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不敢隐瞒,道:“小人天亮方才回府,昨日与那人拼酒,喝得多了不小心睡着,还好钱袋子里的银子没丢,请小姐过目。”
他昨日遇到那人是个冤大头,不光说了许多楼里的密事,居然连酒钱都没让他花,运气当真是不错。
将银子放下,姜宝鸾让他且先去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还是得与钟氏商量。
钟氏紧皱的眉一直没松开,她过了会才露出一个苦笑,道:“阿鸾我看还是想办法筹银子吧,便是见了你舅舅又能怎样,他也不是个听劝之人。”
姜宝鸾却摇摇头:“我始终觉得舅舅他是有苦衷的,定是因为什么事情才会被关起来,我们总是要想办法见他一面才行。”
她说得不错,王崇焕在有些时候的确不靠谱,但总不会不顾家人,这东风楼突然将他关起,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且钟氏多次要求与王崇焕见上一面,都未能如愿,东风楼那边至今都未给出个明确说法,只道见了银子才肯放人,其他一概一闭口不答。
至少得确定王崇焕还好好活着,才有继续筹银子的信心,否则,如若不然,岂不是人财两空……
想到这,钟氏突然掩面哭了起来。
姜宝鸾一直知道舅母是个非常坚强的女子,外祖母每次寄来的信中无不是对她的夸赞,但现在家中诸多压力都砸她一人身上,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了。
姜宝鸾心疼地将她搂住,任她发泄。
钟氏边哭边道:“家中人丁稀薄,我儿尚小,若是有个能撑得起门庭的男子,我也不必过得如此辛苦,天杀的王崇焕,也不知在外面惹了什么事,弄得家中鸡犬难宁,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他。”
说着说着,又骂起了舅舅。
姜宝鸾自然不会帮王崇焕说话:“说得是,等舅舅回来了,舅母尽可好好骂他一通,千万别嘴下留情。”
等钟氏哭得眼睛生疼,这才慢慢止住了泪:“不论怎样,都得见着崇焕才行。只是这东风楼的拍卖场要想买个名额着实不易,你且等我想想法子,实在不行,便是硬闯,我今晚也得闯上三楼,要他们给我个说法。”
东风楼每次的拍卖都是大事,她就算拼出这条命去,也要见到活着的王崇焕才能安心。
钟氏性子便是如此,哭过之后又变得强大起来,姜宝鸾不由得打心底佩服她,但该劝的还是得劝:“舅母莫要冲动,侄儿年纪还小,不到万不得已,都莫要明着与东风楼作对,反正还有些时间,不妨再去打听打听,我刚巧遇上个京城来的朋友,待我去问问他有没有路子。”
钟氏点头道:“如此也好,你放心,我不会做冲动之事,我还要守着这个家,你的那位朋友若是门路广的话,请他务必要帮帮我们这个忙,你也知道事情发生了这么久,家里是把能找的人都找了个遍,东风楼都已熟识那些人了,防备得也厉害,不会让我们轻易钻空子,否则崇焕被关在三楼的消息我怎会今日才知晓呢。”
东风楼行事谨慎,肯定有特意交代过不能给王家透露任何风声,所以现在钟氏不光筹银子难,走门路同样难。
姜宝鸾自然能帮就帮,应下后便马不停蹄去找江扶元这个京城来的“朋友”。
不巧的是,他与钟北都不在客栈,偌大的江南城内,想找出两个人来,着实不易。
姜宝鸾知道江扶元来江南多半有要事,只是当下王家情况特殊,如若不然她也不会来找他。
在客栈等了半晌,姜宝鸾有些耐不住,便让阿巧先去将这条街上的茶社、酒楼找一遍。
阿巧依言一家家去找,从最后一间茶社垂头丧气出来时,险些撞上一人。
她脚步因此停了停,眸光落在斜前方时,脸上阴云一扫而空。
钟北正站在一家药铺的柜台前结账,药师用小称配着药,他等候的间隙,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扭头,似是早就料到是她,并未有什么反应。
阿巧一点没介意他冷淡的态度,依旧笑眯眯的,站在一旁等药师将药包好,又跟了上去。
大街上人很多,这时候阿巧才同他说话:“钟北,你生病了?”
钟北不答,步子迈得很大,阿巧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她接着道:“我家小姐找二爷有点事,能麻烦告诉一下他去哪了吗?”
钟北冷酷地回了两个字:“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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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若真要说有女人,那也只有你一个◎
阿巧没想他说话这么冷硬, 不过先前几次同他打过交道,也在意料之中:“真的有急事,或者能不能告知一声二爷何时回来, 我们等他。”
阿巧追着他, 还想再哀求两句, 谁知钟北突然停住不动,害得她险些撞上去。
阿巧当他生气,小心觑着他的脸色。
他脸上一片惨白,眉紧皱在一起,突然便弯腰呕出一口血。
阿巧被吓得不轻,声音跟着颤抖起来:“喂你……你没事?”
这时,周围有路人用异样的眼神看了过来,且围聚在一起低声议论。
钟北抬手拭了拭唇边的污血, 他很想装作没事人的样子继续往前走, 可双腿绵软到只要他再动一动, 便会撑不住倒下去。
刘大脚给他配的药今早已吃了,却远不如一开始那样有效,所以他今日专程来药铺配些止疼的, 谁想只是这一小会儿的功夫,毒又发作了。
钟北扶住阿巧的肩膀, 借着她的力勉强站稳,他垂下头,道:“我们走。”
阿巧看出他不想遭人围观, 便抓住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使了些力。
钟北不曾想她力气还挺大, 走出去一段后, 二人随意找了个小摊坐下, 点了杯热茶。
茶喝下去又休息了一刻钟,钟北脸色方好转了些,他这才道:“主子去见个朋友,过会儿便来,我们回客栈等他即可。”
阿巧总算打听道了江扶元的行踪,笑着应下。
钟北知这毒发作没个定时,也不敢在外久留,于是与阿巧一同回了客栈。
客栈内,姜宝鸾将阿巧盼了回来,得知江扶元是去见朋友了,便又耐下性子等。
一直到日上三竿,客栈里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这才终于看见江扶元的身影。
姜宝鸾站起身,刚想迎上去,便见他身侧还跟了一名女子,二人一边走一边说话,看上去关系非同寻常。
她脚下顿了顿,自觉站的位置很显眼了,江扶元肯定能看见,哪知他光顾着和人说话,直接从她身边略了过去。
姜宝鸾只得掀开帷幕叫他:“小叔。”
江扶元停下,看到她的第一时间便皱了眉。
姜宝鸾当自己招他厌烦了,只是为了王家,还是得厚着脸皮装作不知,她声音弱下去,轻轻道:“我找你有事。”
江扶元先将身侧的女子送至楼上厢房内,这才下来。
二人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他显然不想让楼上之人多等,是以也不叫茶也不磨蹭,只问是何事。
反正昨日也将去东风楼的前因后果说了,姜宝鸾没什么好瞒,直接开了口。
“我舅舅已被关在东风楼七日,还想问问小叔有没有门路,能让我见一见他,也好让家中众人安心。”
江扶元看着她,冷不丁起身,道:“有什么好事你向来想不到我,这忙我不帮,你自己想办法去。”
姜宝鸾被他这冷言冷语的模样弄得有些下不来台,尴尬的坐在那,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我已从姜家搬走,就算不得你小叔,即便是你亲小叔,也不是什么忙都能帮的。”
江扶元说完这话,便往楼上走。
他话说得这样重,看姜宝鸾的模样,应该也明白他的意思。
姜宝鸾坐在那,直到江扶元身影消失在二楼的拐角,她也依旧一动没动。
阿巧也是第一次见江扶元用这么凶的语气同姜宝鸾说话,不由为自家小姐委屈:“二爷他怎么这样啊。”
“他说得没错。”姜宝鸾鲜少经历这样的难堪,坐在那感觉半个身子都麻了,好久之后才慢慢站起身离开客栈。
第一次去求江扶元,他轻而易举答应了,给姜宝鸾一种很好说话的错觉。
实际上江扶元帮她是情分,不帮她是应分。
他根本不认得王家,东风楼势力颇大,这种惹祸上身的事,便是换了她,也不会随意答应。
但不管怎样,在江扶元这儿碰了壁,心里总归是不好受。
姜宝鸾走出客栈的脚步愈发沉重,接下来该想什么办法,该怎么去做,她完全完全没有头绪。
二楼,一袭绿衣的苗青絮站在窗边,也不知在看何处,直到江扶元进门,她才伸手将窗户关上。
“倒是难得见有女人来找你,家里的亲戚?”苗青絮要不是听见了姜宝鸾的那声小叔,还不知道江扶元这样年纪轻轻的,就已经做了人家小叔了。
江扶元并不打算接她的话茬,令钟北进来坐下:“他的毒,你看看可有办法解。”
苗青絮撩开钟北右手的袖子,看了眼上面已经快要攀爬至小臂中间的黑线,捂嘴惊讶道:“原来是这毒呀,我治不了,你看这这毒都快浸入五脏六腑了,他还像不要命一样,都不晓得休息,这不是找死呢嘛?”
江扶元倒也不觉意外:“若是用你的金蝉帮他将毒吸出一部分,可能稍加缓解?”
苗青絮歪了歪头,道:“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这金蝉最讨厌吃这种臭臭的血了呢。”
她这模样,一看便是要谈条件了,江扶元不多废话,手一伸,将一物放到了桌面上。
苗青絮笑容一下变得讨好起来,道:“一锭是不是少了点。”
江扶元在她伸手之前快速将金子收了回去:“再啰嗦就别想要。”
苗青絮暗骂他小气,道:“你这人好没意思,小心我让金蝉咬死他。”
江扶元不买账:“你大可以试试。”
苗青絮哪里敢,要真把钟北弄死了,自己今天不光别想活着从这儿出去,就连家里人都得受牵连。
她不再多说,抖了抖袖子,一只金色的,指甲盖大小的虫子便爬了出来,说是金蝉,实际是苗青絮养的一只蛊虫。
金蝉慢慢吞吞地从桌上爬去了钟北手腕上,继而趴在那根黑线的位置便不动了。
三人都盯着金蝉,很快,便看见钟北手腕上的血脉开始有规律地鼓动起来,剧烈的疼痛让他一时两眼发黑,汗如雨下。
苗青絮娇滴滴的声音响起:“这毒藏得深,缓解嘛,自然是疼的。”
疼,钟北忍得。
他另一只手死死握着拳,身体止不住发抖。
很快,他扑在桌上,大口大口喘气。
“好了。”
这样的折磨不知持续了多久,等苗青絮的声音再度响起,他才在口中尝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原是嘴唇被咬破了。
苗青絮将吃的肚皮圆滚滚的金蝉收回袖中,钟北手上的黑线果真缩短了些,她绕着胸前的长发道:“这毒动得越多发作越快,金蝉方才帮他吸食了部分,接下来的时间他若是不好好休息上一阵,反噬起来可就离死不远了。”
说来说去,还是得休息,江扶元略略颔首,问:“金蝉几日能帮吸食一次?”
苗青絮扭过身去:“我加金蝉宝贝得很,明日不行,再怎么样也得等三日后。”
三日后便三日后,江扶元把钟北扶至床上,下达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苗青絮不开心道:“什么嘛,用完就扔,你们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喂,你都不送送我?好歹我刚才帮了你个大忙诶,若是没有我,他这毒恐怕早就疼死了。”
她盯着江扶元那优越的侧脸,若不是看在他长得好的份上,她才不来呢。
江扶元很吝啬地给了两个字:“多谢。”
苗青絮嘴上虽不饶人,心地却不坏,她提醒江扶元:“从现在开始到明日这个时候,他都不能喝水,你最好叫个人贴身看着。”
江扶元闻言,道:“你今日可有事?”
苗青絮连忙起身:“可别指望我,我铺子里活多着呢,这就得走。”
她这会儿跑得比兔子都快,江扶元不过走到门外扶手处,她便已经到了楼下。
“喂。”江扶元把她叫住,抛了个东西下去。
苗青絮接住,低头一看是锭小金元宝,顿时乐乐呵呵:“下回看病还记着找我!”
她再朝楼上看去,扶手处已没了人。
——
姜宝鸾铩羽而归,钟氏反过来安慰她,求人办事被拒再正常不过,完全没有必要因此而自责。
钟氏的话让姜宝鸾心里好受一些,只是王崇焕的事到底还是没个着落。
时间一晃便到了傍晚,姜宝鸾这一整日都恹恹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钟氏那边虽还没放弃,但估计也悬。
直到用晚膳,姜宝鸾都因胃口不佳,简单吃了些便放下了筷子。
恰在这时,突然有个下人来通报,说是门口有位姓江的公子要见她。
这倒奇了,上午求他他不应,这会儿反倒自己找上门来。
姜宝鸾想了想,还是去见了。
王家门口的马车上,江扶元掀开车帘,道:“想去东风楼现在就上马车,还有,借你丫鬟一用。”
姜宝鸾短暂怔楞过后,自是毫不犹豫提裙上了马车,阿巧也一道随行。
钟北还在昏睡,江扶元今夜有事,需要个知根知底的人帮着照顾才行,他思来想去,阿巧是最合适的人选。
把该注意的都交代阿巧后,江扶元又将一套衣衫塞进了姜宝鸾的怀中,要她也一并去客栈内换好再出来。
换好装,江扶元又像之前那样在她脸上捣鼓一番,这才继续坐上马车,选了条最近的路前行。
江扶元闭目养神之余,不忘对她道:“进了东风楼,跟在我身边半步不准离,若有机会,我会帮想办法找到你舅舅。”
姜宝鸾点头应下,规规矩矩坐在一侧,好半晌才道:“多谢江公子帮忙,以后不会再给您添麻烦了。”
老是麻烦江扶元,她心里过意不去,但不知为何,这话说出来时语气有些硬邦邦,她自己听着都感觉有些变味。
江扶元睁开眼,眸光落在她脸上许久:“过来。”
姜宝鸾怕扰到江扶元,因而坐在车厢的角落处,连动都不敢动,闻言抬起头,有些不确定地挪了挪屁股。
江扶元又说了一遍,她才敢坐过去,只是全程低着脑袋,压根也不敢朝他看。
“姜宝鸾,你觉得我上午凶了你,在这儿和我闹脾气呢?”
江扶元捏住她脸颊上的肉肉,让她不得不抬头朝自己看。
姜宝鸾“没有”两个字都到了嘴边,却还是说不出口,她干脆承认:“有点儿吧,但我不是和你闹脾气,我只是怕你再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