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沐莲说着说着眼睛红了起来,满是受了委屈的模样,“是莲儿错了,莲儿不该出现在院子里惹表嫂嫂不快。”
白沐莲手掌捂着唇鼻哽咽说道,“方嬷嬷,我们走吧。”
她欲泫欲泣,转身离开之即却发现齐辞杵着拐杖立在暖阁门口。
男子漆黑的眸冷冷看着她,冷厉中染了厌恶和怒气,在张二搀扶着踏进暖阁门槛时,狠狠冷笑了声。
白沐莲没成想齐辞会回来,背脊在这一刻忽然生了层冷汗,周身泛着寒意。
“这匹云锦成色不上不下,别什么边角料都拿来博欢心。我院里库房中圣上赏赐的十五匹云锦,随便拿一匹出来,皆远胜你这边角料,我夫人嫌弃当是正常。”
齐辞目光转而看向方嬷嬷,又回到哭着的白沐莲身上,冷道:“况且,阿樱的指甲,我昨日亲自剪的,也磨了,这凭空而来的一口锅,真是大。”
齐辞冷哼一声,白沐莲肩膀下意识微颤,厉声道:“现在,带着你的云锦,滚出去!”
倏地,几名小厮进来,大有要拖拽的架势。白沐莲不想再丢面子,在这局面下捂着半张脸,哭哭啼啼出了暖阁。
未等人踏出暖阁,齐辞又厉声道:“张二,吩咐下去,以后我这院子,她不得踏足一步!违令者军法处置,后再赶出侯府!”
“是!”
张二声音洪亮,几乎响遍整个院子。
白沐莲身形一顿,连走带跑出了这丢脸的地方。
复而,齐辞看向方嬷嬷,冷声问道:“是母亲让你跟来的?”
方嬷嬷点头,如实回答。
齐辞说道:“既然母亲有意差你跟来,那你回去该如何复命,不用我再点。”
方嬷嬷:“明白明白,奴婢心里清楚。”
第42章 第 42 章
◎画册◎
齐辞坐回小厮推来的轮椅上, 然后遣走暖阁中仆人,朝还处在愣怔中的宋樱去。
“这次是我疏忽,让她有了接近杳杳的机会。”齐辞抱宋樱坐在膝上, 没了适才对白沐莲的凶狠,又恢复了往日只对宋樱的温柔。
他握住宋樱暖和的手, 那纤白的手指他似乎怎么握也握不腻, “以往打了胜仗,陛下赏赐的东西中就有云锦, 其中不乏颜色艳丽适合女子的,我便放库房堆着了, 等下我让人拿出来。”
宋樱张了张唇, 想说什么,但又不知该如何同齐辞说, 在长久的静默中才开口说道:“云锦华贵, 我一个小官之女确实没有怎么见过, 更别提有云锦做的衣裳了。可出生又不是自己能选的, 白沐莲不过是有个家世, 她便仗着好家世挖苦旁人, 她是在装温婉贤淑!”
宋樱担心齐辞跟清河郡主一样被白沐莲的表面所迷惑,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表面是温婉模样, 可句句都在往人心窝戳, 她就是个坏人!淮安不要被她的表面所迷惑。”
齐辞柔柔她头发,说道:“杳杳不必担心, 这些我都知道。”
宋樱唇瓣翕合, 但又合了唇什么都没说。
见膝上的女子情绪好像不太高, 齐辞哄道:“不生气了, 以后白沐莲不会再出现在我们院子里。”
宋樱不高兴,情绪一上来,嘴巴跟挂了油壶一样,“淮安,你这个表妹为什么总是针对我?刚见面时,我还以为她跟阿韫妹妹一样好相处,她那好听的话在旁人耳中没什么,可让我很不舒服,她可真会戳人痛处。”
“我是小官之女,没错,没她见过的世面多,也是真的。但爹娘的养育之恩大于天,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因为这些虚荣反去责怪爹娘?”
出嫁时,她嫁妆里的布料虽没云锦华贵,但也是极好看的,是娘特地准备的。
宋樱打算等下就让仆人将库房里的两个箱子抬出来让齐辞看看,她也没那么差。
虽然家世不显赫,但从小就被爹娘捧在掌心宠着,该有的嫁妆一样不少,还是能拿出手的。
齐辞伸手,抚平她皱起的眉头,绕了个弯子道:“说了杳杳可不能生气。”
齐辞还是头次看见宋樱不高兴皱眉的模样,也是第一次学着宋樱安抚他时哄她。
宋樱看着齐辞,男子的脸就凑在她面前,有些乖巧的模样,跟前一刻发怒时判若两人,她愣了愣,忽然伸手,手指挠了挠他下颌。
手指刚碰到他下颌的时候,两人都不由一愣。
宋樱梗着脖子,说道:“我能生什么气,我脾气可比世子好太多。”
“白沐莲善讨母亲欢心,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起先我也跟杳杳一样,认她的性格与阿韫相差不大,”齐辞冷笑一声,道:“但是我无意间知晓白沐莲心里打的算盘,她爱慕我,她想当这世子夫人。”
低吻宋樱额头,齐辞安抚道:“我无意于她,她这才铆足劲博母亲的欢心。”
听了这么一番话,宋樱总算是明白为什么白沐莲对她的敌意是从何而来。
自己的丈夫被别的女人觊觎,宋樱自是不高兴,倘若是以前她还不清楚自己对齐辞的心思时,她倒是有可能会促成白沐莲与齐辞,但现在,齐辞是她的,她才不要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
这厢,齐辞一看宋樱脸上的愠色便知道她是介意的,揉了揉她头,“吃醋了?”
宋樱轻哼一声,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嗔他一眼,“淮安明知故问。”
齐辞低吻她眉眼,握着她手放在他心口的位置,说道:“这里原来是冷的,是杳杳亲手捂热的,装的也是杳杳,也只有杳杳一个人。”
手掌在他心口,随着他说出的话,宋樱能感受到他怦怦的心跳。
她情不自禁地笑了笑,亮晶晶的眼睛中满是眼前的男子。
宋樱手臂圈住齐辞脖子,仰头看着他,唇瓣轻轻碰了碰齐辞的唇,“嗯,只能是杳杳一个人的!”
她唇上的口脂有淡淡的花香,齐辞忽觉他唇也染上了这沁甜的花香。
齐辞笑了笑,捉住她想要离开的手,低头含住她娇艳的唇瓣,似乎要将和她一样甜的口脂都吃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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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方嬷嬷还会恭恭敬敬送白沐莲出侯府,但这次她从水梨院出来后就回了清河郡主身边。
方嬷嬷将适才在暖阁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向清河郡主诉说,“表姑娘将云锦送给世子夫人赔罪,中途确实闹了阵不愉快,惊动了在屋中的世子……”
方嬷嬷跟着清河郡主从公主府嫁到侯府,清河郡主一个眼神,她便知晓了用意,故而什么话该说,什么话是不该说的废话,她一清二楚。
清河郡主听着方嬷嬷所说,平静的眼底渐渐染了几分愠色。
眸光转向平放在桌上的画卷上,清河郡主缓缓转动茶杯。
待方嬷嬷禀告完,清河郡主敛了敛眉色,眼底流露出一抹厌色。
她手中的茶水突然泼到那画卷上。
候在屋中的方嬷嬷和桂嬷嬷深知主子动怒了,顿时噤声不敢言。
清河郡主手一拂,打湿的画卷掉落地上,“将这画拿出去扔了。”
这画是前阵子白沐莲送来的,清河郡主收到时可谓是爱不释手,连连夸赞。她喜欢的大家闺秀正是白沐莲这样,琴棋书画单拎一样出来就是一众贵女中的佼佼者。
至少在昨日之前,清河郡主心中满意的儿媳是白沐莲,但因为齐辞的那番话,让她开始重新审视这位常来侯府的远方表亲。
清河郡主拿锦帕擦擦碰过画卷的手,说道:“往后白沐莲来,还是如常领来我院中,便不必去露落园叫阿韫过来。”
“是。”
方嬷嬷与桂嬷嬷齐声应道。
方嬷嬷将地上弄湿弄脏的画收起来,清河郡主吩咐道:“这画扔远些,别让院里的下人看见。”
方嬷嬷领命,拾起画卷低眉顺眼出了屋子。她刚出屋子,便见屋外廊下一虎背熊腰的婆子端着甜点迎面走来,离进屋也就四五步的距离。
孙婆子冲方嬷嬷福福身便端了甜点进屋。
这厢,清河郡主吩咐桂嬷嬷道:“你去库房一趟,把剩下的云锦都拿过来。”
话音刚落,清河郡主看了眼刚刚放在桌边的甜汤和点心。她轻蹙眉头,看了看放甜点的婆子,“今日的点心早了些时辰。”
孙婆子毕恭毕敬回话道:“回夫人,冬日寒凉,甜汤刚熬好,奴婢就端来了。表姑娘来了,按照夫人往常吩咐的,甜汤一熬好就端来,今日亦是如此。”
清河郡主颇有不悦,但没说什么,手一挥便让孙婆子退下。
她记不清这规矩是什么时候定下的,然而是时候改回来了。
很快,桂嬷嬷从库房回来,她身后跟的几名丫鬟手中都捧着匹云锦。
清河郡主起身,目光在那十匹云锦上逡巡。
十匹云锦,有艳色的,有素雅的。
清河郡主手指先后在其中的两匹云锦上停留,对桂嬷嬷道:“赤色团花这匹云锦,给世子夫人做套冬衣。前阵子例行添的衣裳先缓缓,让绣娘先做这套冬衣。”
目光转向藕荷色提花云锦,清河郡主又道:“那匹做春装。”
“做好了跟那几件冬衣一起送过去。”清河郡主坐回榻上,轻呷一口热茶,道:“这两匹云锦的花色都不适合我,不过是给她例行添的行装而已,没什么好特别详说。”
桂嬷嬷看破不点破,应声道:“是,奴婢明白。”
桂嬷嬷试探性问道:“那奴婢现在就去绣娘那边?”
清河郡主点头道:“去吧,让她们动作快些,就这几日把衣服做出来。”
桂嬷嬷带着云锦离开屋子。
除了挑出来的两匹云锦,其余的八匹又被放回了库房中。
这些匹云锦成色皆是上品,单拿一匹出来都比白沐莲送来的好上百倍。
清河郡主记得清清楚楚,那藕荷色提花云锦还是她出阁时嫁妆中的一匹,是她母亲给准备的,光一看就比白沐莲那匹边角料好。
她抿唇,往喝了一半的茶杯中添了些热茶,不过是给宋樱例行添的春装罢了,仅此而已。
……
侯府外街巷。
“你确定没看错?被扔出去的是我送去的画?”
马车中的白沐莲追问道。
她被齐辞赶出水梨院后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在侯府外的僻静巷子里等人出来。
那人正是孙婆子,她将在屋外偷听到的一点消息全告诉了白沐莲。
孙婆子回道:“奴婢确信是表小姐送去的,那画绳出自表小姐之手,奴婢不会看错。”
孙婆子站在一辆华贵马车旁,她身后是面墙,前面是撩了帘子问她话的白沐莲。
她整个人被马车挡得严严实实根本不用担心被人看去。
闻言,白沐莲的手指逐渐攥紧车帘,眼底渐露怒色。
“上次你做得很好,帮我继续盯着,往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白沐莲将头上的金钗取下,扔给马车外的孙婆子。
孙婆子得了赏赐的金钗喜笑颜开,“表小姐言重了,动动嘴皮子的事。那奴婢先回侯府了,一有动静立刻给表小姐传消息。”
“去吧。”
白沐莲放下帘子,靠坐在车舆中,温婉的双眸划过狠戾。
她守着齐辞多年,爱慕了多年的表哥怎么能娶别的女子呢?
倘若不是因为她随母亲离京省亲,齐辞出征受伤昏迷时,在他身边守着的人就应该是她。
倘若不是因为齐辞昏迷不醒,也不会有冲喜这事,世子夫人的位子也轮不到样样比不过她的宋樱坐。
这么多年,她讨得清河郡主欢心,还差最后几步就能成为齐辞的妻子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数真是个麻烦。
她爱慕的表哥怎么能就娶了旁人呢?
不可以。
天知道她在离京数万里的地方得知冲喜一事时有多愤恨。
新婚之夜,她命孙婆子故意说些耸人听闻的话让宋樱的丫鬟听见,让宋樱在侯府的每一日都过得提心吊胆,让宋樱一开始就对严苛的清河郡主心生厌弃。
婆母不喜儿媳,儿媳生厌婆母。
互看互厌,总有一日这埋的炮仗会被点燃。
但白沐莲没想到素来冷情的齐辞会维护那小官之女,而那埋着的炮仗至今未点燃。
白沐莲眸色渐暗,手指转动手腕上的镯子,低喃道:“年关将至,没些炮仗怎么能行?过年得霹雳啪啦,热热闹闹才好。”
清河郡主的心思,她一清二楚。这么些年,她在清河郡主身边讨好,已经让清河郡主在潜意识中认为儿媳就应该是她,也只有她才是最完美的儿媳人选。
宋樱嫁了齐辞又怎样?她可以再添把火,将那埋在宋樱和清河郡主之间的炮仗点燃,把心爱的表哥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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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梨院。
寝屋中摆了两个大箱子,是宋樱刚命人从库房抬出来的。
两个箱子都是她的嫁妆,上面的红绸还崭新。
“我娘给我备了一箱子布料,淮安快来看。”宋樱扶着齐辞去桌边坐下,桌边就放着那两箱嫁妆。
待齐辞坐好,宋樱打开其中一个嫁妆箱子,拿了最上面的一匹花绫出来,“花绫虽不如云锦,但做衣裳也是极好的料子。”
她扯了一截花绫出来,在身上比划着,面对齐辞有种炫耀的语气,“这明艳的花色适合春日,等来年开春,我就用这花绫做身衣裳。”
鹅黄色花绫衬得她肤色更加白皙,她这娇俏的模样,齐辞仿佛看见了盛春时和煦春光下艳压群芳的一支迎春花。
齐辞眉眼含笑,说道:“那我呢?杳杳也给我选匹布料。”
宋樱微微蹙眉,收了鹅黄的花绫,“这是我的嫁妆,布料的花色都是姑娘家喜欢的。”
言外之意这一箱子布料都没有适合齐辞的。
齐辞当然知晓随她抬进侯府的嫁妆都是与她有关的物件,但还是忍不住想逗她。
“我不信,我要看看。”他说道。
宋樱笑他,“那淮安自己挑。”
倘若他有看上的,她可不会吝啬。
适合姑娘穿的花色做成齐辞的衣裳,宋樱光想想就……
想不出来那画面,但她有点期待。
想看。
齐辞说道:“好,那我可要挑布料了?”
宋樱在齐辞身边坐下,笑盈盈看他,“翻吧翻吧,我不小气的。”
齐辞本打算随便拿两匹布料看看,然后给放回嫁妆箱的,但拿走面上的几匹布后,一本小册子突然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书册怎会在嫁妆箱?”宋樱疑惑,又后知后觉道:“大抵是婚事突然,下人们忙昏了头,东西装混了。”
宋樱拿起那册子,书册是背面朝上,是以她拿时也是顺着背面的,没翻面。
宋樱误以为是她平日里看的关于手工活的册子,便没想着瞒齐辞,大大方方给他瞧一眼,当着他的面随便翻了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