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等秦小渝回答就摇了摇头,“不是的,或者来说不完全是,而是豫省的客流远大于别省,依赖于汽运服务的人群也远超别处,而在服务区的厕所设计上却是照搬了别处的经验,根本没有经过科学的调研,也没有做好通风,导致这些卫生间的使用人数远超服务上限,才会造成体验差。”
“而乡村厕所的痛点更甚”,李文博入行这么多年,就在跟乡村厕所打交道,也回访过不少地方,“若是前期的设计不做好,村民们也会渐渐疏于维护,或者来说维护起来很费劲,到时候这厕所就会沦为脏.乱.差,我们兴建乡村厕所,改善人居环境的初衷就无法达成了。”
秦小渝点了点头,她能想象李工所说的这些情况,对这些人也更加地敬佩。她从来没想过,也从来不知道,这些看上去很普通的基础设施,背后还有这么多的讲究,有这么多人的心血。
而这公厕的设计只是第一步,要建成可冲水式的干净公厕,秦小渝又陪着李工跑了好久,选定了水塔和沼气池的建筑地点,等到李工将所有的设计都搞好,拿回去做审批的时候,秦小渝也晒黑了一个度。
“小秦,怎么瘦了这么多?”魏副书记两周没来,瞧见秦小渝都有点被吓到了,原本她就是高挑的身材,现在却有点太瘦了,站在车站里跟旁边的杆子没啥区别。
秦小渝却没什么感觉,她觉得自己现在很健康也很有干劲。
魏副书记也听说了她这一阵的行动,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秦,有干劲是好事,可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只有身体好,才是革命的本钱啊!”
说是这么说,魏副书记本人也整日为了老乡们奔波,前些日子还通过她的联系,将附近几个村的适龄青年们送到了贺老板的厂中做分拣.包装等工作,虽说报酬不是很高,可包吃包住,总比在家游手好闲的好。
这次魏副书记过来也是有新任务要交给她的,她拿出来一个大盒子,有些为难地递给了秦小渝,“这事让你一个小姑娘做还真是不太好意思。不过县里计生委的老同志今年退了一个,又摔伤了一个,人手根本不够,咱们也只能自己来了。”
秦小渝有些不明白,这扶贫工作怎么还和计生委扯上了关系?
“嗨,主要是往山里头发的”,魏副书记拍了拍手中的盒子,“这里面都是计生用品。”
魏副书记瞧了瞧秦小渝的脸色,见她有点懵懂,拍了下自己说道,“算了,还是我去吧。这事儿你去办,还真是不太合适。”
秦小渝这才恍然大悟,伸手去拿那盒子,“没事,我去发也可以的。”
魏副书记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是能干,也不用抢着这活干。好些人嘴碎得不行,你还是个闺女呢,他们一见这盒子说话就带颜色,你可别平白给他们欺负了。”
秦小渝见她是真的不想让自己去,便就收回了手,可仍是有些疑惑,“咱们还要发这些东西么?”
“是啊,计生委.妇联都往下发,每季都有免费的计生用品发”,魏副书记想了想,问她,“你还记得五法坪的王户一家么?”
秦小渝点了点头,对这家人印象很是深刻,他们家是她见过人口最多的一家。夫妻俩今年才三十多,家里面却有八个孩子,大大小小一串子,小的连个衣裳都没得穿,光着屁股满院子跑。
“这家看上去就八个,其实已经生了十来个了”,魏副书记叹了口气,“年年都进去劝,年年进去都看又抱了个小的!”
魏副书记先前跟着县里的老妇女主任跑过很多次王户家,劝过.发过计生用品.也说过要带去做节育,可人家就是不听。
“穷,除了生娃不知道要干啥,可是生了也没有办法养,这家里就越来越穷...”
秦小渝很是震惊,这算下来,那家的女人从十八岁或是更小的年纪,就一年一年接连不断地怀孕生育,“怪不得她那么瘦...”
“是啊”,魏副书记叹了口气,“生娃咋可能不伤身体?那女的身子又坏了,干不了啥活,在家里待着没事,带着带着娃又怀了,可真是...”
秦小渝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会不会是不知道怎么避孕?”
“咱们也是做过宣传嘞”,魏副书记不想和她这个大闺女聊这个,挥挥手说道,“你甭管了,这事儿你就当不知道吧。”
秦小渝点了点头,这事儿对她来说也很是棘手,只能劝自己,“慢慢来,不要着急。”
过了几日,秦小渝去村旁边的大池塘里下笼子,给大鹅搞点鱼虾加个餐,就见村里头的小娃们也在池塘边玩水,便上前把他们往旁边赶了赶。
等走过去,她才发现他们手中水球的材质很特别,赫然就是魏副书记之前提过的计生用品...
秦小渝无语地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在自己的待办本上多记下了几句话。
“小秦妮儿,你看俺这眼,前面挡的雾啊云啊全都木有了,俺又能看见了!”江家阿婆从火车上下来,迫不及待地过来找到她,非要她看看自己已经治好的眼睛。
江硕跟在后面拿着行李,憨憨地朝着她笑了笑,“恁给介绍的医院真不错!俺们过去就有床位住,医生护士人都好嘞很,给俺娘做了检查,又给她配了药,打了几天点滴,才做嘞手术。”
“就是就是,人家医院的饭菜真好吃,说是啥营养餐”,江阿婆做手术前害怕得不行,这会儿却是开心得不得了。
秦小渝赶紧解释,“那是你家运气好,刚好申请到了,普通人家过去做都是要自己花钱吃饭的。”江家阿婆的特殊待遇是贺老板掏钱买来的,可不是白内障手术带的,若是江家都这么出去说,到时候去做手术的人该不平衡了。
“俺知道,俺知道”,江阿婆赶忙应道,“人医生都跟俺们说了,说是要拿俺这个手术过程拍个片子,给后头来的医学生娃子们看,才给了啥补贴,放心,不会乱说嘞。”
秦小渝没想到医院那边还真找了个看起来很正常的由头,这才放下心来。倒也不是她太敏感,而是越贫困的地方越喜欢讲究公平,人不患寡而患不均,老祖宗早就点明了这个道理。
下车的老乡听说江阿婆做了白内障手术,好奇地拉着她问东问西,她也很热情地跟所有人分享。
“不疼,真是一点也不疼,打了麻药,一点都不疼,就感觉人家拿个啥一烧,眼前这白花花的一片慢慢慢慢就不见了,神奇嘞很!”
“手术是免费嘞,是小秦妮儿帮着找的人,你上次看电影没有来?人家宣传员都说了,这都是免费的,给咱们山村里头的老年人谋福利嘞!”
“就是就是,咱们这山里离县城太远了,咱也不识字,哎哟我出去了才知道,那不识字真的抓瞎,连做手术签字我都不会写我的名儿,只能摁手印,手上全是红彤彤的,丢人嘞很!”
江阿婆出去了一趟,虽说只在医院旁边打转,可也见识了不少,增加了不少谈资。
江硕见她娘拍着大腿,跟旁边的老乡聊得吐沫横飞,想了想跟秦小渝说道,“去看过俺妹子了,她过得也挺苦嘞。”
贺老板所说的那情况倒是个真实存在的,也是贺门红公司在那边收购山货时候遇到的,那人名叫王晓红,自己一个人带着个十岁左右的娃,那娃到现在不会说话,离开她的身边就哭,搞的她没办法出去工作,只能在家附近修修鞋补补衣裳,勉强混个温饱。
江硕去看过两次,一次是他娘去做手术前,一次是做手术那天,第一次是走了山路过去的,走坏了一双鞋,第二次是坐着公交车过去的,钱是家里的,只不过医院管着吃住省下来了。
“我想出去干活”,江硕突然对秦小渝说道,“以前...就是俺媳妇小萍还在的时候,俺们去城里干过一段时间,干了一段时间的零工,攒钱开了个早餐摊子,就在那几个大厂旁边,还能赚几个钱。”
“俺家现在还有摊煎饼的铁板嘞,就是那时候攒下来的家当”,江硕的眼里满是怀念,“以前觉得活着没啥意思,就在家种种地就行了,现在就想赚点钱,也好有脸去找妹子。”
秦小渝被江硕感动得不行,“这可好得很,要是江阿婆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的!”
江家最大的问题就是一家人都被之前的事打击到了,家中仅剩的劳动力一直抱着得过且过,过不了去球的想法在生活,日子怎么可能过得起来呢?
江硕想了想说道,“先别跟我娘说,等我挣到钱了,妹子那边也宽裕点了再跟她说。”
秦小渝点了点头,恨不得立马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贺姐。
江硕被老乡们喊走询问医院旁边的物价啥的,那边江阿婆又过来了,她拽着秦小渝的手说了好多声感谢,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不是给老大找了个媳妇?还是个带娃的?”
秦小渝不想她已经知道了,惊讶地说不出话。
“小鱼,你跟阿婆说实话,这可不兴乱说的啊”,江阿婆的面色很严肃,突然拍了下腿,“不对,你是给老大找了个领养?哪家养不起娃了?要过给老大养?”
秦小渝被这反转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细细问去才知道,在住院的时候江硕说了梦话,被江阿婆听了全。
江阿婆回忆道,“那家是不是姓王?儿子多大了?好像是有哪不太好,才打算不要了?老大说要将他给接过来,以后就跟着他姓,省得人死了没有个摔盆嘞。”
“恁说,这过继可不是小事,抱个娃可是大事儿,咋能啥都不跟俺说呢?那家到底啥情况,老大咋还说抱走是对他们也好...”
江阿婆还在一个劲儿的问,秦小渝出了一身冷汗,她再怎么也没想到,江硕说去看王晓红,看得不是她妹子而是他那个侄子,而他突然奋发也不是为了找回的亲骨肉,而是瞄上了以后的“摔盆的”。
秦小渝想不明白,要是江硕执着于有个后,那跟着王晓红的孩子严格说起来也不能算是江家的“种”,怎么会起了这样的心思呢?
她倒也没纠结,找到了江硕,将江阿婆所说的复述了一遍,直接问出了口。
江硕沉默了一会儿,却是直接承认了,“你都知道了啊。俺娘老想让再找一个,可俺到现在都忘不了小萍,这再找一个,要生娃还得让她闯一次鬼门关,俺害怕。可还是得有个“后”的,之前还想着说去买个男娃,就是太贵了,没有钱。你一说有个妹子,她还带着个拖油瓶,那不是刚好吗?”
秦小渝抽了抽嘴角,“买卖儿童是犯法的,买卖同罪!”
江硕却仍然很兴奋,他好像已经筹划了很久了,“刚好,这娃对俺妹子来说是个累赘,可要是跟了俺们家,俺爸俺妈在家看着他不就中了?我瞧了他好几次,好像是脑筋有点毛病,不过这也没啥,刚好不记人,要不然都养不熟。”
“……”,秦小渝被江硕的歪理邪说震惊的说不出话,以至于给贺老板打电话的时候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操作。
贺烨却是笑了笑,“这事儿多嘞很,先前我养父养母抱我回来的时候,就有人过来打听,是哪抱的啊,花了多少钱,还有没有要送走的娃,可一听我是个妮儿,就黑了脸,甚至还有骂人的。”
“人有时候很奇怪,我见过一家人,生了俩妮儿,仍然觉得自己家里没有娃,觉得自己要断后了,千方百计从别处抱个男娃回来。哪怕那男娃身体里流的都不是自己的血,只要有个带把的在家,就觉得自己有后了,此生无憾,心里头踏实的很。小渝,你说怪不怪?”
秦小渝叹了口气,她小时候所在的孤儿院里,被领养走的多是男孩,甚至是身体有点缺陷的男孩被领养走的几率都比女孩大,能被领养走的女孩大部分都去了国外,不过这样的机会非常少,甚至说是极其稀少。大部分人都像她一样,在孤儿院里长大。
江家的事至此已经变得很是混乱,贺姐说过一阵会来一趟火星庙,亲自来解决这件事。
秦小渝为了这事闷闷不乐了两天,这天晚上,她才做了饭,就见有几个熟面孔出现在了车站外,却原来是考察队的人。
“你们从山里出来了?”秦小渝见这几人都比之前见到的时候黑的多,人人都疲惫得很,赶忙让他们进来。
站在铁门前的大姐挥了挥手,叹了口气,“早就结束了,还超了十来天呢!我们原本是打算从伏牛山的另一边结束考察回去的,谁知道那边发生了点事,没办法又绕了回来,中间又说要去观测大鲵,又耽误几天,这才回到你这儿。”
旁边另一位大姐推推她,“等会儿再叙旧吧,小鱼,听说你这儿能洗澡,能不能借我们使使?这些天人都快腌入味了!”
秦小渝立马答应下来,生了火帮着准备洗澡水。
作者有话要说: 抽了,发了好几遍了...
不要小看厕所,厕所革命是我兔一直在做的事。
另外江硕的想法也很常见,举得那个例子就是这几天新闻上被找回来的那个男孩,他养父母家可是有两个姐姐的。
第30章 第三十章
三位大姐在她这儿洗了个战斗澡, 见她忙前忙后,自己的面都已经坨了,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小秦, 咱们科考队在后山河滩那儿烧烤呢,你跟我们一起去吧?”短发女科考员姓宋, 隐约是这三人中的带头大姐, 她这么一开口,旁边两人也一起劝说起来。
“是啊, 你这面也没办法吃了, 还是跟着咱们一起去吃两口吧。”
秦小渝稍一犹豫,就将自己的饭倒给了大鹅, 跟着三人一起往后山的地方走去, 她还带上了前天赵大爷送来的一大瓶米酒。
火星庙的后山不高,临河的一边有一片石滩, 石滩上有些大大小小的石块,这些石块呈花白色,是从山里冲出来的,边缘都比较柔和。
石滩下面也有着浅浅的水,还有一些小螃蟹在里面出入, 在这里烧烤倒是不担心会引发山火。
秦小渝四人过来的时候, 科考队的其他人已经生起了火, 架在上面的铁网上摆着两块腌过的五花肉,旁边还站着几个人, 一边聊天一边串签子。
跟秦小渝聊过不少的那位庞科考员回身看到了她,抬起手里拿着的两三根肉串跟她打了个招呼,“哟,小火车来啦。”
他身边的老赵翻了个白眼, “人家叫小鱼!”
秦小渝也不介意,走过去想要帮忙,却被老赵给撵走了,“这火烧火燎的活儿,女士们就不要过来了,只要等着吃就行了。”
而走过去的宋大姐也招呼她,“小鱼过来坐!”
她们在几块接临的大石头上摆上了钓鱼凳,坐在上面看风景,秦小渝也跟着坐在了旁边,立马被眼前的风景震住了。
从山上潺潺而下的河水到了这里趋于平缓,河水聚积成一湾小潭,倒映着天上的月亮。
月亮就挂在潭对面的树尖尖上,离他们很近,一时让人分不清水中月和天上月,倒是被明月照亮的山很远,在天边重重叠叠,像是一个个沉默的巨人,正伸出手托着天。
秦小渝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前的景色,宏大却静谧,安详又温暖,这样的月下山景与那天的浩瀚银河一样,带给她的是震撼,还有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