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几乎想也不想地否认:“我这么忙,哪有空谈什么男朋友,老徐除夕快乐哦,给孩子们的红包我给青野了,你到时候帮我发一下,我先挂了哦。”
“哎,哎……”还没等徐池‘哎’出什么,那边已经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这孩子。”
梁殊多说了两句话的功夫,一转头发现楼宴之人已经不见了。
桌上的蹄花汤还剩了大半碗。
她踩着拖鞋踢踏踢踏地上楼,楼宴之人站在窗边,只这么看那道身影,梁殊莫名察觉到一丝落寞。
她以为她还为着自己家里的事不悦。
也没走过去。
只是看着他手上厚重的包扎犯了难。
她前段时间刚骨折过,但因为有一整个医疗团队配合着进组,也不需要她做什么,平时换衣服洗澡有苗苗帮忙。
她骨折经验有,但照顾人经验倒是没怎么长进。
楼宴之这种少爷,平时纯纯都是享受型的。
泡个澡都各种讲究。
她犹豫着问了句:“楼宴之,要不我给你联系一个护工吧。”
“过来。”
梁殊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走了过去。
“看外面。”
“什么?”
梁殊又听话地看向外面,却发现那边什么都没有,只有路边挂了一些红灯笼。
“除夕夜,外面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你准备去哪里联系护工?人家不要过年啊。”
楼宴之:“去放水,我一会儿要洗澡。”
你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还会体量别人。
梁殊很想拒绝这个要求。
但想到自己一个月的假期。
她忍了。
然而帮楼宴之洗澡的这件事却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很多。
楼宴之在医院处理伤口的时候她不在,能看得见的就只有手臂的骨折和划破的上衣。
等衣服全都脱下来,梁殊才发现他身后也有一大片擦伤,而是是没处理过的那种。
梁殊只看了一眼神色都不太对了。
也顾不上马上零点了,抄起手机就准备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却被楼宴之一手拦了下来:“不用,我没事。”
梁殊瞪大了眼睛看着上面一半结痂一半还血淋淋的痕迹,很难想象这么一大片的伤是没事。
楼宴之甚至还让她帮忙洗澡。
梁殊眼中楼宴之矜贵娇气少爷的形象开始出现裂痕。
等她拿来医疗箱,还是搞不懂楼宴之这人是怎么想的。
梁殊:“你不会是准备用什么苦肉计吧?”
从知道楼宴之家里复杂的家庭关系开始,她就始终控制不住在脑补。
现在对着这一身的伤,剧情又丰满了不少。
“用在谁身上?”
楼宴之冷冷地问。
梁殊哑言,转念一想楼宴之确实不像是会用苦肉计的那种人。
梁殊:“那你这是干什么?”
楼宴之脸有些黑,起初说了句什么梁殊没听清。
后面他又不耐烦地说了一次,梁殊才听懂。
梁殊:“你是说你不想别人碰你?哈?”
梁殊被这话直接说得愣住了,又不自觉地重复了一次:“所以你才没说你这里受伤了?楼宴之你认真的吗?”
她知道楼宴之洁癖,但没想到已经‘恶化’到这种程度了。
她其实还想问,那他以前出去找别的女人的时候怎么办。
但好奇归好奇,梁殊这次却没问出口。
毕竟她也没那么热衷给自己找不痛快。
楼宴之却很了解她,转身一把抓住了她擦药的手腕:“你还想问什么?要不要索性一次问出来?”
“不想问什么。”梁殊抽出了手后矢口否认:“好了,药擦好了。”
梁殊收好东西看了眼时间,还有五分钟就零点了。
窗外天幕此起彼伏亮起了烟花,梁殊这个时候才对今年是和楼宴之一起过年有了实感,这也是她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在外面过年。
零点整,不远处响起了一阵阵的钟声。
梁殊闭眼虔诚又仓促地许了个愿。
“还以为今年不用守岁,没想到又到这个时候了。”
“为什么要守岁?”楼宴之问。
梁殊耸了耸肩:“是槐江的传统,敲钟的时候小孩子可以许愿,我每年都要许一个。”
“许什么愿望。”
梁殊停下了收拾药箱的动作,怅然地朝漫天色彩看过去:“以前总是希望能有钱一点。”
“今年呢?”
今年……梁殊眼睛转了转,表情突然有些谄媚。
梁殊:“今年想我老板把公司做大做强的同时,给他勤勤恳恳工作的员工一个试戏的机会。”
楼宴之冷哼一声,不再理她。
——
梁殊一个春节都呆在城南别院,算起来这倒是极少数她与楼宴之朝夕相处的时间。
连上门探望的人都没一个。
除了定期上门的医生,就只有初四那天秘书来过一次,还是来送工作文件的。
见惯了楼宴之花团锦簇的样子,突然这么冷清,梁殊还有些不大习惯。
当然最不习惯的还是两个人在房间里四目相对,却什么也做不了。
梁殊这么熬到了初五,终于熬不住也让凌苗苗把自己年前上课的文件都抱了过来。
虽然都学过了,但再复习一次也是好的。
之后的几天梁殊没什么事就站去阳台练,之前上课的时候加的老师微信这会儿也派上了用场,遇到什么没记住的问题直接微信发过去,老师那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后来见她那些课程吸收的好,又爱学习,台词老师干脆又发了一版进阶版的课程过来。
可惜的是给她发完这个台词老师又出国度假了,梁殊也不好打扰人家出去玩。
那几天抱着课程啃的梁殊总是愁眉苦脸。
这进阶台词课实在是太难了。
她已经恶补过几次了,但每次表演到的台词一涉及到爆发情绪,她不是忘词就是忘记串情绪,偶尔有几次还会走神。
楼宴之偶尔在旁观看过几次,最后他大概也看不下去她那副便秘的表情,朝她伸手。
“拿来我看看。”
“你看看?”梁殊很怀疑楼宴之到底能不能看懂上面的专业术语说的是什么。
但转念一想,人家是娱乐公司的老板,还真没准懂。
于是把台词本递了过去。
楼宴之随意翻了翻,然后抽出了笔记写的最满的那页,是去年刚获奖的文艺片《彩色芭蕉林》。
“开始吧。”
梁殊站在那里还等着听楼宴之能说出什么,结果看他这意思,上来就让自己演吗?
但楼宴之那样子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梁殊做了三秒的心理建设,想从楼宴之手上拿过那张台词。
楼宴之身子却往身后的沙发一靠,让梁殊动作扑了个空。
“直接开始。”
“你不给我台词本我怎么开始?”
楼宴之有些刻薄地说:“蹲阳台练了这么多次,把纸上写得这么脏,连台词都没记住?”
梁殊难得被楼宴之说得理亏。
只是那纸明明不脏,她虽然字没多好看,但胜在整齐。
楼宴之另外一直手还缠着绷带,却不耽误他一副上位者的表情看着她。
梁殊被楼宴之这么一眼直接代入到试戏现场的情境中。
已经练了几天的台词在脑海中打转,还真开始跃跃欲试起来。
梁殊:“那我演田袅袅,你帮我搭盛江起的台词。”
楼宴之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梁殊之前一直抱着台词本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这会儿来了感觉,台词虽然记得没那么准,但只说个大概就迅速进入到了剧情的情绪中。
这是一场带有些禁忌味道的爱情片。
乡下长大的田袅袅因为母亲再婚,被接去城里上学,后面在相处中慢慢爱上继父和前妻的儿子魏江起。
不被世人容纳的情感,让她在魏江起表白的那天逃了。
这一逃就是九年。
再后来母亲意外去世,她才从国外回来,再一次遇到了多年魂牵梦萦的那张面孔。
情感依然如七年前那样汹涌,但她学会了成年人的伪装、克制和口是心非。
葬礼现场。
梁殊(田袅袅):江起哥,谢谢你和魏爸爸忙前忙后做了这么多,原本这些事情都应该是我来做的。
楼宴之(魏江起冷笑):确实都是你应该来做的,阿姨和我爸早就离婚了,也不用叫的这么亲,田袅袅。
梁殊(田袅袅惊讶):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妈妈怎么从来都没和我说?
楼宴之(魏江起):和你说了你就会回来?说了你就能不再躲着我?
梁殊(田袅袅接了通电话后):我晚点还有工作要处理……
梁殊(田袅袅):今天实在没时间,等有机会找你和叔叔一起吃饭。
楼宴之(魏江起刻薄地笑):怎么?这么避我们父子如蛇蝎,以前一口一个‘哥哥’不是叫的挺好听的吗?再叫一声来听听,来听听啊!田袅袅你真狠心,九年,你怎么舍得走了九年。
再遇田袅袅的魏江起已经将心中的情感压抑了多年。
在灰蒙蒙的下雨天,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想起他母亲去世那年她带他去见过的彩色芭蕉林,转身离去。
而捡起纸箱里母亲留给自己的遗物的田袅袅,看到里面的日记本,记忆如同闸水般涌上心头。
她想起当年的离开并非自己本意。
想起和自己母亲据理力争为什么不能喜欢自己没有血缘的哥哥。
还想起那天落在她脸上狠狠的一巴掌与母亲的哭诉。
而如今的母亲已经长眠墓中。
梁殊(田袅袅)(终于控制不住的情感,雨伞从手中滑落,小跑着过去拉住了魏江起):哥哥,你这么多年,这么多年过得好吗……
魏江起没有回应,但没有回应的回应有时候就昭示了问题的答案。
这场戏的台词不多,一个场景两个人的对峙基本都是情感戏。
但情绪实在太饱满了,而且从克制、到回忆、再到爆发。
转折太快。
像是把之前九年的情绪在短短的片段中都走了一遍。
梁殊每次自导自演都有些吃力,这次有楼宴之搭戏倒好了些。
不过最让梁殊惊讶的是楼宴之台词功底也很强。
明明还是她平时最熟悉的那道音色,但在刚刚对戏的时候,她觉得楼宴之就是故事里的魏江起。
梁殊此刻的心态也发生了转变,很期待楼宴之能给出什么样的建议。
楼宴之却皱着眉,语气比刚刚演魏江起还刻薄:“你老师遇到你这样的学生,竟然没被气死?
“你那是表演吗?你觉得你进入到田袅袅这个角色了吗?不是随便一部什么剧里学到的技巧都能拿来用的,因剧制宜你台词老师没说过吗?”
梁殊被凶了一通也不恼。
不仅是楼宴之。
其实连她自己也察觉到自己表演时候的‘别扭’,台词都对,该给情绪的时候也都给到了,但就是贴合不起来。
就像是两个相同的自己同时在演戏,割裂的很。
她摸着鼻子不好意思地凑过来:“台词老师出去度假了,楼老师,楼老板,你给点意见,你觉得我要怎么改比较好。”
“全方位代入,想办法改变自己,让别人以为你就是田袅袅。”
“给你一天时间自己想办法,明天继续和我对戏。”
楼宴之丢下这么一句话就上楼,梁殊捡起沙发上的台词纸,反复琢磨这句话。
代入?
全方位的代入?
怎么才是全方位的代入?
她觉得自己悟性也算不错的,但和楼宴之相处久了,又时常觉得自己智商感人。
想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不得已打了通电话求助林菲灵。
林菲灵:“代入?这个简单啊,cosplay你知道吗?给自己换身打扮,背景音循环播放你要cos的角色,我记得《彩色芭蕉林》是白潇潇演得,那是楼宴之表姐,有这么个参考楼宴之对你要求高一点正常,你也不用压力太大,演戏这种事还是要慢慢来。”
“不过现在不才初七,你怎么就和楼宴之在一起,你们不会是……一起过年了吧。”
就是一起过年了。
梁殊本来觉得也没什么,但林菲灵的一阵八卦下,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暧昧了。
超出情人女伴范畴内的暧昧。
她想了想苦笑摇头,本来就是一段荒唐的关系,她也没什么好纠结的,就这么糊涂过吧,总不会真嫁给他就是了。
从林菲灵那学到了窍门,梁殊晚上的时候基本都在挑剧本台词代入情境,白天见楼宴之空下来,就拉着他对戏。
她这段时间听了无数次的:不行、再来、不够完美、再想。
梁殊这么个泥里打滚的性格也被说的有些不自信。
但她确实不够好,而楼宴之也总是能一针见血。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特别久。
她的表演开始突飞猛进,偶尔觉得飙台词不过瘾,她还加进去了一些无实物表演。
以前演戏她完全谈不上多喜欢,只是为了赚钱,现在那喜欢起码翻了个倍。
楼宴之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捏着台词本靠在沙发上,不念台词的时候看着像在度假。
唯一不同的是。
他手臂上的石膏拆了。
来探望了人络绎不绝地来。
梁殊后知后觉楼宴之可不是什么没人探望的小可怜,而是不想别人看见他受伤的狼狈样子。
看着举着酒杯的楼宴之谈笑风生,梁殊接连在心里给她竖起大拇指。
可以,比她还有偶像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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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三月底。
梁殊在楼宴之彻底痊愈的那天恢复了工作。
她人前脚刚到海遥,裴敏就拿着来了一份澳门电影节的邀请函给她。
梁殊拆开那张烫金的信封一脸疑惑:“怎么会突然邀请我?”
“《青山谣》要赶在澳门电影节首映。”
“这么快?”
她总觉得这电影她刚拍完没多久。
换做之前拍的那些剧,拍完压着一整年不播也都是有的。
裴敏:“嗯,这个月首映,再预热一波等暑期档上映,这样能赶在年底前送审评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