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她猛地从被子里重新翻坐起来,怨怼的看着床边的沈最。
“沈最,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姜越知恨恨的盯着沈最,心里五味杂陈。
“太晚了,该睡觉了,你不愿意在主卧睡,我就只好过来找你。”
说罢,沈最直接拖鞋上了床,捞住姜越知的腰,顺势把人放倒在床上。
他在旁边躺下,把人搂在怀里,手臂还紧紧的环绕着她的腰。
姜越知认命的闭上眼睛,企图以此来逃避和沈最有所交流。
“我爱你,知知,为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头顶传来清晰的呢喃声,声音有些哑,还带着轻微的颤抖和叹息。
姜越知心中一动。
她不是听不出这些话的弦外音。
因为爱她,所以她想要的生活和想要的沈最,他都清楚明白,所以他不会去做更过分的事情了。
沈最自嘲的笑了笑,吻了吻她的头顶,柔缓沉哑的声线渐渐流出他耐心的解释。
很多事情,姜越知都知道,但细节并不了解的十分清楚,从十多年前沈家长子夫妻遇害案开始,到如今的你死我活,再到高雯颖、琳凌事情的过程,她安静地听着他以一种极其平淡且置身事外的态度和口吻,娓娓道来那些命途多舛的从前,和那些痛苦不堪的收敛,倏然就有种感同身受的难过。
其实,她没有这个资格,要求他这么多,却莫名在这样的关系里,开始妄图寻找到一种更为持久的方式。
“今天楚荆说,你把琳凌杀了。”
沈最闻言低笑一声,向下动了动,低头蹭了几下姜越知的鼻尖。
微凉的鼻头混着灼热的气息,有种格格不入的暧昧。
“正当防卫和故意杀人我还是分的清的,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已经不需要通过这种极端的手段去中介这些微不足道的人了,更何况我还答应过你的,不相信我?”
“那……那她……”姜越知有些慌乱,更多的是羞愧。
“他们把人直接扔到警察局门口了,但那个男人的确被抓了,琳凌却不见了。”
姜越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意识到,最初听到那个录音的时候,那一闪而过的怪异到底是什么了。
楚荆和琳凌做了局,要陷害沈最,他们清楚,她就是沈最最大的软肋。
姜越知苦涩的摇了摇头,彻底安下心。
她从沈最的怀里钻出来,将头埋在他的锁骨窝处,缱绻的蹭了蹭,渐渐的眼皮就开始打架。
沈最的爱像是苍茫大漠上的一小片绿洲,炙热且充满惊喜,但在发现的过程中,磋磨意志。
有些呼之欲出的东西渐渐萌发,可是精疲力尽,困意太盛,姜越知彻底陷入了沉沉的睡意。
第69章
漆黑的天空渐渐沉溺在虚白的光晕里, 埋没了满天的繁星,朦胧的虚无感顿挫。
洋洋洒洒的雪花飘落,在寒风中打着旋,舞出漂亮的身姿, 将黑灰色的地面渐渐埋葬。
大地浮于表面的秘密被掩盖, 却幻化成另一种力量, 悄无声息的酝酿着更大的恐惧。
可与之相对的, 是一室温暖安静。
柔软的大床上,两个人陷入深沉安逸的睡眠, 一夜好梦。
有什么开始, 又有什么尘埃落定。
第二天,沈最并没有出门, 而是破天荒的留在了家里, 从睁眼开始就像是跟屁虫一样跟在姜越知身后,即便是她去洗手间,也要靠在门外的墙边陪着。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些琐碎的事情, 与他寻常的人设格格不入。
姜越知忍无可忍, 拉开门把扔了块浴巾出来砸在他的头上, 妄图敲开这个厚脸皮的脑袋, 看看到底是什么光景。
“沈最, 你再跟着我, 我就把你脑袋敲碎!”
沈最靠着墙壁歪头看她,闻言脸上的笑意又宠又坏,他像是终于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一般,心情似乎尤其畅快, 对于姜越知的恼怒并不为之所动,而是贱次次的回她一个萌萌的表情, 外加一个恼人的“哦”。
姜越知不明白他是突然解锁了什么厚脸皮的特殊技能,彻底无奈,重新重重的甩上了门。
门板剧烈的震动,沈最抬手挥了挥自己脸前并不存在的灰尘,笑的胸腔震荡,肆意浪荡。
等两个人终于从楼上下来,林姨已经做好了饭,姜越知接过林姨手里的碗筷站在桌边摆好,赌气一样的不去看身后紧贴上来的人。
沈最站在她身后,伸手环住了她的腰,将人的整个后背拥进怀里,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问:“我们今天正好有空,去挑挑衣服什么的吧,如果没有特别合适的,也好提前找人定做,你结婚,嫁妆我来准备,当然你放心,求婚的仪式感绝对不会少,只是,知知,我有点迫不及待想把你娶回家了,你要是还有顾虑,咱们可以先订婚。”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姜越知的耳边,让她轻微的打了个战栗。
她缩了缩脖子,逃避的去推身后的人,也没有对他的话给出正面的回应。
“先吃饭!”
沈最轻笑一声,并没有再多说,也没有让她直接给出回答,他了解他的姑娘,固执又倔强,认准的事情八头牛也拉不回来,若非她自己想的清楚明白,任何人都不可能让她勉强自己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但同样的,他的姑娘已经决定跟他在一起,也一样不会轻易改变。
他们只是需要一点点的时间,而他等得起。
两个人沉默的吃完饭,还是决定出门逛逛,总是呆在家里难免心情憋闷,逛逛街,让大脑放空,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沈最!”
两个人刚出门,一辆面包车就迎面撞上了他们的车子,楚荆从驾驶座上跳下来,怒吼着朝他们冲了过来。
他拎着一根棒球棍站在车子外,隔着车窗玻璃,满眼猩红的盯着沈最,眼底迸发出的浓浓怒火似乎是想要吞噬一切的狠厉决绝。
寒风呼啸,晃动着周遭光秃秃的树梢,发出凄厉嘈杂的声响。
没人动作的几秒内,也没人说话,酝酿着风暴的沉寂最是磨人。
姜越知想动,却被沈最按住手。
他淡然的一笑,神色如常。
可这种淡然显然刺激到了楚荆。
片刻的对峙后,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余地,下一秒,楚荆就扬起了手中的棒球棍,挥向了车窗玻璃。
钢化玻璃很难破碎,只是瞬间由撞击点向外龟裂,然后随着他锲而不舍的敲砸,渐渐撕扯出裂口。
他疯了一样的动作早就没了理智,整个人气喘如牛也丝毫不减动作的频率。
沈最在楚荆终于缓下身形后,按下车门开锁键,抬脚向外重重的踹了出去。
楚荆被车门撞到,巨大的后坐力让他接连踉跄了好几步。
他勉强站稳身子,神情怨毒的看着面前站定的沈最,目眦欲裂的指向他:“沈最,你毁了我妈这些年苦心孤诣经营的一切,一条活路都不给她留,你甚至断了我在楚家最后的退路!”
姜越知也连忙下车绕过车头,看向周围,她察觉到了楚荆的情绪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她压低声音问沈最:“你那些平时都形影不离的黑衣人呢?!”
沈最几乎是被她这样的形容词逗笑,压根没意识到现在的状况似乎根本不适合他们玩味一般的调侃,又或许他根本没有将对面那个人放在眼里。
“你不是不喜欢看见他们老在周围晃,今天我休息,好不容易能陪你,就给他们放假了。”
姜越知扶额:“牛逼,这都什么时候,你给他们放假。”
楚荆见两人的样子,本就已经压抑不住的怒火直冲向天灵盖,他从大衣口袋里突然摸出一把军用匕首,甩开后将明晃晃的刀刃指向沈最。
沈最的目光倏然凛冽起来,他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把寒光闪烁的刀子,又用余光判断了一下三个人此时的位置。
即便他清楚,楚荆首要的报复对象是自己却也不敢冒一丝一毫让姜越知受到伤害的风险。
他赌不起,也不敢赌。
“知知,你先回去,他的目标是我,整件事情也只是我们俩个人之间的恩怨,和你没有关系,你进屋去,听话。”
“那你怎么办。”
姜越知不肯走,楚荆和沈最看上去身形相当,虽说沈最打架很厉害,但楚荆手上到底是有凶器,他也不是姜三那个色厉内荏的草包,真要不要命的动起手,沈最未必有绝对的胜算。
她突然开始没来由的心慌,那种唯恐沈最受伤的担忧迅速的侵吞着她的理智,但情况紧急,她没时间去细想其中的缘由。
“没事,你进去,听话。”沈最侧头对着姜越知笑了笑,笑容淡然,像是真的游刃有余那样。
姜越知摇了摇头,她只是后退了几步,站到车身正好遮挡的安全位置,并没有离开。
她不动声色的垂眸,打开手机上的信息,编辑了一条求救短信发给了110。
正当短信发送成功的那一刻,沈最却突兀的开了口。
“楚荆,一个私生子,就该有私生子的分寸,无论是在楚家还是在沈家,你都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人,到底是什么开始产生能够独当一面的错觉,人最重要的,还是要有自知之明。”
姜越知闻言惊愕的抬头。
她几乎是瞬间就想到沈最这样说有可能会带来的直接后果,她不明白,此时此刻,他为什么要这样去激怒一个本就已经失去理智的人。
他错的离谱。
果然,下一秒。
她和楚荆的声音同时响起......
“沈最...”
“沈最,我他妈的杀了你!”
话音落下,楚荆就持着刀,直直的朝沈最捅了过来。
姜越知大脑一片空白,她完全凭借着本能跑向沈最,可是距离太远,而出刀的速度又太快,没等她跑到两人身边,就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刀子捅进了沈最的心脏位置。
四下无声。
连风都失去了最初的痕迹。
楚荆失控的咆哮声消了音,像是上演一场滑稽狰狞的默剧。
警察在这时破门而入,控制住了他。
他的脸被死死的按进肮脏泥泞的花园土地里,眼眶血红,那是种令人胆寒的嗜血和杀意。
他疯狂的大笑,并不挣扎。
沈最死定了,没有人被捅了心脏会不死。
他失去了一切,生不如死。
现在一命换一命。
他值了。
“沈最!”
姜越知的眼里已经看不见任何人,朝着沈最扑了过去,他摔倒在她的怀里,温热的身体像是被渐渐抽离生命的躯壳。
可他在笑,笑意缱绻,温情。
敞开的大衣外套下面,鲜血染满了暗纹的白色衬衣,格外刺眼恐怖。
她支撑不住,连抱着他的身体双双摔倒在地,满脸是崩溃的绝望。
沈最开始剧烈的咳嗽,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嘴里涌出来,他整个人都迅速的虚弱下去。
他唇角的笑意渐渐淡了,却依旧是温柔的模样。
“知知,我爱你。”
姜越知的视线渐渐模糊,她崩溃的哭喊着,她听见了自己心脏碎裂般疼痛的声音,那一刻,她终于知道了那种感觉从何而起。
她也爱沈最。
深深的爱上了沈最。
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无论他做了什么事。
姜越知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沈最的手背上,崩溃的大喊:“救护车!救护车!沈最,沈最你坚持住,我求求你,我也爱你,我爱你呀!!!”
世界都不再拥有它的颜色。
雪色的纯白院落像极了他的祭奠,一切像是刚刚好,就应该到这里的模样。
原来,原来她错过了那么多,可以纵情相处的时光。
120来的很快,抬走了已经陷入昏迷的沈最。
警察也带走了楚荆。
偌大的庭院由嘈杂重新沉寂,徒留下一地凌乱的鲜红,以及无人问津的车辆。
第70章
医院走廊里的灯光明亮且刺眼。
来来往往的人都是步履匆匆, 偶有人驻足,看见窗旁长椅上那个衣衫凌乱,浑身是血的女人,都是摇头叹息着。
来到这里的人, 每一个人都在被迫承受着生离死别的煎熬, 他们无法怜悯他人, 却可以感同身受。
上帝公平的将生老病死铺陈在每一个平凡生命的面前, 不因为你是谁,而有太多的改变。
这是姜越知小时候就明白的道理。
可时光流转至今天, 再次面对至亲至爱的人的生离死别, 她才恍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坦然坚强。
她不信鬼神, 不信神佛, 却在这一刻,想要求遍所有能叫得出名字的各路神仙,求上天怜悯, 给她一次偏爱, 让她的爱人活下来。
即便她深知沈最受伤颇重, 又是靠近心脏那样的要害位置。
原来理智这件事情, 在感情面前会变得如此脆弱不堪。
头顶大片的光影打下来, 周遭渐渐安静,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原本身后铺撒下来的冬日难得的暖阳也渐渐消退,被如墨的漆黑所吞噬。
绝望随之卷土重来。
那种近乎崩溃的痛彻心扉折磨着她早就破败不堪的神经线。
直到对面亮起的“手术中”熄灭。
尘埃落定,即将宣判的时刻到来, 姜越知在那一瞬间大脑空白一片,她扶着椅子, 站了好几次,腿脚却发软,怎么都站不起来。
还是周叔第一个冲上去。
“医生,医生,先生怎么样。”
姜越知闻言,茫然的抬头,泪眼婆娑间甚至看不清医生的轮廓。
只能依稀辩得,医生一张一合的唇齿交错,似乎是在说:“万幸,病人是镜面人,心脏长在右侧,因此逃过一劫,手术很成功,目前来看,等48小时危险期过了,他只要能醒过来,后续慢慢养伤就行了。”
周叔开心的回头看向姜越知,却发现她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儿,像是被拉扯到极致的皮筋,骤然松手,被瞬间回弹的力量击垮。
惨白的光线恍惚,勾勒出千万条细细密密的线,交织错叠在一起,四散而开。
姜越知站在原地,茫然的看向医生身后的手术室,扯了扯唇角。
似乎是想笑一笑。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并无法思考,只是隐约觉得应该要笑。
可唇角生疼,扯不出一个完整的弧度。
随后,便是眼前一黑,她重重的栽倒在地。
......
拘留所里,律师申请会见楚荆。
不过一夜,他像是瞬间衰败的枯枣,面容枯槁。
那些多年养尊处优滋润出来的精气神完全而彻底的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