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可是我好不容易重金求购来的,”山沽忙道,“用过的人都说好!”
借着山沽手中的昏黄灯笼,李辰舟发现这书原本该是红色,只是褪了色变为了紫皮,连封皮都已经毛了边。
再一翻,书上圈圈点点做了许多标注,遍布着不同的笔墨字迹,瞧着有新有旧。旧的看起来年代很是久远了。
果然是经了好些人的手了。
“本王岂能翻别人用过的书!”
“殿下莫要多想,这就好比那孤本遗真,珍贵的很。”
李辰舟这才去瞧那第一章 ,“爱情三十六计第一计瞒天过海!藏起你的小心思,慢慢接近她”。
他脸色一黑,翻开第二页“围魏救赵!干掉所有竞争者,她自然就是你的了”。
李辰舟脸色愈发黑下来,再翻第三页,果然是“借刀杀人!”。
他啪地又合上了书,瞟了一眼身旁的山沽,脸色由黑转红。
山沽心道,这几招您不早就用过了,看来这是早有预谋啊!
“我没有。”李辰舟一眼看出他的想法,斥责道,“你不好好帮我出主意,竟在腹诽我?”
山沽忙喊起冤来,笑嘻嘻地道:“接下来我早帮殿下想好了,不如就看这第六计:声东击西!”
说着他在李辰舟耳边一阵唧唧呱呱,李辰舟黑黢黢的脸色才渐渐好转。
两人就着昏黄的烛光说了半晌,山沽才道:“殿下,左都指挥使大人还在外面等你。”
屋外左思名正自寒风里东张西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寒冬冷夜,数座茅屋错落,夹杂着枯树几枝。虽天晴了数日,可之前连绵多日的积雪半点未化。
天上残月洒下余晖,照的积雪反着荧光,整个村子愈发静谧。
远处黑黝黝的苍茫山脉,绵延不绝,更添冬日的萧瑟。
左思名被冻个半死,缩了缩脖子,又拼命哈哈了口气在手上,却还是啧啧称赞,如今这地方,可不是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乡村,那在朝里可是出了大名了!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这树,瞧着倒像是棵上好的桃树,想必今年春天会结出最香甜的桃子来。”左思名指着秦家院外的桃树道,“此地环境清幽,人杰地灵,难怪殿下一直盘桓在此,可真是会享福。”
并没有人回应他。
左思名转过头,仔细打量了一番身边的人,方才洋洋道:“多年不见殿下,这眉目倒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只是这不爱说话的毛病,倒是没改。”
“你鼻涕冻出来了。”李辰舟道。
左思名一愣,待明白过来,忙自袖中掏出一方巾帕来捂住。
“抱歉让你久等了。”
左思名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摆了摆道:“岂敢岂敢,殿下日理万机,大事为重。您能百忙之中来见我,已是我之幸也。”再不复方才的骄矜模样。
“嗯,确有要事。”李辰舟脸不红心不跳的道,说着瞧见左思名冻得通红的脸颊,扯了扯嘴角道:“多谢你的玄铁骑。”
“殿下严重了。只要您一声令下,臣怎敢不从呢。”左思名笑道。若他知道李辰舟让他在这冻了半个晚上,而在忙的要事是研究爱情三十六计,只怕要气晕过去。
“不敢,我离国十二载,不过空有一个王字头衔,而今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罢了。”
左思名心中道,您可真是太过谦虚了!若真如此,怎么在多番追杀下还能安好地站在此处。您本人都没出面,这宋南两位殿下,至今还被陛下关在各自的王府内闭门思过呢。
“殿下打算何日回京?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吧,陛下的怒火我们可承受不了太久。”
李辰舟看了看那棵光秃秃的桃树,想到它的根下埋着一坛酒,秦小良的生辰酒,一时之间,那桃花酒香仿佛已经飘散在整个空气里,引得他口内生津。
她说秦家女儿出嫁当天,便会取出那酒,带上花轿。
真想有一天尝尝那酒的滋味。
左思名瞧见李辰舟抿着唇,一言不发,不光长相秀气的不像话,这身材板也是清瘦的很,彷佛风吹吹就跑掉了。
只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错觉。
这辰王离国十二载,却谁也没敢将他忘了。此番突然从西莽回来,原就是轰动一时的大事。他一旦进京,这朝廷格局必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归国的消息方传回来的第一晚,朝臣们便开始整夜地不睡觉,星夜地聚在一起,为的是后面要如何对待这位唯一的中宫嫡子。
不想这当事人,居然大摇大摆地拐带了人家西莽的镇国宝物,还连京也不回,直接玩起了失踪。
直接让一帮人的谋算扑了空。
他人没见着,西莽的使臣却已经先一步进了宫,逼迫着陛下交出宝物。
陛下为了此事是焦头烂额。
况且他在西莽十二载,面临的大大小小刺杀数不胜数,可他还是一直毫发无伤,弱质翩翩的模样。
前不久三殿下的丰远堂在追杀他之后便销声匿迹,四殿下的玄铁骑虎之营不顾脸面四处捉拿也没抓住他半根手指。
连陛下派出的大谁河都无端消失了几个人。
这样的人,哪里能是表面看起来这般柔弱。
朝中很多人对这些刺杀一直袖手旁观,包括他自己。
李辰舟八岁无端去了西莽,一去就是十二年,大家对其一时闹不清该当如何对待,也不清楚他是否真如西莽传言,手无缚鸡之力,是个废物。
因此总是存了观望一番的心思。
不想他如此轻飘飘地就化了危机,众人心中还有些心虚打鼓,怕他对之前众人的袖手旁观报复。
如今正好问自己借兵,他左思名巴不得有这个机会,哪有不出的道理?
此刻瞧他闭口不言,只当他是心存不满,不知又在琢磨什么诡谲心思,哪里知道面前的李辰舟满脑子都不过是那坛桃花酒。
“我在此还有重要之事,此间事了,自然会回。”
“那麒麟印确实是西莽之宝,听闻西莽内为了这印,几位皇子也是蠢蠢欲动,殿下不若先将那麒麟印交于陛下?”左思名小心翼翼地道。
不想李辰舟道:“他想要,让他自己来。”
第55章 疯狂老板
◎所有人都给我干活!不许偷懒!!◎
左思名一时闭了口, 这陛下交代的事,他也算是带到了。只是这位爷遵从不遵从,岂是他能左右的。
这父子俩个的事, 自己还是少参合吧。如今好不容易在这卖了个面子,可不能败了好感。
不想李辰舟问道:“听闻令郎年前大婚?”
左思名忙道:“殿下居然惦记着犬子这点小事。”
李辰舟道:“言喻自小与我伴读, 我们朝夕相处了三年, 自然要惦记着。只是不知他所婚配之人,是哪来的。”
“啊??”左思名心中大骇, 难道他与我儿媳妇家有什么过节!忙胆战心惊地道, “言喻如今舔在圣驾前当差,承蒙陛下赐婚。。”
“赐婚?”
“正是。可是有什么不妥?”
“哦。”李辰舟淡淡打断他道, “那没事了。”
“?”
“你为我调遣玄铁骑一事, 自要报答你。”
“不敢不敢。”
李辰舟抬头看着残月想了想,好半晌才似下定了决心道:“我在西莽时便听闻你爱马成痴, 这样, 便送你一匹马吧。”
左思名久在军中, 若说有什么爱好, 那自然是马,可以说那马对他来说比儿子还亲。听闻辰王殿下要亲自送马给他,一时有些激动异常。
这西莽能与新朝抗衡多年,不正是靠他们的汗血宝马嘛!
这辰王殿下拿出手送人的, 该是什么品种的汗血宝马啊!
左思名激动地搓着冻的通红的手,掩饰不住地满脸笑意道:“实在多谢殿下了!只是马儿娇贵, 如今夜深了, 我等天明了再来牵走吧, 别打扰了它休息。”
“无妨。”李辰舟说完, 便命山沽去取马来。
不过一会儿, 山沽便回来了,手中却并未牵马。
左思名正自诧异,那山沽自手中捧出一物道:“左都指挥使,给。”
他低头一看,一匹灰褐色的小石马正静静地躺在山沽的手中。
“这石马乃是手工雕刻,可说是纤毫毕现,这雕刻之人技艺实在非同小可,端的是巧夺天工之物,”李辰舟指着那小石马道,“你瞧,连鼻孔都刻了两个。”
左思名在灯笼下屑尖了眼睛找了半天,才找到李辰舟所说的那两个鼻孔。
不刻两个难道要刻三个?
难道这其中包含什么玄机?他睁大着眼睛,将那石马左右上下仔细地捋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他转动着僵硬地脖颈抬起头来:“殿下要送我的,便是这石马?”
李辰舟一脸得意地道:“怎么样,不曾想到这世上竟有人能将一匹小石马雕刻地如此栩栩如生吧。”
左思名僵立在当场,一颗火热的心瞬间拔凉拔凉。
他接过小石马,还是不死心地将它仔细翻转一遍。
突然李辰舟发现那小石马的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眼皮一跳,开口道:“给我瞧瞧。”说着就自左思名手中拿了过去。
果然在石马的右后腿上,刻了一只比蚊子还小的字,仔细一辨认,正是一个篆书“秦”字。
李辰舟眼前立马浮现秦小良刻如此小字时,咬着牙皱着眉的模样。
左思名瞧他神色,心中也一鼓,自己方才果然遗漏了什么。
哪知李辰舟竟将那小石马揣入袖子,淡淡地道:“这只是打个样,我要送你的马便大概长得这幅模样,明日晚些时候派人给你送去。”
左思名:“。。。。”
李辰舟回了院子,左思名才悄悄地走到山沽身旁道:“殿下此番是什么意思?石马?石者,大也,马者。。啊!”
他啪地捂住了嘴,眼睛骨碌碌地瞅了瞅山沽。那眼中分明都是我已明了此等大事!
殿下给了他石马,又收了回去,这岂不是想说他此番回来要夺得兵权,收回权力?
想到此,左思名心脏咚咚乱跳,果然辰王此次回国,野心甚大。
“殿下果然高深莫测,这心思哪里是我们能理解的。”
山沽道:“呵,呵呵。”
李辰舟站在院子里半晌,觉得那小石马瞧着愈发的可爱,简直爱不释手。
见山沽回来,便吩咐道:“你明日派人去西莽边境挑匹上好的汗血马给他送去。”
山沽瞧着他拿着那匹小石马舍不得送人,忍不住腹诽道:那汗血马好贵的!能买一个屋子那么多石马了!真是个败家子啊!
朝阳尚未出来,四野愈发黑暗。
李辰舟怀揣着心思左右睡不着,干脆站在院中练起功来。只是不知为何,今日觉着浑身气脉不畅,根本无法运功。
只得运起拳头,准备打一套拳法。
哪知刚抬起手,便瞧见上面一排方掉了痂的牙印,此刻皮肤粉嫩一片,就像她的唇还靠在上面一般,温热难当。
他心中一热,谁知突然兜头一盆热水浇下,他躲避不及,被浇了个彻头彻尾。
水滴滴答答自额头发梢往下淌,浑身上下蒸腾着一团团白色雾气,真如一只泡水拔毛的落汤鸡一般。
李辰舟难以置信地转头。
却见秦小良顶着两只巨大的黑眼圈,双目微闭,手中的盆在半空中荡了荡,甩出了最后一滴水,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便又闭着眼睛游魂一般回了屋。
门“啪”地一声合上了。
竟丝毫没有发现站在院中的人。
李辰舟被洗脸水淋了一头一脸,额头青筋直跳,却不好发作,只能咬着牙欲要寻山沽出气。哪知左右一看,山沽并没在旁边。
他怒道:“我的侍卫呢!瞧见本王被袭击竟一个也未出现!都死哪去了!”
几个侍卫从黑暗里跑出来,一脸委屈巴巴,他们哪敢啊。
李辰舟凉凉道:“去,那苍茫山壁上有几块上好的青石,都给我搬过来。”
几人心中大叫,那青石在悬崖峭壁之上,而且每块青石都房子一般大,他们几人要怎么搬回来。但也只好领命走了,李辰舟再没有了练功的心思,索性回去换了衣裳爬进了被窝。
山沽躲在一旁,只等了他睡着才偷偷出来。
哪知这一觉,竟睡到了日上三竿,温暖的阳光自窗外打进来,耳中却未听到意想中的叮叮当当声。
他出来一看,便见秦小良正蹲在石碑旁吃面条,那眼睛半闭,一副未睡醒的模样,连头发都是随意扯了扯拿了块绿布绑着。
秦小良瞧见有人,睁开模模糊糊的眼睛看了一眼道:“来啊,吃面条啊!”
说着呲溜一口吸干了碗里的面条,便开始埋头干活。
小月拿回碗,经过李辰舟身旁时,无奈地吐了吐舌头。
“姐姐一上午已经吃了五碗面条了。”
李辰舟上前道:“吃撑了伤身,你若还是觉着饿,我弄些肉来,顶饿一些。”
秦小良举起手中小榔头敲打着石碑,质问道:“你是嫌弃我们家的面条?你若是觉着我们家的面条不好吃,以后自己的饭自己做。”
“我。。没有。。”李辰舟闭了嘴。
秦小良说完,顺手将散落在胸前,那妨碍干活的长发拨到了身后。她拼命地“当”地一榔头敲下来,石片四起,李辰舟侧了开去才没被那石片割到。
哪知便这一下,那头发又落在了胸前,她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动作,又将长发拨到了脑后。
一会功夫便这样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瞧着实在累人。
李辰舟实在看不下去,好心道:“要不我帮你把头发挽起来吧。”
哪知秦小良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绕着黑眼圈显得格外地大,黑黢黢地盯着李辰舟道:“你觉得我这样很丑?”
“连你也嫌弃我长得丑,”她道,“你若是也想要那种清丽脱俗的大家闺秀,便去苍阳府找找。”
“我没有,只是觉得你这样头发撒着有些碍事。”
“你果然也觉得我碍事。”
李辰舟立马闭了嘴。
他无奈地走了开去,转头见秦三汉,小月还有山沽三人,正躲在廊柱后不住地朝这里张望。
瞧见连他也败北,不由面色难看,相互摇了摇头。
不想身后突然传来秦小良的怒斥声:“你们几个,不干活躲在那里干什么?”
那三人吓得浑身一抖,各个耷拉着脑袋走上前来。
秦小良一人手中塞了根锤子剁斧等物道:“别偷懒,快,统统来干活!这些石头,都给我敲仔细着点,那边上不能有半分棱角!我要它像镜子一样光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