望不要赶她走。
秦素心当时笑着答应了下来,转过身就让人把保姆的东西通通扔了出去。
直到被赶出家门,那个老实的女人都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
后来秦素心又重新找了个保姆,姓汪,这才有了后来的那些事。
江席月的手机不断震动着,他看了一眼,都是些发来的生日祝福。
他匆匆扫了一眼发来的人名,最后把聊天记录翻到某一页,视线落在空空如也的对话框上,最后关上了手机。
*
天气渐渐转凉,秋雨带来阵阵萧瑟凉意,本来穿着的短袖白衬衫校服,现在都多加了一件外套。
最近情人节即将来临,即使学校三令五申不许早恋,还是偷偷有人暗送秋波。
一进到班上,林应缇就觉得班里的同学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苏云拉着她在座位上坐下,八卦道:“我给你说一件事。”
林应缇一头雾水:“什么事?”
苏云压低声音:“有人在告白墙上给你告白。”
林应缇愣了愣,“告白墙是什么?”
苏云:“……”
她跟本没抓住重点,而且现在怎么会有人连告白墙是什么都不知道。
“哎呀,就是我们学校的告白墙,平时有人投稿。”
林应缇哦了一声,她以为真的是用来告白的一堵墙。
“你就这个反应?”
“你不好奇吗?比如是哪个班的,帅不帅?他写的什么?”
林应缇摇了摇头,她确实不怎么好奇,而且还有些幸好那个人幸好没有亲自送情书,如果当面的话,她反而有些为难,现在还能继续当作不知道。
结果事实证明她还是有些天真,当看到自己桌屉里多了一封信的时候,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周围的同学不停起哄:“快打开看看。”
杨逸青跑来凑热闹:“到底是哪个班的?”
苏云也说:“不知道,告白墙上也什么都没信息都没透露。”
向茉予见大家都把林应缇围着东问西问,于是说:“好啦,都快回座位吧,下节课就要听写单词了,写错的抄一篇哦。”
其余人这才回了座位。
江席月面色平静,视线落在眼前的书上,却从刚才开始一直停留在那一页。
林应缇一直到下课,才去了没有人的地方打开了那封情书。
可打开一看后,她觉得这封信也不算情书。
信上的话很简短,只是希望周末两人能见一面,还夹了一张电影票。
林应视线落在落款的名字上,微微一怔。
她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是班上成绩很好的一个男生,之前的一模考试就是他把自己超过成了第二名。
不过她和这个叫方时序的男生没说过几句话,几次交流都是有关学习。
记忆中是张干净清秀的脸,总是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沉默寡言,看上去有些呆板,和自己说话时总是爱脸红,她还以为是他只是不擅长和陌生人交流。
林应缇心事重重,回去时在楼梯拐角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
她连忙后退几步,手上夹着的电影票也轻飘飘地滑了出来。
江席月垂眼落在地上,淡声说:“约你出去见面?”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林应缇就一下就知道他指的是谁。
“嗯。”
江席月问:“你要去吗?”
林应缇想了想,点点头。
她打算去当面和他说清楚,希望他不要为了这种事情影响高考。
江席月面上没什么表情,径直越过她走了过去。
林应缇收到情书的消息顿时就传了个遍,大家都在旁敲侧击是谁送的,但是都问不出什么所以然。
周六嘉德高中的学生晚自习前可以出校门,林应缇和向茉予在外面的抄手店里吃了碗清汤抄手。
向茉予被抄手烫了嘴,说话有些含含糊糊:“应缇,你真的要去和那个送你情书的男生见面吗?”
“嗯,有些事想亲自跟他说。”
“那个男生到底是谁啊?”
林应缇没有说出来,向茉予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她又尝了一下抄手,这次温度刚好,“对了,班长前几天生日,我都忘了给他买生日快乐了。
“之前我过生,他都买了,我爸说要礼尚往来。”
向茉予显然有些苦恼:“你说选什么好?”
林应缇吹了吹抄手,果然有些烫,她也不知道该送什么,于是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向茉予叹了口气:“算了,我去问问周易吧,他肯定都送过了。”
她撑着下巴又说:“我听周易说班长过生一般都会和他父母一起,听说是他们家的传统。”
林应缇轻轻拨弄了一下碗里的葱花,轻声说:“那很好啊,说明他和家里人的感情应该很好。”
向茉予想说什么,最后又忍住了。
她干脆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你和那个男生星期六约着干什么呀?”
林应缇:“看电影。”
“什么电影?”
林应缇:“不知道。”
她对看电影的兴趣也不大,答应那个男生主要是因为有些事情她觉得自己必须给他说清楚。
很快周五来临,江席月去了趟他外公家。
他外公今年六十多岁了,退休后现在喜欢舞文弄墨,秦家老宅的装潢古香古色,就连宅子前的花园也是按照苏式园林风修葺的。
江席月一进屋就有人替他换鞋,他看了一眼客厅,问:“外公呢?”
保姆是个和善的中年妇女,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闻言笑道:“老爷子在外面呢!”
江席月微微皱眉,显然不赞同,“外面风大,他才做完手术没多久。”
客厅的落地窗推开便是一方庭院,曲水流觞,一池清水中有锦鲤悠然摆尾,廊檐下坐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正在和自己对弈。
听到脚步声,秦耀临头也不抬,说:“坐吧,和我下下这盘棋。”
江席月便盘膝坐下,从一旁的棋篓里抓了几颗白子。
“你妈妈最近身体怎么样?”林耀临问。
江席月随意落下一子,“还可以。”
秦耀临叹了口气,“她身体不好,凡事……你多让让她。”
江席月淡淡地嗯了一声。
“今天怎么想着过来了?”林耀临又问。
江席月说:“想着好久没来看你了,所以就来了。”
秦耀临笑了笑,他这个外孙从小喜静,和父母也不怎么亲热,倒是和他亲近一些,小的时候便喜欢往自己这里跑。
能够察觉江席月情绪的人不多,他这个外公算是一个。
“老实说吧,别诓我这个老头子了,是不是最近有什么烦心事?”
江席月不说话了,垂下眼注视着棋盘。
秦耀临觉得有些稀奇,还真有。
见江席月沉默,他手里敲着棋子,半开玩笑道:“不会是有小女生给你递情书了吧?”
不知道这句话的哪个字触动了江席月,他落子的手微微一顿。
秦耀临见状,皱紧了眉。
他是个老古板,以前忙于工作对女儿属于管教,把女儿养成了那样的性子,所以在这个外孙上就花足了心思。
从小就对江席月管教颇严,平日里喜欢强调君子之风,行事端方雅正。
也不知是不是拘束过了头,也从没见过江席月对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有过兴趣。
“有什么烦恼可以给我说说。”秦耀临觉得他得耐着性子问问,如果真是那事可不能被他妈妈知道。
江席月将最后一颗子落下,棋局胜负已分。
他面色沉静地说:“我也不知道。”
看他不像是撒谎,秦耀临看了一眼棋局,自己的黑子早已溃不成军。
他叹了口气,“这几天你就在我住着吧,你妈那边我去说。”
江席月便在他外公家住下来了,他小的时候经常在这住,有的时候家里他的父母争吵时,他就会在这住上一段时间,因此这里也有他的房间。
秦家二楼的书房里摆放着不知道哪里捣鼓来的镂空鎏金香炉。要是放在别人家,面对着古董文物,恐怕会供起来好好收藏。
而放在这偏偏真的用起来了,香炉上方萦绕着淡淡青烟,整个房间里都飘荡着淡淡的清冷檀香味,
而江席月穿着白衬衫,袖口松松挽起,露出一截白皙光洁的手臂,他站在书桌前,身姿清隽,垂下眼,手执毛笔在白色宣纸上落墨。
他握笔的手生得十分漂亮,白皙修长,骨节匀称,但是下笔却瘦劲有力。
他专注地盯着笔下,看着墨迹在笔下晕染,由浓到淡。
他外公要求他在这里写字,写够一百篇《常清静经》,以便明心正念。
有保姆敲门来送茶点,江席月的视线还是落在笔下,淡淡道谢,“放那里吧。”
过了一会,保姆进来说有客人来了。
周易穿着黑色皮衣,手上还带着皮手套,他骑着摩托来的,一路轰鸣着进了别墅区,把秦家的保姆吓得花容失色。
他走进来就看见江席月在写字,不由感叹了句,“你爷爷他老人家教你的这手字,啧啧。
“要不改天你给我写几副字,我拿去网上拍卖,就说林大少爷写的字,绝对会炒出天价。”
江席月没理他。
周易也不生气,笑嘻嘻地问:“今晚去不去玩?”
江席月说:“不去。”
“我还以为你在你爸妈家,跑去那找你,结果被你妈拦住了。”
正在写字的人笔锋微顿,“她问你什么了吗?”
“还是那些老问题,你在学校里怎么样,有没有玩的好的异性朋友,有没有背着大人偷偷早恋…….”
周易一连串说了无数个问题,拿起茶喝了口。
“你这妈控制欲也太强了吧。”
在这个圈子里,他隐隐约约听说过江席月的一些事,知道那位秦太太和丈夫婚姻不合,把这唯一的儿子看的和什么似的。
“你怎么说的?”江席月停笔,随手将写的宣纸放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