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若是您两位兄长的人,那对您一定是杀之而后快,不该只想着废武功啊。”
李辰舟自树顶飘然而下,白了他一眼道:“你心中其实早就知晓了,何必还明知故问。”
山沽不由嘿嘿笑道:“我也是瞎猜的!不过说来,十年了,她对殿下倒是一往情深,不想直到此刻还不死心,此情让人感动。”
“你既感动,许给你如何?”
山沽忙道:“实在可恶至极!恶毒至极!竟想要废您武功,妄想让您做那金丝雀儿。”
李辰舟不接话,冷了脸道:“可找出奸细了?”
“那是自然,”山沽打了个响指叫道,“带上来见见殿下吧。”
话音刚落,几个人押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男子跪在了面前。
李辰舟挑了挑眉有些意外:“是你?”
那人跪下磕头道:“殿下。”然后只是将头埋在地上,再不说话了。
李辰舟瞧着他黑色脑袋,心中一时不知做何感想,半晌方道:“薛云,我八岁离京去西莽,你便跟了我,想来那时你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一眨眼居然已经三十岁了。”
薛云磕头,埋着头哭泣道:“殿下。”
一旁山沽冷了脸道:“你跟了殿下在西莽十二年,殿下可曾亏待过你?”
薛云慌忙摇头道:“属下当年是将死之身,殿下救了我,恩重如山,何敢说半点亏待。”
“那你为何要出卖殿下?”
薛云额上汗珠滚落,只是磕头却闭了嘴不说话。
山沽瞧他模样,恨的牙痒,上前用力地踢了他两脚道:“好好的我大新朝人,居然做了西莽的走狗,泄露殿下行踪,差点害了殿下!还好意思说殿下对你恩重如山!”
一旁李辰舟道:“你在西莽成了家?”
薛云目色有异,却连连摇头:“并不曾成家。”
“舞阳抓了人?”
薛云刷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赤红一片,瞧见李辰舟一脸冷色,又忙低下头去。
他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头道:“殿下,属下卖主求荣,罪该至死,殿下只管发落了属下,不敢有半句怨言。”
李辰舟冷笑道:“好一条不畏死的汉子。我李辰舟的身边,竟有你这种蠢人?”
说着他眸子阴沉下来,心中抑郁,再不看那薛云一眼。
“既是不畏死,便如你所愿。”
。
店里的客人早跑个七七八八,还有几个不怕死的,还留在客店里推杯换盏,饮酒划拳。
官兵们收了王谦的消息跑来,在山道上随意寻摸了一阵,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也便相约着来这客店里喝酒,等明日一早再回去交差。
一时店里反而较之前更加人声嚷嚷,吵闹异常。
秦三汉带着女儿回了房间休息,自己一时也睡了过去,竟未发现外面的动静。
直到官兵来了,喝酒划拳声太过剧烈,才将他从昏睡中吵醒。
方睁开眼睛,一眼发现窗外已经麻麻黑了,小月在一旁正睡的香甜。
屋外吵嚷声音如市集庙会一般响,更衬得窗外远山寂静如坟。
不知为何,他心中一跳,划过一道不详的预感,忙起身跑到隔壁去,隔壁的客房已经被店小二收拾地齐整,半点痕迹也无。
小良呢?!
他心中一慌,跑回去关紧房门便跑到客店堂中来寻人。
堂中煤炭烧的格外暖,灯笼点得格外暗,一帮汉子在昏黄的烛火下推杯换盏,行酒划拳,烟酒味甚重。
一时酒味汗味掺杂,哪像白日那般竟是脂粉香气,明亮光洁?
不过睡了一觉,竟如变天了一般,秦三汉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这真是他们之前住的那间客店吗?
直到一旁店伙计见到他道:“今日你们在睡着,我就没打扰,晚上的房钱记得付了。”
秦三汉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拉住他问道:“可见到我女儿了?大概这么高,眼睛亮亮的,穿着白底的襦裙,也可能是穿着灰色的棉袄。。”
那伙计忙着给客人们上酒,急急摆手道:“客人来来往往那么多,我哪记得住啊!你女儿该不会下午跟着别人一起跑了吧?”
“什么一起跑了?”
那伙计瞧见秦三汉四十来岁的人,头发已经有一片花白,此刻居然眼圈已经红了一大半,心中怜悯,遂停下道:“就是下午说山上杀人了,店里的客人吓跑了一大半,你女儿该不会也是那时候跑掉了吧?”
秦三汉方听闻下午居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一时更是慌乱。
小良怎么可能会抛下他们自己跑了,难道是在山下出了意外?
不,她那时和张家姑子在一起,有没有可能是跟着张家跑了?
不会,小良不可能一声不吭就跟着张家跑了,那难道是事态紧急,来不及知会他?
“那你有没有见到。。”还不待他细问,远处的掌柜叫道:“李四,你在那瞎摸什么鱼!”
那店伙计再不敢留,端着酒坛就跑了。
“哇!哇!哇!”突然传来一个小姑娘撕心裂肺地大哭声。
秦三汉忙跌跌撞撞跑回房间去,果然小月已经醒了,今日刚挽的发已经乱七八糟,正坐在床上没命的大哭。
见到有人推门进来,她吓了一跳,看清是爹爹后,顾不得去抹眼泪,一把跑上前紧紧抱住爹爹的大腿道:“爹爹,吓死我了!呜呜呜呜,我以为就剩小月一个人了,呜呜呜。。。”
秦三汉抱起女儿,忍不住也眼泪流了下来。
小月哭了半天方抽抽噎噎止住,见爹爹也眼泪滚滚,忙给他擦道:“有爹爹在小月已经不怕了,爹爹也不要怕,小月会保护你的。”
秦三汉给小月抹干净眼泪,点了点头。
小月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睡着了,我们叫上姐姐一起回家吧。”
“姐姐呢?”
秦三汉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抱起小月道:“姐姐只顾在外贪玩,我们一起出去寻她。”
“姐姐居然还在外面玩?外面黑洞洞的好吓人!”
窗外已经全黑,寒风呼啸着,从窗格子缝里钻过,发出乌咽乌咽的声音。
昨夜他们住在此处,满心的喜悦兴奋,对客店里的一切充满着好奇,丝毫不觉得吓人。
不知为何今晚却觉得这情景格外有些凄厉,晃悠悠的烛火下,连房间里的摆设瞧着都有些瘆人。
秦三汉按下心头浓烈的不详预感,抱起女儿就往外走。
客店里乱糟糟的一团,几十盆炭火烧得哔啵做响。
小月被烟酒之气呛得连连咳嗽。
地上满是瓜皮果核,父女两人在刺耳的吵闹声中小心翼翼穿插。
“哐当”一声,客店的门突然大开,一股巨大的寒风呼啸进来,裹挟着成片的白雪冲进了热气腾腾的店内。
众人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挡住眼睛,原已脱的只剩里衣,被这寒气一激,结结实实地抖了几抖。
不知何时外面居然已经下雪了。
鹅毛般的雪花在火烛之下闪着银色光泽。
裹着寒风白雪,踏进来两个男子。
一个穿着普通的单薄白衣,眉眼冷峻,薄唇紧抿,一个穿着锦缎蓝底绣金,瞧着浪荡模样。
两人具是一头一身的白雪。
“他娘的哪个不长眼的!”有人喝骂起来,“寒冬腊月的乱开什么,快把门关起来!”
【📢作者有话说】
李辰舟:先前见你在那梅树下嘀咕了半天,虽然不知你许的什么愿望,但我誓死也要守护住它
第38章 王经历府
◎要么闭嘴,要么死◎
那叫骂的官差转脸见两人身形高大, 穿着并不富丽,可那气度瞧着就是出门游玩的大家公子哥,顿时闭了嘴。
小月一眼看到, 在爹爹手上拼命蹬腿叫道:“舟舟!还有沽沽也回来了!”
李辰舟瞧见秦三汉肩头扛着包袱,手上抱着小月, 却左右并不见秦小良和曹结巴。
不等问, 秦三汉急急上前道:“李郎君,你回来了!可见到我家小良了?”
李辰舟眉心一跳:“小良不是和你们一起回来了么?”
秦三汉急道:“没有, 我们在山脚下分了手, 我和小月先回来了。”
“什么!”
李辰舟脑袋嗡地一声,望向山沽, 山沽忙出门去。
他稳了稳心神, 复又问道:“她为何没跟着你们一起回来?”
秦三汉着急地讲着下午发生的事,可堂中实在太过吵闹, 李辰舟神思恍惚间, 只见他嘴唇一张一合, 嗡嗡嗡地, 却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恼怒之下,他刷地抽出腰间宝剑,一剑砍向了身旁的柜台和墙壁。
剑光起,堂中众人不知发生什么, 只觉得忽然眼睛被光亮刺得生痛,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
不等睁开, 已是轰隆一声巨响。
众人抬头一望, 那客店高大的红木柜台已经被劈成了两半, 散落在地。
而柜台旁边的墙壁上, 一道几尺长的剑痕, 深如沟壑,赫然醒目。
恰好站在柜台边的掌柜被这一剑吓得双腿发抖,鼻尖生痛却并不敢去摸,方才那骇人的剑尖堪堪从自己鼻尖上划过。
一时间堂中仿若凝固了一般,喧嚣瞬间消失,静的落针可闻。
“尔是何方贼子?竟。。”官差中的领队反应过来,满嘴酒气,歪歪斜斜地跑来质问道。
话还未说完,只觉得脖颈一凉,那秋水一样的长剑已经生生抵在了咽喉,皮肤上传来一丝剧痛。
他心下大骇,腿一软,跪倒在地。
“大侠饶命!不要杀我啊!”
“要么闭嘴,要么,死!”李辰舟一双眼眸漆黑一团,语气如阴森恶鬼。
众人咕咚咽了口吐沫,看那剑尖上血迹宛然,再不敢动弹。
喧闹了一晚上的客店,瞬间安静下来,灯火摇曳之下,只见到众人面色涨红,咬紧嘴唇,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来。
还有炭火燃烧的哔啵声。
秦三汉也被眼前的变故吓到,脸色灰白,抖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小月答道:“爹爹方才说,张筲哥哥家的姐姐要寻姐姐一起玩,她们就一起去玩了。”
李辰舟刷地收了剑就往外走,边走边道:“你们在此等我消息,哪也别去。”
“嗯,小月很乖的!舟舟一定要把我姐姐找回来啊,外面下雪了好冷的。”
“好。”
他推开门,又回头对着店里掌柜的道:“把人招待好了,若有半点不周,方才那剑便不是只从鼻子上滑过。”
说着手中银光一闪,一锭银子已是抛到了掌柜的手里。
山沽得了消息,急急地打算回来禀告。
方走到门口,却与李辰舟撞了个正着,忙近前禀告道:“殿下,有人说曾在山脚下见到秦姑娘与张家的姑奶奶呆在一起。”
屋外漆黑一团,冷的吓人,还下了大雪,张家姑奶奶已经不见了,秦小良不可能还在外面贪玩。
李辰舟抓过客店侧门的马便跨了上去。
“留几个人在此照应秦家父女,若有那不长眼的,莫要手软。”
“其余人,跟我去苍阳王经历府,要快。”
说着“驾”地一声,那马如离弦之箭,已经冲进了大雪里。
“王经历府?”山沽一愣,打马追出半里地,这才想起来,这王经历正是那张筲秀才和张家姑奶奶的亲舅舅。
张筲母亲姓王,乃苍阳府大族,不知为何当年嫁进了一介小吏张家。
其母舅,名王谦,是正经八百的朝廷命官,在苍阳府衙做事,任七品经历司经历,掌府衙内出纳文移事。
而张父受着妻族的荫蔽,从一个小吏,如今在山阴县衙里任钱谷师爷。
一行四十多人,马蹄阵阵,冒着风雪往苍阳府去。
张筲一行来到舅家,在医师的行针刺穴之下,张母便幽幽转醒。
只是头痛症发作,一时不能便好,躺在床上休息。
医师只说没什么大碍,这毛病也只能静养,众人当即舒了口气。
张岚拉过弟弟埋怨起来:“妈妈的头疼是老毛病了,一向受不得刺激,你可安稳些吧。”
张筲站在一旁只是,愧疚地道:“妈妈,是儿子着急了。”
张母这头疼半真半假,一时要装的像一些,便只朝两人挥了挥手。
姐弟两人方退到门外,便有人叫他们的乳名:“冬哥,南姐。”
姐弟两一抬眼,居然是爹爹站在门口。
“爹,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前日被急召去山阴县衙了吗?”
一旁的王谦笑道:“确实,他跟着县太爷从县衙来了府衙,原本要回家,听说你们来了我这里,刚赶到。”
张筲向父亲行了一礼,而后道:“母亲头痛症犯了,都是我的鲁莽了。我随医师去抓药来,很快回来。”
张父笑盈盈地点头道:“夜深雪重,你可千万小心些。”
说着掀开帘子往屋里来看夫人。
张母见丈夫进来,也不想装病了,索性坐起来埋怨道:“你怎么还笑的出来,那秦家小蹄子对冬哥阴魂不散,都跑到香雪海来了!若不是我拦着,只怕两人又要腻歪到一起了。”
“我冬哥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我。。”
“哎呀,我的夫人,”张父上前按住她笑道,“你再不要愁了,为夫今日便是给你带好消息来了!”
说着张父在她耳边一阵唧唧呱呱。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张母惊叫道,不敢置信地捂住嘴。
“千真万确。原本府台大人是要让你哥哥传话,奈何你哥哥前几日不在府里,府台大人又怕你们在香雪海给定了人,这不,偷偷地找了县太爷来寻我。”
“这么急?这是生怕我们冬哥被人抢了啊?”
“确实有些着急。我就说你这香雪海会相亲会办的太过高调了些。”
张母捂着胸口,半晌方消化过来,一掀被子从床上下来道:“走!赶紧回家去!”
“你慌什么?”张父哭笑不得。
“赶紧回家置办定亲的彩礼啊!”张母叫道,“那可是府台大人的千金,要下嫁我们冬哥,这样的事,我们一刻也耽误不得,这可关系我们儿子的前程!”
张父笑道:“屋外下了大雪呢!这只怕一时半会走不了。再说要置办彩礼,当然是在此地置办最好。这娶府台千金,半点马虎不得,你嫂子是见过世面的,到时请她帮忙一起置备。”
“哎呀!瞧我都给乐疯了,还是你考虑地周到。”
张父突又皱了眉头道:“只一件事,我瞧着冬哥对那秦家娘子感情深厚,只怕不易接受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