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事……”
被刘忠全的声音唤醒,顾长安强打起精神来,他望了一眼屋外那有些蔫了的花草,淡淡的说道:
“凝霜阁那边怕是还有很多事要做,刘管家还是快些回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其实顾长安本来还想说两句,让刘忠全不要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父亲,不过他想了一下,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如果他不说的话,那还好一点,可如果他说了这话,刘忠全百分之百会把这件事告诉给父亲的,想都不用想。
“世子,您……您没事吧?”
本来已经做好充分心理准备,应付世子怒气的刘忠全,万万没有想到,顾长安表现的竟然这么平淡,这让他瞬间便心里泛起了嘀咕,觉得有些不踏实。
“早就料到了的事情,本世子能有什么事,刘管家你不要太多心了,还是快些回去吧,一会父亲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从椅子上站起,顾长安淡淡的扫了眼刘忠全,留下一句话后,便转身进了里间。
徒留下站在外面,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却又莫名担忧的刘忠全在那里纠结。
不过里间是柳若兰的房间,他做下人的也不可能跟着进去,而世子又是摆明了不想再理自己,所以刘忠全也没有纠结多久,在外面站了一会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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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外面的冷清破败,这里间总算是让顾长安的心情好了一些。
虽然夏日没有冰盆,又不能开窗,显得闷热了点,但好歹这里面的摆设都是一应俱全的。
在外面与刘忠全说了这么长的时间,柳若兰自然早就已经醒了,只是虽然经过了大夫的诊治,她的情绪也不在像是之前那般崩溃。
但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一幅心如死灰的模样,也是够让人揪心的了。
“你们都下去吧……”
扫了眼屋子里正围在妻子身旁的丫鬟嬷嬷和大夫,顾长安挥了挥手,便示意他们离开。
刚刚说话的时候,他和刘忠全都是有意压低了声音的,倒是也不怕被这些人听到,只是坐在柳若兰身旁,看着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鲜活气息的妻子。
之前浮上心头的想法,更是变得无比清晰起来,他犹豫了一下,见屋子里已经无了外人,尽量放轻了语气说道:
“若兰,等你养好了身子,我便向皇上请旨,外派扬州,到时带你回岳父家看看可好?”
在知道了父亲为何会同意若兰进门之后,顾长安便很清楚,如果他不想要妻子日后生活的艰难,有些选择就是必须要做的。
虽然儿子刚刚出生,他便要申请调离京城,这个父亲做得未免不负责任了一些。
可儿子那里,有母亲疼得,有父亲护着,还有苏锦这个亲生母亲在,怎么也受不了委屈的。
相比之下,若兰倒是更需要他,而不先离开侯府,像是今天这样的情况,就不可能杜绝的了,在这侯府他毕竟不是真正做主的人。
更何况,若兰的孩子没了,苏锦的孩子却过得好好的,看父亲的意思,怕是接下来满月宴和周岁宴都是要大办的。
不带着若兰离开这里,让对方眼睁睁的看着,顾长安总觉得,这比父亲斥责,下人欺辱还要来得更加让人难受。
“扬州?”
原本正望着床上的帐幔,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柳若兰,一听到扬州这两个字,眼珠终于转动了一下,视线移到了顾长安的身上。
扬州啊,她离开扬州,才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可曾经待得已经有些厌了的地方,却忽然叫她如此怀念,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就翻起了层层的波澜。
“对,扬州,只要你身子好些,能够远行了,我们就立刻启程去扬州!”
见原本只是静静的躺在床上,连他来了也不理的妻子,终于有了反应,那些死寂的眼睛里也有了些许光彩,顾长安声音越发的温柔。
同时更多的还是心疼,他的师妹,从来都是温柔婉约,唇角含笑的。
少年时,虽见面不多,可每次相遇,那双月牙般的眼睛里都是熠熠生辉,藏着笑意,那般明媚开朗。
只有一直被宠着长大,无忧无虑的少女,才能有那般明媚的笑容。
顾长安之所以会提出要娶柳若兰,其实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那样的笑容,那是他没有的东西。
他希望对方能够温暖到他,希望有了若兰之后,那一向沉闷严肃的侯府,能多一些温情与生气,却下意识遗忘了侯府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成婚不过一年多,昔日那个明媚开朗,会回眸冲他微笑的少女,便成了眼下这般满身死寂的模样,这让顾长安心中的愧疚几乎要满溢了出来。
“扬州……”
低低的念着这个名字,想起仍在闺中时那快乐无忧的日子,想起疼爱自己的父母,想起那小桥流水,柳若兰的心忽然一点点的活了过来。
她想离开侯府,离开这个让她绝望心伤的地方,她想回到扬州,回到父母的身边,回到那个在回忆中都那么美轮美奂的地方。
可这个念头刚刚升起,美好的幻想才在脑海中闪过,柳若兰那向往的眼神忽然暗淡了下来,她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沙哑却又显得无比坚决:
“不,不,不可以!”
第31章
“为何不可以?”
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妻子会是这个反应, 顾长安不禁愣了一下,有些疑惑的问道,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 轻声安抚道:
“你放心,父亲他会同意的,我入礼部已有三年, 按规矩也到了该外放的时候……”
顾长安这话虽说是为了安慰柳若兰, 可倒不完全是假的, 按照规矩,在朝中任职三年之后,是要外放历练的。
可何为规矩, 皇上的话便是规矩。
如果他不想外放的话,以顾云书与当今圣上的关系, 以永宁侯府现在的权势地位,这自然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只是若他自己想,那就是另说了,至于他父亲会不会同意,其实顾长安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不过有些事想要做那就不能瞻前顾后,他在朝中这些年也不是白待的, 纵然没有说服自己父亲的把握,可先斩后奏的能力他还是有的。
“不,不, 不可以,长安,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女儿,她还没有找回来, 她就在京城,我们怎么能就这么离开呢!”
眼中的迷茫只是一瞬,柳若兰拉着顾长安的袖子,那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上,却满是坚定。
扬州,那样美好的一个地方,是她夜夜梦里都会出现的,她留恋那里的一切,也比任何人都想要回去那个地方。
可她不能,她的女儿还没有找回来,她怎么能就这么离开。
现在侯爷已经放弃了寻找,若是连她也放弃了,那她女儿该多可怜啊。
“若兰……”
望着眼中闪着希冀的光芒,脸上难得有了些生气的妻子,顾长安喉头哽咽了一下,半响说不出话来。
他虽恨父亲的绝情,连自己的孙女都不管,可他也清楚,若是能够把人找回来,父亲是不会轻易做出这样决定的。
而就连堂堂永宁侯,都没有办法,这京城之大,便是他再自信,在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的现在,其实也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只是这话他却无法跟妻子说,相比于他这个做父亲的,若兰对于女儿的感情,远比他要深得多。
张了张口,犹豫了半响,看着面前因为自己一句话,而显得无比紧张,正忐忑不安看着自己的妻子,顾长安忍着心里的难过,终究是只能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浇灭妻子心中的那点希望,刚进屋时,若兰那毫无半丝鲜活气息的模样,实在是将他吓坏了。
只是去扬州的事,却不能就这般放弃掉,妻子现在这个样子,他实在是不放心。
好在这些事,自己默默去做就可以,等他摆平了那些障碍,想来妻子应该也就养好了身体。
而且过去了那么长时间,应该也不会在坚持留在京城了。
这般想着,顾长安伸手将妻子搂在自己怀里,心中愧疚与怜惜交织,脑海中不自觉的就冒出了自己嫡长女的样子。
新生的小婴儿,谈不上好看,可那眉眼却能看出像极了自己。
若是自己的女儿没有被偷走的话,那这个时候,他们该是有多幸福啊,妻子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越想心中的恨意便越深,同时夹杂的还有些不解,侯府的守卫如此森严,绝非一般毛贼能够闯入的。
可若不是一般人,那偷走个女娃又有什么用处呢,永宁侯重男轻女,整个京城谁不清楚。
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原因,顾长安也只能暂时放下这件事,开始考虑到底要怎样,才能让父亲答应他外放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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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毫都不清楚,自己这一世的父亲,在自己刚生下来没多久,不仅不过来看看自己抱抱自己,竟然还有要抛弃自己,跑去外地做官的想法。
已经被人抱着转了好几圈,不知道都经历了什么繁琐仪式的顾明泽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只觉得整个娃娃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作为新生儿,不是顾明泽嗜睡,而是身体真的容纳不了大脑每日进行那么复杂的运转工作,所谓慧极必伤,那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大脑没有发育完全的时候,想太多太复杂的东西,就会影响到身体的健康。
这样的科学理论,作为一个前世就是学神级存在的校草来说,顾明泽是很清楚的。
所以他几乎不会去想太复杂的东西,一直都在尽量的控制自己,要不然就这侯府如此诡异的人物关系,那真是不知道都能联想到多少。
当然,思维这个问题,即便是学神,那也是很难控制住不多想的,为此他也就只有一个好办法,就是多睡,把自己当成个小猪崽来养。
可惜,他这个愿望,今天注定是无法实现了,先不说作为侯府的长孙,这个洗三的仪式有多复杂。
单只是他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为了让他能够得到侯府当家人的喜爱,以后的日子好过一点,那就是不断的给他展现自己的机会。
可天知道,一个才三天多的小婴儿,能够展现自己什么呢,也就是卖卖萌,露出几个无齿的笑容罢了。
但偏偏,老侯爷还就吃这一套,原本的一脸严肃,在见到他后全然都破了功,抱着他就不撒手,也弄得他丧失了自己每日的睡眠时间。
没办法,老侯爷虽然不会阻止自己的小孙子睡觉,可作为位高权重的当家人,周围那么多人都围着他转,说一句话就无数人附和。
如此吵嚷,实在是让顾明泽无法忽略,自然也就睡不着了。
好在这样难熬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随着管家刘忠全回来,在顾云书耳边说了些什么,这位原来正兴致勃勃的侯爷,脸色顿时便沉了下来。
他倒不是觉得那些下人胆子太大,竟然敢如此轻慢柳若兰,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往那边想。
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念头,反而是觉得柳若兰可能跟自己的小孙子犯冲。
要不然,怎么会如此不凑巧的,偏偏就这个时候病了,还病得如此严重,把自己儿子都给拐带了过去。
按理来说身为侯爷,本不该如此迷信,但有的时候,越是权贵人物,越是会相信这些没有根据的说辞。
而人一旦有了这个想法,那就是越想越觉得是,诸多不相干的事情都能变成可以佐证的证据。
想到后来,甚至不只是觉得柳若兰与自己的小孙子犯冲,而是与整个顾家都犯冲了。
若不然,怎么好端端的一个嫡长孙,就那么变成了个女娃,还被偷走了,他们侯府传承数百年,可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侯爷,可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瞧见顾云书的神情变化,因为小孙子的洗三宴,而难得显得柔和许多的沈芳舒,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眼中带着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