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过年的,云成帝脑瓜子都疼,便把沈沉叫来问话。
“沉儿,听闻你最近接手了一桩案子,与你那位良娣有关,是么?”
沈沉沉默片刻:“算是吧。”
云成帝按了按太阳穴,有些头疼:“你自幼便聪慧,从来不需要朕与你母后操心。你能开窍,父皇自然很欣慰。不过,这为了个女子便徇私枉法的事,还是做不得啊。”
沈沉轻嗤了声:“父皇想多了,莫氏不过是求我调查此案,务必查出真相。倘若真是她娘家大哥,她亦让孤按照律法处置。何来徇私枉法一说?”
云成帝有些意外,他见宝言那狐媚样子,还以为她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胡搅蛮缠之人,倒没想到还有几分通情达理之处。
他颔首道:“原来如此,那没什么事,是该调查清楚,不能冤枉好人。”
不过,云成帝又看了眼自家儿子,“你不会中途使什么手段吧?”
沈沉无语地看了一眼云成帝:“父皇,您正当壮年,太医也说您身体康健。”
云成帝挑眉,还没听明白儿子的言外之意,“是啊,朕身体很康健。”
随后他脑子转过弯来了,太子这是拐着弯说,他既然身体康健,怎么会脑子生锈到以为太子竟然会为了一个女子徇私枉法?
“……”
云成帝叹了声,一时语塞,他有时候也很疑惑,他与皇后两个人都不是刻薄的性子,怎么会生出一个这么刻薄的儿子?
可儿子又的确是他看着出生的,刚生下来他便从稳婆手里抱过,的确是他的亲生儿子。
只好想到那句,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以此慰藉。
“行了,没什么别的事,你去吧。”
沈沉派出去跟着那个可疑之人的人还未传回来消息,他便又去查了查吴起与永昌伯一家。
这永昌伯,竟然说他徇私枉法。
这一查,可真是收获颇丰。原来吴起作恶多端,多次强抢民女,曾有百姓去官府鸣冤,被永昌伯知道后,永昌伯袒护儿子,竟带人将那百姓活活打死。后来那百姓的家人忌惮永昌伯势力,只好作罢。
不止如此,那永昌伯竟还暗地里贪污受贿,实在可恨。
沈沉冷哼一声,将手中的东西拍在桌上,唤平生进来,吩咐他将证据送去御使台。御使台得知后的第二天,便在朝上弹劾了永昌伯。
云成帝听后勃然大怒,当即命人彻查此事。短短几日,便查出了许多恶事。
永昌伯叫冤认错,恳求云成帝宽恕。沈沉只淡淡说了一句:“难怪永昌伯认为别人徇私枉法,原来是自己常做这样的事。”
这厢永昌伯焦头烂额,那厢沈沉派出去的人也有了收获。原来那人曾与被吴起强占的民女有些关联,那名民女不堪受辱,悬梁自尽,家中哥哥便去鸣冤,却被打死,后来一家人便搬出了京城。
而那天的那可疑之人,便是被强占的民女的邻居,与那女子青梅竹马。
那女子出事时,他碰巧出远门去了南方,回来时才知晓。
沈沉便命人将那人请来了大理寺问询,那人起初咬死不承认,后来被沈沉逼问之下,露出了马脚,说吴起是罪有应得,他不过是替天行道。
沈沉哂笑:“你若真是替天行道,何必栽赃嫁祸旁人?分明是贪生怕死,苟且偷生。”
真相就此水落石出,莫祺佑是被人陷害,真凶已经伏法,莫祺佑便无罪释放。
莫祺佑被放出来那日,感激涕零地抱着沈沉大腿哭,沈沉嫌弃地扯出衣摆,只道:“你应当多谢你那庶妹,当然,也多谢你自己那点不多的善心吧。”
沈沉看着莫祺佑的样子,实在想不通,柳氏便想用宝言的一辈子换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儿子的前程?就这样,他能有什么前程?
此事了,已然是正月十四。
宝言听说了消息,开心地去找沈沉道谢。这些日子,她认真地学习了一番做菜,照着沈沉的建议改进,已经比先前做得更好。
她兴致勃勃地做了几道菜,只等着沈沉回来,请他品尝。
宝言甚至亲自去门口候着,远远地见到了殿下的轿子,她雀跃地跑到沈沉近前,唤了声:“殿下,你回来了。”
她笑意吟吟,嘴角翘起,蹦蹦跳跳的,实在称不上稳重。冬日里虽穿着厚重的袄子,可宝言胸口那双面团子的存在感不容忽视,即便在厚重的袄子里,仿佛也跳动了下。
沈沉抬眸:“何事?”
宝言笑说:“邀殿下用膳,我亲自下厨做的,这回比上回更进步了。”
沈沉哦了声:“既然你如此诚心诚意邀请,孤便去尝尝吧。”
宝言点点头,跟在沈沉身后,往含英殿走。
昨日下了场小雪,地上积了层薄薄的雪,今日天气晴好,暖阳当头,雪便开始融化。宝言看着头顶的暖阳,不由喟叹一声,呢喃道:“天气真好。”
她没注意看脚下,行道上因积雪交融,有些滑,宝言脚下一滑,一个踉跄,朝身前的沈沉撞上。
她猛地吸了口气,想起上回殿下生气的样子,赶紧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殿下,我方才脚下打滑,这才撞到您的,您别生气。”
她一连串话着急的样子被沈沉看在眼里,“孤几时说孤生气?孤有这么小心眼么?孤难道不知道你是不小心?”
宝言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殿下最大度了。”
毕竟殿下如今是她的恩人,得捧着才行。
沈沉轻哼了声,为她方才那句虚伪的话,一听便是奉承。不过倘若是别人如此说,沈沉一定不高兴,但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倒还算中听。
好在这是因为那毒药的关系,而不是他真有这种想法。
二人回到含英殿,宝言有些迫不及待让沈沉尝尝她新做的菜。沈沉拿过筷子,尝了尝,这回的菜比上回的确进步许多,火候调味都正正好,只是刀功仍有些瑕疵。沈沉也知晓,刀功这种事急不来,她一个初学者,已经算不错。
他抬眼,正对上宝言那双充满期待的眸子。
原本想说的“还行”,到嘴边变成了:“挺好。”
宝言当即双眼放光,喜色难掩,从眼角眉梢往外盈:“真的嘛?那太好啦!多谢殿下,殿下你多吃点。”
她忍不住给沈沉夹菜,又想,殿下这么挑剔的人都夸她挺好,那一定是真的挺好吃!她果然在厨艺上有天赋!
宝言一时高兴,没克制住多吃了两碗饭。她先前每回与沈沉一起用膳时,都还克制着,因而沈沉看着她手边的两个空碗,一时沉默了。
【📢作者有话说】
小沉:多吃得多动
宝言:哪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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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上元佳节,鳌山灯会。◎
宝言心满意足咽下最后一口饭, 终于注意到对面沈沉的眼神。
沈沉眸光落在宝言身上,这回宝言终于从殿下那张平素没什么变化的脸上读出了一些情绪, 这种情绪应当名为惊讶。
糟糕,她刚才是不是吃得狼吞虎咽?殿下定然觉得她很无礼吧?
“殿下,其实我没有每天都吃这么多的。只是近来有些累,所以才吃得多了些。”她试图解释。
但这种解释听来,实在很像欲盖弥彰。倘若先前沈沉还只是惊讶于她今日吃这么多,那这会儿就是惊讶于,她其实一直吃这么多,但在他面前始终克制收敛。
他问:“你在家中也吃这么多?”
宝言答:“没有没有, 是来了东宫之后才吃这么多的。主要是因为东宫的饭太好吃了,比我家里的饭好吃一百倍。”
她自然而然地回答出来, 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捂住嘴, 一脸懊恼。
她怎么直接就说了, 那不是自己戳破了自己方才的话么?
宝言垂下视线,已经不敢看沈沉的脸色。
“对不起殿下,我下次会在您面前收敛的。日后与您同桌而食, 我一定小口小口地吃, 不会让您看见这样无理的场面的。”
却听见沈沉轻笑了声, 不是冷笑。
他说:“莫宝言,以你这个脑子,日后若是犯了罪被人审讯时,最好是一句话都不要说。”
宝言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何殿下会这样说, 但还是觉得殿下的担心没有道理, 小声说:“我是遵纪守法的好百姓, 不会犯罪的,殿下您放心吧。”
诚然,她这样软弱的性子,又能犯什么罪呢?
但这是他话里的重点么?他这话的重点不是嫌她愚笨,连自己说的谎都能忘了圆,也不知道她那脑袋里在想些什么,真是歪得奇怪。
嫌弃,但心里又闪过个念头,还有点可爱。
“无妨,你也别装了。孤还不至于养不起你多吃两碗饭。”
她倒还算有品味,他亲自挑的厨子,做的菜自然是世间美味,比之御膳房都更胜一筹。纵然他于口腹之欲上没什么过分的欲,但也不能随意将就。
“好的。”
宝言还以为沈沉又会不高兴,但看他的样子,似乎没有不高兴。
其实殿下人真的还挺好的,没有外头传闻说得那么糟糕。
她肚皮吃得圆滚滚的,将衣服都撑起了一道弧形,宝言知道这样很没有形象,便想要把肚子收起来,但吃得太撑,压根收不回来,只好往前倾了倾,试图遮住自己突出来的小肚子。
待她昨晚这一系列动作,这才小心翼翼看向沈沉,殿下应当没看见吧?
但她想岔了,她一抬头,便同沈沉视线撞个正着。
显然方才她那些小动作都被殿下尽收眼底,宝言顿时有些窘迫,随后又自我安慰,罢了,左右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何必维护这一点面子。
沈沉想起她刚才的借口,有些疑惑:“你最近有些累,累什么?”
宝言没想到他还会记得这个,摇了摇头:“没、没累什么,我随口瞎说的。”
半真半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但也是真心话。
从殿下答应帮忙开始,殿下便每日都宿在含英殿。殿下留宿,也不能光搂着她睡觉,总要做些什么。殿下又太长太久,她可不就累?
一日两日还好,她好好歇两天也就好了。从前三日一回的时候,宝言只在当夜觉得有些累,累一夜缓三天,时间很富裕。后来变成两日一回,也勉强能缓过来。
可这十来日,每日她还没缓好,又开始累。
好在除了给皇后娘娘请安,倒也没什么事要做,殿下亦不要求她早上准时起身,她便早上多睡会儿。饶是如此,亦还不够,她还是觉得好累,提不起精气神。
她并不会撒谎,一说假话就整个人神色不自然,小动作繁多,就像现在。
沈沉一眼将她看穿,微微蹙眉,有些不解:“你每日在东宫里好吃好喝,又不需你做些什么,你到底有什么可累的?”
宝言小声嘟囔:“白天是不累,可晚上累。”
她怯怯抬头看了眼沈沉,再次劝道:“要不殿下您还是去找太医瞧瞧吧,您这样频繁发作,我要累死了。”
沈沉怎么也没想到她说的累会是因为这个,他拧眉,当真不解:“你累什么?那不都是孤在动力气?”
他纸上谈兵的那点理论经验不能理解。
宝言小嘴一努,也很疑惑:“我也觉得很奇怪啊,明明殿下您也动力气了,还动更多的力气,为何只有我觉得累?您倒是每天精神抖擞的。”
沈沉默然不语,宝言自顾自道:“难道也是因为那毒药吗?说起来,我以前真的吃得不多,说不定也是因为那毒药的关系,所以我就开始吃得很多。”
沈沉别开视线,很认真地思考起来,倘若那毒药能让他觉得宝言没那么烦人,那让宝言觉得累,也不无可能。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沈庆安的错。
好想再把他揍一顿。
要不然再找人把他用麻袋装起来狠狠打一顿?
最后关于此事的探讨,以沈沉说日后还是两日来一回含英殿结束。
宝言有些担忧:“这样对您的身体真的不会有什么影响吗?”
沈沉道:“无妨。”
宝言点了点头:“您真是个好人,殿下。”
为了不让她那么累,愿意让自己身体不舒服。
沈沉不想与她继续就这问题进行讨论,转移话题:“明日是上元节,父皇母后想着宫中许久没热闹过,故而明夜宫中会办鳌山灯会,广邀臣子与诸侯。”
宝言注意力顿时被吸引,她听说过鳌山灯会的名号,会有许许多多漂亮的灯,甚是好看。
她双眸盛满期待,已然在想象鳌山灯会的盛景。
上元节民间亦有灯会,从前宝言跟着家里人出去过,热闹繁华,她很喜欢。只可惜每次一家子人多,也没人顾得上她,她又不是爱冒头拔尖的性子,便只好默默跟着他们走。
宫中的鳌山灯会定然比民间更繁华绚烂吧,一定很好看。
不过……上回家宴她便给殿下惹麻烦,这回这种盛事,殿下肯定不会带她去了。
“殿下,那明日您回来,能不能给我讲讲这鳌山灯会是什么样子?”宝言记着自己的身份,不敢逾矩。
可她眼中的期待又那样明晃晃,难以忽视。
沈沉忽然有些理解自己的母后,平日去见母后时,有时候墨墨便会向仰着头望着母后乞食,母后总是难以抵挡诱惑,给墨墨投食,哪怕已经给它喂食过。
好像,是有点不好拒绝。
因今日阳光晴好,便敞了窗牖通风透气,风儿亦不甚喧嚣,收敛了凛冽,却又比春日里多几分冷。风从廊下吹进来,带着冰雪消融的气息。
“你想去看鳌山灯会?”沈沉问。
宝言违心地摇摇头,“不想去。”
沈沉轻哂:“说谎。”
宝言嗫嚅道:“我只是怕又给殿下惹麻烦,上回便给您丢人现眼了。”
沈沉道:“你若是担心给孤惹麻烦,便时时警醒自己,不给孤添麻烦。”
宝言点头:“我一定努力不给殿下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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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许久没有办过鳌山灯会这样的盛事,的确许久没有这样热闹过。宝言跟着沈沉到时,已经有好些臣子携家眷来了。
五颜六色的花灯将眼帘填满,天上地下,水里陆地,皆有种类不同的花灯点缀。不止有花灯,还有绚烂的焰火,丝竹管弦,歌舞升平,热闹不已。
今夜虽说是邀请臣子们入宫观礼,但受邀的大臣们多是有公侯爵位的,或者至少也是三品及以上官员,皇亲国戚就更不必说。
那些人宝言都不认识,她又怕给沈沉添麻烦,便只专心跟在沈沉身边看花灯闪烁。宫里的灯会果然比民间更好看,那些花灯形状各异,精巧可爱,看得宝言眼花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