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看着中年人问出的话。
中年人大约在守鹤城里也有些名望，被宁雁织这么一问，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他嘴边的小胡子微微抖动了一下，回答：“我如何不敢，就怕这只是你的缓兵之计！”
“废话不用多说，我只问你们，我和那妖女，有哪里相似？”宁雁织没去看他那张黑脸。
“你们都叫宁雁织！”
宁雁织笑了：“这天底下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为何叫一个名字就是一个人？我之前还见过个叫云临渊的乞丐，怎么，你们面前的云少侠，也是个家道中落，被迫乞讨的可怜人吗？”
“你们长得相似！”
“你怎么知道长得像，你见过那女妖？”宁雁织看向那个开口的人。
那人被她点出来，又立刻缩回了人群里：“没，没有……我听云少侠说的。”
多亏了原主性格古怪，下山后常年戴着面纱，山下的人没有一个见过她真面目的。这下子，只要宁雁织速度快，将魔教给灭了，天底下就没人知道她的过去了。
宁雁织在心中呢喃着。
“其实说起来，盟主和那妖女的确不像一个人。前者是什么性子，诸位都清楚，那人就跟他们教主一样，是个疯子！但盟主这些日子来待人温和有礼，说话也带着文气。根本和那妖女不像呀！”
有偏向云家的，自然也有偏向宁雁织，想要追随她的。
两次反驳之后，帮宁雁织说话的声音就更大了：
“是啊，咱们盟主一手剑法出神入化，那妖女明明只学了鞭子。而且鞭子使得也只是稍稍好那么一些而已，根本与盟主的剑法没办法相提并论。”
这个观点得到了最多人的支持，虽然中年人指责宁雁织用了不正当手段赢得了比试。但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人家的剑法纯熟，身形也敏捷。当然是真本事，而非用了手段。
这一连串的声音冒出来，中年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哼，算你逃过一劫。但既然你说了半月之后便要攻打明月山，我就放出消息去，倒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胆色！”说完这些话，中年人便忙不迭离开了。
宁雁织甚至都来不及回他一句，就只能看见对方远去的背影了。
中年人走了，宁雁织只能将目光投向才刚刚被人扶着起身的1号了：“云少侠看起来很在意你那位恋人啊，对方既然是魔教中人，想来你不会拒绝随我一起攻打明月山的计划对吧？”
1号才刚缓过一口气来，刚刚被剑圣踹过的胸口瞬间又疼起来了。
他抿着唇很想拒绝，但这么多人看着，他终究没说出那个不字来，只能点头：“这是自然，剿灭魔教，是我辈应尽的责任，我身为云家人当仁不让。
“啊，那我就放心了。”宁雁织微笑。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宁雁织借着武林盟主的名义广发英雄帖，召集了整个江湖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张旗鼓表示要攻打明月山，问人家支不支持，愿不愿意出一份里，或者献一份财。
被问的人哪怕再不愿意，也不能在这个关头拒绝，只能咬牙答应了。
而得知了这个消息后，魔教那边也没有闲着。开始积极在山下设置障碍，打算和宁雁织这个狗东西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当然是不可能于尽的，在宁雁织十多日的充分准备之下。再有原本对于明月山过于了解的记忆在。魔教的这些陷阱，根本没有发挥任何作用。
在攻山的那一日，宁雁织按照她所说的，冲在了第一个。
不仅将跟随她而来的江湖人吓了一跳，也将魔教的人吓的不清。
可以说只用了一日的时间，整个明月山就被彻底摧毁了。教主和两位护法皆死在了宁雁织手里，跟过来的人们甚至都没来得及见过这三人，宁雁织就取了他们性命。
整个魔教上层人员，唯二活着逃走的，就是曾给宁雁织送过药，与她有过旧情的两个姑娘。而她们也在这场劫难之后隐姓埋名，慢慢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值得一提的是，1号也在这场混战中收获了从人群里丢出来的利落一剑，虽然人还活着，但因为伤到了要害，即便最后养好了，这辈子也都不可能再动武了。
自己不过参加了混战，结果却受了这么重的伤，此后只能做一个身体虚弱的普通人。而宁雁织却凭借这场攻打魔教的事，一跃成为了江湖中名声最显赫，也最为强大的盟主。
这对1号来说，简直是最大的打击。
后来的那几十年里，1号只能看着宁雁织越来越强大，每日听着别人诉说她今日做成了什么大事，明日又打败了那位早已不出世的高手。
自己却困在一间小小的院子里，什么都做不成——知晓了他废了武功之后，云爹便直接放弃了他，选择趁还年轻再生一个儿子，试图夺回云家的荣耀。
这是1号第一次这么怨恨梦境，怨恨时间。
终于，当宁雁织老死的那一刻，梦境彻底崩碎。1号再睁开眼时，他的眼角甚至还带着泪。
那一瞬间，1号忽然明白了，只要身处这个世界，他就永远不可能赢过宁雁织，哪怕是在梦境里。
第57章
宁雁织揉着脑袋从床上坐起, 她感觉自己似乎在昨夜又做梦了，甚至还梦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但一觉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正懊恼间，却听见洞府里传来了“砰”的清脆破碎声。
宁雁织的洞府里没有旁人, 除了她之外, 就是昨天才被她带回来的小鸿了。她当即下了床, 往隔壁小鸿的屋子奔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 小鸿并不在隔壁屋子里。宁雁织立刻慌了，她赶忙朝着之前声音传出的地方找过去, 找了一圈才发现, 是声音传来的地方她开辟出来但一直没有用过的厨房。
厨房内，黎月楼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她的洞府, 正手把手教小鸿煮灵米粥。
宁雁织跑来的动静不小, 黎月楼也发现了，他扭头看过来瞧见对方衣衫略显凌乱，显然是情急之下慌忙赶来的。
“别怕, 刚刚是我们把碗摔在地上了, 小鸿没有出事。”黎月楼随手指了指门后那几片碎瓷。
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继而发问：“你怎么过来了, 还和小鸿做起了粥？”
“这孩子早上醒来后出来找吃的, 我恰巧看见了, 他说他饿了。”黎月楼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
他没说完的是，早上他瞧见小鸿的时候，对方正准备薅峰上的灵植吃。据说还没来昊阳剑宗之前，那位妖族皇子就是这么照顾他的。
黎月楼听完没有多说, 就把他带回了宁雁织的洞府，翻出了唯一还能吃的灵米。
“原来如此, 是我睡得太沉，都忘了洞府里还有个小孩儿了。”如果小鸿是纯正的妖族，肯定是不会饿的。
但他是混血，准确说来，现在不过只是个年仅五岁的孩子罢了。肯定会和普通人一样感饥饿和疲惫。
宁雁织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多亏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这些。我发现，你倒是还挺适合当爹的。”
这满满的人夫属性，让宁雁织看了都自愧不如。
灵米粥并不耗时，没一会儿整个洞府就飘满了米香。黎月楼帮小鸿盛了一碗，就带着他离开了厨房。
宁雁织趁着这个时候，回去拾掇了一下自己。等出来的时候，黎月楼正在翻看卜算一类的书，而小鸿在乖乖喝自己的粥。
“五岁的小孩儿这个时候应该吃些什么啊，我看厨房里食材不多了，要不我们什么时候下山采买一些？”宁雁织顺嘴提议道。
但谁料小鸿的反应却很激烈，当即放下了勺子一脸惊慌：“我不吃了，我很好养的。你别走好不好！”
他第一次大着胆子抓住了宁雁织的衣角，一双和她极为相似的眼睛很快溢出了眼泪。
宁雁织手脚慌忙地帮他擦了：“不是，我没有要走，我带着你一起去买好不好？”
她从前世到今生，虽然都几十岁的人了，但是真的没当过爹妈。宁雁织觉得黎月楼都比自己靠谱，至少他很快抱起了孩子轻声安抚，动作比她熟练多了。
这还是宁雁织第一次感受到挫败。
小鸿还是蛮好哄的，黎月楼轻松就将他给哄好了。三人顺势约定要一起去山下的集市，买些带有灵气的食材回来。
这事儿被鼎德真君知道后，他一拍桌子决定赞助，丢给宁雁织一个装满了灵石的储物袋，就潇洒离开了。
宁雁织拿着储物袋给小鸿看：“瞧见了吗，你师祖十分大方，所以不用担心我会被你吃穷。”
这是小鸿刚刚小声告诉黎月楼的，好似是因为3号带他过来的路上，曾经抱怨过他的吃的太多，让自己花了灵石，还威胁过要把这孩子给卖了。
所以小鸿在听见宁雁织要给他花钱后，反应才会这么大。
但他不知道，身为修士耳朵是比一般人要灵敏许多的。即便小鸿对黎月楼说话时的声音压的再低，但听在宁雁织耳朵里还是清楚。
更何况黎月楼在问出原因后，转头就告诉宁雁织了。
宁雁织气得不轻，她知道3号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小鸿明明是他自己弄出来的，就算是个工具，他至少也该装一装样子啊！
这么恶意的吓唬小孩儿，他是觉得这个世界很快就要毁灭了，所以只要能完成攻略任务就行，直接将其余的存在都当成了摆件了是吗？！
原本还想再和这些人玩一玩儿的，但宁雁织现在改变了想法。
她觉得这些不把人命当命的家伙，还是早些滚出他们云川界吧！
宁雁织没有掩饰自己打算带着小鸿逛山下集市的事儿，所以等到小鸿换上了鼎德真君特意给他买来的小法衣，跟着宁雁织和黎月楼一起下了飞星峰后，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已经等在了山门前，似乎是特意来堵他们的。
宁雁织和黎月楼对望了一眼，两人心下都有了打算。
3号和1号在看见他们出现后也立刻停止了和对方的互怼，3号主动上前，态度十分热切，而1号则落后了一步，他眼底全是青黑，显然还没从昨夜的梦里缓过劲儿来。
1号本来就是个骄傲的人，所以他就算执行攻略任务，选的都是高冷人设，引导目标反过来追自己。
但这样一个高傲的人，却在梦境里真真切切地当了几十年的废物！成日里听到的不是最怨恨的那个人过得更好了的消息，就是身边人嫌弃的辱骂。
可偏偏1号为了能让自己的最后一个梦境对宁雁织产生影响，将时间比例切换成了与现实一样。
所以这对宁雁织来说可能只是一场梦，但对1号来说，却是真实地熬了那么多年。
1号从没在哪个任务世界里待这么久，这场梦境并未对宁雁织造成影响，反倒是让他久久没能从那种身为废人的生活里走出来。
以至于他现在看到宁雁织，心中出了畏惧就没有其他情绪了。
因为这个人真的在当初，给他带来了太大的打击。让他在后来单单是听到这个名字，就害怕得发抖。生怕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竭力地赞美宁雁织，又极力地批评自己，还将自己和她做对比。
1号的反常被宁雁织看在了眼里，她也越发笃定在那个已经被她忘了的梦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雁织，听说你要带着小鸿下山去，怎么不跟我说呀。我和你是小鸿的爹娘，我们一起带着他出去逛才符合常理呀。”说着，3号还对小鸿伸出了手，“来小鸿，跟爹和娘一起出门去。”
他刻意地在黎月楼面前强调着“爹”、“娘”两个字，但对方根本完全不受影响。
而被3号主动提及的小鸿，也在他伸手过来的时候，刻意躲到了黎月楼身后，避开了他。
3号的手僵在了原地，稍显尴尬：“小鸿这是怎么了，我是你爹啊。”
听着3号的强调，宁雁织上前挡在了小鸿和黎月楼身前：“不用你多说，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身份。但你嘴里的过往我都忘记了，我谢谢你将小鸿带过来，可我已经有了新的爱人。”
她一把握住了黎月楼还空着的那只手，将两人紧握的双手放到了众人面前：“以后小鸿的后爹就是黎月楼了，你这么疼爱小鸿，应该不介意多个爹来疼爱他吧？”
3号嘴角微微抽搐，他勉强了自己许久，都没能吐出那句“不介意”。
不过宁雁织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转身就带着黎月楼和小鸿一起离开了。
1号不知在想写什么，刚靠近了他们一步，就在宁雁织瞥过来的凌厉目光里后退了。而3号感受着周围吃瓜弟子打量的目光，想了想还是没能跟上去。
三人顺利地摆脱了两个攻略者，心情瞬间好了许多。就连小鸿都敢提出在下山的途中到处转转了，正好宁雁织也有话要对黎月楼说，就索性答应了他的请求。
等小鸿稍微走远了一些，宁雁织才捏了个隔音法诀对黎月楼道：“我怀疑这些攻略者的实力被削弱了。”
黎月楼略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宁雁织会在没有对照组的情况下发现这一点。
不过他也觉得攻略者的实力被削弱了，因为当初那些来攻略他的人，手段可没有这么弱。
“来攻略我的这两个人在攻略者中的地位不低，按理说他们经历了这么多世界，不应该这么沉不住气，也不该这么莽撞才是。但就这两人的表现来看，他们分明配不上如今的排名。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的能力被削弱了，有某种存在帮了我。”宁雁织表情微沉。
黎月楼也道：“那么你觉得，这个存在是天，还是别的？”
天自然是指天道，两人对天道的存在心照不宣，但平日里还是不常提出来。
宁雁织想了想道：“我觉得不是天，它如果有削弱攻略者的能力，没道理当初不会帮你。它可以做的就是给我们机缘，以及让我们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绝对的清醒。”
宁雁织觉得，这就是自己和黎月楼没有被攻略，而其他世界的主角却被攻略的原因。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那些外来者的古怪，也清楚地知道，他们对自己的感情是虚假的。
“如果不是天，那还能接触到这些攻略者的，就只有……”黎月楼没有说下去，他觉得这个可能太过疯狂了。
宁雁织闻言却笑了：“你怕什么，也许真的是那个人呢。”那个管理着攻略者的人，那个被称作“零”的存在……
在与云川小世界相隔了几辈子都跨越不了的距离的某处地方，男子摘下了自己的金丝眼镜，在镜片上哈了一口雾气。
他的面前是小世界的投放器，而身后是主神凶残而磅礴的能量。
“你竟敢背叛我！”
那个声音愤怒地咆哮着：“如果不是我在你身边安插了其他的眼睛，我根本不会知道你修改了系统，还拿走了我赐予攻略者的‘智慧’！”
男子转过身来，表情平淡而冷漠：“那不是‘智慧’，只是你思想的投影。那些人根本不知道，他们以为自己通过了那么多任务，利用积分增加了自己的聪慧值，但其实是给了你将思想投放在他们身上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