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仲阳说不过她,只好随她去了。
因着隔音不好的缘故,阿成光明正大的听了回墙角,兴冲冲的从二楼围栏跃下去,在一楼大厅各个食客旁绕了数回,最后又欢快的飞回来,“少爷少爷,还真是新鲜事儿呢!”
而这头,许妩已经在温佑棠的门口站定了,房门微敞着,许妩站在外头敲了两下,“阿成,你快出来!”
温佑棠将门从里拉开,“许小姐有事儿?”
许妩瞧了瞧他,又探头去看他身后,“阿成呢?”
温佑棠目光从许妩面上挪开,盯着她耳后,扬了扬下巴,“你找他有事儿?”
即便知晓了阿成不是正常人,但许妩还是被温佑棠这番点鬼指将的动作膈应到了,她环起胳膊来搓了搓,僵着脖子转头,轻声问,“我身后?”
昨日住店时已经交足了房钱和餐钱,这种大手笔的宾客并不多见,因此几人下楼时,小二热络的将他们引到了一旁靠窗的位置,那桌上的早点都摆放齐整了,甚至还送了几碟特色小菜。
阿成笑嘻嘻的说要替大伙儿试毒,率先拾起筷子尝了一口,片刻之后,皱着眉头一副上当受骗的模样。
许妩笑话他,“免费送的你还想多可口?”
“怎么可能免费,这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吧!”
用膳时不免又听旁人说起那王仙儿的婚事,本来是个大喜的日子,却出了这等不吉利的事儿,好端端的一桩美谈,生生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阿成现下这副身子是个木头人,顶多尝尝鲜,不能多吃,不然还要让温佑棠替他收拾烂摊子。索性放下筷子和他们说听来的八卦,“昨儿个在香满楼,西域的胡人歌姬和戏班唱完戏后,便是压轴的杂耍了,像训个猴或者变个活人,这些都不兴了,留云镇向来繁华,这些把戏都门清了。”
“那耍技的人自然也不会拿这个来敷衍大家,毕竟收了天价的酬劳。那人一把扯下系在柱子上的一段红绸,摆弄两下后,红绸竟直愣愣的立起来了,他向空中一抛,仿佛上端有人牵引着一般,红绸被拉扯着慢慢腾空,那耍技人抓住红绸尾端,竟然被带着一同上了天。之后消失在夜幕之中。”
“人群之中发出惊呀的呼声,正四处张望之时,从天空之中洒下不少东西,等众人看清是桃核时,那些桃核落地生根,眨眼之间就长的手腕粗,再一看,枝头都冒出了花苞。片刻之间,桃花开满了整个院子,婚宴上的人无不张大了嘴惊叹奇妙。”
“这时,那耍技之人才握着红绳从天空缓缓落下,笑着贺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朵朵桃花又缓缓隐匿,枝头冒出新芽绿叶。‘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阿成这副模样,完全将说书先生的派头学了个十成十,让许妩放下筷子忍不住打断他,“停,按你这么讲下去,怕是明年都讲不完,所以,之后又长出桃子了,是吧?”
阿成点点头,“聪明。”
许仲阳道,“这应当是幻术吧。那些杂耍班子寻常所使的都是些障眼法,只要经常练习,手法利索,便可骗过旁人的眼睛,至于这些,就当是幻术了,早前志怪书上便有记载,与须臾之间行走高山平地,穿梭四季,实则为幻术,一切皆为假象。故所谓,眼见并非为实!”
“看你们急的,我还未说完呢!”阿成高深莫测的摇摇头,“那桃树结出果之后,有好奇之人伸手摘了一个,货真价实!他们不敢吃,便用佩刀将桃子切开,里面果肉饱满,清香四溢,这也是假的?”
“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阿成回头指指大堂内的那说书先生,“就他,他说的,不信大可去问问。”
“耳听便为真?看来是我见识浅薄了。”许仲阳笑着认输。
阿成摆摆手,“我还未说到重点呢!那成片桃林开花结果只在一瞬间,待杂耍人说完贺词后,便缓缓散去,又恢复了灯火通明的香满楼后院。众人沉浸在奇景之中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纷纷鼓掌喝彩叫好。就在这时,又出现了奇景。”
“后院的半空中突然出现了三个身着婚服的女人影子,四肢像提线木偶一般不甚灵活,在空中摇摆着起舞。在场之人余兴未尽,以为是杂耍人继续逗乐了,谁知一眨眼,那影子竟然冲着人群扑过来,逮住一人迎面相对,那人像是中风一般,面目狰狞,四肢不受控制的抖动着,仿佛在遭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不多时,便倒在地上了。”
“起初围观的人还当那人是在配合着演戏,等有人大着胆子上前去探探时,才发觉那人已经没了气,吓得尖叫起来。场面自这刻开始,便混乱起来。众人惊叫着要出去,而那几个影子一直在院子上空环绕,甚至鬼叫起来,听着像是要讨命伸冤。”
“这正是下半夜,众人喝多了喜酒,脑袋不甚清醒,只管着欢乐,此刻被这么一惊,反应比往时慢了许多,因此更顾不得什么礼仪形态,争先恐后的逃出了香满楼,酒桌喜具被掀的四处都是,一片狼藉。而王掌柜年纪大了,熬不得夜,本来吩咐好诸事已经回房歇下了,被管事的匆忙叫起来,跻着鞋看见后院混乱的场景,一时气血攻心,差点晕过去。”
“尤其是看见邓明山这个新郎官,不仅没能掌控大局,反而还吓得失态,更加恼怒,那王掌柜的脸色,可难看了!”
阿成兴致勃勃的讲完,等着众人夸赞,不想又被自家少爷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你亲眼瞧见了?”
“······没有···我是听说书先生······”
“他亲眼瞧见了?”温佑棠打断他。
“应当······瞧见了吧。”
许仲阳放下筷子,“本就是闲谈,听听也就罢了,时候不早了,咱们早些赶路吧!”
第1章 香满楼(三)
在香满楼前站定后,许妩还是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三哥竟然同意了!
那王掌柜的掌上明珠王仙儿小姐的大喜事被这么一闹,确实不吉利,再加之昨夜杂耍人辩解后续发生之事并非自己表演内容,于是,这便显得更加诡异。且不提生意人,即便是常人,碰见这种事都觉得是晦气,免不了要请个懂行的先生做场法事。
故而这告示,又贴出来了!
温佑棠自然是要去瞧瞧的,就连阿成也嚷嚷着要去凑热闹。而许仲阳和宋扬生则是有令在身,需得尽快赶路,况且还多了一个傅宝云。
许仲阳本就是请了温佑棠一道南下,两人也算的是相熟的友人,并非上下属关系,若温佑棠想凑个热闹,许仲阳自然是没道理去阻拦的。
于是一合计,便有了结果:许仲阳和宋扬生两人带着傅宝云几人继续赶路,左右傅府的马车行的慢,只要温佑棠解决了王掌柜这事,骑上快马,多则两日也就赶上了。
许妩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打算去磨她三哥,万万没想到许仲阳竟然一个回合便应下了,着实让许妩意外。
他们三人站在香满楼前时,那酒楼已经挂出了休业的牌子。门口站了两三个下人,拿了纸笔在一一登记,凡是看见告示前来做法的人,问清来处后全都放了进去。
王掌柜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此刻没了昨日的喜气,哭丧着脸眉头紧皱,“诸位来此的缘由我王某人也不多说了,我王某人也是个爽快人,就直说了,诸位是开坛做法也好,画符驱邪也罢,只要能将此事摆平,这些,便是酬劳。”
随着王掌柜的话音落下,一旁的小厮立马上前一步,那托着的木盘中,整整齐齐的码着银锭,差点闪瞎了人眼。
阿成立在温佑棠身后小声儿念叨,“这王掌柜还真是出手阔绰。”
王掌柜的话连同着那些银锭,无意是一道惊雷,炸的院内议论纷纷,片刻之后,便有人高声发问,“在下有一事不明,贵店请了如此多的能人来,是打算如何驱邪作法?可有先来后到一说?”
不等王掌柜回答,旁边有一位道士模样的人立马道,“这位道友真是好生奇怪,既然都是为了银······因人所求,消灾避难,自然是各凭本事。”
先前发问的人又问,“若是同时作法,各显本领,那又如何辨别这鬼怪妖邪是被谁所伏?”
王掌柜伸手示意众人安静,“这位大师说的对,既然应了我这桩事,自然是八仙过海各凭本事,至于阁下所疑虑的,诸位放心,管他是妖也好,怪也罢,咱们说个不好听的话,叫活我要见活鬼,死我也要见死魂。诸位凭此来我王某人处领这酬劳,至于其他……也不能让诸位白忙活一场,也有相应谢礼的。”
这酬劳与谢礼,自然是有区分的。如今头奖明晃晃的摆在那儿,何人不心动?院中的那些能人异士,便开始骚动起来。大约是怕被人抢了先,四下奔走在院中,拿出自己的法宝,对着角角落落好一番巡查。
许妩跟在温佑棠身后,见众人都行动起来,不免着急起来,推了推温佑棠,“你愣着干什么?”
阿成嘁了一声儿,“你懂什么,我家少爷自然是有他自个儿的章程!”
许妩懒得同他斗嘴,又问,“这里可有怨鬼魂魄?”
“有,可多了,你身后就背了一个长头发的无脸鬼!”阿成吓她。
两人正斗着嘴,大概是看他们一直无甚动作,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过来,“阁下可是见了告示过来帮忙除妖的大师?”
温佑棠微微点了点头,“大师算不上,不过混口饭吃罢了。敢问昨夜请来助兴的戏班可都还在?”
“都在后院。大师可是要去看看?”
管家自然是不会亲自带路的,唤了个小厮领着他们到了后院。
昌隆戏班是本地有名的戏班子,因此王掌柜也不便强留,但还是说明了,若之后有事需要前往贵班叨扰,还请他们莫怪。好好的喜事出了这等幺蛾子,戏班班主自然是理解配合的。
至于西域的胡姬歌女和北疆的杂耍,都是走南闯北的行班,此刻被王掌柜强留在此处,自然是满心不乐意,但又碍于银钱的面子,还是耐着性子等事情解决。
杂耍班子里都是些男人,还有一些训好的兽类,倘若在台上看着表演确实是种享受,但让她去和他们私下接触,许妩心中还是有些排斥的。而另一面又是那些穿着暴露的妖艳胡姬,许妩更加不自在,因此只得等在院外,看着温佑棠在两班人中间穿梭闲谈。
天气热不说,还有蚊虫叮咬。许妩等的耐心全部耗尽,满肚子怨气的冲进院子,却瞧见温佑棠和一个胡姬聊得甚欢,心中涌起一股子无名火。
而温佑棠瞥见许妩进来,慢慢收了话头,起身叫了阿成。“走吧!”
“去哪儿?”
“自然是去查这件事的缘由。”
许妩酸溜溜,“我还当某人忙着同人歌女调笑,忘了今日的正事呢!”
阿成接过来,“这叫章程!少爷,您刚刚问出什么来了?”
“确实没问出来什么,倒是听了一些闲谈……”温佑棠话音一转,扭头问许妩,“许小姐先前说的□□绝,不知对剩下的一绝可熟悉?”
“剩下的一绝……你是说恶人庙?”许妩想了想,道,“倒也没听太多,之前听说书先生讲过一些……”
恶人庙在留云镇的北山上,从香满楼过去若是全凭脚力,怕是要走到天黑去,于是温佑棠便雇了一辆马车,驮着几人往那恶人庙赶。
说起这恶人庙,不得不先说说留云镇。
留云镇早些年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村庄,人丁也不多,乡下小村,靠着种田为生。后来局势渐渐稳定,百废待兴,为了促进农商发展,先皇才下令颁布了各项措施,让南北的贸易能够更好的流通,再加上各地进京赶考的学子,这留云镇来往的行人也越来越多。
人人为从,多人为众。有了人气,这留云镇自然也有了更好的发展。百姓不再拘泥于乡间劳作,随着南来北往的各色人士,留云镇的人也摸索出来自己的路。
既然离京进京的必经之地,无外乎就是食宿。于是适合各地人的各色食楼茶馆便有模有样的开起来,短短几十年的光景,原本那个人烟稀少的小乡村,摇身一变,成了这方圆数里最热闹的留云镇。
至于这恶人庙,则在留云镇还是个小村庄时就存在此处。传闻恶人庙中供奉着的是专门食恶的恶灵,只要将自己做过的坏事将给恶灵听,再诚心诚意的向他祈祷,恶灵看在供奉的份上,便会实现你所求的事。
你所供奉的坏事越令人发指,便会越灵验,倘若是你所求之事并未实现,则说明这坏事不过尔尔,不值得恶灵为之眷顾。因此,这庙就叫做恶人庙。
至于这传闻是真是假,便不得而知了。倒是借着这个噱头,让留云镇的行人都想去看看这传闻中的恶人庙了。近年来,香满楼的生意越发红火,也不知谁起的头,总之,这□□绝倒是一直广为流传。
温佑棠听许妩讲完之后,笑着道,“如此一说,倒是更要去看看这恶人庙了!”
恶人庙建在北山上,从前只是孤零零的一间草棚子搭建的破庙,留云镇日渐繁华,闻名来看着恶人庙的人也越来越多,镇上的几户富商一合计,索性各家出了些银钱,将这恶人庙重新修整了一番,甚至还将山路也拓宽了。只是毕竟山路还是山路,颠簸还是在所难免的。
大概是车轱辘碾上了一粒石子,许妩坐的那一边儿突然颠了起来,她正想着事情没留意,整个人身子毫无防备的往前扑过去,吓得她叫出声。
幸好温佑棠反应及时,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才不至于那么狼狈。
“我知道了!”许妩眼睛亮起来,脸上也带着得意的笑容。
“知道什么?”温佑棠的手还扶在她肩上,待她稳住身形后才松开,“好好坐着。”
“我知道你来此处做什么了!先前你同那杂耍戏班的人聊了许久,然后便到这恶人庙中来——我猜,应该是他们同你说了什么。说的内容我不知晓,但应该与这恶人庙差不了。”
温佑棠点点头,“看来许小姐这脑袋,也不光是摆设。不妨你再猜猜具体的?”
许妩嘁了一声,“若是猜不准,你岂不是又说我摆设?”
“你不猜又怎知结果?”
“不猜了!”许妩撇撇嘴,“三哥这次难得同意我凑热闹,你查你的,我只凑我的热闹就好。”
温佑棠笑笑,没再说话。
夏末的林间,依旧有聒噪的蝉在此起彼伏的叫着,似是意图打破这车厢内的宁静。
许妩抬头看对面,阿成脑袋靠在车厢壁上打盹儿,温佑棠则挑起了车窗上的帷幕在看外面。她的目光落在了温佑棠挑起帷幕的手上,将才被忽略的双肩,此时突然发烫起来,让她如坐针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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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你为什么会留下你妹妹和两个陌生男人一起?安全吗?放心吗?这是非常不符合逻辑与场景的。请你解释一下。
许仲阳:可能脑子被门夹了吧!
Q:你是说你脑子被门夹了,所以才作出这样荒谬的决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