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别问，问就是有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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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并蒂（一）
清溪笑着笑着, 有一瞬的恍然。她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轻松到没有任何负担的，毫无缘由的笑了。
记忆里还会这样笑的日子, 全在桃源。
自从离开之后，心里装的是火莲, 是天阙宗, 是见不到的师父兄姐，重生回来之后, 又记挂着当年旧事，惦记着身上莫名其妙的印……
总之就是, 半点不得松快。
可就在刚才, 她竟久违的体验了一把，对着的还是性情大变的师父，这感觉着实有些奇妙。
清溪缓缓吐了口浊气，红光已经彻底占领了这间屋子,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那些无形的火已经烧过来了, 但难得的是, 这一次清溪倒是没有觉得很难受了, 她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沈浮白，心道有人能陪在身边，和孤身一人置身火海，果然还是不同的。
“君上，我去看看。”清溪轻轻说了一声，沈浮白知道拦不住, 点头同意了。
清溪这才又一次向那个琉璃盒子靠拢。
也许是因为红光现下势大, 盒子里的东西找到了依凭, 被沈浮白震慑住的异动又开始有了冒头的迹象，也发着浅浅的光，明明灭灭，像是在呼吸。
越是靠近，清溪心里那股奇异的感觉越是明显。她听见了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渐渐的，心跳声与盒子明灭的光芒相应和，竟成了同一个频率，就好像，盒子里装的就是她的心脏，在那替她跳动一般。
清溪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回过神时，人已经到了盒子前面。上头的锁之前就已经掉了，现在她只要抬手，就能看到里面的东西。分明方才还十分强烈的想查看，可当一切真的摆在眼前时，她又犹豫了。
这是对的吗？万一里面的东西与自己的记忆没有关系怎么办？万一打开看到了，自己承受不住又该怎么办？
清溪以为自己历练三百年，早已经有了果决勇敢的心，可到头来才发现，那不是勇敢，只是因为那是没有依靠而已。如今她最大的依靠就站在身后，她反而变得胆小又畏缩。
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沈浮白的眼神幽深且沉静，见她看过来，竟难得的弯了弯嘴角，眼睛里透出几分近乎慈祥的鼓励，一如从前的清溪第一次走进秘境历练时那样，瞬间给了她莫大的力量。
清溪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手上使了点劲，琉璃盒子缀满宝石的盖子就被她掀开。
一时间，绚烂的霞光充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轰的一声，所有无形的火焰尽数显露，整个仙音坊，瞬间化作一片火海。
小白原本靠着柱子站着，火烧起来的一瞬间，上头挂着的帷幔一下被点燃，火势瞬间蔓延到了它的身上，小白怪叫一声，手脚并用的跳了起来，慌慌张张的去拍自己身上的火星子，最后发现拍不掉，只能一个纵身跃起，在半空化成了鸟的样子，翅膀一扑棱，落在了沈浮白的身后。
“哇哇哇这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起火了！！！”
“啊！我的翅膀！我的羽毛！！！！我的毛！！！！”
洁白的羽毛上落了许多黑点，有几处被火舌燎到，还缓缓冒着黑烟。
鸟类最是爱惜羽毛。
小白崩溃，小白快气死了。
可它怪叫了好一会，既没有收到它家君上嫌弃的让它闭嘴的指令，也没有得到来自清溪的关心问候，顿感失落，找了个安全的角落窝着，小白这才有机会去看两个主人，却发现，沈浮白也好，清溪也好，两人都看着同一个地方，谁也无暇管它。
尤其是清溪。
哐当一声，手里的琉璃盒子重重的砸在地上，而原本装在里面的东西，正安静的悬浮在绚烂的光晕里面，散发着灼热的温度。
“怎么会……怎么会？”清溪难以置信的瞪着眼睛，嘴唇微动，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句旁的话也说不出来。
世间怎么还会有第二朵赤玉火莲的存在呢？
清溪狠狠掐住了自己的掌心，疼痛告诉她这确实是真实的，但怎么可能呢？
没错，清溪从琉璃盒子里拿出来的东西，如今安静的浮在半空引起这一场大火的东西，正是她前世苦苦追寻了一世，到头来却全部一场空的——赤玉火莲。
且不说赤玉火莲千年一开花的期限还没到，就是到了，世间最后一株火莲的根茎都已经在天阙宗被她一并毁掉了，怎么还会开出第二朵呢？
沈浮白也在那莲花出现的第一时间，周身一凛，一张脸阴沉得可怕。
愣怔间，空中的莲花忽然华光一敛，丝丝缕缕的灵气蔓延下来，缠住了清溪的四肢、腰际、最后向上蔓延，将她的脸也覆盖其中。
清溪闷哼一声，却并不难受，那些灵气缠过来的一瞬间，给她的感觉是亲切的，欢喜的，没有丝毫的危险和攻击力，只是想一个失散许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同类人一般的，一个温暖而柔和的拥抱。
她慢慢放松下来，然后感觉到自己腰间的乾坤袋动了动，被妥帖放在里面的，那个从蓬莱阁找回来的玉莲蓬感受到了外面的气息，竟自己钻出来了，然后是锁骨，几片早已经融进她身体的花瓣也再按捺不住，蠢蠢欲动起来，最后，在清溪未曾察觉的地方，沈浮白送给她的被挂在腕间的珠子，也幽幽亮了起来。
挤到截然不同的气息悄然融合在一起，吞吐间，清溪的周围仿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茧，将她整个人包裹在里面。
有什么东西，正悄然而生。
小白被这一切惊呆了，它浑身上下的毛都炸开，甩了甩脑袋，好像也从这片光幕中察觉到了隐秘的牵连。
它眨眨眼睛，有些发涩。鸟儿是没有眼泪的，可为什么，它忽然很想哭呢？
突然，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包裹着清溪的那个巨茧里传出来，直奔小白而来，也不管它叫得如何惨烈，就这么不由分说的，将它也扯进了光幕之中……
沈浮白动了一下，像是想阻止，可最终，他也仅仅只是动了一下，像是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似的，目光复杂难辨的盯着那处，直到光幕消失，被包裹在里面的清溪和小白也一并不见了踪影，他才豁然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
清溪站在暖融融的光里，周围白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她像是受了某种牵引，不知疲倦的往前走着，不知身在何处，亦不知前路何方。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空茫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颀长的人影，然后第二个，第三个……她便下意识的朝着这些人影追过去，夹着水汽的风一吹，周围无边无际的白就雾似的散开了，清溪一顿，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一个熙攘的集市上。
“嘻嘻嘻，你来追我呀！来追我呀！”
“你等等！站住！——”
两个扎着双髻的小孩一前一后，前头的那个手里拿着鲜红的拨浪鼓笑得得意，后面的那个气急败坏，委屈的哄着眼。他们呼啸着从清溪身边擦身而过，为首的那个没看清路，不轻不重的撞了她一下，清溪便下意识的伸手一扶，手碰到小童的一瞬间，热闹喧哗的声响潮水一般的涌上来，整个集市仿佛才突然活了，变得真切起来。
清溪愣愣的朝前走了两步，心中疑惑，这又是哪里？
集市上人来人往，不知是真是假的百姓们各忙各的，因此也无人注意到一个凭空出现的她。清溪四下望了望，离她最近的是个胭脂摊子，不大的台面上，各种各样小而精致的盒子罐子，里面装着嫣红的脂粉，散发出甜腻的香气。
老板娘是个年纪不大的妇人，打着扇子靠着摊子站着，嘴里抱怨着：“我家的胭脂哪里就不如那李家娘子的好了？她不就是买的便宜些吗？都去买她的，仔细做得不好，用得坏了脸！”
隔壁卖水果的小贩便劝她：“行了行了，你也消消气，这不才刚开市吗？一连三天的集呢，不会卖不完的！”
“哼！卖不完就卖不完！我还不屑得卖呢！”老板娘扬着下巴哼了一声，又道：“等到住在山上的那些仙人来了，我就将胭脂送给他们去！她们用才合适呢！”
卖水果的笑了，打趣道：“那修仙的人都是些男子，你给他们有什么用？”
老板娘便道：“你知道什么呀！那桃源宗里，有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听说，是仙君的小徒弟。长得可好看了，我还就喜欢她，现在太小了用不上，便留着，小仙女总有能用上的一日呢！”
……
两个摊主还在聊，清溪却听得僵在了原地，桃源宗？
她豁然抬头，果然不远处云雾缭绕的仙山上，桃花漫山遍野的盛放，轻风一拂便落英漫天，美不胜收。
桃源从不设禁制，因此山脚一部分的桃林对普通人也是开放的，此时除了这整个集市，便是那片桃林里最热闹，无数慕名而来的文人雅客在桃林里吟诗作画，一边是世俗喧嚣，一边是文士清雅，两种毫不相干的东西，总在这里，被融合平衡得很好。
是了，这里是桃源。
从前的桃源宗山下，每隔三五年，就会有一次盛大的集市，西州诸多城镇里都会有商人旅客不远千里的来到这里，哪怕什么也不买，也要来看一看百里桃林的风光。
印象里，每次集市一开，只要赶得上，师父总会带着他们师兄妹下山来逛逛，而清溪也确实在某一次下山时，收到了一盒已经不记得姓名的好心人送来的胭脂……
她眨了眨眼，鼻头有些发酸，还没弄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回到了几百年前的桃源集市，忽然听得背后有人喊她。
“你来啦……”
“我就说过，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
“你看，你虽然刚走不远，但这不，我们还是又见到了……”
清溪豁然转身，就见离她三五丈远的街角处，蹲坐着一个老妇人，面前随意的摊着一张深蓝发黑的棉布，上面零零散散落着几枚铜钱和……一只奄奄一息的鸟。
“小白？！”清溪一惊，立刻快步过去，靠近了，才看清老妇人掩在黑巾下的面容，又一惊。
“是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把小白怎么样了？！”清溪怒道，因为这个诡异的老妇人，正是将她掳走的仙音坊坊主……
作者有话说：
只有小白受伤的世界达成了……（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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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并蒂（二）
眼前的仙音坊主与先前见过一面的那个很不一样, 她没有绫罗华服，没有珠翠金簪，穿着最最简单朴素的步布裙, 头发也只用了一根枯枝松松挽着。
除了脸长得一模一样，神态衣着, 甚至给人的感觉, 几乎都没什么相同的地方。
眼前这个看着要更苍老一些，全然不似仙音坊的那个, 保养得宜。
清溪冷静下来，又靠近了半步。
老人看着她小心谨慎的动作, 缓缓笑起来, 目光依旧平和慈祥，仿佛一点也看不出清溪的防备，她说：“人生际遇果然奇妙，仙途漫漫不可追量, 老婆子我也体验了一把眨眼百年的滋味，妙啊, 妙啊。”
清溪眉头拧起, 一句都没能理解, 就听老人又道：“上次遇见姑娘就在片刻之前，你还是天真稚子，没想到再遇一次，老婆子我还是这个老婆子，小丫头却已经成了大姑娘，唔……你这是换了个灵体？难怪, 气息有些不同, 老婆子我差点没认出来……”
“？”清溪两条秀眉几乎结在一起, 这老妇人的话玄的很，却又真说出了些东西，尤其是她换了身体重生的事情，连她师父都没看出来……
可这老人，只用了一眼……
“我不记得……我见过你……”清溪呆立立好一会，才缓缓说道。
清溪记性好，除了前世自焚前后的那几天，几乎没忘过什么事，她从不记得自己幼时见过这个老妇人……
可现在，反而有些不确定了。
老人听完一脸的早已知晓的淡然，她笑容不变，只是低头把奄奄一息躺在棉布上的小白拢起来。
枯瘦的手指捧着白鸟，却又好似随时都会突然发力掐死小白一样危险。
“小白！”清溪脸色一变，扑上前去想从她手里将白鸟夺过来，老人也不躲，就这么看着她。
清溪正觉得奇怪，就见自己的双手伸过去，竟是径直穿过了老人和小白的身体。
怎么会这样？清溪不信，又反复试了几次，可无论如何尝试，她都没办法触摸到那只小小的鸟儿。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清溪冷下脸来，又去问老人。
“你非现世中人，怎能触碰现世中物？”老人一边顺着小白杂乱的羽毛，一边说着，语气空幽，目光也远远的落在别处，也不知到底是说给谁听。
清溪一愣，现世？这怎么能是现世呢？而且她刚才分明还碰了那两个撞到她的小孩，为何现在又不能了呢？
心中惊疑不定，谜团越来越大，她还要再问，余光就瞥见一个小小的影子从远处跑了过来，带着几分焦急。
那孩子……是她自己，小时候的。
清溪瞪圆了眼睛，又眼睁睁看着分明已经成鸟模样的小白在老人的掌心缓缓缩小，等“她”跑到近前的时候，小白已然成了一只连毛都没有长齐的雏鸟。
“老婆婆，我还是放心不下，这小鸟儿伤得太重了，它真的会好吗？”
小清溪像是完全看不见旁边的这个清溪，她目光清澈，盯着老人掌心的鸟儿，听着这话像是去而复返，尽是对小白的珍惜爱护之意。
老妇人轻轻将手里的小鸟上下掂了掂，虚弱的鸟儿就发出一个微小的声音，那是它想要活下去的渴望。
小清溪捂着嘴惊呼一声，满眼的不赞同，又惹来老人的一声笑，她说：“想救它？”
小清溪自然是点头，老人又道：“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再借我一样东西，我便帮你救它，如何？”
老人的声音低沉，里头似乎有一种特殊的能量，蛊惑人心，哪怕是如今的清溪在旁边听了，都忍不住一阵恍惚，更何况当年刚开始修炼，连金丹都未结的自己呢？
她想出声阻止，却发现不论她怎么说，面前的两人都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却隔着不同的时空。
于是清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当年的自己懵懂的抬起头，认真的问了一句：“什么条件？什么东西？”
老人咯咯的笑了两声，忽然腾出一只手来抓住小姑娘，指尖用力一掐，小清溪的食指上便多了一道血痕，于此同时，成年的清溪手上也刺痛一下，她抬手一看，也是同样的一道血痕，正缓缓朝外冒着血珠。
她脸色一寒，十指连心，指尖血，比之心头血都差不了多少，皆为人之精血，轻易不能被旁人得到，这老人竟用这样的手段，骗了她一滴精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