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庚,你放屁!”
江扶元从暗中走出,他将牢房门打开,进去给了程庚一脚。
这一脚踹在程庚肩上,直接将他踹得仰倒在地,好一会儿都爬不起来,再抬头时,眼神已然变得怨毒。
他咳了几声,用袖子擦去唇边溢出的血,像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一字一句道:“江扶元,是你设计害我程家满门的,对不对!”
他在狱中这几日早便想明白,是江扶元将他程家害到如此地步!
江扶元就这般冷冷地看着他,并不否认:“我哪比得上你,你才是真狠,这般费尽心思想要害死我家阿鸾,阴毒至极,你合该下地狱。”
他脸上尽是嘲讽之笑,话语如寒冰,将程庚寸寸冰封,他还想为自己争辩:“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何时想要害死阿鸾了,你别血口喷人。”
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江扶元便干脆揭开他的伪装,让姜宝鸾知道,眼前这人究竟有多肮脏。
“那你解释解释,为何阿鸾定制凤冠的那家首饰店内,萧婉也去订了和她一模一样的,不光凤冠,就连嫁衣萧婉那都准备好了一件一样的,既然要将人送走,何必做这些无用功?承认吧,你根本就是想桃代李僵,从新婚夜就让萧婉取代阿鸾。”
江扶元买通了萧婉的侍女,从她口中探听了只言片语,如今听了程庚的话,已大致清楚姜宝鸾嫁过去的下场,多半是死路一条。
程庚心虚,一下子没了气势。
但现在事情还没发生,江扶元所说的都不足以成为证据,他还没来得及对姜宝鸾下手。
程庚将姜宝鸾当成救命稻草,不停道:“阿鸾,你别听他的,他那是故意想陷害我,你该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从未想过伤害你。”
姜宝鸾喉中溢出一声轻笑:“是啊,你不想伤害我,你想杀了我,用一把火,将我烧死,这样与我有几分像的萧婉便能代替我嫁给你,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你们就能长相厮守了。”
程庚听着毛骨悚然,看向姜宝鸾的目光中充满了畏惧,他满脸是血形容狼狈,如丧家之犬一般瘫坐在脏乱的地上,声音跟着发颤:“你……你怎么会知道,不可能,这件事我们从未对旁人提起,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就连萧婉和他贴身伺候的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姜宝鸾究竟是从何得知?
他又想到了江扶元,难不成皇城司的眼线已经厉害到了这种地步,连这么私密的事情都能探听到?
江扶元目光如炬,也不欲与他多费口舌:“还不快快将你们的计划如实招来,如若有半分错漏,包敢保证,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会生不如死。”
程庚蜷缩在角落,一时间觉得说话都变得无比艰涩,半晌后,才慢慢道:“我说。”
……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十月,晚间风很凉,姜宝鸾从狱中走出来时,不由被风吹得一个激灵。
她来时走得急,未曾带一件披风,这会儿身上有些冷,还尚能忍得,但那股子心寒和后怕,让她整个人浑浑噩噩,连江扶元什么时候从马车上拿了件薄披风来都不知道。
江扶元抖开披风,伸手帮她围上。
这件披风是他自己放在车上穿的,对姜宝鸾而言有些长,几乎拖到了地面。
他难得耐心,系着披风前的绳子,打了个规规矩矩的蝴蝶结,而后将手上移,在她微微泛凉的脸蛋蹭了蹭:“走吧,我们回家。”
姜宝鸾睫毛颤了颤,听到回家两个字,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继而点了点头。
江扶元牵着她朝马车走去,在走出牢房守卫的视线后,这才拦腰将人抱来。
姜宝鸾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呼,下一瞬便身体腾空便被带到了墙垣上。
江扶元一身好武功,即便手中抱着个人,下盘也稳得很,不一会儿便使着轻功上了房顶,再几个跳跃,姜宝鸾只觉离地面越来越远。
她还是第一次到这么高的地方,惊讶之余却又觉得无比畅快。
等江扶元在屋檐上站定时,她也敢慢慢找个合适的地方坐下来了。
今日十六,头顶的月亮比十五的还要圆,姜宝鸾第一次这样近地看到月亮,便想起之前在一些话本子里总会看到豪侠们行侠仗义后在月下饮酒。
她轻轻笑了笑,觉得自己也体验了一把豪侠的畅快。
一旁的江扶元伸手点了点她脸颊上的酒窝,道:“这样笑才好看嘛。”
姜宝鸾裹着披风,扭过头问:“小叔带我来这儿作甚?不是说要回家吗?”
江扶元双手房檐上,半仰着头看月亮,闻言故作轻松道:“看不出来吗?我在哄你啊。”
他说着拨了拨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发:“怕你晚上回家躲在被窝里哭鼻子。”
第41章 第 41 章
◎吻也能更甜一些◎
姜宝鸾闻言又是一笑, 只不过笑声里带了一丝丝的哭腔:“什么嘛,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会这么容易哭鼻子。”
江扶元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珠子, 也不戳破, 任她哭。
姜宝鸾伤心了一会儿, 自己揩去眼泪,还要特意解释:“别误会,我这不是哭,是被风吹出来的。”
江扶元拖长调子“哦”了一声:“确实挺冷。”
他吸吸鼻子,朝姜宝鸾靠近,扯了扯她的披风:“分我挡挡。”
姜宝鸾松开领口的系带,他当真钻了进来,还又往她身边挤了挤。
二人罩在一个披风里, 暖和了许多。
姜宝鸾还在想程庚说的那些话, 她很不解:“怎么有人能这么狠?我何曾招惹过他们, 他们竟然能想出这种办法,有人性可言?”
在大牢内,程庚将他与萧婉的计划和盘托出。
他们提前便放出萧婉身体不适的消息, 待到成亲当日,府内会烧起一把火, 火把姜宝鸾的脸烧伤后,程庚以治病的借口将她送出京城。
等人从京城离开,萧婉便可对外宣称病逝, 继而改头换面,顶替姜宝鸾, 成为程庚名正言顺的夫人, 而送出去治病的姜宝鸾自然永远不可能回到京城。
姜宝鸾不由又打了个冷战, 在他们的计划里,自己即便不死,也定会活得异常艰难。
且从梦中的场景来看,她死在那场大火里,对程庚而言是更有利的。
她死了的话,程庚就不用担心计划暴露,一劳永逸。
程庚这厮,如此可恶,如此可恨。
姜宝鸾从未如此厌恶一个人,她现在只盼皇帝能对程庚的处罚重一些,再重一些。
“阿鸾。”江扶元侧头轻唤她的名字:“你要知道,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就是有人会对你充满恶意,即便你什么都不做,即便你是个大善人,但总会有人看你不顺眼,小人防不胜防,我们能做的就是擦亮眼睛,学会认人而已。你不必怀疑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也莫要对这种人心软,他们永远只会将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阴暗的毒蛇即便被剥皮吃肉,也不值得同情。”
江扶元一席话,将姜宝鸾复杂的内心剖析得相当透彻。
的确,程庚这类人就像毒蛇一样,随时随地可能会在无辜人身上咬一口。
姜宝鸾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又与他坐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心中烦闷散去不少。
她很突然地握住江扶元放在膝盖上的手,语气诚恳,表情真挚:“小叔,谢谢你。”
江扶元抓着披风的另一端,朝她望去。
一阵风来,吹得姜宝鸾眯起双眼,等江扶元贴上她的唇,将那阵风挡去,她身体开始一点点发烫。
江扶元将她身后的披风朝自己所在的方向扯了扯,握着她的颈项再度吻了上去。
“开心一点的话,吻也能更甜一些,是不是?”
姜宝鸾觉得,他说的这话就好甜好甜,比吃了蜜糖还要甜,一直甜到了心里去。
方才那些因程庚而产生的不好情绪,在这种甜蜜的冲刷之下,已所剩无几。
是啊,她才不要再去为程庚烦扰,她要甜甜,甜甜才更开心。
这一吻,让回到府上的姜宝鸾依旧忍不住回味,睡着时唇角还挂着笑。
——
程守中的事在月底前有了结果,大理寺结合一系列人证物证,判处程守中举家流放,永世不得回京,往下三代剥夺科考和做官资格,而程庚,被额外加了五十大板,人险些被打死,得亏他命大,还吊着口气。
据说,这还是惠安帝考虑到程守中为朝廷所做的贡献,这才决定从轻处罚,如若不然,他们一家被判个斩立决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论如何,能保下命,对于程家而言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从今以后,京城再没有一位姓程的太傅,也没有了风光无两的程家。
程庚被流放的消息过了七八日才传入萧婉耳中。
彼时判书已下,再无回旋的余地。
她几乎是在听到消息的瞬间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或是因为连日来心思过重,又或许是因为这消息对她的打击太大,她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没保住。
孩子没了,太医来进行诊治时,萧婉已经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根本没有求生的意志。
她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惊动了宫中。
这日晨间,萧婉睁开眼,看见一道朦胧的身影坐在她床沿,那人虽是一身素衣,却难掩通身气质。
萧婉一见她,眼中便蓄满泪水,她哭着叫了一声:“皇后娘娘。”
当年她被带入宫中,本是养在一名妃子膝下,但一心礼佛的皇后却待她极好,不论得了什么好的,都会记着她那一份。
被关在公主府这么久,从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她,就连之前时常玩在一处的五公主这次竟也没有露面。
她只当,宫里的人将她忘了,抛了,弃了。
皇后见她瘦得不像样子,叹了口气:“婉儿,你怎么把自己糟蹋成这样?”
萧婉失声痛哭,她也想知道,怎会变成如今的样子,没了孩子,没了夫家,什么都没了。
“你可知错了?”皇后问她。
萧婉泣不成声,不停地点着头:“我知道错了,皇后娘娘,我真的知道错了。”
皇后没有因为她这模样而心软,一点点细数她犯下的错:“夫君亡故,你与其亲弟勾搭在一起,礼义廉耻四字你可会写?你这般作为,外人只会说是我这个当皇后的没把你教好,这些年来,我何曾亏待过你,是你说想嫁给程年,好,我都依你,你呢,就是这么报答我的?萧婉,你当真叫人心寒。”
她今日来,有些话原是不想说的,可是看萧婉将自己作成这幅德行,她又不吐不快。
骂一骂,能将人骂醒倒好。
萧婉哭得更厉害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哭着哭着便开始咳起来:“娘娘,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与程庚见面,以后我便在庙里了却余生,只是阿婉求您,帮程家说说情,不能因为我,牵连整个程家,我本就对不起程年,现在,不能再把程家毁了,这样我死后,哪里还有脸去见他。”
皇后命侍女拿了湿帕子来为萧婉擦脸,眼见萧婉情绪失控,哭得快要昏厥,语气稍稍缓了些:“你冷静些,程家即便没有你这事,也不可能再在京中待下去。”
她在这公主府内,消息闭塞,程庚要被流放之事还是下人不小心说漏了嘴才被她知晓。
是以她闻言顿了顿,不解其意。
皇后既已经来了,也没什么好瞒的,程家犯的可不是什么小罪,收受的几十万两黄金白银,可都在他家库房内搜出来了,铁证如山,况他自己也认了罪。
萧婉听完,眼中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
她刚小产,还没完全恢复,听到这样的消息无异于五雷轰顶,怔怔然瞧着某一处,嘴唇颤了颤,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皇后招手命下人将药拿过来:“你也莫要寻死觅活,我已同皇上说了,以后你便去皇家寺庙里清修,为你犯下的错赎罪。”
萧婉眼中闪现一抹不甘,却有不敢在皇后面前表现得太过明显,她无声地流着眼泪,若是下半辈子都在寺庙里度过,那还不如就这么死了。
侍女的药送至她嘴边,被她偏头拒绝,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
以往,皇后对她总是很心软,可是这回,即便她已经如此可怜了,也没得到皇后半句怜惜的话。
她余光瞥见,皇后站起身,像是不愿在这儿待下去了。
萧婉顿时急了,或许这是她唯一能见皇后的机会,皇后若就这么走了,恐怕以后再无见面的可能。
是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床上爬了下去,她跟本站不稳,没走几步就跌坐在地。
不过好在,皇后回了头。
她死死抓住皇后的衣摆,告饶道:“皇后娘娘,阿婉知道错了,我会去寺庙清修,只求娘娘您再帮我一次,我听闻他今日便要出城了,您让我再见他一眼吧,只最后一眼,求您了!”
崔皇后看着脚边消瘦的女子,从心底涌上一股难言的滋味。
她这么卑微地苦苦哀求她,只为了再去见那个男人一眼。
事已至此,再见那人又有何意义?
萧婉渐渐弱下去的抽泣声让崔皇后不忍再拒绝。
见了也好,见过一面之后便断了念想吧。
“你起来,将药喝了,我便带你去。”
崔皇后的回答让萧婉重新有了力气,她由侍女搀扶,自己端碗将那黑苦苦的药一饮而尽,因喝得有些快,咳嗽了好一会儿。
崔皇后见她眼巴巴地瞧着自己,对一旁的侍女道:“帮公主梳妆。”
萧婉简单收拾好后,时隔半月,终于踏出了公主府。
她长久地待在屋内,都不知道外面何时变得这样冷,当初还想着用程庚狩来的狐狸皮做成围脖,现在都成了一种奢望。
她苍白的脸上泛起悲伤,有千言万语想要同程庚倾诉,上了马车后,只盼着马车能行得快一些。
黄昏时分,程家众人手脚皆戴着镣铐,在守卫的驱使下,慢慢地往城门口挪。
被关了这么一阵,程家人各个蓬头垢面,形容狼狈。
街边站了不少前来围观的百姓。
程守中这些年在朝中名声不错,是以没有无人朝他扔烂菜叶子,但唾骂者不在少数。
贪污是重罪,平民百姓辛辛苦苦耕种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而他将这些来之不易的钱贪去建宅院,修园子,用于享乐,怎不叫人唾弃!
隐在人群中的看客不在少数。
茶馆二楼,萧温看着程守中佝偻蹒跚的模样,心中亦是一阵后怕。
还好还好,这件事大理寺没有深查下去,若不然,今日被流放的人当中,或许会有他也尚未可知。
但他想到,程家库房内堆积的金银财宝,又觉得程守中被判流放毫不可怜。
他以为避暑山庄内所得的银子,程守中全部交予了他,谁想到还有少说一半,都被他私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