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的打量了这位翰林学士一眼,若不是当真佩服对方讲课时,那天南海北好像无所不知的才华,他怕是会忍不住上前质问两句。
十三皇子再不济,那也是堂堂皇子,你虽是先生,也只是个臣子,如此放肆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想他虽然也不怎么看重十三皇子这个身份,但面上他也是给足了尊重的,就算是开开玩笑,那也是再熟了一些之后。
现在第一次见面,就好像把自己当成了主人似得先生,这说得好一些叫做狂放不羁,说得不好听,那就是不通礼数。
不过有才华的人,就是跟一般的普通人不一样,别说是顾明泽这个旁观者了。
就连作为正主,被直接忽视,无礼对待的十三皇子,也是下意识的便将对方的行为,归类到了狂放不羁那一块。
第60章
初见的时候就觉得这位与众不同, 等回头一问祖父,顾明泽就更是深刻的意识到,自己这位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怎么说呢, 这位实在是有些特立独行了点,出身江南大族,明明自幼也是经受过世家子弟教育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 那性子就是有些桀骜不驯, 对于朝廷的功名利禄什么的半点不放在眼里, 就连考取功名都是比族中长辈给逼得。
偏偏这人又是一肚子的才华,天南地北的事情,都能说上一二, 所以即便这些年来,他有不少出格的举动, 可是皇上爱才,便都容忍了下来。
只是即便如此,想要升官却也是不可能的了,当然,这位在翰林院待得反而是无比自在,根本就不在意能不能升官。
这次, 之所以能被祖父说动,那也不是威逼,那家伙除了皇上, 很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味道。
永宁侯这个名号,虽然对于大部分人都好使,但在他那里, 还真是有些行不通。
顾云书能够把人请来教书,更多的还是用了利诱的手动, 几幅价值连城的字画一出手,这位二话没说就过来了。
只是或许觉得这样轻易妥协有些失了面子,又或许是因为对这两个不是真心所收的徒弟不上心,这位先生的态度很是有些轻慢。
也就是顾明泽和周延儒都不是一般的孩子,若不然,那还真是有些受不了这位先生的性子。
春去秋来,眨眼间便又是一年过来了,本以为顾明泽仍旧留在锦文阁,皇后那边会有什么举动,可在皇宫里待了一年,他却并没有遇到什么事。
不仅是他,周延儒也是,或许是觉得他被禁足之后,就没有了任何的威胁性,这之后的日子,相比于他刚进宫的时候,是无比平静。
因为有了顾明泽也跟在这里一起读书,顾云书私下打了招呼的缘故,这锦文阁的待遇还是提高了不少。
虽然伺候的下人没有补齐,但起码日常的份例,伙食是没有人克扣了。
日日进宫,难免需要早起,不过正因为如此,不用去晨昏定省,避开柳若兰和那位便宜父亲,反而让顾明泽觉得舒服。
而即便偶尔宫中放假的时候,有着沈芳舒在,柳若兰也不可能做得太过分,偶有的那些打压,他并没有放在眼里。
只是稍有些腻歪罢了,尤其是沈芳舒寿辰之时,对方借口此事让他抄了那么多佛经,当真是让顾明泽心中有些不快。
佛经这种东西,若是年幼时抄多了,难免会移了性情,在世家子弟之中,若是讲究处处与人为善,那些生死轮回的,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尤其是在永宁侯府,自家祖父是以军功起家,虽然现在转向了科举的路子,但骨子里,祖父还是那个强势的人,最是看不起佛家那些东西。
可以说,别瞧着这点手段简单,但如果真是一个孩子,怕是还真扛不住。
而且这一年多来,可不只是单单抄写佛经这么点事,但凡又机会,这位嫡母都会来刺激一下顾明泽。
就算是一点都不在乎父爱的他,那都觉得有些厌烦了,每次瞅见那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还有柳若兰微带着得意的模样,他心中都会莫名的生气一股戾气。
最让他厌恶的是,柳若兰不只对他如此,对苏锦,也是时常的用这种软刀子磨人。
虽然沈芳舒一直在护着苏锦,让柳若兰不能真的摆出正室的威风去欺负她,可这些钝刀子有的时候就更是让人扎心。
还好大半的时间,他都会在皇宫,不用时时刻刻的忍受着,而苏锦现在也学会了待在沈芳舒身边伺候,不自己一个人待着,给对方找麻烦的机会。
所以虽然侯府现在算不上平静,却也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这份表面的和谐,却不知道能够维持多久。
随着顾云书表现出来的对于顾明泽的重视越深,柳若兰自然也就越坐不住了,这些小动作只是开始,迟早有一天矛盾会继续升级。
对于这点,顾明泽心知肚明,不过他却并没有做什么,只要他足够优秀,有着祖父的重视,有着祖母的保护,柳若兰除非用些下作的手段,不然又能将他如何。
至于说那些内宅阴私,确实是防不胜防,可顾明泽大半时间都在皇宫,回了府后,不是跟在祖父身边,就是跟在祖母身边。
周围更是丝毫不离人,暗卫还多朝祖父要了两个,饮食顿顿都会耗费蛮多手段去检查,如此层层防护下来,若是真的种招了,那顾明泽也就只能认了。
侯府的事情虽然有些让人膈应,但也并不算是太过烦心,只是那位异母弟弟总是喜欢找他玩的事情,让顾明泽有些想不通。
当然,想不通归想不通,他自然不能是让对方真的亲近自己的,之前也就罢了。
现在随着时间变长,柳若兰看自己明显是越来越不顺眼,他再带着这个弟弟,还真是怕因此生出什么事端来。
说实话,他还真能理解柳若兰的行为,或许是自己三岁时的表现太好了,便衬得那位异母弟弟启蒙显得笨了一点。
这自然让祖父就不是很高兴了,侯府第三代,就只有他们两个,平日里他对顾明泽都甚是严格,更何况对这个嫡孙了。
只是顾明宇之前在外面,一直是被娇宠着的,乍然回府,就被拎着那么早起学习,学不好还被人骂,偶尔还有些体罚,那如何能适应的了。
再加上对这位祖父的畏惧,一段时间下来,不仅体重降了几斤,见到顾云书的时候,更是像老鼠见了猫,怕得不行不行。
顾云书那是什么人,尸山血海里出来的,能看得惯就见了鬼,当即就又把嫡孙给拎到校场练武。
这些当初顾明泽也是这么过来的,可他毕竟是个成年人,与顾明宇一个真正的小孩子,那不管是头脑还是毅力都是完全不能比的。
偏偏人就怕对比,顾云书又不是一个省事的,难免言语之间,就会偏向顾明泽几分。
总说当年他如何如何的,那这些话传到柳若兰的耳朵里,她如何能高兴的了。
而且相比于祖父这边的同等对待,只是稍有些偏向,祖母那边的真偏心,才是最让柳若兰不满的。
别说是有着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情,就已经让她对于顾明泽心中有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
就只是这两桩,也很难有几个嫡母能容得下,善待庶子这话,从来都只是说说而已。
第61章
只是能理解归能理解, 真要说顾明泽心里一点想法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眼界开阔,想的事情全然与柳若兰不同, 能忍的就那么忍了,不能忍得就直接躲开,一时间倒也是相安无事。
而相比于侯府这点子让人糟心的事情, 真正让顾明泽感到心惊, 整个人都快开始拼命的, 那还是十三皇子这边。
别看对方比他年纪大,开蒙晚,之前顾明泽都快读四书的时候, 这位连三字经都还没开始学,需要顾明泽教他识字认字。
可这一年下来, 这不受重视的私生子,那是当真让顾明泽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天才。
他的记性原就已经不错了,虽然谈不上是过目不忘,但却也相差不远,可比之这位十三皇子,那就差得远了。
不过短短一年时间, 就硬生生的追上了顾明泽三年的努力,要知道,他可不是一般的孩子, 这三年学得东西远比普通的蒙童要多得多。
没见他那位其实蛮聪明的弟弟,在他的阴影压迫之下,都显得有些愚笨了吗。
其实论起聪明的程度, 那个异母弟弟是一点都不差的,而且有老侯爷压着, 每天那么辛苦的进学,那进展其实已经远差旁人了。
只是顾明泽自三岁启蒙之后,给老侯爷留下的印象太深,所以才显得顾明宇哪里哪里都不如意。
但真要说起来,不管是从天赋,还是从努力上,这个当初见面时,让人感觉有几分娇气的包子,那真是一点都不差。
不过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是把他们两个都加在一起,怕是都比不上一个周延儒。
这位十三皇子不但天赋惊人,努力的程度更是令人发指,过目不忘算什么,有的时候顾明泽都觉得这位才是真的穿越者。
那挂开的实在是太猛了,与之相比,他这个带着记忆的穿越者,那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和这样一个开了挂的人待在一起读书,顾明泽真的是压力山大,他原本就已经很是用功读书了,不过现在为了不被十三皇子落下,他只能是更加的努力。
没办法,那位先生,虽然是被祖父请来教他的,可名义上人家是十三皇子的先生,总不能让这位,迁就他的课业吧。
虽然这也不是不行,可若是传出来,那外界的舆论会怎么样暂且不说,首先顾明泽就丢不起这个人。
十三皇子一贯是个勤奋的,或许是真的自己的处境,他比任何人都要努力,虽然以他的出身,这份努力不一定会有什么作用。
而偏偏那位先生,最欣赏的就是这般勤奋又努力的人,所以明明是放假的日子,这位先生也会过来教书,连带着顾明泽也就只能跟着继续上学。
大周朝对于皇子读书的规矩,其实已经是很苛刻的了,每周从早上六点开始,一直到晚上六点才能休息,中午连带着用膳午睡,就只有一个半小时。
平日里除了什么节日,皇子的生日,十天才能休息一次,相比于现代的学生,这已经是够惨绝人寰的了。
可这一年下来,顾明泽是彻底的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疯狂,什么叫做决心,相比较之下,他那点子奋斗的志气都被比成了渣渣。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啊,除了必须要休息的春节之外,他们几乎就没有休息的时候。
什么中秋,元旦,什么皇帝的寿宴,那都与被禁足的十三皇子无关,连带着跟顾明泽都没什么关系了。
就连十三皇子自己的生辰,他都给略过去了,虽然说原本也没多少人会给他庆祝,可这种一天都不休息的精神,也是让顾明泽佩服。
当然,那位先生他也很佩服,他们读书是很累,可对方讲学却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有些时候,顾明泽都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可这两人还是一副神采奕奕,并不觉得这有多辛苦的模样。
而见此,他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输给这两人吧,自然就只能继续坚持,而这一坚持那就是一年。
说来也怪,每天都觉得自己累的要死,坚持不住的顾明泽,每一天仍旧是坚持了下去。
不过今天,他却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每天都是读书读书读书,没有一点娱乐的日子,让他的精神都有点要崩溃了。
“十三皇子,今日可是您的生辰了,我让小莲去给您准备了长寿面,咱们今天便歇一歇吧……”
中午休息的时候,陪着这位十三皇子坐在外面,看着吃着东西,手中还不忘拿着书本瞅上两眼的周延儒,顾明泽有些无奈的建议道。
深知自己处境,一向都很努力勤奋的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受不了读书的苦,连劝另一个比他小的人,先休息一下。
说这话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脸上都有些发烧,可他真的是无比的渴望,能有那么一个短短的假期。
再这么下去,他都要不知道,人生活着那还有什么趣味了,读书是为了未来美好的生活不假,可也不代表着要把自己现在的生活给毁了啊。
“不过就是一个生辰而已,过不过又能怎样,你不是让小莲煮长寿面了吗,我吃了也就算过了……”
经过一年的调养,已经长高了不少,也不再如当初那般面黄肌瘦的周延儒坐在石阶上,书本放在微微屈起的膝盖上,他咽了口中的糕点,不是很在乎的说道。
若说一开始看着宫中,其他皇子公主举办生辰宴时的模样,他还有些羡慕,也曾暗暗期待过。
那现在已经是彻底的明白自己身份的他,早就已经不在乎了。
若不是每次小莲和顾明泽都拉着他过,还会收到这个伴读送过来的礼物,那他真的都快不记得自己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了。
反正就算是昔日没有进宫,也没有丧母,流落街头的时候,因为家里比较穷,这生辰他也是不过的,这么多年来,早就已经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62章
“殿下, 读书是重要,可这身体也一样很重要不是,今天又是您的生辰, 就稍微休息一下吧,没关系的……”
每次一瞅见十三皇子这满不在乎的样子,顾明泽就觉得自己心里有些堵得慌。
若不是亲眼见到, 他真是不敢相信, 这个世界上还真有人能勤奋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