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昨晚进来杀人放火的这几个匪徒，这头领属下等还未问话，但按照那接应车夫的说法，他们是接了别人的委托。特意调查过夫人，选了夫人出城来庄子的这个机会，好好谋划过一番，才决定动手的。”
“哦，委托？”虽然语气依然平稳，但是听到周则衍吐出这几字的人，全都感觉到他散发出的强烈危险气息。
回话的龙禁卫略有迟疑，宋单挥了挥手让他们先退下，然后亲自拉了一个同样被五花大绑的人出来，此人身上伤痕纵横交错，一片血热模糊的凄惨样子，此时死狗一般的趴在地上，显然昨晚是被打的不轻。
此时被重新拉了出来，嘴里更是不断的念叨着：“大人，我错了，大人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之类模模糊糊的求情之语。
“说吧，把你知道的再全部原原本本的交代一遍。”宋单狠狠的踹了这人一脚冷声命令道。
紧接着上前几步站在周则衍的身边弯下腰去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公子，您待会儿千万冷静。”
看到宋单这略显夸张的态度，周则衍略抬了抬眼。
宋单在心里默默腹诽：“您别这会在这里装淡定，待会儿指不定怎么疯呢！”想到那车夫的供词，别说公子了，他自己当时听到时就已经疯过一回了 ，这车夫身上的伤也有他一份功劳。
而那车夫完全是在昨晚被打怕了，这会儿也不再有丝毫的反抗之心，被狠踹了一脚后就开始含含糊糊的招供起来：“我们这单生意是由猴子联系的......”
宋单指了指堆在最角落垃圾一般的一具尸体，向周则衍示意这就是口供里的猴子 。
“雇主给了五千两银子要买陈三小姐的命，但是雇主后来又加了一个条件，条件是.......条件是......”说道这里车夫开始不断的发抖，但昨晚可怕的体验又让他继续往下说：“若是能把人劫持出来，先J后杀，让她死前受尽折磨，死后□□的仍在城门口，那就再给加五千两。”
“啪！”周则衍坐着的那张椅子扶手被他硬生生的直接掰断，尖利的木刺在他手上留下几道猩红的伤口，但此时就是一贯自认为和公子还算亲近的宋单也只敢缩着脖子站在一边，恨不得自己此时能直接隐身了，这也是他先前让属下们先退出去的原因。
虽然他们昨晚全都听到这段招供了，但是毕竟事情涉及主官家中私密，留他们在房内听不合适。
“雇主是谁？”这几个字几乎是一个一个的从周则衍牙缝中挤出来。他觉得他这辈子都没有如此暴怒过，暴怒的恨不得把眼前这些人千刀万剐。
“我......我们也不知道雇主是谁，是猴子，全是猴子拾掇我们干这一票的，我们原本没想接的......”车夫看着眼前这个双目充血，手上伤口滴啦滴血却全然不顾的男人只觉万分胆寒，那张过分俊美的脸此时也如要择人而噬的妖物一般。
但在那极具压迫力的眼神之下，他虽然极力撇清自己，却又不敢不继续回答：“雇主事先就给了2000两定金，后......后来让人给传来了......传来了陈三小姐出门的时日还有这处庄园的位置。”
“既然不知道雇主是谁，那你也没用了，宋单，把他拖下去，找个熟手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千刀万剐。”周则衍语气平静至极，但那双眼却死死盯着车夫，在这样的眼神之下，车夫感觉自己就是被一只凶狠妖物盯着的可怜猎物。
和这人比起来，昨晚那些把他打的死去活来的行刑者，都显得万分和蔼可亲了。
在这种极致的惊恐和压迫之下，猛然有一段醉酒后记忆窜上了车夫的脑海：“我知道，我还有知道的......我知道猴子的一个相好是康乐坊的舞姬。”
抓住了线头，记忆就越发清晰，车夫快速的说着，生怕慢了一步就让自己变成了肉片，此时的他甚至连惧怕的结结巴巴都没了：“有一回喝完酒后我们都醉了，猴子说漏了嘴，说他这回是真心的，他相好的给介绍了一票大的，做完这票他们就洗手不干远走高飞了，那女人叫什么花，桃花......不对不对，梨花......也不是，杏花，对，就是杏花。”
“让人去康乐坊查这个叫杏花的舞姬。”周则衍立即吩咐道。
“是。”宋单正要出去，却又被周则衍叫住。
“去暗查勤郡王府，特别是王妃身边的人近日可有异动。”极致的愤怒过后是极致的冷静，周则衍那颗原本就远超常人的脑子此时更是高速运转，复盘这车夫的供词，不肯忽略一丝一毫可能的线索。
然后某个违和的点就那么显现在他脑海——“陈三小姐”。
明明糯糯都已经嫁给他一段时间了，为何这些人的表述里还用的是旧日的称呼，一直说的是陈三小姐。周则衍清晰的记得，糯糯曾经说起过，勤郡王妃一直都不愿意喊她一声武安侯夫人，反而依旧叫她陈三小姐。
此事若真因嫉妒而起，那么雇主对这些匪徒开出那样的附加条件，似乎也说的通了，不然他实在想不明白 ，糯糯一个闺阁女子，又一贯温柔心善，怎么会有人要用如此恶毒手段对付她。
此时，周则衍有种强烈的直觉，这幕后买凶之人，极有可能就是秦郡王妃。
......
勤郡王府主院，今日简悠白的心情尤其的好，此时她正端坐在梳妆台前，对着明亮的铜镜一笔一笔慢慢的给自己画眉。
画完一边之后左右转了转细细查看，看完更觉得自己今日这眉画的纤侬合度弧度完美。
欣赏了一番又继续抬手，对着另一边的眉毛小心描摹，正在这时正房的门被推了开来，最近极受简悠白欢心的丫头雪莲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
“事情办妥了？”简悠白映照在铜镜中的那张脸翘起嘴角，弯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她画眉的手也没有停，注意力也依然放在在自己眉毛上，所以简悠白并没有看到雪莲惊惶中带着灰败的脸，还在笑盈盈雨向着她发问。
“城门口没人，玉娇杏......玉娇杏那边也没人。”雪莲抖着声音极小声的靠在简悠白耳边回禀道。
“什么！”听到这话，简悠白也穆然变了脸色，原本执笔画眉的手猛的一抖，眉笔斜飞出去在她眉尾勾连出一道丑陋扭曲的黑痕。
第91章 第 91 章
“你去找了那舞姬, 谁让你去找她的！”手里的螺子黛被简悠白狠狠的拍断在妆台，只留下几段刺目的乌黑。
她死死地盯着雪莲厉声喝问，眉尾的错手画出的那段黑痕更是映衬着她此时的表情, 更是仿佛一只翘尾的黑蝎子，仿佛随时都要择人而噬, 让人看的胆寒。
雪莲被简悠白这骤然出现的狰狞表情给吓的整个人一抖, 然后膝盖一软下意识的就直直的跪倒在地：“没.....没有，奴婢没有去找她, 王妃您放心, 奴婢没有进康乐坊，只是去了胡三娘饼店那里探查。”
雪莲连忙解释, 她口里的胡三娘饼店也是帝都里的一家老字号了, 卖的胡饼香酥可口极受人喜爱，不但平民百姓爱那一口, 很多高门大户里的贵人也会在早晨打发下人特意去买。那店的位置不在康乐坊, 但和康乐坊只有一墙之隔, 正是一个既能打探到消息, 又不会引起怀疑的绝佳地点。
以雪莲对康乐坊的熟悉，想要探听消息自然第一个就想起那那里。
她今日先是一大早去的城门口，结果就遇上城门口戒严，原本还以为是事情办成了, 结果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奴婢见城门口那里多了很多禁卫，进出都盘查的极为严格, 一打听才知道城外昨晚出了大事了, 听说昨晚有两伙人在城郊交战, 杀的血流成河, 听说其中一伙就是山匪, 半夜的时候连城防军都出动了。”
“交战？”听雪莲这个描述，简悠白心里疑惑更甚，她虽然买凶对陈糯糯下手，但给的地址是她在城郊的一处庄子，绝不可能搞出在城郊交战，还杀的血流成河这样的事情，几个匪徒就算再厉害也闹不出这样的动静。
“是，那些一大早从城郊过来的进来的人都在传，是山匪盯上了一支商队，所以才迫不及待的要在那商队进城之前动手。结果商队的护卫也不弱，才闹出了大动静。
直到今日那交战的地方都还被禁卫军围着，有些胆大的在外圈偷偷往里面看，都说能见到里面的泥都是血红血红的，奴婢想着既然昨晚出这样的大事情，今天早上城门附近却都安安稳稳的，想来是玉娇杏联系的人撞上山匪行事，所以吓住不敢动了。”
简悠白略略点了下头，觉得雪莲的这个推测也也有几分道理：“那玉娇杏不见了又是怎么回事？”
雪莲最是擅长察言观色，见简悠白脸上不再像刚才那么紧绷，但她提起的心却还是一点都不敢放下，因为她知道玉娇杏才是重点也，雪莲一脸乖顺老实的向着简悠白说道：“这些到底都是奴婢的猜测，奴婢给王妃办事，哪里能光靠猜测，因怕事情真出了纰漏，奴婢当时就想着给玉娇杏传个信，约她在老地方碰个面，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跪着的雪莲又小心的看了简悠白一眼，才小心的继续说道：“哪知道等奴婢走到了胡三娘饼铺，都还没按照惯例用暗号约玉娇杏见面，就听到冯娘子在那里指天咒地的骂街，那声音大的怕是连方圆十里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冯娘子又骂又哭的咒玉娇杏不得好死，说玉娇杏有了男人就忘了她这个干娘，忘了把她拉扯大的情意，竟然在昨晚不声不响的私逃了，让她多年的在玉娇杏身上花用的银子都打水漂。”
“私逃？”听到雪莲这话简悠白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今日之事简直每一个发展都在她预料之外，这让简悠白有一种失控的心慌，总感觉事情不是雪莲说的那么简单，这些事情真的全都是巧合。
看着简悠白再一次阴沉下来的脸色，雪莲再次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响头，嘴上也不敢耽误：“求王妃恕罪，都是奴婢有眼无珠识人不清才会上了他们的当，现在想来这事情一定是玉娇杏和人合谋。他们在骗取了那三千两银子后并不是真心想要办事，而是早做了其他打算。”
这话本是雪莲在心里揣摩许久编出来的，但话一出口，雪莲既便是原本先前另外更差的猜想，也在此时被玉娇杏骗钱私逃这个设想给说服了，毕竟人总是更愿意自欺欺人。
“你说他们是骗子？” 简悠白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的一番谋划，最后的结果竟然是她是被人骗了。
雪莲跪在地上不敢在再说话。
“回话啊，你说他们是骗子，而我就是那个被骗的团团转的小丑！”简悠白原本已经静下来一些的情绪再一次沸腾，她猛的扬起手，一巴掌就狠狠的抽打在了雪莲的脸上。
她一个闺阁女子手上本没有多少力道，但是此时惊怒交加，用尽了全身力气发泄般的出手，竟然一下就打的雪莲扑到在地，脸上迅速肿起来一个通红的掌印，甚至连脸颊都被指甲划出了两道血痕。
而扑到在地的雪莲此时是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团，越是可怜越好。
“废物，当日我救了你，把你从那地方救出来，你就是如此报答我的？”说完简悠白又用怀疑的眼神上下的大量雪莲：“雪莲，不会是你联合你那好姐妹把我骗的团团转吧。”
“王妃，奴婢绝不敢如此，王妃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如何会恩将仇报，况且若奴婢真的有份参与，今日又何必回来向王妃回禀。”雪莲缩着身子，被那怀疑的眼神看得心惊肉跳，就算一开口脸上嘴角全都一阵阵发痛也顾不上了，只急急忙忙的解释。
但在雪莲内心深处她还是有点心虚的，因为她虽然没有和玉娇杏合谋诈骗，但也不完全清白，简悠白说的三千两定金，她可是在其中给自己收取了整整一千两的好处。
当然王妃的所有要求，她是全都原原本本交代了玉娇杏的，而玉娇杏也信誓旦旦的保证，这事儿简单，只要银子给够，她那相好保管把事情办的的妥妥当当。
正因为后续还有大笔尾款，雪莲才相信以玉娇杏和她情郎那要钱不买的秉性，是绝不会放下这后续的肥肉，可没想到.......她真能只卷了定金就跑了。
“知道了，先退下吧，暂时不要再出门，免得被人看出什么。”简悠白深深吸了一口气，挥手让雪莲先退下。
只是在背过身轻手轻脚的离开是，简悠白看着雪莲的背影，黑沉沉的眼里有极为浓厚的杀意。
这个丫头不能再留了，不管事情起了什么变故，雪莲都是她和此事唯一的关联，而这个关联需要尽快的处理掉。
此时的简悠白真的无比后悔，她不该轻信雪莲的，她当日怎么就鬼迷心窍了一般，相信这丫头说的在康乐坊有个同病相怜极为可信的姐妹，相信她说的她那姐妹想要和情人私奔，但这些年没攒下什么银子，所以为了钱什么事情都敢干。
那种混迹在康乐坊的女子，如何能信！说到底还是要怪自己被雪莲口中的源源不断的感恩戴德给迷惑了。
简悠白不由的想起了这救命之恩的由来。
雪莲是她在几年前在街上救下的，当年这丫头形容狼狈满身是伤的扑倒在她的轿子前头，然后不断磕头求她救命，当时在雪莲身后还追着好几个手持棍棒的大汉，不过那些人见到了简悠白的马车后倒是不敢上前来。
当时简悠白见那小丫头哭的可怜，而且众目睽睽之下，人家都已经扑到了她的轿前哭，就就算是为了名声，也不好当做没看见，所以就让身边的丫头随便支取了点银子给追在雪莲后面的那几个人，算是买下了她。
因为这件事。当年在高门小姐的圈子里面还传了好一阵，都说简家姑娘人美心善。过此后这随手买下的丫头就交给了府里的管事嬷嬷去处理后续，简悠白可没有什么多余心思去管她。
直到前些天简悠白心情郁郁无可排解，索性回了一趟娘家，偶尔又撞见这丫头，才知道她也算是有本事，短短几年间就从外头顺手带回的小丫头片子，升到了管理花木的二等丫头。
当日在花园里遇见，雪莲上来就又是磕头又是感恩的，极是诚恳感激的模样，说的话也好听，简悠白心里一舒坦，索性就把她带回了郡王府。
“我怎么会如此鲁莽。”此时再回头盘算，简悠白都有些不敢相信做下收买匪徒，试图截杀陈糯糯这种事情的人是自己。
可这些日子里，她的确就入魔一般的全心全意在谋划这件事情，而且在今日之前，一切都顺利的不可思议。
她想知道陈糯糯的行踪，就有她手底下的陪房嬷嬷看到钟顺和人在暗巷鬼鬼祟祟不知道商谈什么，一查才知道那人是武安侯府的一个小管事，此后关于武安侯府的消息，简悠白这里便也能得到一份。
她想着该找个什么时机，陈糯糯就决定要出城散心，一切都极为水到渠成的样子。
所以简悠白甚至都没有想过这事情万一失败了，会有什么后果，直到刚才意识到可能出事了，才后知后觉的觉出惊吓来。
“算了，跑了就跑了吧。”简悠白轻轻抹去那画坏了的眉毛，心里虽然对于自己像个傻瓜一般，被一个康乐坊的舞姬骗了三千两这件事情恨的牙痒痒，也万分遗憾让陈糯糯逃过了这一回，但到底在内心深处，还是有几丝隐秘的放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