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是庶长子，但在外面也都是被捧着的，所以即便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低头伪装，可还未经过多少挫折的他，仍旧是有些做不到。
柳若兰觉得他心计深沉，但其实那不过全是道听途说来的错觉，顾明泽现在还只是个受不了太多委屈的少年。
虽然往日里与那些世家子弟一块的时候，因为他学业出色，是典型的别人家口中的孩子，那些人难免背地里说他是庶出，是小娘养的。
而对此，顾明泽也很清楚，不过永宁侯府在京中乃是一等一的豪门，他作为侯府的小少爷，那些世子子弟顶多就是私下里说说，还没有人敢骂到他眼前来。
眼不见心为净，对此顾明泽只把其作为自己上进的动力，只要他足够厉害，厉害到像是他祖父这样的程度，那就算是私底下也没人敢说他了。
至于说什么庶子的荣耀，都会被算在嫡母身上，那还是不够厉害，真正厉害的人物，自然有无数种方法，能打破这种坑人的规则。
可明晃晃的被自己祖父给骗了一把，这就让顾明泽有些受不了了，虽然说祖父想怎么做他都管不了，但之前他信的实在是没有任何犹豫。
这几年来，朝夕相处的，即便知道祖父疼爱自己，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的上进，若是出现另外一个人，或许就不会这样子了。
但他的心又不是石头做得，即便明白，可还是难免有所依赖。
更何况，之前那些多年，但凡是答应的事情，祖父没有一次是食言的，这次却忽然如此，哪怕他心中明白祖父为什么这么做，可要说心里没有任何情绪却也不可能。
“这就生气委屈了，你这性子若是进了宫，那可怎么办啊！”
看着自家小孙子那明明委屈极了，却倔强不肯说的小模样，顾云书不禁摇头失笑，有些头疼的说道。
诶，这养孩子还真是够难的，不仅得操心学业，还得磨炼性情，既不能失了傲骨，却又不能太过清高傲气，而且心机太浅也不行。
好在已经有过一回养儿子经验的顾云书，这回却要顺手的多了，不像是之前，直接把儿子给养歪了，还是掰都掰不回来的那种。
“进宫？”
一听这话，顾明泽也顾不得自己心中那点子小情绪了，顿时抬起头来，有些疑惑的问道。
同时脑子里也在不停的转着，猜测着，可却没有丝毫头绪，这宫中也没有哪位皇子要进学啊。
而他这么个小孩子，若不是去进宫给皇子做伴读，还能干什么呢。
“没错，进宫！”
见小孙子眉头微皱，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顾云书起身，带着小孙子到里间坐下，这才细细的讲起了这件事。
原本皇宫中确实是没有与小孙子一般大，要今年进学的皇子，但架不住皇上年少时在外面还有些沧海遗珠啊。
到底是皇家血脉，虽然出身不好，可既然已经确认了身份，自然是要接进宫来的。
那孩子今年已经九岁了，皇子们通常都是五岁进学，这个年纪早就已经该读书了。
可偏偏那孩子流落民间时，过得极为狼狈，连饭都吃不饱，又哪里有钱读书呢，到现在连大字都不识得一个。
而皇上现在刚刚认回儿子，自然是心中最愧疚的时候，所以便想着，先找两个伴读，教这位小皇子认识几个字，再送进上书房。
当然，明面上是说怕先生为难，教不好，但实际上，还是这小皇子出身不好，在宫中也没有母妃护着，其他皇子难免对其有所欺压嘲笑。
皇上偶尔遇见了两次，可即便说了其他皇子，下次却仍旧是如此，半点作用都没有。
所以皇上便想着，找两个伴读先教着，暂时将这孩子与其他皇子隔开一些。
而想当然的，作为一向信任的知己臣子，顾云书就被皇上第一时间想到了，连带着顾明泽也得到了这光荣的美差。
第42章
“祖父, 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虽然顾云书已经讲了这事情的经过，但顾明泽心中的疑惑不但没有解开，反而变得更多了些。
皇室与其他世家不同, 嫡庶之别并不太重要，自古以来，嫡出皇子能够继承皇位的, 反而是少之又少。
可私生子却就不一样了, 不管在哪里, 私生子的地位都是最低的，尤其是对于皇室而言。
按理来说，那私生子其实都不该被承认的, 毕竟当今皇上膝下的儿子不少，一点都不缺皇子。
而且从刚刚祖父的口气上来看, 对于这位皇子，也并没有太过重视的意思，既然如此的话，那又怎么会让他去做这位皇子的伴读呢。
他虽然只是庶出，可若是进了宫，那代表的仍旧是整个侯府啊, 祖父应该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泽儿，你应该知道，皇后膝下的十六皇子可是马上就要五岁了……”
见小孙子没有反应过来, 顾云书又提醒了一句，仍旧只是点了一下，并没有直接把事情说得透彻。
培养孩子那是个极费功夫心力的事情, 像是学业之类的其实还算是简单，就难得就是培养他们的头脑和思维。
学业再好最多也就是考个状元, 对于旁人家来说，或许已经是很了不起了，可对于他们侯府来说，却是远远不够。
想要在官场上走得更远，能够高瞻远瞩，洞彻人心，走一步想三步那才是最关键的。
“孙儿明白了，祖父的意思是，皇后和国舅那边已经盯上我们永宁侯府，这次若是孙儿不做这位十三皇子的伴读，那明年怕是您也不好推掉……”
明白了自家祖父的意思，顾明泽也不再为那点小事怄气了，他随便搬了个凳子过来坐下，便准备跟自家祖父好好的研究一下这件事。
进皇宫做伴读，看似只是伴读，但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简单的，这里面方方面面牵扯的事情可多着呢。
当今皇上的年岁已经不小了，底下几位排名靠前的皇子，都已经成年，入朝做事了。
虽然表面上大家都是一团和气的，可私底下那暗流涌动却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永宁侯府一向备受皇上信任，自然也是被极力拉拢的对象。
只是顾云书一向都是坚定立场，不愿意掺和进这种事情之中，而顾长安又常年在外不在京城，府中的小辈又还太小，找了也没用。
所以侯府才能够清净这么多年，不过随着皇子们之间争斗的越发厉害，他们侯府想要再这样保持中立下去，却也是不容易了。
若不然，祖父也不会为了避开明年的十六皇子，就将顾明泽今年便送进宫，做一个私生子的伴读。
不过虽然听起来有些跌份，但顾明泽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还真算是一个好办法。
毕竟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可私生子身份低下，注定是没有继位可能的，他做了十三皇子的伴读，正好可以让侯府继续保持中立，不至于被哪一边给拉过去。
毕竟被迫坐上战车这件事，真的是相当恶心人的，偏偏若是皇上下了旨，那他们还没有办法违抗。
至于他那位异母弟弟会不会被盯上，那倒是不用太担心了，毕竟顾明宇才三岁，十六皇子总不至于等两年再进上书房，皇上也不会同意的。
“泽儿，你一向聪明，你进宫祖父是放心的，只是……你可知祖父刚刚为何在家宴上要那般说？”
见自己点了一句后，小孙子就快速的反应了过来，根本就不用自己再说第二句，顾云书也颇有些欣慰的感觉。
自己这小孙子可比当年儿子强太多了，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儿子一问三不知的模样，气得他真是恨不得直接动手打人。
那会真是不知道耗费了他多少功夫，才将儿子培养成如今的样子。
只是六年远离京城，这一见面，顾云书便敏锐的感觉出，儿子对于政治的敏感度下降了很多。
对于这个为了女人就如此不争气的儿子，顾云书现在已经是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说到底，儿子的环境还是太好了，一出生就是侯府的世子，也没有什么威胁，能够成长到现在，还是因为他一路以来的逼迫。
没有受过苦，自然也就不懂得珍惜，可偏偏顾云书又狠不下心去让儿子经受磨炼挫折，也就只能把心力都放在天生早慧的孙子上。
好在，这个孙子还是让他很满意的，至于那庶出的身份，在他看来，不但不是劣势，反而还算是优势。
毕竟若不是知道自己是庶出，那这个小孙子怕是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努力，很有可能就跟儿子当年那样了。
“祖父是想告诉孙儿，进宫之后，任何人都不能相信，对吗？”
早在顾云书说要他进宫的时候，顾明泽就已经明白了祖父这么做的用意，无非就是想借此给他个教训，让他进宫之后更加小心罢了。
只是在他看来，这样的做法却实在是有些多余，他又不是傻得，怎么会轻信他人呢。
“不只是进宫之后，泽儿，你记得，在这个世界上，你能完全相信的就只有你自己，除此之外，任何人都有可能会骗你！”
摇了摇头，顾云书很是严肃认真的纠正了小孙子的话，丝毫都不介意那个任何人之内，也包括了自己。
当年沈芳舒说让他定下侯府的继承人，来补偿苏锦母子时，他借口嫡庶之别给岔了过去，但其实他心里根本就不在意这个。
因为他原本也并不是嫡出，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别说是沈芳舒这个后来嫁进来的，就连这侯府的老人，知道也没有几个。
而就算是知道此事的，也完全不清楚，当年为了往上爬，顾云书私底下到底做了多少的事情，又害了多少人，才得到了那个机会。
因为自己以前的经历，对于他的继承人，他要的是对方自己努力的争取到这个机会，而不是仗着出身就以为能够唾手可得。
当然，出身嘛还是很重要的，在这条竞争的道路上，难免是占着先机的。
他虽然更加喜欢顾明泽这个长孙，但想要达到他的要求，那大孙子要付出的远比嫡孙得多很多。
“祖父这话的意思，是让孙儿连您也不要轻易相信吗？”
虽然知道这话不应该这般问，可忍了又忍，顾明泽却还是有些忍不住，因为他不明白，为何一个人会告诉自己的孙子，连自己都是不可信的。
“泽儿啊，记得祖父的话，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拍了拍小孙子的肩膀，顾云书却并没有多解释什么，说了这一句后，就让小孙子回去早点休息了。
进宫面圣还需几日时间，见自家祖父似乎还有事，顾明泽也只能是把自己心里的疑惑放下，行了个礼就退了下去。
只是这一路，原本因为今日便宜父亲和嫡母回来，就不太好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了一些。
皇子的伴读啊，还是一个刚被人回来的私生子的伴读，那会有多不好做，顾明泽能够想象的出来。
可他不能拒绝，即便他知道，如果他不想的话，祖父也不会逼着他进宫做伴读。
但原本他的出身就在这里了，若是还不抓住机会上进，反而畏畏缩缩的退后，那凭什么改变自身的命运，改善他娘亲的处境的。
今日他与祖父这番交谈，看起来很平静，好像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可顾明泽心里清楚，刚刚他若是有那么一丁点的犹豫，一切就都会不一样了。
相比于自己那个异母弟弟，有嫡出的身份护着，天然的就多了一件砝码，很多事情自然就会摊到顾明泽的头上。
这一点他清楚，祖父也清楚，所以进宫做伴读的人只能是他，哪怕他和弟弟同龄也是如此。
公平吗，不公平，可谁让他天生的就矮人一等呢，起步落下来了，就必须想办法争回来。
而进宫即是一种磨难，却更是一次机会，皇子的伴读，可多得是能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时候。
要知道朝中可不知道有多少大臣，都奢望着能够让皇上记住呢，只是到底该如何避开那些皇子的拉拢交锋，这倒是该仔细的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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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顾明泽并没有在去先生那里学习，而是日日都往祖父的书房里面跑，看一些有关于皇宫之内的规矩，还有记载的各位皇子的资料。
尤其是着重的看了一眼十三皇子的信息，毕竟马上这就会是跟他朝夕相处的人了。
虽然按照自家祖父的意思，这位皇子就是安排他进宫，避免将来被迫站队的垫脚石，并不用太过理会，但顾明泽却不准备表现的如此势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