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天雪花中,他如一阵狂风一般,剑气如雷一般击向每一个靠近的人。
又一波箭弩发射而来。
他被逼地退回了石块场,却顺势挽起手中长剑,那长剑如一轮满月,在箭要靠近之时,那满月又缓了下来,如盈盈一汪水,裹挟着箭弩一起旋转起来。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那水般流淌的满月突然发力,几只箭弩向着来路飞去,那速度比来时更快,如撕裂空气一般发出尖锐的声音。
几个弓箭手哼也未哼一声,便死在了自己的箭下。
他竟在转瞬间让箭弩掉了头,以更快地速度返回,这变化快得众人无法反应,只能不断后退。
那些黑衣人心中惊惧,这人最强的袖箭已经用光,而且身负几处箭伤,怎还能如此强悍,毫无可懈之机?众人原本便受此人言语影响,此刻倒是多了更多的退意。
只有李辰舟心中明白,他不过是强弩之末,拼着最后的力气不知还能撑多久。
秦小良呆呆看着,忘记了呼吸,原本看到石碑被毁滴满了血的心也紧了紧。
白雪皑皑而下,那李辰舟薄衣浅衫,虽然面色不明,可那身姿如月中仙人一般,令人移不开眼睛。
她揉了几回眼睛,才相信自己不是身在梦里。只是分明几次见他身型晃荡,脸色苍白,靠拄剑方才稳住。
她被那溅起的雪泼了一脸,狠狠打了个激灵。
秦三汉和小月早也被外面的动静吓醒了,蹲在一旁瑟瑟发抖。小月憋着嘴快要哭出来了:“姐姐对不起,都怪我。”
秦小良没好气道:“确实丢脸,一只老鼠就能把你吓的这样。”
小月撇嘴准备大哭,秦小良又道:“别哭了,把人再引过来。”
说着爬出洞来叮嘱道:“你们呆在里面千万别出来,我立刻就回。”
秦三汉死死拉住她道:“死丫头!你别逞强!这人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哪也别去。”
他好不容易摆回当爹的谱,哪知秦小良却一点也不买帐:“那男子怕我们暴露,不顾性命冲出去做诱饵,就凭这点,我们也不能放任不管。”
“哪里是为了我们,那是他知道暴露,只能放手一搏!”
秦小良抿了抿唇道:“不管,反正他方才是救了我们!”
“胡说!若没有他,哪里来的今夜这场祸!”秦三汉跳脚道。
“不,他也是受害者!我们不能因为坏人做了坏事,就赖在别人头上,况且这些恶人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我虽没本事,怎么也要助他。”
众人皆已被那李辰舟控制了全部心神,她裹紧身上的缟衣,一撑手敏捷地翻出了地窖,猫着腰便消失在外面。
不过一刻,秦小良已经又跳了回来。
却见她手中一大把桃枝,桃枝上的雪还残留着,除了桃枝,还有一只染血的小箭。
那小箭通身黑色,泛着幽光,表面刻着繁复的花纹。
秦小良一双眼睛在地窖里闪着幽光:“这是我从那死人身上拔下来的。爹,照这个模样,你和我一起刻。”
说着不等他爹回答,手腕一翻,一只锋利的刻刀已到了手上。
桃枝在她手中如泥捏的一般,飞快地卷出漂亮的木花,不过一眨眼,一只和那小箭一模一样的木箭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上,只是箭尖似乎更锋利。
“爹你愣着干嘛,快啊!”
“噗”几只神弩射来,李辰舟手臂早已酸疼麻木,气力不支,不消一会,小腿传来钻心的疼痛,一只神弩穿射而过,那巨大的惯性带着李辰舟接连倒退。
直退到背后抵到一块尚存的墓碑才堪堪停住,胸中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只是还未站稳脚跟,一道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传进耳朵,他心中咯噔一声,此处居然有埋伏。
他勉力提起手中长剑,向后刺去。
秦小良圆瞪双目,脑中吓得一片空白。她不知在此处等了多久,浑身上下早已如雪人一般。千等万等李辰舟终于来了此处,只是这剑居然先人一步到了。
好在李辰舟本已力尽,他一眼看到那双惊惧的大眼睛觉得不对,生生住了手。
秦小良呆呆举过手中一捆桃木小箭,吓得说不出话。
李辰舟一眼发现这些小箭虽是木头的,看起来却与他的箭一般无二。
他有些讶然,那些金箭绝不是普通小箭可比,工艺极其复杂,威力较一般的袖箭要强大许多。
来不及多想,他抓住那些箭,咔哒一声,一只小箭装进了箭夹。
连弩眼见李辰舟就要倒下,正欲带人去捉,谁知那噩梦般的小箭突然出现。
身边几人不备,眨眼之间便倒下了。
众人手中神弩用尽。
连弩打眼一看,死的死,伤的伤,如今竟然只剩自己一人。他扔了神弩机,抽出一旁长刀,怒喝一声,双脚在雪地上踩了一道深坑,左冲右突,挥舞着便向李辰舟砍来。
李辰舟却放下手腕,提起剑来,那剑在半空中形成月牙一般的气浪。
“啊!”连弩惨叫一声,跌坐在地。
秦小良探头一看,他的右臂自肩膀处齐根断了,鲜血像泉水一样洒在血地里,不一会就染红了大片大片的白雪。
而那只断臂,堪堪落在了一双小脚旁边。
秦小良心跳停止,艰难地抬头,果然是小月。
小月久不见姐姐回去,趁秦三汉不备,偷跑了出来。秦三汉脚踝扭了,根本爬不出洞来。
“姐姐,姐姐。”小月被那血淋淋的断臂吓得大哭起来。
不详的预感肆虐着秦小良。她来不及上前抱走妹妹,连弩已经爬起来,用仅剩的一只手扼住了小月的脖颈。
“不要!”秦小良要冲上去,被李辰舟拉住了。
“李辰舟!我知道你的身体也不过在强撑,今夜可以饶你一命,只要你将麒麟印交出来,我就饶了你,否则。。”说着手上加了力道。
小月已经哭不出来,一张雪白的小脸紫红一片,嘴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别。。别。。”秦小良慌忙叫道,“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她还是个孩子,你拿我做人质。”
连弩面色疯狂,双目血红,只是叫嚣:“李辰舟,这个娃娃的性命就看你了,我不会等你太久。”
秦小良急忙飞扑到李辰舟身边,扯着他的衣角,双目含泪哀求道:“求你,救救我妹妹。”
李辰舟倚靠在墓碑上,一动未动,连面色都是一如既往如寒霜,只有握住剑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
秦小良攀附住他的胳膊,继续哀求:“我妹妹才五岁,你救救她。那人要的什么东西,在哪里?我找出来给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探他的衣裳。
李辰舟双眉一皱,甩开了她,冷冷地道:“她已五岁,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而后嘴角轻扯对连弩道:“这小姑娘与我非亲非故,你用她来要挟我,有什么用?”
看到李辰舟的无情双眸,秦小良倒吸一口冷气。
“李辰舟,你可真冷血。”连弩道。
秦小良心灰意冷,一把挣脱开李辰舟跑上前道:“你要麒麟印是不是?我可以给你。”
“你?”
秦小良紧紧盯着他的手道:“对!只要告诉我它长什么样子,一天之内,不,半天之内,我就能刻个一模一样的给你。”
“你也看到了,他的这些木箭都是我刻的,还有院子里的这些,方圆百里,我雕刻的技艺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连弩知道这女子所言非虚,他一早便发现这院子里的墓碑,牌坊,雕刻精湛,石狮,石像无不惟妙惟肖。
他眉心一动,觉得这也不失为一良策。李辰舟今夜是杀不成了,不若来个以假乱真。
秦小良盯着他的表情,见他目光闪动,显然是有些意动,遂小心挪前一步道:“我家中有笔墨纸砚,你慢慢画下来。”突然想到连弩右手已断,忙改口道,“你说,我来画。”
连弩掐紧小月的脖颈,面色狠戾道:“跟我走!”
秦小良乖乖走上前。
连弩抓着小月转身要走,秦小良乘其不备看了妹妹一眼,妹妹看到姐姐的目光,在连弩的手中挣扎了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秦小良抄起腰侧的两只刻刀,向着连弩的背部用力刺去。
扑哧一声,那刻刀入肉的触感,和平日里刻石碑完全不同。
温热的血喷到手上,秦小良掌心一颤,电光火石间夺过小月。
连弩跌跌撞撞,不想自己今日居然丧命于这不知名的女子手里。
秦小良抱紧妹妹大口地喘气,两人在雪地里抱头痛哭。
哭了一会,秦小良抹了把眼泪,看也不看后面道:“你走!立刻离开我的家!”
身后毫无人声。
秦小良转身,发现那李辰舟已经跌坐在墓碑根上,双目紧闭,嘴唇黑紫,显然已经晕过去了。
她想起此人方才的无情,上前用力踢了他一脚道:“喂!你起来快走!”
李辰舟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秦三汉歪歪扭扭上前摸了摸脉搏,摇了摇头道:“还有气,不过也不多了,看他受的伤,只怕是难活。”
秦小良跑到旁边,在厚厚的雪层下刨出了平板车道:“连夜把他运走,放在家里只会多生事端。”
秦三汉没见着刚才的一幕,此刻反而有些不忍心:“他这么重的伤,大雪天扔出去。。”不过若是他方才见到这人对小月视而不救,只怕能当场捶死这人。
“他自己的命,自己负责。”
第4章 又见春色
◎他的衣衫破碎。。◎
秦三汉拗不过女儿,只得摇头叹息,弯腰去把李辰舟搬到车上。
“这人看着人高马大的,怎么抱着都没二两肉,不过看这模样生的倒是真俊呢,有我年轻时候的几分风采。。。”
秦小良翻着白眼,正寻摸着将他扔去何处,却感觉到衣袖给人扯了扯。
一低头发现小月仰着满是泪痕的小脸,脖子上的勒痕清晰可见:“姐姐,可以不要扔掉他吗?”
“为何?”秦小良奇道,“方才他如此对你,你还要留下他?”
小月低了头满面羞愧:“今夜那些坏人原本都走了,是我被老鼠吓到,不小心引来的,不然那些坏人也不会回来,他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秦小良皱了皱眉,她原本便也是赌了口气,如今一想妹妹说的也不错,只是这乱七八糟的,一时也分不清谁不对更多一点。
只是见到小月泫然欲泣,若自己将他丢了小月必会一直内疚下去,遂道:“既如此,那这人就交给你照顾了。”
小月重重点了点头,居然笑了出来:“姐姐放心,小月一定照顾好他!”
如此胆战心惊了一夜到此时,天色已经有些微微透亮,雪也小了许多。
秦小良此刻方察觉腹中火烧一般的难受,上一顿饭还是昨天晌午。
只是看到一堆碎成渣的墓碑,秦小良抚着额头,心在滴血,这些碎掉的,哪里是石碑,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顿时没了胃口。
外面一地的尸体要如何处置,成了问题。
秦三汉皱纹挤做一堆,抓住几根少的可怜的胡须幽幽叹道:“今夜这场灾,总算是过去了,不知道如今有哪些人家遭了祸,这里便先这样,你们回屋去,我去寻村长来处置。”
说着抓起根木头跛着脚往村长家去。
还没走几步,转头来一脸严肃地警告道:“还有一点,千万别被人发现这家伙在我们家!”
秦小良和小月纷纷用力地点头。
“本来大家就不愿来我们家玩,这下以后更不愿来了。”小月嘟着嘴巴小声嘀咕。
鹿笛村地处新朝西北苍莽山地带,百年前朝代更迭的战火都很少波及这里,一直平平静静的被人遗忘。
不想今日遇到如此惨烈之事,村长也拿不定主意。
便组织几个人将匪徒的尸体全都存在村外的畜生棚子里,他自己收拾包裹干粮叫着隔壁村的村长们一起去县里汇报。
那老头走一步喘三回,临行前再三吩咐秦三汉,在他回来之前,一定要看守住尸体,务必保持原样,防止村里有人去破坏。
秦三汉只好搬到畜生棚里去住,留着两个女儿在家。
秦小良这下更是忙的脚不沾地,一边要补刻石碑,一边要去给秦三汉送一日三餐。
整日里连睡觉时间都不少有,因此脸黑的吓人,小月看到她如此,吓得几次想说话都给咽了回去。
这日秦小良刚陪笑送给走一个客人,感觉到小月怯怯地拉住她的衣摆道:“姐姐,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点钱。。。”
秦小良擦着满手的灰,听她说要钱,一骨碌爬起来奇怪道:“你一个小娃娃要钱作什么。”
小月埋着头扭捏道:“那个。。那个舟舟的药用光了。。”
舟舟??
秦小良忙碌的脑袋好半天才转过弯来,那个舟舟就是李辰舟。她都快忘记家里还有这么个人了!
这人自打那日救回来,便一直昏迷着。
“药用光了??他是拿药当饭吃吗?那么大一桶伤药,可够我和老爹用一年的!”
小月不满道:“他身上的伤太多了啊,当然要多抹点了啊。”
秦小良有些无语,小月自打得了这个宝贝,深冬里连被窝也不赖了,每日天还未亮就起床开始干活,比她还要勤快。
白天里也不见人,整日里围在那李辰舟旁边,身上的药反反复复一天要换三回!
不光如此,为了李辰舟能吃的下去,一日三餐的烧稀饭,喝的秦小良和在外面的秦三汉双腿发软,眼冒金星。
这丫头是魔怔了。
秦小良实在忙的没空,抠抠索索从腰间取出一串铜板,嘱咐道:“拿去吧,记得去王大爷家买。还有路过西头的时候问问老爹那莲花花样刻好了没?明早人家就要了。”
小月也不知听进去没有,拿起钱就跑掉了。
第二日一早,主顾上了门,这次的客人呼啦啦来了好几个,个个缩着脖子插着手,为首的看起来四五十岁,头发已经大半花白了,他仔仔细细地用手摸碑上刻好的一大串文字,裂开缺了门牙的嘴问道:“这里面可有贞义卓著四个字?”
秦小良点了点头,点着正中的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道:“这几个字便是了,我是按照你们递过来的文书原封不动地抄刻的。”
她想问这人名字怎么有些奇怪,不过死者为大,还是闭了嘴。这位置一般刻的人名,而且他们特意嘱咐要在碑上刻莲花纹饰,想来是个女子。
那客人看着那四个字,仔细伸手摸过去,大冬天的也不嫌凉,摸了好一会方道:“好,好。”
周围的人具都笑眯眯地赞好。
秦小良还是第一次发现取墓碑的人如此喜笑颜开,她一时都怀疑这碑是不是刻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