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金膳斋——草灯大人【完结】
时间:2023-10-27 14:34:19

  见玲珑一脸神往的模样,白梦来感到很是伤眼。
  他骂:“不过吃一碗甜点心就这般浮夸,装模作样在这儿演戏,知道你吃甜碗子的还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服用太上老君的仙丹呢!”
  白梦来嘴上这么说,看似嫌弃。实则唇角微微上扬,略带笑意,分明也是很受用玲珑这般享受甜食的小女儿情态。
  当然,如果能忽视玲珑腰上那柄镶嵌了珠宝的腰刀的话……
  玲珑笑眯眯地道:“即便是太上老君拿仙丹来换,我也不给这果子酪的。”
  白梦来愣了一瞬,微微一笑:“啧,惯会油嘴滑舌。”
  说完这句,他也不再理会玲珑了。
  此时白梦来放了柳川进花厅,让他盯着玲珑,劝她别馋嘴吃多了,至多两碗,再吃下去,肚子受冻,夜里要闹官房了。
  柳川无语,敢情好心投食的红脸让白梦来唱,恶意拦食的白脸都让他来唱,主子这居心是真险恶呀!
  三人在青蛇镇只歇息了一天,就外出问李家布坊的事儿了。
  香玉他弟的境况也好查,随便寻个布坊老板一问便知。
  那老板姓许,聊起李家,啧啧称奇:“那李家布坊的李老板十几年前外出运货遭了事故死了,家里就留下一双儿女以及后来娶的夫人。家里挑梁的大人都去世了,没人会制布了呀,只能关了店。后娘见一对儿女都不是亲生的,不好带,于是偷跑出去跟其他野男人私奔了。那一双儿女就这般离了青蛇镇,说是上皇城投奔远亲去了。谁知道八九年前,李家小子居然携财回来了,还说他在皇城做过员外郎的,如今是满腹诗书的李员外,在镇上捐钱修葺了两个私塾,下个月还要娶青蛇镇县令的千金小姐呢!”
  在许老板眼里,他们这样商户出身的人若是能搭上官家,简直就是天大的造化。无论是做个什么小本生意,后头都有官府撑腰,那胆儿还不肥吗?
  许老板酸溜溜地道:“也是李员外和县令千金年岁相当,若是我年轻个那么二十年,保不准也能同县令千金有个什么姻缘红线。几位是不知道,我年轻的时候,那也是青蛇镇一等一的美郎君。我家夫人就是瞧中了我的美色,垂涎三尺,这才上我家来求亲,逼我娶她的!”
  许老板如今长得……很是心宽体胖,半点都瞧不出来年轻时候的美姿仪了。
  玲珑看着他身后慢慢靠近的妇人,不由咽了咽唾液,这不就是许老板的夫人吗?
  敢情他方才见异思迁的一袭废话,都被人听见了。
  果不其然,许夫人抬手就揪住了许老板的耳朵,大声呵斥:“老许!你搁这儿放什么屁?!当年要不是你成天趴我家墙根给我递桃花枝子,我哥拿扫帚都赶不走,你能娶到我?!这点破事,乡里乡亲哪个不知晓?还有脸说的?!”
  许老板急忙叨扰,赔笑道:“是是是,夫人饶命,我不过是嘴贱那么一说,心里可不是这般想的。”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白梦来捂住玲珑看热闹的一双杏眼,行色匆匆出了许记布坊。
  待三人走到街上,柳川这才纳闷地道:“这李家老弟不是胸无点墨的赌徒吗?何时成了饱读诗书的书生小子了?”
  玲珑也回过味来,道:“而且他什么时候成了员外郎?这官是说当就能当上的吗?”
  白梦来淡淡一笑,道:“员外郎乃是正员以外的闲职官员,改朝后,时局不稳,早几年为了拉拢地方土财主,让那些富豪乡绅同朝廷一条心,确实有发布一些没品职的员外郎,供有钱商人捐官来当。他自称是李员外,在这样偏僻乡镇无人查证,倒也说得。只是自称是读书人,明面上骗人,却不应该了。我最是侠骨柔情,可不就是要去挫挫他威风?不就是个赌徒么?还想娶县令千金,倒不怕贪多嚼不烂,被人戳穿了底细。”
  白梦来这般说,那便是心里有了成算,知晓该这么对付李家老弟了。
  几人四下打听,寻到香玉他弟所在的宅院。李家老弟确实发财了,单家宅就是三进的。高堂广厦,红绿的雕漆画柱与新砌的彩绘砖瓦交相辉映,透露出一股子富丽堂皇的阔气来。这样的高门大院,和旁侧同一条街巷的小门小户格格不入,俨然是个土财主架势了。
  玲珑瞧得连连皱眉,感慨:“他那被曹夫人杖毙了的婢女姐姐在黄泉之下不得安生,他却这般花天酒地享用日子,真是可耻。”
  白梦来抬扇压了压玲珑的肩头,道:“莫慌,我这就为你去出出气。”
  白梦来朝李家大步流星地走去,他对着门房的人,道:“去唤一唤你家员外出来,就说……他那远在药尘镇赌坊的朋友来了。得知他要娶官家小姐,特地来喝一杯水酒。”
  门房听得这话,有些不耐烦。他摆摆手,眉眼凶恶地赶人:“我家老爷可是做过员外郎的,那是皇城里有名的读书人!他怎么可能会有赌坊的朋友?去去,少拿我家老爷开涮!小心我禀了青蛇镇的县令老爷,让他派捕快来拿你!”
  自从知晓李家要娶县令千金了,就连底下的奴仆都狐假虎威,抖起威风来。
  闻言,白梦来也不恼。
  他仍是面上带笑,从袖中掏出二两碎银,递过去:“小哥帮我跑跑腿,这银钱就给你了。若是您能帮我唤到李家老爷,回来禀报时,我再给你一两银子。”
  门房瞧见那二钱银子,眼睛都直了。他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是二钱银子。
  他本想假装进门喊一喊老爷,再回来告诉白梦来,说是老爷繁忙不得见什么的,可听到白梦来说事成之后,还会给一两银子,那他的心思就活泛开了。
  门房咬咬牙,道:“那行,我去试试看!”
  门房小子这厢应诺了白梦来,那厢便跑回李家宅子,拿二钱银子孝敬老爷身边最得脸的管事:“爷,门外有人求见老爷,给了咱二钱银子。小的是在爷手下办事的,不得私藏钱财,这点东西可都是立马就孝敬给您的。您看,能不能卖小的一个薄面,和老爷通禀一声?说是老爷那远在药尘镇的赌坊朋友来拜见,想吃杯喜酒甚的,这是见还不见啊?”
  管事悄无声息地摸走了银子,冷哼一声,道:“给老爷传话,还在这节骨眼上,也不怕惹人心烦。你小子不是蠢蛋呀,明摆着会得罪老爷的事,你会来通禀?说吧!你是不是还私藏了什么?不然你肯跑这腿子禀报?若是敢瞒着咱什么东西,仔细爷哪天翻旧账,给你使绊子咯!”
  门房就说,这管事是人精啊,哪里瞒得过他。
  与其之后被管事知晓,还不如此时他直接回话,卖个好处。
  于是,门房愁眉苦脸地道:“爷真厉害,什么都瞒不过您。是外头的公子说,要是把话带到老爷跟前,让老爷得见他一面,他就肯给小的一两银子当谢礼。”
  管事一听有一两银子,顿时面色一喜,道:“这可是贵客,哪能怠慢了……既然他实在是有事相求,我就帮他带句话吧。万一真是老爷的朋友,慢待了也不好。”
  管事说完这话,便跑到李家老爷那处去传话了。
  他刚起了个头,说,药尘镇赌坊朋友来喝喜酒,还没等他再想两句圆融的话劝一劝李老爷见人。
  知道他从药尘镇回来青蛇镇的人没几个!来的难不成真是他早年的狐朋狗友?要是他好赌的事被他们抖出来了,让县令老爷知道了,那可怎么办呢?
  李家老弟顿时吓得六神无主,紧张地道:“真是药尘镇来的人?那你还等着做什么?!快快有请!”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管事没想到这来者确实是贵客,急忙跑门外迎人去了,还哪敢要他的赏钱呀!
第72章
  管事灰头土脸地奔来,他躬着身子,对府外的白梦来讨好地道:“这位爷,请随我来。我家主子惦念旧友,想同您喝两盏茶、叙叙旧。”
  门房见管事真办成了事儿,喜不自胜地道:“爷,事儿办成了,那这一两银子……”
  “哦,是我疏忽了,还没给小哥银钱。”白梦来作势要往袖囊里寻钱,只是那动作慢慢吞吞,好似等谁开眼来拦。
  玲珑瞧着他行踪诡异,还没等细思,就听得管事横眉冷对,破口大骂门房:“你得了失心疯啦?还敢和主子的贵客讨银钱!让老爷知道,仔细扒你一层皮!”
  门房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退到门边上唯唯诺诺,不敢多言。
  管事给白梦来赔礼道歉:“都是小的治下无方,这才让这些蠢货心大了,言语无状。还望爷海涵,不要和老爷提起此事。”
  白梦来微微一笑,道:“怎会呢?原本就没得罪我这厢,还大费周章替我跑腿传话,是我该道谢的。哦,说起来,方才我落了二钱银子在府门外头,不知为何一直都没寻着呢。”
  这位爷是要让管事血本无归呀!想要他保密,在老爷面前多多美言,那只能把这二钱银子还回去。
  管事如丧考妣地从怀里掏出二钱银子,问:“爷丢的是不是这个?”
  白梦来作恍然大悟状,道:“啊!原来落在你这儿了。管事费心,还帮我寻回了钱。”
  这下,白梦来不亏不损,乐意往府里走了。
  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待白梦来走远了,管事胸口烦闷之际,没忍住,抬手重重捶了那门房一回。
  挨打的门房一脸懵逼:“……”
  小乡镇没有皇城那般屋舍相连挤挤攘攘,这里地广,宅院造价又便宜,因此李老爷这栋宅院置办得倒是有模有样。亭台楼阁,假山水榭,一个不少。
  不过老道如白梦来,只需微微一瞟便知,李老弟不过是附庸风雅。所谓的装潢品味,也不过是肆意拼凑竹兰梅菊四君子的花色与雕纹,强行衬托出家居方面出世超凡,而并非是真的有自身高雅情操,亦不是雅人深致的文人。
  白梦来对于这种东施效颦的手段很不屑,他嗤之以鼻,道:“真是辱没了君子格调。”
  大约一刻钟后,白梦来见到了李老弟。
  他瞧着和白梦来差不多大,想来八九年前好赌的时候,也不过才是个稚嫩少年。
  府里就他当家,喊少爷太古怪了,一家之主只能让人称为老爷。
  李老弟上上下下打量白梦来,左思右想也不记得他当年的赌徒朋友里有这么一号玉润冰清的人物。那时的玩伴,大抵都是跑江湖风餐露宿的痞子或游匪,一个个出老千伎俩高超,还能教他几招。
  他这厢捉摸不透,那厢白梦来笑吟吟地开口了:“李家弟弟,好久不见。”
  李老弟是个谨慎人,他把下人们都遣退了,花厅里只留下了他们,以及几盏刚沏好的热腾腾的茶。
  李老弟见没了奴仆,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许是我记性不好,不大记得这位兄台了……”
  白梦来淡淡道:“不记得是正常,你我本就没见过面。”
  “啊?”李老弟懵了,眼前这人完全不认识自己吗?他刚松了一口气,却回想起,眼前的男人知道他从药尘镇来啊!那怎么会没见过他呢?
  难不成……是有人在追查他的过去吗?
  李老弟冷汗直冒,问:“是……王县令让你去打听我在药尘镇的事儿?”
  思来想去,也就可能是那未来岳丈要查清他的底细了。也是,即便他勾得千金的心还不够,让官家小姐下嫁给商户,等闲也不会轻易放行。
  见他猜岔了,白梦来笑道:“不是。”
  “那?”李老弟被他慢条斯理讲话的态度折腾得起心火,他心急火燎地道,“兄弟别和我打哑谜了,咱们开门见山……有话直说不行吗?”
  闻言,白梦来这才轻啜一口茶,轻描淡写地道:“哦,不过是知道你在药尘镇里的一切事情,你嗜赌如命,还有个在皇城曹家做通房丫鬟的亲姐香玉。不过可惜了,香玉谋害曹家子嗣,被曹夫人杖毙了。原本穷困潦倒的家境,翻身做了员外郎,还发了横财,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呢。若是我没猜错,该是你亲姐姐香玉收了曹家人的钱财,这才有勇气对当家主母下黑手吧?可怜她若是泉下有知,知晓自己拿命给弟弟换来的银钱竟被他拿来作威作福,在外花天酒地,心里一定很痛吧?”
  白梦来这番话说得李老弟面色铁青,他还不罢休,还要往人心里插刀:“你姐姐为了养大你,不惜入曹家当丫鬟,是想让你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吧?奴籍不得科考,这才将你护得严严实实,好让你有个光明的前程。”
  “是,家姐确实是这般想的。”李老弟蔫头耸脑,许是对香玉有愧疚,聊起她的心愿,李老弟也没反驳。
  白梦来接着道:“特别是你如今以商贾之身,攀上了青蛇镇县令的千金,若是让他知晓,你从前嗜赌如命,还有个在商户人家为奴为婢的亲姐姐,你说……他还会结这门亲吗?”
  自然不会。
  李老弟为了壮大李家,这才处心积虑接近县令家的小姐。不过那姑娘温婉可人,他和她相处着实融洽,渐渐也夹杂了几分真心。
  他知道自己里子糜烂,却不愿让这样蕙质兰心的姑娘知晓。
  他怕被唾弃、被厌恶,也怕失去她。
  李老弟擦了擦额前不断渗出的汗,哀求道:“请这位兄台千万别说出我的事,下个月我就要成亲了,不想有什么波折。你……你若是想要钱,我这里可以给的!”
  白梦来冷哼一声,道:“小门小户的家财,我还看不上呢。”
  “那……那你想要什么?”李老弟并不觉得白梦来只是过来耀武扬威一番,然后就轻飘飘放他一马,他一定有所图。
  白梦来也不和他扯皮了,他开门见山地道:“我要你告诉我,指使你姐堕曹夫人孩子的人是谁?只要你说了,我就放过你。”
  李老弟咬紧牙关,不知该不该开口。
  若是抖出前尘往事,会惹来什么祸端吗?可是都八九年过去了,一切风平浪静。
  白梦来见状,扬唇,道:“放心,我即便知道了幕后指使是谁,拿不出证据来,也没人肯把我的话当真。我已经知道是谁了,此时也不过是为了求证,确认这个推测罢了。”
  他循循善诱,恶鬼一般,问:“要不这样,我问一个名字,你只需点头或摇头,此后的事儿,我自会去查。只要你老实回答,我就不将你的过去抖露出来。若是你撒谎,待日后我查明真相,发现你骗我……我这个人报复心强,定然会回来咬你一口的。”
  他话音刚落,李老弟咽了咽唾液,欲言又止。
  白梦来收敛了肃杀的神情,他轻描淡写地问:“指使香玉的人……是曹老爷吗?”
  李老弟骇然,随后,缓缓点了点头。
  若是有人能给家姐平反,那也是好的。他的家姐心地善良,不会出于妒恨害死曹家夫人腹中胎儿,只是他胆小如鼠,一直都不敢对外声张罢了。
  若是说了,姐姐就白死了,曹家老爷定然会报复他的。
  可是他忍了这么多年,愧疚在心底发酵,渐渐蔓延开来,使得他夜不能寐。
  告诉了白梦来也好,至少他想让人知道,背后的凶手真不是他姐。
  即便曹老爷知晓是他透出去的消息又如何呢?他如今是县令的姑爷,商人怎能与官斗,曹老爷奈何不了他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