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见人大部分都来了,三言两语把公社那边的指令说了。
“接上头通知……下乡的知青抵达县城,公社会派人去接。接到公社后,我们大队也要派人把知青接回大队。”
还没说完,下面的人就讨论的热火朝天。
大队长一停声,就有人忍不住说话了。
“大队长,粮食本来就不够分,这些人来了我们就吃不饱了啊。”
“就是啊,城里来的能干活吗?净瞎整。”
有人提出了关键问题:“那他们住哪儿啊?我家可没地方让他们住。”
“我家也没有。”
“……”
等大伙儿的疑问都说完了,大队长拍拍手,继续道:“每个大队大概有十个左右的知青,有男有女。我和陈书记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把村尾的那几间破屋子修一修,打扫打扫,到时候就让知青们住那儿。”
村尾的破屋子,原本住的也是大山村的人。老人饿死在那屋里,老人的儿女经不住闲言碎语,也搬家了。
村民觉得不吉利,没人去占了那房子,也就空了下来。
没几年,就破破烂烂了。
好好修一修,总比新给知青修房子来的划算且快些。
“至于分粮食,知青和我们一样,要上工得工分,不会搞特殊。强调一件事,尽量不要和知青们产生冲突。”
大队长没指望大伙儿一下子接受,该说的都说了。他心里何曾不发虚,只希望这群城里来的知青能安分听话些。
城里知青要来大队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生产大队各个角落。
大队长的一番话,到底安抚了大家的心。只是这知青没多久就要来,休整屋子的事也要抓紧了。
苏明国兄弟被派去山上砍树,刚好顺便把陷阱的事给搞定了。
没想到陷阱布置好的第二天,就有了好消息。为不让别人看到,苏明家背了个竹筐,里面装了些杂草,最下面放着落入陷阱的一只兔子和一只野鸡。
算是大收获了。
把几个孩子高兴的,上蹿下跳。
秋槐花也高兴,晚上亲自掌厨。野兔不大,除去不能吃的,也就一斤半左右。
三个儿媳争着打下手,想着晚上能吃肉了,脸上都有了笑容。
秋槐花算算日子,全家人也有一个多月没吃上肉了,索性咬咬牙,把整只兔子都给做了。宰成小块,有个小半盆。
又泡了些去年晒干的干蘑菇干木耳。
野鸡是只公鸡,给留着,把翅膀上的翎毛剪了。鸡脚杆上绑着绳子,放进了鸡圈里。
起锅烧油,下老姜、花椒、干辣椒爆香,再来一勺黄豆酱,放入兔肉煸炒,最后放洗净的蘑菇木耳,加盐翻匀后盖上木制锅盖。
苏溪溪在堂屋里,和苏梧苏桐一起看着苏明家编草鞋。
没多久,厨房的肉香就随着炊烟飘到了堂屋前。
苏溪溪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好香!这两天她除了啃馍馍,就是啃馍馍,没丁点油水,肚子都干瘪了。
那天给苏成星喝了半碗野菜糊糊,兰福英想着小姑子身子差,便把只剩两块的桂花糕给了秋槐花。
这还是用苏明远从部队寄回来的糕点票,在县城里买的,她都舍不得吃一口。
老三寄回来的东西无论是物件还是各种票,秋槐花只拿一半来公用,剩下的留给老三媳妇自己。这也是当初说好的。
天气热,鸡蛋糕放置的时间有些长了。苏溪溪睡觉前没忍住吃了一块,结果半夜肚子疼。
苏溪溪有苦不能说,没人不知道,这年头糕点之类的东西有多珍贵。三嫂没给苏成越两兄弟吃,而是给了她。
这好意是实打实的。
于是,冤种苏溪溪在漆黑的深夜,瞪着大眼睛,无比清晰的感受着肚子一阵阵的疼,耳边还有蚊子嗡嗡嗡的声音。
幸好没拉肚子,要不然想瞒也瞒不住。
想到那晚的痛苦经历,苏溪溪小脸都扭曲了。
这一幕被苏明家看在眼里,打趣道:“吃肉都不高兴啊?小妹。”
苏溪溪感觉到小腿上丁点痛,烦得跺跺脚,震开扒在她小腿上吸血的蚊子:“不是,有蚊子在咬我。”
正拿着蒲扇给老爸扇风的苏桐,仅迟疑一秒,往小姑姑的腿上扇了扇。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小姑姑,我觉得是你香喷喷的,所以蚊子都喜欢你。”
苏溪溪裂开:“我香吗?浑身都是汗臭味差不多。”
讨厌没有边界感的蚊子!!!都离她远点好不好。
苏明家都是当爹的人了,依旧跟妹妹争闺女的宠,“阿桐,爸爸的背上也有蚊子咬。”
苏桐瘦瘦的小脸写满了纠结,她手里只有一把蒲扇诶。
看好戏的苏梧也加入了队伍:“妹妹,蚊子也咬我。”
好的,本就犹豫不决的苏桐,更为难了:“那我一人扇一下?”
“哈哈哈,傻闺女啊,爸爸逗你的。”苏明家哈哈大笑,手上的动作不停歇过。
苏桐撅撅嘴,不高兴了:“哼,爸爸,不要理你了。我给小姑姑和姐姐扇蚊子。”
苏梧跟着说 :“给小姑姑扇吧,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苏明家往厨房看了眼:“今晚的厨房怕是没你帮忙的地方,坐着吧。你看阿柳和苏成阳那小子都出来了。”
厨房人太多了,又热又闷。苏成运带着三个弟弟,全都守在灶台前,怎么赶也赶不走。
王香叫苏柳带着苏成阳,去外面找小姑姑玩。
苏柳抱着苏成阳,走到苏溪溪面前才放下他,“二叔说对了,我进去半天一样活儿都没干。”
苏成阳一被放开,就挨着苏溪溪蹲下,好奇的问:“小姑姑,兔兔好吃吗?”
苏溪溪刚想说特别好吃,尤其是麻辣兔头,对上苏桐的眼睛,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拐了个弯:“应该是好吃的,上次吃还是去年。你不也吃过的吗?”
苏成阳努力回想去年吃的肉肉的味道:“我忘了,一点印象也没有。”
说话间,厨房又揭开了锅盖,将一盆大白菜放了进去。
光是锅里的那点东西,一人都不够夹两筷子的。又炖煮了几分钟,众人心心念念的兔子肉出锅。
碗筷早就放桌子上了,另一口锅里的高粱米饭和丝瓜汤跟着端上了饭桌。
今天没分着吃,一些人坐着,一些人站着,全挤在四方桌前。
兔肉不多,大家心里都有数,夹了几筷子后都收住了。大白菜是每家最常见的蔬菜了,放进锅里沾了兔肉的味道,都变得好吃起来。
苏溪溪坐在苏成阳的边上,在秋槐花的照顾下,吃了好几块兔肉。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高粱米,打了个小饱嗝。
大白菜很快见底,几个大男人把汤汁分了分,就着清甜的丝瓜汤又吃一碗饭。
天还没彻底暗沉下来,看得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吃饱喝足的笑容。
吃的小肚子都鼓起来的苏成星,砸吧着嘴说:“要是每天都有肉吃就好了。”
空气中兔肉的香味还没散去,不只是苏成星有这想法,旁边的苏成运和苏成越难得认同他的话。
兰福英白眼一翻,一巴掌拍他头上:“晚上做梦吧,啥都有,保管你吃个够。”
还天天吃肉,能吃饱她都求之不得了。
听着母子俩的对话,苏溪溪舔舔唇,用轻松的语气说:“说不定再过几十年,我们就能顿顿都有肉吃了。”
是啊,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苏溪溪,不仅能吃饱,还吃的五花八门。真的做到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她讨厌的肥猪肉,在这个时代求之不得的荤腥,一年下来也就只有过年大队杀猪才有。
仅仅几十年,国家飞速发展,百姓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不是穿书这个意外,苏溪溪一辈子都接触不到这样艰苦的日子。只有置身处地,才能深切体会到无数先辈们为国家发展贡献出了多大的力量。
苏家人都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顿顿吃肉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顿顿吃饱饭就是最盼望的事了。
只有苏成星十分相信小姑姑的话,准确的说,是相信顿顿吃肉。顿顿吃肉四个字让苏成星又开始馋了,语气十分真挚:“小姑姑,我信你。”
逗得众人开怀大笑。
晚饭后,是忙碌了一天难有的闲空时间。苏大强和两个儿子在用细竹条编竹筐、撮箕、刷把等竹制品,等赶集的时候好换点钱;秋槐花和几个儿媳在给孩子们洗头洗澡、缝补衣物。
苏溪溪在哪边都插不上手,但光看着一大家子人忙,也不是她的作风,索性拿着蒲扇给秋槐花扇风。
不到九点,还没通电的村子在清冷月光的笼罩下,逐渐寂静了。
苏溪溪和苏柳一同回了屋子,扑面而来的是艾草的味道。
夏天蚊子多,苏溪溪又招蚊子。每天睡觉前,秋槐花都会用艾草把屋子里里外外熏一熏。
月光从窗户照射进来,没点煤油灯也看的一清二楚。桌子上的野花,已经奄奄一息了。
苏溪溪拿起桌子上木梳,解开发绳,把头发梳顺。
苏柳爬上了床。
“闺女,睡了没?”门外传来秋槐花的声音。
第6章 06
◎上街哪有不花钱的◎
苏溪溪回应:“还没。”
苏柳想下床开门,苏溪溪梳着头发走了过去:“我去开门,阿柳别下来了。”
秋槐花只是想推一下,没想到一手就把门给推开了。臭着脸走进屋,指责在床上的苏柳:“不是叮嘱过你,上床前要检查门关好没?”
苏柳见奶生气,忙不迭的从床上下来,小声的说:“奶,我忘了。”
秋槐花不高兴:“吃饭你怎么没忘?这点小事都记不住,你还能干什么?”
苏溪溪想到自己是后进屋的,尴尬的说:“妈,不关阿柳的事。是我忘记关了。对了,妈你找我什么事啊?”
秋槐花顺势转移了注意力:“明儿十五,溪溪你还要和妈一起去县城不?”
苏溪溪犹豫了下,“去。”
原身和男同学快到处对象的阶段了,这是毕业后两人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次见面,原身和男同学确定了关系。
她必须去把这烂关系断干净。
秋槐花不知道闺女心里的弯弯绕绕,“那妈明早喊你,快去睡觉吧。”
转头就变脸对苏柳说:“不管是谁后进屋,睡觉上床前都要看看把门关好没。知道吗?记不住我就换记得住的来和我闺女睡。”
苏柳知道奶说到做到,乖乖应声:“知道了,奶。”
秋槐花一转身,苏柳赶紧跟了上去把门关好。
苏溪溪见状:“阿柳,奶说话就是那个样子,别害怕。我下次记得随手关门。”
苏柳实话实说:“小姑姑,这本来就是我的错,奶和我说过好几次的。”
苏溪溪一时哑口无言:“没事,你回床上去吧。”
视线落到桌面上,有雪花膏、蛤蜊油,两根黄色和红色的发绳;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和一只钢笔,还有一张糕点票。
这些都是男同学送的。
前者她都用过了,还回去不地道。苏溪溪找了个纸袋子,把笔记本和钢笔装了进去。
把手伸进抽屉深处,掏出秋槐花给她缝的小钱包。里面放着一张五块钱,三张一块钱,五角一角各一张,还有好些张一分两分五分的。
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底了。
估算了桌上那堆的价钱,想起男同学还请过原身吃过好几顿饭,忍痛抽出两块钱夹在笔记本里。
最多两块钱,顶天了。
苏溪溪收好小钱包,放在桌上。明天她要带着,上街哪有不花钱的。
——
苏溪溪知道第二天会起很早,但没想到会这么早。
天刚蒙蒙亮,都还没见到地平线上有太阳,她就被喊起床。
全程被拖拽着到了村口,牛车上已经坐着三四个人。快夏收了,赶集回来后还要去地里上工。
这牛还是跟大队借的,这年头,牛宝贵的很。
在不喜欢社交这方面,苏溪溪和原主终于达成了一致。秋槐花让叫什么,她就叫什么。叫完就紧紧挨着秋槐花,当个漂亮哑巴。
没等多久,牛车就坐满了人。
路上大家聊天,苏溪溪就专注补觉。闭上眼睛没几分钟,就有人提到了自己。
“苏家嫂子,好些天没见着你家闺女了,真是越长越俊。”
“就是哦,比我家那丫头好看不知道多少。”
“婶子,我娘家有个侄子,今年21,人长得不错,还在县城里工作。就眼光高,我看两孩子还挺般配的,要不改天让他们认识认识?”说这话的人是何春秀。
秋槐花笑着的脸刷的一下的沉下来:“我闺女才15,认识个屁。何春秀,你那娘家是啥样整个大队没人不清楚。介绍给我闺女,安的啥心。真有你说的那么好,还娶不到媳妇?”
何春秀是大队书记李宽大儿子李富财的媳妇,当初何春秀不知道给李富财灌了什么迷魂药,李富财非要娶回家。
何家也是胃口大,家里好几个闺女,嫁女搞得像是卖女一样,问李家要了好些彩礼。
婚后,何春秀背地里还经常拿家用补贴娘家,更过分的是,自然灾害的时候,李家本就吃不饱了。何春秀硬是偷家里的一袋红薯回了娘家。
这事闹得大,两家从亲家差点变成仇家。
李宽不能容忍儿媳吃里扒外,逼着李富财离婚。李富财耳根子软,何春秀说了几句软话。李富财就原谅她了。
何家把吃得还了回去,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何春秀脸僵了一秒,还没反驳,旁边的李大娘就出声了:“闭嘴吧,还嫌不够丢脸?要不是我儿子寻死觅活不和你离婚,你能有现在?”
场面安静了一瞬,其他人把目光又投向了苏溪溪。
“听说溪溪都高中毕业了,怎么没留在县城里工作啊?”
“城里是你想留的就能留的?要有关系嘞。”
都不用苏溪溪开口,秋槐花霸气十足的说:“就是,你不懂就不要乱说。我闺女要睡觉,你们都小声点。”
苏溪溪安心的靠在秋槐花旁边,随着牛车缓缓前进,小睡了一会儿。
后来路坎坷不平,被抖醒了。抖的屁股发麻,身子骨都感觉要被抖碎了。
八点左右,牛车到了县城门口。人挺多,熙熙攘攘的,都在自顾自的走着。
苏溪溪捏着袋子从牛车上跳下来,得了秋槐花一番慈爱的教训。
“你这孩子跳什么跳,崴着脚怎么办?”
秋槐花看到了苏溪溪怀里的口袋,但没问是什么。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也正常,若是什么都问的清清楚楚的,生了嫌隙那才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