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车到了站,黎善说了声‘不好意思’,便蹭着苏卫清的膝盖出了里座,疾步匆匆地下了车,头也不回的往机械厂大院的方向走去。
而坐在车上的苏卫清则目送那道背影远去,随着公交车缓缓启动,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视线,到了下一站,苏卫清下车,走到马路对面,坐上回程的公交车。
一来一回,一个小时。
一直到药厂门口下车的时候,苏卫清还满脑子都是刚刚那道倩影。
今天他大哥再婚,他亲妈罗玉秀同志交给他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帮忙看着两个小侄子,防止他们在婚礼上捣乱,他忙了半天,一直到大哥将新大嫂接了回来,罗同志才接手两个侄子,让他有个喘口气的机会。
家里乱糟糟的,他嫌吵,便躲了出来。
谁曾想一出门就看见两个年轻姑娘在报名点报名。
走在后面的那一个长什么样他已经忘记了,只因当时他满心满眼,都是刚刚那位女同志。
抬手摸了摸剧烈跳动的胸口,苏卫清只觉得一股劲儿在身体里乱窜,他的脚步越走越快,直奔药厂职工住宅区,不顾路上有人跟他打招呼,一路小跑回了家。
如今的婚礼都很简单,亲眷们早上空出半天来看新娘子,就已经算是给面子了,吃了中午饭,下午大家伙儿都急急忙忙上班去,人来了又走,只留下家里一片狼藉。
苏卫清到家的时候,罗玉秀正黑着脸扫地,她身后的墙角,两个半大孩子正背靠着墙角,眼睛含着泪可怜兮兮的罚站,见到苏卫清的身影,俩小孩立刻用求救的眼神看向他。
苏卫清:“……”
不需要分析都知道,一定是俩小孩做了什么,让罗同志生气了。
“哟,你还知道回来啊。”罗玉秀阴阳怪气道,手里的笤帚也挥的更加用力了。
苏卫清轻咳一声掩盖心虚,问道:“小城和小军怎么了?犯错误了?”
罗玉秀一听这话瞬间炸了,指着儿子就斥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不?我让你在家看着侄子,结果你倒好,拍拍屁股人就没影了。”
说着,她揉了揉胸口,整个人气的不行。
大儿子苏卫海今天结婚,新媳妇进门,一直都挺顺利的,结果这俩孩子突然跑出来当着新媳妇的面,抱着苏卫海的腿喊爸爸,新媳妇当时就闹起来了,说罗家存心给她个下马威,哭哭啼啼地就跑了出去,罗玉秀拦都拦不住。
这不,苏卫海这会儿追了出去,估计正伏低做小呢。
罗玉秀本来就对新媳妇不太满意,这会儿再一闹,心情更不爽了,就连看平时最喜欢的小儿子,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苏卫清本就心虚,这会儿又听说俩侄子闯祸了,赶紧走到罗玉秀身边,扶着她的肩膀安抚道:“别生气别生气,都怪我跑出去了。”
先自我反省了一下,然后再开口就没什么好话了:“不过小城和小军也不算犯错误吧,今天早上躲了半天本来就不应该,我大哥就是二婚头,也有俩孩子,难不成将孩子藏起来别人就不知道了?再说客人都走光了,他们一早上没看见大哥,喊一声‘爸爸’也不算过分。”
“大嫂明知道大哥有俩儿子还愿意嫁进来,早晚都要经历这一遭的。”
罗玉秀:“……”
她能不知道?
只不过不想在大儿子结婚这天给人家看笑话罢了。
但小儿子说的也有道理,当初既然明知道苏卫海有俩儿子还愿意嫁进来,那这些都是她该承受的,他们家愿意将两个孩子藏起来半天,已经很给面子了!
这么一想,罗玉秀对新媳妇更不满意了:“就她事儿多。”
“也不能怪大嫂,这事儿得怪大哥。”
苏卫清话风又转弯了:“要不是他没沟通好,也不至于现在这么尴尬。”
罗玉秀:“你到底哪头的?”
苏卫清一本正经:“……我对事不对人。”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刚刚干嘛去了?”罗玉秀见他这幅样子就来气,一天到晚的不务正业,让他看个侄子都看不好。
“对了,我有件事要正式宣布一下。”
苏卫清理了理衣领子:“妈,我打算好好复习考药厂。”
罗玉秀只觉得自己耳朵坏掉了,不然怎么会幻听?
“你没有听错,我打算考药厂!”苏卫清见亲妈不信,再一次的宣布道。
罗玉秀终于发现自己没幻听了,但她又开始怀疑苏卫清病了,连忙伸手去摸摸他的额头,摸完了还满脸疑惑:“不烧啊……”
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
苏卫清往后退了一步,脸又红了,当然不是紧张,而是被气的。
他郁闷极了,他只是高中毕业后拒绝考药厂而已,又没有啃老,为什么罗同志总觉得他一事无成呢?他可给报社寄过不少稿子,虽然录用的少,退回的多,可但凡录用了,都有一笔不少的稿酬,足够他的伙食费了。
但是……他也知道,现在的年轻男同志想要谈对象,没有个正式工作可不行。
虽然他的梦想依旧是做个大作家,但为了谈对象,他还是可以试试考药厂的。
“妈,我没说胡话,我是真的想考药厂。”
幸福来的如此突然!
罗玉秀终于意识到小儿子不是开玩笑了,整个人都敞亮了,这会儿什么大儿子大儿媳,都已经是昨日黄花了,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只有她的小儿子!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找找资料,你赶紧去报名,完了回来好好复习,争取一次性考上。”
苏卫清这才矜持的点点头。
罗玉秀直接扔掉手里的笤帚就出了门,只留下苏卫清安慰俩委屈巴巴的侄子。
至于苏卫清为啥突然决定考药厂,罗玉秀也不问,总归小儿子憋不住话,肯定要不了多久就会告诉她。
***
黎善下了车就将苏卫清小帅哥抛诸脑后,满腹心思全在张逐本的电话上。
中午吃饭的时候都很心不在焉。
张逐日吃味道:“你二舅的电话你哪次没接?用得着这么茶不思饭不想么?”
黎善:“……”
确实,以前张逐本的电话她都接了,但大多都是二舅说她听,她倒是很少开口,一来没什么可说的,二来她那时候胆子小,性格也沉默,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
黎善觉得还是提个醒比较好,省的到时候语出惊人,再把张逐日给吓到:“我这几天,天天做梦梦见二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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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连累
◎童玲霎时间心如刀绞。◎
黎善把张逐日夫妻俩吓得不轻。
早些日子黎善就说总梦见老二,那时候黎善还说看不清梦境是什么,只是有些不安,谁曾想这才过去多久啊,黎善的梦就具体了起来,直接梦见老二死了。
虽然现在破四旧,不允许封建迷信。
但存在即合理。
哪怕嘴上不说,心里信不信只有自己知道。
反正张逐日夫妻俩是信的,尤其这事儿不论鬼神论梦境啊,管天管地,总不能管人做不做梦吧,关键这事儿也管不了啊,所以肯定不算封建迷信!
“你梦见什么了?”张逐日放下筷子,表情比刚刚也严肃了些。
黎善摇摇头:“说不上来,梦到的场面十分多,说出来你们肯定不相信。”说着,苦笑一声:“实际上我自己也不大相信,只是那梦太真了,我在学校天天被折磨的睡不好。”
“怪不得瞧你脸色不大好呢。”
范琴心疼坏了,这会儿看黎善,真是怎么看怎么脸色苍白:“你怎么不早说?不然早就叫你大舅去办走读了,哪用得着在宿舍里住?”
“你梦见你二舅死了是怎么回事?”张逐日也心疼外甥女儿,但这会儿他更关心自家弟弟。
“就每天梦见的场面都不一样,但结局却都相同。”
黎善编了几个梦境,也编了几个不同的死法,又回忆了任务世界里琼州的风土人情,说得叫人不得不信。
要知道黎善可从来没去过琼州,她连白马县都没出过,但说起琼州那边的景色来,却仿佛亲眼看见了似的,也正因为这一佐证,让张逐日心情沉重的厉害。
难不成真的是老天爷给的预警?
当然,这想法只能放在心底,不能说出来。
但是——
“这话今天下午你可不能在电话里说。”
现在的电话都得先经过转接员,谁知道有没有人偷听?这隔墙有耳,要是被人听见了反倒更不好,那样不出事也要出事了。
“那怎么办?”黎善这才想起来现在的电话也不安全。
张逐日蹙着眉头思考起来,因为做梦就大惊小怪确实有些过了,但黎善不是胡说八道的人,想想她的性子,要不是被折磨的厉害,恐怕也不会开口,更何况外甥女儿这些日子好容易性子开朗了些,跟他们夫妻俩也能说说笑笑了。
要是不重视,说不定就又变成以前那副样子。
张逐日愁啊。
一方面怕这梦真带着预警的意思,一方面又不知道该怎么通知张逐本。
范琴:“不打电话,写信行么?”
“太慢了。”黎善蹙眉,她可没忘记以前写信在路上飘了一个多月的经历。
一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张逐日想了半天:“要不这样,我去乡下问问,看有没有野货卖,到时候让你大舅妈做成腊货,咱们直接寄东西,再买点儿新鲜的蔬果,挂个加急件,应该半个月不到就能送到。”
这倒是个办法。
黎善点点头,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其它的办法了。
既然不能电话里说,黎善顿时对下午这通电话就没那么着急了。
慢慢悠悠的吃了早饭,还睡了个午觉才往张逐日的办公室去,张逐本的电话下午准时打了过来,兄弟俩说了没两句,电话就换到了黎善手里。
“二舅。”黎善喊了一声。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一个气势十足的声音:“善善,你在家没事儿吧,你老子还来找你么?你别怕,等二舅回家给你撑腰,M了个巴子的,居然敢欺负我外甥女,我看他是皮痒痒了,还有你那后妈,她要是再敢打你的主意,你直接削她,打坏了我出医药费!”
黎善:“……”
她忘了,她这个二舅嫉恶如仇,显然早上大舅将她被欺负的事告诉了他,这会儿估计还没消气呢。
“二舅你别担心,我这不是没事儿么?再说了,这一场闹下来我可没吃亏。”黎善生怕张逐本气坏了,赶紧用轻快的语气表示自己现在一点儿事都没有。
结果张逐本并不买账:“怎么没吃亏?我觉得吃大亏了,你大舅真是没用,光拿回来一个工作有什么用,那工作本来就是你的,要我说啊,得让那个姓童的在职工大会上做检讨,告诉全厂工人她是个恶毒的坏后妈。”
过了过了,真过了。
要按照张逐本这一说法,童玲不去农场改造都说不过去。
张逐本还真挺想让童玲和黎红军去农场改造去呢,就他们夫妻俩做的那恶心人的事,在他眼里那就是罄竹难书的大罪。
“行了,你少说两句,越说越没谱。”电话那头传来二舅妈郭小婷的斥责声。
很快电话就易了主。
郭小婷清脆的声音传来:“别听你二舅胡说,他那人嘴里就没个好话。”说完了,又开始关心黎善:“善善,你真没事么?可千万别瞒着,你二舅话糙理不糙,咱家的人不欺负别人,但也不能被人欺负了。”
黎善:“……”
家里都是这样的长辈,当年她到底为什么会养成那样的性格啊!
“嗯,一定不会隐瞒的!”
黎善语气十分坚定。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她绝不允许有人来破坏她的新生活。
郭小婷听了这保证,直接在电话那头笑出声来:“做的对,就该这样才是。”
又叮嘱了好几句,才依依不舍的将电话还给了张逐本,黎善也将电话还给了张逐日。
张逐本还想跟外甥女儿说两句呢,结果就听见在家大哥的声音,语气里的雀跃瞬间消失,恢复了严肃,叫张逐日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这个弟弟真是白养了。
颇不耐烦的说给琼州那边寄了腊肉,让他记得去拿。
琼州那边温度高,要是拿晚了,腊肉肯定会坏。
张逐本:“……”
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想起来寄腊肉了?
但大哥久违的关心,他还是别拒绝的好,于是就这么欣然接受了,挂了电话后,张逐本还在琢磨这个腊肉,反倒是郭小婷,语气感叹:“善善变了不少。”
张逐本立即心疼道:“肯定是黎红军一家给逼的。”
要不是大变故,这人的性子哪有那么容易改的?
郭小婷也跟着义愤填膺,骂了黎红军一通,骂的纺织厂里正在修机器拧螺丝的黎红军不停的打喷嚏,旁边的女工听见了赶紧往后退了几步,一副恨不得有多远就退多远的模样,脸上的嫌弃都不带掩饰的。
黎红军看见了也不敢吱声,只敢埋头干活。
他最近的日子不好过。
童玲算计黎善婚事的事,比他以为的还要影响深刻。
纺织厂的领导干部们,基本都经历过当年的那场祸事,甭管那些人跟张红珍熟不熟悉,只张红珍牺牲了这件事,就足够在他们心底留下一道浓墨重彩。
关于那份工作,哪怕黎红军放手放的再干脆也没用,干部又不是傻子,看不清其中的猫腻。
再加上纺织厂的工人又多为女工,很容易就将自己代入张红珍的身份里,只要一想到死后自己的孩子被丈夫和后老婆敲骨吸髓,就让她们气的牙痒痒。
当然,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黎红军现在住的那个房子。
都是当工人的,工龄也差不多,凭什么黎红军住小院,她们就得住筒子楼,人家可不管这房子有没有张红珍的份,只觉得不公平。
有张红珍的份儿反倒更让人生气了。
住人家的房子,花人家的抚恤金,还要抢人家的工作,害人家孩子,真叫人看不起。
现在黎红军跟童玲两个人在纺织厂就快变成人人喊打的臭老鼠了。
夫妻俩脸皮厚也就罢了,龙凤胎也受到了影响。
这一天黎珠就哭哭啼啼的跑了回来,一进门谁都没理会,直奔自己的房间,狠狠的摔上房门,扑倒在床上就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