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沉默片刻，“你是余柠？”
被人戳穿，余柠心里只有一刹那的害怕，但转念一想，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这步棋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余柠：“是我。”
男人口吻如常：“你怎么有我的电话号码？”
余柠豁出去：“你是想问，我怎么会找到你这儿来吗？”
男人：“是有点诧异。”
余柠：“既然你认识我，就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找到你这儿来。”
男人：“有什么事吗？你可以先跟我说。”
余柠不喜欢对方这种看似和颜悦色，实则推诿阻拦的做派，当即声音一沉：“我说了我要聊的是蒋书记家里的私事儿，有些事儿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麻烦你跟蒋书记提一嘴，如果他不想见我，也不想听，你告诉我一声，我可以打省里热线，省里不行，我可以先从市里打，反正哪个部门接听，我就跟哪个部门反映。”
男人闻言，不怒反笑，好声好气的道：“余柠同学，你先别生气，我不是搪塞你，蒋书记今天很忙，我也没在他身边，等他回来，我一定把你的意愿准确转达到。”
余柠绷着脸道：“你不用拖延时间，如果蒋超知道这件事儿，我会立马把我手上的所有东西递给警方和记者，也会同步发到网上。”
男人说：“你真的误会了，我不会背地里偷偷告诉蒋超你来找我，不管你是蒋超的同学，还是一名普通的群众，既然有问题要反映，我就一定会帮你转达，这样吧，蒋书记这个行程六点钟开始，在这之前我给你回复，你看行吗？”
余柠已经拿出她的所有能耐，无论真的还是假把式，除此之外，她没有其他筹码，除了答应别无选择。
电话挂断，余柠开始害怕，她想这件事儿已经想了好久，也筹划预谋了很久，自知能力跟蒋家相比，九牛一毛，可也正因如此，她才不能放弃孤注一掷的机会，大不了……再回到暗无天日的日子。
坐在床上静静地等待，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中途接了两个电话，有迟薇的，有余伟的，余柠皆是被电话声吓得头皮发麻。
下午五点四十五，余柠手机上亮起一个座机号码，她接通：“喂？”
“你好，是余柠吗？”手机里传来一个男声，却不是何家明的。
余柠隐约感觉到什么，出声回：“是。”
“我是蒋超的爸爸，听说你有事要跟我说。”
余柠刹那间的兴奋，但又马上留了个心眼儿，试探性的问：“您真是蒋书记吗？”
“我是蒋耀辉。”说罢，不等余柠质疑，他兀自道：“这样吧，我明天上午有时间，你方便吗？如果方便的话，我们见个面。”
余柠捏着手机回：“方便，我有时间。”
“好，那我这里确定好时间，让何助提前通知你，我们明天见。”
“谢谢，打扰了。”
“不客气，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
短短几句交谈，电话挂断，余柠仍旧不敢相信，她跟蒋耀辉通话了，这个全省职位最高的人，约她明天见面。
余柠一晚几乎没睡，中途蒋超给她发短信，她琢磨着字里行间的态度，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她不想回，又怕横生枝节，所以不情不愿的敷衍。
在跟蒋超聊天期间，何家明又打来电话，说蒋耀辉约她明天上午八点半见面，余柠难免心情异样，蒋超这次，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眯眼等天明，余柠七点五十下楼，楼下有车，直接送她去了一个地方，她天真的以为会去政府大楼，其实是个私人开的饭店，严格意义来讲，都不能叫饭店，就是个饭馆。
饭馆虽小，五脏俱全，还有单间，有人帮她敲门开门，余柠走进去，看到那个出现在省新闻里的中年男人。
男人长得很正，眉眼间依稀看得出跟蒋超的相似处。
门内谈话，门外有人守着，不到半个小时，房门打开，余柠率先走出，何家明道：“我让人送你回去。”
余柠说：“谢谢，不用麻烦了。”
何家明：“不麻烦，应该的。”
余柠到家才早上九点半，余伟的拖鞋放在主卧门口，他还在睡觉，都不知道她出过门，但余柠知道自己没在做梦，她真的见到了蒋耀辉，把所有蒋超在校里校外的恶性全盘托出，包括他身边那群朋友做过的事儿，包括他找人帮车宇航和吴冰延期体考，让余伟官升三级……
第101章 一直都在逗你玩儿
蒋超对她做过的每一件事，没有大小，余柠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掉过眼泪，可还是在蒋耀辉面前哭了，她说：“我跟您说这些，不是让您把蒋超怎么样，之前我跟何助理说，您要是不见我，我就把这些事儿和证据全都发到网上，找警察找记者，也都是假的，我不想要什么公道，我就想过个正常人该过的生活，我知道您是个好官儿，来冬城后帮我们做了很多实事儿，我不会因为我个人的原因去影响您的工作，我只希望您帮帮我，别再让蒋超出现，影响我的生活，我就是个普通人，自问没做过什么错事儿，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蒋耀辉跟她道了歉，说他作为父亲失职，亲口承诺：“我保证，蒋超再也不会来打扰你。”
蒋超每天上午十点多起床，准时跟余柠打电话，今天十点多，余柠眼睛盯着手机，像是在看一枚定时炸弹，从十点等到十一点，又熬到十二点，一点……蒋超始终没有动静，余柠不确定这是偶然还是蒋耀辉给她的承诺兑现了，她只知道，心里的忐忑没散，恐惧没散，还平白无故多了些不可理喻的歉疚感，像是她做错了什么。
一天可能是偶然，两天还是，十天，半个月，一个月就是大局已定，自打那天过后，余柠的手机里再也没有出现蒋超的电话，短信，QQ，游戏，任何能联系的方式，全都石沉大海，余柠删掉他的所有联系方式，像是这样就可以彻底跟他断了联系。
可她还是会整夜噩梦，比刚被蒋超校园暴力时还严重，她会莫名其妙的梦到蒋超在家里给她做饭，梦到两人面对面吃麻辣烫，他自己给自己碗里放了好多辣椒，他说他会改好，他不止一次抱过她，她也不止一次听过他的心跳。
蒋超消失了，余伟的工作很稳定，没有任何变动，余柠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开心，还是自责自己到底占了蒋超的便宜。
八月份，陆卓收到夜大的录取通知书，请余柠出来吃饭，两人面对面坐着，陆卓说：“还在担心吗？”
余柠说：“我现在就想赶紧离开冬城，再这样下去，大学直接报精神科得了。”
陆卓说：“等你通知书下来，我们提前去夜城。”
余柠没什么精神头，一段时间不见，比高三最累人的时候还瘦了一圈儿，陆卓说：“没必要自责，你只是做了一个正常人应该做的事儿，他做的那些，哪件拿出来都能公办，你选择私了，已经是给他留面子了。”
余柠一直都是这么安慰自己，可当恐惧褪去，代替涌上来的是挥之不去的怀疑，蒋超说他会改，最后那段时间，他也确实在改，可她还是没有给他机会，不知道蒋耀辉怎么让他消失的，强行把他带回岄州？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他？没收他所有通讯设备？不然以他的脾气，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放过她。
想来想去，余柠想得头痛，没过几天，她夜城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也下来了，余伟办了几十桌的升学宴，高高兴兴的送她去夜城报道。
新的城市，距离家里几千公里，新的面孔，没人知道她的过去，开学三个月，余柠终于渐渐接受，蒋超是真的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某天余柠跟室友一起去食堂吃饭，中途手机响，是个陌生号码，她接通：“喂？”
手机里没声音，食堂又有些吵，余柠又说了一遍：“喂？听得到吗？”
隔了一会儿，余柠正要挂断，手机里传来快要被她遗忘的声音：“过得好吗？”
余柠瞬间头皮竖起，想挂断电话，不对，想扔掉手机，把手机扔进湖里，这样蒋超就再也找不到她。
她不出声，男人不辨喜怒的道：“用不着紧张，我就问你一件事，你跟我说实话，我以后都不会再找你……那么长时间，你有没有过一秒，真心喜欢过我？”
食堂人头攒动，周围声音嘈杂，余柠却仿佛置身在密闭的玻璃罩里，只能听到蒋超的声音，闻言，她平静的回：“没有，我一直都在逗你玩儿，现在游戏结束了。”
第102章 番外——两年后的再见
“你们哪天放假啊？”
“今天下午考最后一科，考完就放。”
“夜城放得真晚，我们学校都放一个礼拜了，小航他们更早，放半个月了。”
余柠走在校内路上，拎着外卖，跟迟薇通电话，嘴上说：“我们学校都不算晚，陆卓他们一月中旬放，二月十几号就开学。”
迟薇：“啧，不愧是夜大啊。我第一次听说北方寒假只放一个月的时候，我都震惊了，不像咱们这儿，四十五天起跳，小航他们学校两个月，他妈说一年光放假了，学费交得都不值。”
余柠笑出声：“我爸也这么说的，我说合着拿上学当吃自助了，谁多谁合适。”
迟薇问：“那你明天回来？”
余柠：“我看了机票，明天下午那班我赶不上，晚上十一点多还有一班，再就是后天的，还没定好坐哪个。”
迟薇：“定好了跟我说，我跟小航去接你，我俩在家闲得五脊六兽。”
余柠应声：“横幅拉起来，热烈欢迎我归省，对了，万一看见我爸，先别跟他说，我准备杀他个措手不及。”
迟薇：“那我跟小航说一声，他爸单位搬到你爸单位附近了，好像总能碰上，我让他别说漏了。”
一路聊着天回到寝室，余柠边吃饭边把明天晚上回冬城的机票给订了，本来真没想好，她临时决定先杀迟薇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来夜城两年，余柠交了不少五湖四海的朋友，临走之前，大家互相交换家乡特产，余柠给大家分了红肠，她收到了四只烤鸭，两只盐水鸭，两只烧鹅，几斤腊货。
全是‘硬菜’，正常的小号行李箱放不下，为此余柠又倒搭了一个大行李箱。
到机场拿票时，无一例外，行李箱上不去飞机，走了托运。
坐了两个多小时飞机，余柠睁眼看窗外，外面在下雪，停机坪上的工作人员都穿着厚厚的军大衣，不远处工作车正在清雪。
凌晨一点三十五，飞机上的人先后下机，余柠睡得很香，恍惚间差点儿直接跟着大部队出机场，走到一半才想起自己还有行李箱要拿，赶紧往另一侧，走到传送带处。
这班飞机估计是今晚的最后一趟，几条传送带只有一条在工作，算上余柠，零星站着三个人。
等了快十五分钟，传送带上都没见一个行李，其中一个男乘客狐疑，忍不住念叨：“是这个吗？”
旁边人搭腔：“应该是吧，其他的都没动。”
“也没个工作人员……”
三人大眼瞪小眼，百无聊赖的等着，期间另外两人都在跟家里通电话，说早就下飞机了，等不到行李，余柠倒不是很急，反正外面没人等，她等着呗。
这一等又是二十几分钟，行李箱没等到，倒是等来了一个机场工作人员。
他手里连推带拽着三个大行李箱，出声说：“不好意思，外面雪下大了，行李不好往传送带上运，看下不是你们的？”
三人走近接过，确认无误，原本都等的不怎么耐烦，但一想到每个人都不容易，也算平安到家了，不想再多计较，先后往门外走。
机场大巴早就开走了，在余柠前面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上了私家车，另外一个站在出租车前，司机下来帮忙打开后备箱。
余柠一看就剩下这一辆，赶紧上前问：“您好，可以拼个车吗？”
乘客看到余柠，爽快的说：“可以，没关系。”
司机问：“你去哪儿？”
余柠说了地址，司机道：“不顺路，这大哥去道南。”
余柠正想说没事儿，给她稍到市里她下车也行，还没等开口，一道车光照过来。
她侧头一看，一辆黑色路虎不知从哪儿开过来，正停在出租车后面，车灯很亮，距离又停得特近。
很快，驾驶席车门打开，一个很高的身影从车内下来，当余柠看清来者的脸时，她一动不动，一眨不眨的定在原地。
出租车后备车厢被关紧，乘客还好心问了余柠一声：“你不跟我们走了吧？”
路虎车上的人正在朝她走近，余柠下意识的往后一稍，抓住身边中年人的胳膊，惊恐之意昭然若揭。
中年男人本能的侧头看了眼来者。
男人，或者该叫大男儿，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特别出众，就是扎在人堆里也是鹤立鸡群的那种，又不是凶神恶煞，怎么会让余柠吓成这样？
余柠也没想到，时隔两年，再见到蒋超，她仍旧会条件反射，像是惊弓之鸟。
随着蒋超的走近，余柠干脆闪身站在中年男人身后，男人也很懵，不由得看了眼蒋超。
蒋超站在余柠一米外的地方，时隔两年，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要报警别耽误别人时间，机场旁边就有警察局，你喊一嗓子就行。”
乘客和司机皆是一脸为难的样子，司机在社会上混久了，不想惹个开路虎的人。
主要开车的人还很年轻，八成也是个家里有权有势的，乘客也没跟蒋超说话，而是侧头对余柠低声问：“你家里人没来接你吗？”
余柠动了下嘴唇，突然想到余伟，想到那一年，蒋超不动声色的捏着余伟的仕途，把他当傀儡一样，想提就提。
看到余柠发白的脸，她低着头，一声不吭，乘客道：“你给家里打个电话吧，我陪你在这儿等会儿。”
五秒，或者稍久一些，余柠微微摇了下头，轻声道：“谢谢叔叔，不麻烦了，您走吧。”
男乘客很是担心：“这儿没车了，你怎么走？”
余柠道：“我给家里打电话，让他们来接我…您不用担心，快走吧，不耽误您时间了。”
话已至此，乘客也不好多说其他，开车门上了副驾，出租车开走，机场门前就只剩蒋超和余柠两个人。
余柠一直以为她早把这个人给忘了。
两人上一次通话，还是她刚去夜城上大学的时候，后来她换了号码，惴惴不安了一阵儿，蒋超再也没有出现，她慢慢地也就放下了。
半分钟过去，蒋超率先开口：“上车。”
冷风吹着脸，余柠鼓起勇气，抬眼看向蒋超，忍着牙齿打颤的冲动，出声问：“你想干什么？”
蒋超看着余柠的脸，“这么久不见，我以为以前的事你早忘了。”
余柠一肚子的脏话，抿着唇，一言不发。
蒋超突然掏出手机，低头翻了几下，而后把屏幕对向余柠：“这是我爸的私人号码，比起报警，你应该对这个更有安全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