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到这个地步, 顾明泽可以说是已经完全能够摆脱他那位嫡母柳若兰的影响了，不过如此同时，他那位弟弟却是受到了他的影响。
倒不是说顾明泽做了什么, 只是家族的重心，随着他仕途上的节节攀升，已经越发的往身上倾斜了。
而一个家族里面, 资源也是有数的, 大多的人脉关系, 物质资源都用在了她身上，那旁人能得到的自然就少了。
所以说，虽是亲兄弟, 但顾明泽却从未与这个弟弟亲近过，因为就算是没有之前的事情, 他们也是天生的敌人。
旁的不说，就说这婚事吧，因着顾明泽年长的缘故，顾家自然是优先与他的。
而等到顾明宇的时候，哪怕都是一样的孙子，对方甚至是嫡长孙, 但因着种种关系，却也是难免的差了一筹。
不过虽说柳若兰已经丝毫奈何不了顾明泽了，但他对这位嫡母却也没有什么不尊重的行为, 相反的，他倒是更注重礼节问题。
这倒不是看在他那位父亲的面子上，主要还是现在这个社会, 那还是普遍的不认可妾室的。
顾明泽想在官场上混，就必须对嫡母恭恭敬敬的, 这是孝道，不管私底下如何，至少明面上的事情，那必须不能差。
别说是顾明泽了，就算是当今圣上，对待太后，就算是有所不满，私下里也多有辖制，但表面上，却是从来孝顺有加的。
好在，随着顾明泽如今的翅膀越来越硬，柳若兰的态度也有所转变，她到底是大家出身，在明知道争不过的情况下，也不会非要玉石俱焚。
毕竟，她如今不仅有儿子，还有女儿，既然顾家已经注定未来只能由顾明泽做主了，那她为了自己的孩子，也不能真的把他得罪到底。
正因为此，所以这次顾明泽回来之后，顾家反而慢慢变得安静了下来，整个气氛都变得和谐了许多。
而随着顾明泽在枢密院的时间越长，根基越发稳固，也越发得皇上重视，顾家也变得越来越和睦。
这样的状态，固然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的，但却是对所有人来说都最好的局面。
顾明泽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这般一直过下去，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他刚刚在枢密院待了三年，被皇上调到户部，任正三品户部侍郎的时候，朝堂上却忽然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
这件大事，对于朝廷上重臣来说，或许仅仅只是一件未曾预料，需要谨慎思虑的大事，可对顾明泽，那所代表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第169章
王安生这个顾明泽昔日见过的少年, 再一次的回到了京城，而这一次的他，却不是以着王安生的身份, 甚至连名字都换了。
对此，一开始顾明泽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只是以为对方当时对他隐瞒了身份, 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缘故。
虽然年少时有过几面之缘, 对其顾明泽也很有好感, 但两人毕竟不是什么太相熟之人，他也不好去深究太多。
只是对于这位少年时勉强算得上友人的王安生，顾明泽在其步入朝堂之后, 多加照佛了两分而已。
正三品的户部侍郎，又娶了皇上亲弟弟, 康亲王的女儿云汐郡主，顾明泽在朝堂上早已不是站稳脚跟那么简单了。
现在的他，也能勉强算得上是朝廷要员，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一旦他祖父退了，那顾家的家主只会是他。
现在的他, 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地位不稳的庶长子，而是毫无争议的顾家未来家主，自是有这个资格。
顾明泽并没有着太多的想法,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个他照佛着的少时旧友，竟掀起了一场惊天大案。
当对方在朝堂上揭露自己的身份, 为王家翻案的时候，满朝文武议论纷纷, 而顾明泽却是彻底的蒙了。
接下来那纷乱的朝局，他甚至都没有参与的心情，这固然是因为他知道，为王家翻案一事波及不到他。
毕竟当年王家的事，顾家并不是主谋，落井下石虽说不好听也不好看，但大家都那么做，顾家也没什么太大的错误。
但更多的，还是顾明泽隐隐间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不对，他不是傻子，若是傻子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早在多年之前，他就知道自己母亲的身世不对，而只要他想查，这世上的事，没有什么是能完全瞒得住人的。
不过在知道自己母亲，到底是为什么被他那位祖母，那么偏爱之后，顾明泽也就没有再接着往下查了。
他毕竟是从小在顾家长大的，而且就连他母亲自己，都不知道王家的事情，那这些尘封的旧事自然是没有提及的必要。
顾明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可这时，看着在朝堂之上为王家翻案的王安生，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当年的事情，似乎并不是他所想的那么简单，眼帘微垂，压下心中那些惊涛骇浪。
眼见着王安生为王家翻案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看在自己母亲的份上，他虽然没有出面表明态度，却也是轻轻的推了一把。
让这个已经几十年前的案子，通过朝堂决议，经由三司会审，正式立案。
下了早朝，顾明泽远远的望了一眼王安生，并没有走过去，而是脚步匆匆的回了永宁侯府。
这件事情与整个朝堂而言，并不算是什么大事，毕竟已经是几十年前的旧案，与之相关的人员，大多都已经垂垂老矣，没有什么太大的阻力了。
但对于与王家有关的自己而言，却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他自然是要去好好问问自己的祖母。
对方当年不让他与王安生来往，想来便是知道对方的身份，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虽然也能查，但却不如直接询问祖母来得快。
这个时候的顾明泽，对自己的祖母还是非常信任的，毕竟在这侯府之中，祖父更看重利益，父亲更是眼中只有弟弟。
唯二真正能够完全信任的，除了娘亲之外，也就只有祖母了，毕竟那二十多年的疼爱不是假的。
第170章
沈芳舒比之顾明泽还要更早的知道, 王安生来京为王家翻案的消息，是以她早就已经做好了顾明泽会来找她的准备。
一身素白色的衣服，沈芳舒端坐在正位之上, 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辛苦筹谋了这么多年的计划成功，她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可想到将要面对的那一团乱麻, 纵然从未后悔过, 却终究是有些不忍, 只是不忍该说的。
她也得说，不只是因为她无法再瞒住自己的孙子，更重要的, 她也不忍心再瞒下去了。
可惜从前她没有说出真相，现在的她也没了亲口说出真相的机会。
从朝堂里出来想要急着向祖母要一个答案的顾明泽, 却被匆匆追过来的王安生给拦住了。
而从这位少时便相交的友人口中，顾明泽知道了一个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崩溃的事情。
他无法相信对方所说的这些真相，却又不得不相信，踉跄着离开皇宫，顾明泽自穿越以来，人生唯一的一次失态。
他骑上快马, 飞奔着回到府里，下马之后，甚至顾不得自身形象身着官服, 直接就快步走着甚至是跑着，想要尽快的见到自己祖母。
在这一路上，对于那些下人诧异的眼神, 他通通都视而不见，甚至就连路上好像撞到了什么人, 被训斥了一句，他都没有任何感觉。
现在的顾明泽，脑子一片混沌，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直到见到坐在主位上的沈芳舒的那一刻，才有些清醒了过来。
“祖母这是在等着我吗？”
顾明泽少年得志，位高权重，不知是多少人为之羡慕的对象，纵然他与父亲关系不和，但从不缺爱的他，也不在意什么父爱。
他一直以为他的人生，算是比较完美的，也从来都是按照他给自己的规划给计划再向前，纵然偶有挫折，却也不是不能克服。
可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
“你都知道了？”
看着一向在意形象的孙子，这会形容狼狈的模样，沈芳舒像是猜到了什么，有些伤感的说道。
“哈，知道什么？知道祖母为了王家，强逼我母入府为妾？知道祖母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擅自将我与安生调包，让我与生母见面不相识，甚至成为仇人！”
“让安生一辈子为了复仇而活，明知道自己的家在何处，自己该以怎样的身份长大，却只能按照你们的安排，去隐姓埋名，活在不属于他的仇恨之中！”
惨然一笑，顾明泽眼眶发红，他不敢置信的看着一向疼爱自己的祖母，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荒缪。
“祖母知道对不起你和安生，可祖母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看着一向骄傲的孙儿，竟然连一贯的冷静自持都维持不住，甚至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完全不顾自己的颜面，沈芳舒眼睛也不由得红了。
“对不起？祖母以为事到如今，就只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改变的吗？”
“你让知道了这些的我，如何再与我的亲生生母见面，你让我如何与我一直以为的母亲相处！你让我怎么办，啊，你想让我怎么办！”
泪水从眼眶中涌出，顾明泽只觉得一颗心像是撕裂了一般的疼，被背叛的痛苦，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做错事情的悔恨，都在冲击着他的心。
让一向自以为很坚强的他，都有些承受不住。
第171章
“泽儿, 你别这样，祖母知道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母亲, 这一切都是祖母的错！”
听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儿，这样撕心裂肺的质问，沈芳舒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想要像是往日那般, 去安慰自己的孙儿。
可她刚刚走到顾明泽近前, 就被其红着眼睛后退一步避开，伸出的手顿时尴尬的僵在半空。
“你的错，这一切当然是你的错, 若不是因为你，这所有的一切都不会这样！”
顾明泽此时已经没有办法冷静了, 看着痛苦内疚看着自己的祖母，惨然一笑：
“对不起我，你何止是对不起我，祖母，我，我娘, 母亲，父亲，还有安生, 甚至是明宇，我们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要让你来这样折磨我们, 啊？”
“你想为王家平反，你想为王家延续血脉, 那没有错，可你却偏偏选择了一条最错的路，你以为若是王将军在天有灵，他会感激你吗，感激你让他的女儿为人妾室，一生被人压制吗？”
顾明泽一贯都是极为骄傲的，他也有骄傲的资本，他自律勤奋，刻苦向上，不管前世今生，他都是很优秀的人。
他以为这世上，无论任何事情，只要自己够努力，都是能够想办法去解决的，哪怕解决不了，也无非就是一死而已。
活了两世，见证了两世不一样的风光，死对他来说，虽然仍旧可惧，却不会有什么太多的遗憾了。
可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这世间，不是什么事都是能够解决的，任凭你才智通天，诸葛在世，也丝毫都没有任何办法去面对。
“泽儿，祖母已经后悔了，你原谅祖母好不好，祖母知道自己错了，祖母当年只是一念之差……”
顾明泽那每一句话，几乎都像是把尖刀一样直插进沈芳舒心里，只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她难道能说，当年之事有顾家的手笔，她虽想王家平反，却也必须抱顾家周全，除此之外，无他两全之法嘛。
当下这么多丫鬟下人都在，这些事若是说出来，那传出去，顾家可就完了，当下也只能放下了自己祖母的身份，开始忏悔道歉。
“一念之差，哈，好个一念之差！”
事情发生到现在，顾明泽也一瞬间想通了很多以往疑惑的地方，可那不但没有让他好受一些，反而让他越发的心灰意冷。
他看着好像瞬间老了几岁的沈芳舒，自嘲的笑着：
“我少年得志，官运亨通，自诩心智过人，才华横溢，纵然面上不显，心中也不免有几分骄傲，我总想着，不知何时，会遇到一份挫折，挫一挫我的傲气也好，免得日后因骄傲而误事！”
“可祖母，我从不曾想过，这把刀会来自于你，来自于祖父，来自于我最亲的人！”
“我一直以为祖父看重我，是因为我够优秀，优秀到可以让他撇开嫡庶观念，可今日我终于明白了，我太自负了……”
“嫡庶观念传承千年，世家大族犹甚，我便是再优秀，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让祖父放下嫡庶之分的人，不过是因为我为嫡长孙，他心中知道罢了，哈……”
“可笑，当真是可笑啊，枉我一贯骄傲，却原来不过是祖父和祖母手中的棋子，被你们任意玩弄，却还沾沾自喜，自以为是！”
此时的顾明泽已经没了刚刚的激动和愤恨，但这般自嘲的话，却让听着的人越发揪心。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得那样，泽儿，你是我们顾家最优秀的孩子，你一直都是祖母和祖父的骄傲，是我们顾家的骄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