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的巨响不断从天幕上传来，那仿佛预示着云川界陨落的开端。
也是在这个时候，一股股记忆就像洪水一样冲破了束缚，在中年人脑中奔腾。
他使劲捂住脑袋，却还是不自觉地记起，曾经有个孩子乖巧地喊他师父，被他带在身边教导多年。
“啊，原来我忘记的，是月楼啊！”中年一边说着，一张脸已经被泪水填满。
第78章
宁雁织握了握拳头, 她整个身体都轻飘飘的，仿佛一片羽毛，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她身上的法衣早在接引之光落下的瞬间就换了模样，从先前普普通通的款式, 变成了发着金光、绣着祥云图案的黑金款式。
与她一同经历了雷劫的本命剑褪去了先前的样子, 一道道看不懂的铭文被雷电镌刻在剑上, 仿佛也一并将天雷的力量封印在了里面。
但这一切宁雁织都来不及去体悟, 她的眼中只有顺着接引之光，不断挣扎着想要钻入云川界的那道影子。
祂没有五官, 也分不清男女。
祂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只让人莫名感到恐惧和敬畏。
这大约是祂用来恐吓旁人的伎俩，或许曾经的漫长岁月里, 祂正是用这样的办法, 征服了一个又一个世界，将那些世界的生机和能量尽数夺走。
但这一次，她注定会让祂的脚步, 彻底停留在这里。
咔嚓一声, 天幕彻底碎开了。
从接引之光落下的地方开始, 大片大片的雨水混着一种透明的, 仿佛琉璃一样的东西落下来。
因为宁雁织距离最近, 那东西直接溅到了她脸上, 在她的仙躯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见到宁雁织受伤，主神高兴极了。
祂对着此界的天道得意地说着：“你瞧，在你心里无所不能的气运之子，连天幕破碎时的碎片都能伤害她, 你到现在还觉得她能打败我吗？”
已经完全被主神控制住的小天道努力想要挣脱出来，却只是徒然：“你就嚣张吧, 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主神对于小天道的嘴硬很是不满，不过也没关系了，祂马上就要进入云川界，等到宁雁织死后，这个世界的能量也将成为祂的。
怀着这样的期待，主神稍稍用力，顺着天幕越来越大的缺口里，完全地来到了这方天地。
那一瞬间，无数的妖兽朝着天空发出咆哮，无论是妖族还是人族，都感到了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朝着宁雁织砸过来，宁雁织都还没来得及反抗，便被一股巨力当场掀翻。
她自从开始修行后，一路可谓是顺风顺水，这百年间，宁雁织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干脆的碾压。
但是她心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如今她已经修得仙身，并不那么容易受伤。
她很快爬了起来，握紧手里的剑想要再次冲上去，只是脑中忽然冒出的声音却挡住了她的脚步：
“别冲动，你如今根本不是祂的对手。”
那是，零的声音。
“还记得你们当初经历的那些世界吗？”
简单一句话，却让宁雁织浑身的血液都忍不住沸腾了起来。
“时机到了？”她问。
“时机到了。”零回答。
与此同时，人族、妖族、魔族都得到了来自黎月楼的信号。
顾宗主扭头看向身后的弟子，他振臂高呼：“昊阳剑宗众弟子听令，登上浮空舟，随我保卫云川界，诛杀入侵者！”
妖族领地内，凤昀的凤凰原形在空中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妖皇的气息瞬间传遍了整片大地，所有的妖族纷纷响应，并朝着那无脸巨人的方向奔去。
早已等候多时的江褚活动了一下筋骨，他反手握住自己的武器，看向空中主神的眼神里满是战意：
“等了这么久，我头上都快长出草了。走，跟老子去见识见识，这个所谓的主神有多厉害！”
三道光芒不约而同地往半空中飞去，这是人、妖、魔三族第一次如此团结。
无数人在地面上观看这场万年难遇的战役，或许云川界终究不会逃过被毁灭的命运，但今日的画面会永远留在此界人的心上。
至于黎月楼和齐临渊，他们正在零的带领下，将那些被主神攻占过的小世界的能量，引导入云川界。
作为这股力量流入云川界的媒介，齐临渊此刻的模样狼狈极了。
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承受着极大的压力，痛意铺天盖地袭来，让他这个半步真仙的存在，都有些难以忍受。
“想我从前还自诩云川界第一，没想到，在真正的力量面前，我也不过渺小如蝼蚁。”
“不。”黎月楼反驳道，“没有人是蝼蚁，那只是主神愚蠢的想法罢了。”
他伸手，将齐临渊承受的痛苦分担了一半。
比起齐临渊微微扭曲的面容，骤然被疼痛包裹的黎月楼却仿佛什么都没感受到一样，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齐临渊感受到痛楚在慢慢减弱，心知黎月楼绝对帮他分担了大部分的能量。
他没想到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黎月楼竟然有这样的本事，但一想起这人一直跟在宁雁织身边，那副沉默又坚韧的模样，便也能理解了。
能和宁雁织待在一起的人，能有几个真正普通的？
眼见黎月楼这边已经进入正轨，零也不再浪费时间。
他的任务可不止这些，在宁雁织全部消化掉这些力量之前，他需要为对方争取更多的时间。
一道银色的流光顺着这道能量传播的缝隙离开了云川界，他需要去联络更多的力量，从外部瓦解主神！
修真界内，主神已经失去了宁雁织的踪影。
祂很清楚此刻的天命之子有多脆弱，她才刚刚飞升为仙，即便已经比这个世界的所有修士都强大了，但在祂面前也只是比蝼蚁稍微强了一点点。
此刻的宁雁织是云川界气运的所在，只要解决了她，整个云川界就会不攻自破！
主神得意极了，祂随手挥开一只逐渐向祂靠近的浮空舟，那上面的气息让祂有些不喜。
主神的随手一拍，对于浮空舟来说也是致命的。
几乎是浮空舟碎裂的瞬间，几百个身影猛地从残骸中飞了出来，天上的太阳明明还在当中，正亮堂着。
但隐藏在云层中的星子们却也骤然发出了光芒，一时间仿佛比正中的太阳更加耀眼。
“结阵！”名为星河的青年高声一呼。
跟随他而来的数百移星崖弟子立刻听话地动手了，他们的修为其实都不算高，至少在顾宗主等人看来不算高。
但他们会利用星辰的力量，手中的阵盘指针忽地猛烈转动起来，头顶的星辰光辉也骤然更刺眼了。
在星辉之下，幽蓝色的阵法痕迹一点点浮现，天空之下的众人眼里，似乎有无数条半透明的丝线将主神紧紧束缚了起来！
这一幕落在顾宗主等人眼中，叫他们胸腔里也跟着涌出了热血。
“好啊！虽然不知那是哪里来的队伍，但只要是主神的敌人，那便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也快些动起来，定要为雁织争取更多的时间才行！”顾宗主连忙招呼着众人一同起身，前去应对。
各个大宗门的浮空舟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仙门的数万弟子更是严阵以待，早就做好了和主神决一死战的准备。
无数艘浮空舟从天上划过，留下长长的影子。
刺眼的星辰光芒下，主神似乎真的被困住了，一时间进退两难。
但这一幕落在星河眼中，却并未让他生出半点喜悦。
星河是这一辈现有弟子中，对于星辰的感应最为强烈的人。他能敏锐地感应到星辰的情绪，自然也能知晓此刻的星阵已经在崩溃边缘了。
半透明的丝线仿佛黏在了主神身上一样，将祂紧紧缠附着。但只要主神稍一动弹，丝线便会发出“噌噌”的断裂声。
当半透明的丝线终于开始崩裂的时候，这庞大的星阵终于也跟着开始溃散了。
星河的嘴边溢出一丝鲜血，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动。
“再结阵！”星河重新喊出这一声。
移星崖的弟子们丝毫不顾身上的痛楚，再度摆出了同样的手势，将星辰的力量尽数借走。
星阵的边缘在溃散，但中心处却因得到了新的能量开始恢复。
在这两股力量的抵抗之下，主神的动作再一次停滞了。
趁着这个时机，一道仿佛能穿透云霄的鸣叫声传入了所有人耳朵里，巨大的凤凰越过浓厚的云层，挥动遮天蔽日的翅膀冲着主神而去。
与此同时，江褚也紧随其后，一道道黑色的火焰像是能吞噬一切一般，追着凤凰吐出的几道真火一起砸在了主神身上。
但这些动静于祂而言却好似挠痒痒，只是叫祂觉得有些不痛快，却没有给主神造成能被拿出来说的伤害。
天上星辰的光芒渐渐黯淡，头顶的星阵隐隐有了再次崩溃的预兆。
主神的手臂挣脱了束缚，朝着凤凰和江褚拍过去，直将两人狠狠地击落在地。
地面上，宁雁织不断吸纳着来自无数小世界的力量，她像是完全将自己当作了容器，就这样任由这些力量填充进她全身的经脉。
但不够，还是不够！
宁雁织清楚地知道，只是这些力量，还远远不够杀死主神。
于是，她很干脆地放开了自己的神识，无数的光点便也毫不客气地飞入她脑中。
天上燃起无数的火光，像是有数不清的星辰在此刻陨落一般。
黎月楼仿佛也预感到了什么，忍着剧痛扭头看向天际。
“移星崖的每一个弟子，都代表着天上的一颗星星。”
这是当初他入门后，师父告诉过他的。而今，这些星星要一并陨落了……
星阵彻底崩毁，移星崖这一代最优秀的一批弟子一个个坠落。主神挣脱了最后一根半透明丝线，直直地朝着宁雁织的方向扑了过去。
宁雁织闭着眼一动不动，尽管周围都是叫喊着让她快些躲开的声音，但宁雁织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毫无动作。
曾被主神一巴掌拍开的江褚等人疯狂地扑过来，竭尽全力想要阻拦主神，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主神的指尖朝着宁雁织的头顶落去。
就在主神即将杀死这个世界的支柱之时，远在无垠空间里的零号，终于找到了打开主神那座囚困灵魂的乐园的钥匙。
咔嚓一声，无形的大门破开。
几乎要永远被留在这里的灵魂们忽地抬头望向天际，那里原本被设定成了一片绚丽的星海，却在此刻骤然变成了漆黑的旋涡，朝着每一道满是罪恶的灵魂席卷而来。
主神当然感应到了自己的伥鬼们正在消失，祂脸上的得意此刻全然消失，惊讶地回头望去，似乎在越过这个世界破碎的屏障，看向自己的乐园。
在祂失神的此刻，在祂巨大的手指阴影下，宁雁织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中是一片金芒，刺眼的金光自她周身绽开。
她忽地举起了自己的剑，那柄剑在金光之下骤然变大，像是要刺破天际一样。
等到宁雁织这里的异状被主神察觉时，巨大的宝剑已经贯穿了祂原本坚硬无比的手掌，直直地朝着祂的脑袋刺过去。
巨剑还在继续变大，大到让主神都开始心生畏惧。
祂知道自己的力量源泉正在被什么东西摧毁，祂想要暂且放弃继续进攻这个世界，毕竟力量源泉远比这个世界重要太多了。
但宁雁织丝毫不给祂离开的机会。
嗡的剑鸣声响起，不等主神有所反应，祂抓着小天道的手便整个被切断了！
获得了自由的小天道看出了主神的意图，连忙飞上天际，将这个世界的屏障修补起来。
祂所珍视的生灵被主神杀了大半，祂绝不容许对方活着离开！
此刻，主神终于感到了畏惧，凌空飞起来的宁雁织像是什么可怕的怪物，让祂不由地想要退避。
面前身形略显瘦弱的女子，明明只是开口吐出一个“杀”字，却让主神听到了无数重叠在一起的声音。
其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激昂的也有低沉的……
仿佛无数因为祂而失去生命的人，都聚合到了同一个人体内，朝着祂挥出这一剑。
这一剑带着磅礴的力量，让主神畏惧不已。祂拼命地想要躲开，却像是被什么力量给控制住了一样，无法挪动半步。
巨大的长剑虚影几乎贯穿天幕，剑刃闪着寒芒，将主神看不清面容的古怪躯体从中间一剑斩下。
“去死吧，主神！”
还是那般重叠在一起的声音，这一刻，已经不是宁雁织在向祂复仇，而是无数的灵魂在向祂复仇。
第79章
一剑之后, 整个世界俱是一清。
原本破碎的天幕不知何时已经被修补好了，原本灰蒙蒙的天色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晴朗，先前由主神带来的一切灾祸伴随着主神身躯的破碎一并消失了。
半空中的宁雁织先前用尽全力挥出了那一剑，此刻身上再没了丝毫力气, 直接从空中坠落下来。
好在黎月楼及时发现, 早在宁雁织开始往下掉的第一时间就冲了上去, 最后两人都平安落地。
他们降落在一片干净的草地, 此刻周围除了他们再没其他存在。宁雁织躺在黎月楼怀中抬头望天，她眼里的金色正在渐渐淡去, 她周身和剑上的剑光也化为星点慢慢逸散到了空气中。
“这是？”黎月楼不明白这些像是要消失的星点是怎么一回事。
宁雁织回答他：“一切都结束了, 而他们愿意用最后的力量，复苏这场大战中死去的人。”
她一边说着, 眼眶却不自觉红了起来。
其余小世界的天道已经被唤醒, 这些逝去的灵魂却永远不会回来。
也许在熬过了漫长的岁月之后，那些曾经死去的小世界里会重新诞生人类和社会，但曾经支撑起一个世界的气运之子, 和那些构筑起整个故事的灵魂, 却得不到重生的机会了。
一颗星光在宁雁织手指间转了几圈, 像是在留下什么重要的讯息一样。
宁雁织抬手任由那点星光落在了她手心, 眼前骤然浮现了一个年轻姑娘的面庞。
对方的模样明明很陌生, 但她看向宁雁织的时候, 眼神却很温暖：“请帮我告诉零，在生命的最后，我是真心期盼着他，可以拥有自由的灵魂。”
尾音消失在空气中, 就像这颗星光的消散一样叫人猝不及防。
宁雁织这才骤然想起，这个女孩子正是当初引得零决心背叛主神的人, 也是一只坚强又勇敢的凤凰。
她叫，明若心。
随着星光飘落在地面上那些尸首的身体里，原本已经没了气息的人一个个睁开了眼睛。
鼎德真君正抱着毫无气息的玄德真君哭得凄惨，他自己身上都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此刻却丝毫没有为自己疗伤的意思，只是看着怀中双目紧闭的玄德真君哭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