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樱慢慢低下头去,她不明白齐辞为什么总是这样看她,她上床前在梳妆台边卸完珠钗时还特地照了照镜子,她脸洗干净了的,白白净净的脸蛋没有脏东西。
宋樱眉心拧了拧,还不明白一件事,齐辞为什么拿衣裳盖住小腹和胯,衣角遮住了一部分大腿,有点妨碍她按摩。她抓住衣角,欲撩开他盖住的衣服。
“别动!”
齐辞探身按住她手。
手掌很热,宋樱仿佛被烫了一下,她抬头,映入眼底的是男子带着灼意的眼神,他蹙着眉,似乎有点难受。
宋樱有些慌了,担心的情绪大于躲避,半个身子探过去,两只手掌撑着床褥,忙问道:“世子哪里不舒服?”
“没有。”齐辞松手,按住盖在胯上的衣服,“小腿和膝盖也按了,该睡了。”
“我看书上写,大腿内侧有几个穴位,我想再试试,多按按。”宋樱眨了眨眼睛,乖顺地看着他,揪着那衣角,讨好道:“好世子,就按这最后几个穴位,按了就收拾睡觉。”
她趁齐辞不注意,想掀开那碍眼的衣裳,可齐辞似乎是预判了她的动作一样,让她扑了个空。
齐辞如今下半身没有知觉动弹不得,就好比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宋樱有了小脾气,说什么也要把那碍眼的衣裳拿走,不管怎样都要拿走。
她揪着衣角不松手。
两人争抢,便是这么一番挣扎,齐辞亵裤往上卷起,小腿露了一部分出来。宋樱无意间瞥见男子小腿,发现他腿上有片淤青。
宋樱怔怔,不在执着衣裳,心思也被那片淤青吸引。
齐辞察觉到她的目光,以极快的速度俯身,将卷起的裤脚放下。
这次换宋樱按住他手了。
“我全都看见了,别藏了。”宋樱按住齐辞的手,声音闷闷的,没了刚才抢东西的气势汹汹。
抬头看着齐辞,宋樱心疼道:“我想看一眼。”
齐辞神色复杂,唇角紧紧绷着,不说好,也没说拒绝。
在长久的沉默中,他松开手。
“下午摔的。”
齐辞漫不经心说道。
宋樱慢慢撩起齐辞的亵裤裤腿。男子小腿上布满淤青,有指甲盖大小的,也有长长一条的。
亵裤往上,膝盖也是淤青,很大一块,几乎覆盖了这个膝盖。
她数了数,有十三处淤青。这一处处淤青就像一根根长针,扎在她心脏。
轻颤的手指想去揉揉,但淤青一碰到是会疼的,宋樱手指缩了缩,又收了回来。
想起适才,她还用力按着他小腿。
宋樱恼齐辞,甚至有点烦他下午不听劝,“都说了让你不要逞强,没有知觉下站起是会摔的!”
鼻子酸酸的,宋樱不知道怎么就哭了出来。
她低着头,被眼泪模糊了的眼睛盯着他腿上的淤青看,她手上还握了亵裤一角,嗓音轻颤,心疼说道:“不该如此。”
吸了吸鼻子,宋樱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掉,“不该这样的。明明是该策马驰骋的,但现在……”
宋樱心痛,呜咽着将话吞咽了回去,纤薄的肩膀颤抖着,她低头落泪。
腰间忽然横过来一只遒劲的手臂,紧接着一股力将她往前拉。
她离齐辞近了。
齐辞指腹轻轻拭去泪水,另一只手落在她纤薄的肩上,凑过去轻声哄道:“别哭了。是不该如此,谁也没想到一场大雪竟将腿冻坏了。”
齐辞握住她沾了泪的手,女子手指细长,手软软的,握上去很舒服,“没有知觉,不痛的。淤青罢了,等两日就消退了,往后听你的话便是。”
宋樱再抬头,脸上已是泪痕连连,纤密的乌睫被眼泪打湿粘连在一块。
横在两人中间的被子因为凑近被压得变薄了,似挡非挡。
宋樱定定望着齐辞,泪水模糊的眼中是他的模样。与早前相比,他整人温柔了很多。
定定望着他,没有说话,宋樱眼眶里的泪水慢慢蓄满了,没有征兆地落下。他又慌了神,手指匆匆伸来,指腹轻轻拭去泪。
指腹拂过,好似轻柔的春风。
“可是我看了心疼。”
宋樱说道,声音还带着娇柔的哭腔。
闻言,齐辞神色微滞,怔怔看着她,眼底是一抹欣喜。
宋樱红了脸,背过身去躺下,小声道:“那就不按了,歇下吧。”
宋樱手伸到后面,摸索着把被子扯到身上盖住。
被子一卷,她裹得严严实实,侧枕在软枕上,闭了眼睛,再不去想齐辞现在是怎样的表情。
他如愿了,她心疼他了。
后来,床头烛火被齐辞吹灭,他放了床幔,静躺在她身侧。
一室阒静,祥和又柔缓,两人虽各盖了床被子,但身近了,宋樱鼻尖若有似无萦绕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味道,又在这柔和的味道下渐渐睡着了。
===
翌日。
薛太医照例扎针,看见齐辞满是淤青的腿,脸色不是很好,劝诫一番。他开始施针,等拔针的时候,齐辞忽地抬眼看他。
“有一丝感觉了。”齐辞说道,垂眸定定看着膝盖上尚未拔完的银针,有些不敢相信。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宋樱高兴坏了,雀跃欢呼看向薛太医,喜道:“薛太医,有效果了!世子的腿终于有一丝感觉了。”
想起这段时间行动处处不方便的齐辞,宋樱眼眶渐渐起了润意,她背过身去,悄悄拿锦帕擦拭眼泪。
薛太医频频点头,长长舒了口气。
齐辞详细说道:“右腿膝盖上的银针拔出去的时候,有一丝痛感,很轻很轻,”他抿唇,神色有几分落寞,道:“但左腿还没有任何感觉。”
“大抵也快了。世子吉人天相,相信再有几个疗程双腿便能恢复知觉了。”薛太医笑道:“这是好兆头,疏通经脉,有时候就是眨眼间的事,说不准哪日早上想来,世子就能走动了。”
宋樱手中捻着锦帕,星眸闪动,期盼道:“要是这样就太好了。”
送走薛太医,宋樱回了屋中。齐辞坐在软榻边,面无表情,放在腿上的手指有节奏地点着,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一样。
须臾后,齐辞抬眼,看向宋樱,唇动了动,“我要再试一试,单腿总比整日坐着好。”
宋樱停住步子,认真想了想。齐辞本是可以想去何处便去何处,他可以策马疾驰,也可以在军营中意气风发地指挥将士,却被困在轮椅上,他是不甘的。
“那我要扶着你才行,不能让你再摔跤。”宋樱走过去将拐杖放在榻边,等着齐辞伸出手臂。
齐辞伸手,宋樱微微探身,绕过男子手臂,将他手臂放在肩上握住,一手从他背后绕过去,掌心落在他侧腰。
刚要发力扶起齐辞时,那落在他侧腰的手掌感触到男子侧腰的紧实。
宋樱微怔,嗓子咽了咽,手指忽然就烫了起来。
呆呆地站在原处,她眼睛簌簌眨着的同时深深吸了几口气,不再去胡思乱想,扶齐辞起身。
男子的腿有些颤抖,宋樱虽扶着他,但他另一只手却握住拐杖,支撑着身子。
握住拐杖的手背青筋凸起,明显是他在发力,宋樱担心齐辞双腿支撑不住,“如何?能站吗?不行的话还是坐下吧,不急一时。”
齐辞逞能道:“我能站。”
话音刚落,齐辞身子往下坠,显然是没有力的双腿支撑不住整个身子。
宋樱惊呼一声,双手急忙抱住他腰身。她想要稳住齐辞,但力气小的她被一股大力带着往后坠,与齐辞一并跌倒在软榻上。
然而预想到的疼痛没有来,她侧身扑倒在齐辞怀里,扑得歪七扭八,但……
她下半|身压到了齐辞跌落在软榻的手臂,而且半边臀还无意间压坐到了他手掌。
男子五指的形状似在那半边臀上有了具象。
加之来了月事,那一跌坐,一股火勺热仿佛是突然泄洪的堤坝,好似又流到了男子手掌。
宋樱一惊,羞红了脸。她迅速从软榻上起身,手臂放在后腰,借衣袖遮住身后,连看都不敢看榻上的男子,低头急忙离开屋子,要有多快就又多快,恨不得从齐辞眼前消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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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玉足◎
一抹倩影仓惶出了屋子, 齐辞视线中也没了宋樱的身影。
怀中空荡荡,就连那扑鼻而来的馨香味道也变淡了,随着女子的离开而渐渐没有。
齐辞躺在软榻上, 他缓缓转动眼睛,凝着那被宋樱坐压过的手掌。
他动了动手指, 仿佛还能抓握到那触及一刻便离开的柔软。
软, 和她娇哭时一样。
齐辞耳尖慢慢有了层薄红,等那触感快要消散后, 他缓缓拢起手指,敛了手掌, 将残余的一丝感觉敛入手心。
他想, 倘若有朝一日,他能抱她坐在怀中就好了, 静静坐着就好。
齐辞从软榻上坐起来, 眉头敛了敛, 垂眸而视, 脸色沉了几分。
只是这腿, 要赶紧有知觉才行, 他不能再让宋樱以为他是个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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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入夜,宋樱早早就传了丫鬟备水, 去了净室沐浴。如厕时, 她总感觉身上有股味道, 似有若无的血.腥味,想到下午的时候她还扑了齐辞满怀, 她窘迫极了, 也不知道凑近之下齐辞是不是闻到了那味道。
宋樱不能坐在浴桶里, 架子上的铜盆中装满了热水, 她站着掬水在肩头,想着事情。
齐辞久经沙场,嗅觉肯定灵敏,尤其是对血.腥味,他定是敏锐的。
那他肯定是闻到了。
宋樱窘迫,很快就红了脸。她又气又恼,从架子上拿过帕子扔进盆中,荡起一阵涟漪,有水花从盆中溅出。
她恨不得把腿.间的味道全部冲洗干净。
冬日里寒冷,热水浇在身上很快就被冰寒所取代,刹那间热水裹着的暖意化成冰雪般的冷沁。
宋樱冷,取来干燥柔软的锦帕,匆匆擦干身上的水,裹上寝衣和亵裤,还换了新的那物。
丝绸顺滑的料子,穿着舒服,但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宋樱冷得一哆嗦。
净室的榻边放了取暖的火盆,她去榻边坐下暖了暖身子。
宋樱伸手拿过榻上的铁盒子,里面装了香膏,是她喜欢的桂花味道,桂花味后是淡淡的木质味,把那沁甜往回收了收。
“擦了香膏,他应该是闻不出来了吧。”宋樱喃喃自语,取了点香膏在手上,化开后擦身上。
她闻了闻,淡淡的花香若有若无,身上是香的。
在净室磨蹭一阵,宋樱若无其事地出去,她偷偷瞧了远处。齐辞已经回床上躺着了,他手里拿着本书,正靠在床头垂眸看书,似乎是看得入迷,过了好久也没见他翻页。
室内阒静,宋樱尽量缩小存在感,没去主动和齐辞搭话,在梳妆台边卸了钗环和发髻后就回了床边。
她坐在床榻边脱了鞋,将两双鞋并排着,和齐辞那双大大的鞋隔了有段距离,然后她还是和往常一样顺着床尾爬上床去。
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膏味道弥散在空中,在这几尺见方的床上尤为明显。
齐辞蹙眉,手指的力度大几分,暗暗握住书脊,面色也沉了下来。她去了净室沐浴,是在嫌弃下午的时候被他碰过。
是了,她非凡沐浴,还擦了香膏。
她往日沐浴后鲜少擦香膏。她身上自带的馨香就很好闻,至少齐辞是这样认为的。
是的,她是在嫌弃他,用香膏的味道盖住他触碰过留下来的气息。
“今日不按摩了,我乏了。”齐辞将兵书合上,随手扔在床头柜上,不等宋樱进被子里便抬手将他那边的床头的床幔拉下来。
顷刻间,暗淡的烛火被床幔挡在外面,帐中一半昏暗,一半被照着火光。
宋樱适才乖巧地坐在床尾,如今看着被放下来半边的床幔和已经躺下去的男子,她莫明其妙。
须臾后,她才反应过来。齐辞肯定是厌恶,下午碰到的时候,他肯定是闻到了她身上那股血.腥味道。
宋樱顿时觉得无颜见人,眼皮渐渐泛酸。
她探身将床尾的床幔拉下,帐中是一片黑暗,她只得凭着记忆摸索着回到最里侧,钻进被窝中,背对外面,把头也埋进被子里。
应该是齐辞又提前准备了汤婆子放在被窝中,宋樱钻进被窝时里面很暖和。
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窘迫,莫名其妙眼泪就顺着眼眶流了出来。
明明她不是个爱哭的人,这几日哭了有两三次了吧。
静谧的夜中,她悄悄擦泪,不愿哭出声来让齐辞听见,她心里有气,不愿意搭理齐辞了。
在漫长的静谧和黑夜中,身侧的男子突然翻身,宋樱察觉他坐了起来。
“你就是在嫌弃我?是不是?”齐辞忽然开口说话,打破了帐中的宁静,望着背对着他睡的背影,说道:“你嫌我碰了你,你沐浴,你擦香膏。”
他想不明白,睡不着,更不愿负气而眠。
宋樱感觉她被污蔑了,被齐辞突然扣了盆脏水泼下来,她情绪忽就上来了,忘了眼底还有泪,翻身过去,也坐了起来。
“明明是你嫌弃我!”
宋樱带着哭腔的声音微微发颤,把不愿意说出来的隐晦话道出,“你下午闻到了那味道,你厌恶,也厌恶我。”
齐辞怔怔坐在原处,“下午?我厌恶?”
他不会想不明白,忽然间就弄清楚了。宋樱下午跌落他怀里时,以为他不喜欢她身上的脂粉味,所以才破天荒沐浴后擦香膏,她不是在嫌弃他的触碰,反而很看重。
心尖漾出涟漪,齐辞莫名有了暖意在心头。
“没有,我没有嫌弃你,也不厌恶你身上的脂粉味。”齐辞不是聋子,听出了她的哭腔,知道她哭了,心甘情愿放低姿态哄道:“对不起,是我想太多,误会了。”
握住她垂放在被子外面的手,齐辞又道:“我误以为你是嫌弃下午被我无意间碰过,我向你道歉。阿樱,我们不要再置气了,我从未嫌弃你。”
宋樱心上一颤,身子也跟着僵直起来,家里人只会唤她小名,“阿樱”这称呼她还是第一次听。
“阿樱。”
齐辞又唤了她一声,比第一声柔了些。
宋樱心跳好似漏了半拍,那被男子大掌握住的手下意识攥紧。
“我、我不生气了。”宋樱小声说道。
原来齐辞不是嫌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