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音见他还在,疑惑道:「还有什么事吗?」
王灿缓缓启唇,语气低沉几分,「姨娘,要见上你一面真是难上加难,我好不容易被你召进门,怎么可以那么快走呢?」
袁音心里咯噔一声,总觉得说出这番话的王灿很怪异……什么叫做好不容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时,王灿一张斯文的娃娃脸上只有阴沉,定定看着她,一字一语充满怨愤道:「我听说了,老夫人应允你只要为楼家生下孩子,就抬你为正妻,我没想到以音姨娘这种低贱的身分,竟能当上侯爷的正妻。」
袁音真不敢相信,一直以来都对她释出善意的王灿竟是瞧不起她的,她发怒的道:「总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王灿睁大眼珠瞪视她,振振有词的道:「我从小就是看着侯爷长大的!老侯爷死得早,十七岁的侯爷必须继承这位子,撑起整个凤阳侯府,他是多么令人敬佩!侯爷他虽然个性不太好,他不会说好听的话,总是拒人于千里,但是他智勇双全,是难得的英才,连皇上都重用他!
「我原本以为,他对你这个低贱的女人有兴趣,仅是因为你与众不同,但你毕竟是个妾,只是个用来挡煞的女人,对他屡次无礼,他迟早会发现你俗不可耐的本质,会玩腻你的!我真没想到,他居然认真到说要立你为正妻,简直是不可原谅……」
袁音起初在发火,后来越听越是毛骨悚然,忽然觉得眼前这男人变了个样,和以往判若两人,似乎精神异常,而且她还明显感受的出来,他对她怀有深厚的愤怒和恨意……
袁音曾经思考过,到底是谁痛恨到想杀死她,假设凶手是王灿,他自然打听得出她与秋黯有约这件事,他是冬儿信任的人,能随时掌控她的去向。
还有一件事,楼氏送的香露水说是统一交给老夫人分派,她也想起来了,那香露水是王灿亲自送到她手上,他是最有机会在香露水里加料的人,他确实极有可能就是凶手。
袁音懊恼着察觉得太晚,真凶就潜藏在她身边,她竟毫无所觉,还引狼入室邀他进院落里,此时冬儿没回来,怕是早已出事了。
她……必须逃走!袁音冷静的思考退路,看他挡在门前,心知闯过不去,她悄悄的从座椅上站起,缓缓往后退,一举拉下墙边的拉铃。
楼君焕要她务必小心,在抽到死神牌时她也有不好的预感,于是在房里和厅里都安装了拉铃,只要一拉,门外就会响起铃声,引来护卫来救她。
王灿注意到她这个动作,转动了眼珠,诡谲一笑,「死心吧,没有人会来救你的,冬儿不会来,护卫也不会来,他们全都睡着了。」
身为府内总管,他怎会不知道她做了救命拉铃,他压根儿没将这玩意放在眼底。
都睡着了?他是下了迷药吗?袁音在听到这句话才想到,最开始王灿毕恭毕敬的回答她的话,是故意在拖延时间,好等外面的人完全陷入昏迷后再对她动手。
袁音告诉自己,她不能绝望,院落内有那么多护卫在,个个武功高强,他是不可能迷昏所有人的,她必须拖延时间,好等待救援。
「你为什么杀了秋艳?」袁音朝他抛出这句话,她用无比笃定的语气,一方面是在拖时间,一方面也是在试探他会不会承认。
王灿倒没想到她会直截了当的问,挑了眉道:「好吧,反正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告诉你也无妨,因为被秋艳发现是我让林范去放狗的,狗发狂又暴毙的事,她也察觉到与我有关,她劝我回头是岸,还想告诉你真相!」他怒哼道:「她和我是同类人,她苦恋我,所以我挺同情她的,我原本也不想杀她的,是她自找的!」
袁音听他承认了罪行,还一副理所当然的嘴脸,厌恶道:「你居然杀了这么喜欢你的秋艳,还利用了无辜的阿乐,你简直不是人,是畜牲,不,说你是畜牲还真是污辱畜牲!」袁音真不明白,他因为她卑贱的身分配不上楼君焕就想杀她,这是什么变态的心态!
王灿冷哼一声,「音姨娘,你嘴巴可真伶俐啊!你本来该死在那只狗的毒牙上,但你没死,侯爷居然给你那么宝贵的解毒丸吃!」他咬牙愤恨道:「为了杀你可真是辛苦,我把冬儿骗走了,可还有那些该死的护卫在,虽然你把人遣远了,但我不敢大意,无法当场杀了你,只好钻着狗洞把你带走,没想到你不见的事很快被发现了,到处有人在找你,我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只好把你栽赃成杀害秋艳的凶手,竟被你幸运躲过了……」他边说,边往她的方向大步迈去。
袁音放弃那无用的拉铃,尽量远离他,找着能对付他的武器,同时为了转移他注意力又问道:「侯爷那三任未婚妻的事故也是你做下的?」
「那三个女人是很高贵,但都配不上侯爷,都该死!」王灿说着,又朝她迈出一步。
袁音只是随口问的,他居然承认了!看来,他不只是瞧不起她想杀她而已,他是瞧不起所有要和侯爷成亲的女人吧!他是有病吗?
「侯爷他已经着手在查这三桩命案了,他迟早会知道你肮脏的手段,你快收手吧!」袁音边周旋边找着武器,找来找去就只看到花瓶管用,好吧,花瓶,等等用来砸破他的头,再将他绑起来。
「收手?不,你比那三个女人更低贱,我不能让你存在……」王灿恨恨的道,看她拿起花瓶防身,嚣张的大笑,「没用的,任你再怎么挣扎都活不了的!」
可恶!袁音两手抱起花瓶,警告他道:「你再过来,我就打爆你的头!为了活命,我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绝不会让你得逞!」
王灿阴阴一笑,「音姨娘,其实我很喜欢你这个人的,比起那些爱使唤人的主子,你很亲切,不会把我当成下人,若你甘愿当个挡煞的妾,别那么爱出风头,在你的小院落过你的日子,我就不会杀你,偏偏为什么你要吸引侯爷呢?侯爷居然会迷上你这个卑贱的女人,还要娶你当正妻!你不该存在的,或许在你还待那个小院落时,我就该杀了你,让你消失得无声无息……」
袁音总觉得王灿要杀她的动机还不够,像是少了最关键的理由,在这一刻她终于发现了,她在王灿眼里看到了嫉妒,「你……喜欢侯爷吗?」
王灿被看穿了心事,死死瞪着她。
袁音叹息道:「喜欢一个人不是坏事,不管是男人、女人,都可以喜欢,可是,绝不是用这种可怕的方式,你做错事了。」
王灿难以相信她对他说出这种话,「你不觉得我喜欢男人很恶心吗?」
袁音摇了头,「男人也是可以喜欢男人的,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是第一个说这种话的人,王灿感到很震撼。
袁音见他不动,看起来有被她的话打动,再接再励的诱劝他,「总管,趁现在回头是岸吧,一切还来得及,我想秋艳她也是希望你收手的……」
「住口!」王灿忽然大喊,自腰间掏出什么,朝她的方向冲去。
太突然了,袁音想用花瓶回击也来不及了,锵的一声,她手上的花瓶落地,接着肚腹间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发现他朝她捅了一刀。
妈呀……真是史上无敌痛的!她太大意了,以为他听得了劝……
王灿通红着眼,那眼眶里盛的不知是悔恨还是痛楚,对着她沙哑道:「来不及了……在我第一次杀人时就来不及了,侯爷就像星辰一样照亮我,这些年来,我一直都看着他,但我却不能拥有他,那,我也不让别的女人得到他……」说着,他拔出了匕首。
袁音看着那匕首染着刺眼的红,鲜血都滴滴答答落到地上……她捂着肚腹,好想大喊救命,好想替自己止血,却体力不支的瘫软往下滑,软倒在地。
君焕,对不起,我没有好好听你的话,我不够小心,我真是个笨蛋……
袁音在心里呐喊,感觉身体里的血一直涌出,眼前逐渐模糊,她好害怕,无法阻止眼皮合上……
「君焕……」救我……
袁音眼角淌着泪,躺在这一片血泊中的她,虚弱得连手指都动不了,只能发出这微弱的一点声音。
「别再喊他的名字了,去死吧!」王灿举起匕首,疯魔的想再捅她一刀。
在那一瞬间,砰的一声,房门被大力撞开了,楼君焕一见到王灿举着匕首,想攻击倒在地上的袁音,飞快的捉起门边柜子上的花瓶朝王灿掷去,打中后他痛得哀嚎出声,手里的匕首也落在地上。
「把人捉起来!」
楼君焕没看王灿一眼,飞奔至袁音身边,看到她腹间流出汩汨的血,马上替她点穴止血。
「梨子,你快醒醒!」他见她闭紧双眼,面无血色,恐惧盈满了他的心,他忙不迭高喊她的小名,轻拍她的脸。
袁音毫无反应,已然呈昏迷状态,在楼君焕闯进门的那一刻就失去了意识,撑不到见他一面。
楼君焕微颤着指,测了她颈边的脉博,发现她气息微弱,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他几乎快疯了,朝背后的护卫高声命令道:「快去叫陈大夫,快!」
接着,他怒红着眼,对被护卫制伏住的王灿,暴吼道:「王灿,你对她做了什么?你敢动她!」
看到楼君焕想杀死他的眼神,王灿低低一笑,笑得悲伤,接着嘴巴动了动。
楼君焕看出他想做什么,急忙下令道:「他想自尽,绝不能让他死!」
王灿嘴里马上被塞了剑柄,他恨恨的发出呜呜声,接着,护卫听从楼君焕指示的将他拖出厅外,绑起来。
屋内空无一人后,楼君焕回头望向袁音,他抚摸着袁音冰冷的脸庞,脸上流露出悲切无助,连肩膀都在发抖着。
「梨子,你再撑着点,陈大夫快来了!」
梨子,你要为了我撑下去!
*
楼君焕在得知王灿是幕后真凶后,连夜快马从临江县赶回京城,只想阻止袁音遭毒手,一回到侯府,他马上派人去找王灿,同时来到自个儿的院落,想见袁音一面才安心,岂料一路往内走,他竟看到一个个护卫昏倒在地上,知道出了大事,便往主屋的方向急奔,又见冬儿倒在一间厅外,他更是急得用力踹开厅门。
开门刹那,他脑门一震,看到袁音瘫倒在血泊中,王灿正拿一把匕首要袭击倒下的她。
他不让王灿死,敢伤害袁音,他要让王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一会儿,陈大夫赶来了,虽然马上替袁音疗伤,但袁音也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不省人事。
孙氏最先得知袁音出事的消息,不敢置信会有这种事,带着楼月璇前来探望她。
楼君焕痛心疾首,见袁音昏迷不醒,内疚到不行,将她俩都赶了出去,独自关在房里承受这份哀痛,哀凄的呼唤着动也不动的袁音,他痛恨着自己,居然未察觉到真凶就是王灿,还让王灿有机可趁。
而冬儿在清醒后,得知真凶是王灿时,打击甚大,她回想起昏倒前的事,她领着王灿进院落里时,嗅到一股奇异的香气,还以为是错觉,后来待她走到厅前,发现后头的护卫们都倒下了,接着她竟也昏倒了。
在得知袁音被王灿刺伤后昏迷不醒,她跪在袁音的房前痛哭流涕,无法原谅自己没保护好袁音。
没过两天,袁音受到王灿行刺昏迷不醒这件事也传了出去,下人们都感到震惊无比,丝毫都不敢相信向来看起来开朗和善的王灿是如此狠毒,不只想杀害袁音,还是造成侯爷前三任未婚妻亡故的真凶,纷纷痛骂唾弃着王灿,要他不得好死,也纷纷为袁音祈福,希冀她早日清醒。
孙氏看到下人们都在为袁音祈福,更决定带着女眷到庙里为袁音吃斋祈福。
在这段日子里,袁音和楼家人处得很好,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一家人,她大剌剌、不拘小节的性子更赢得下人的喜爱,府内的每个人都为她发生的事感到遗憾和难过,都希望她能早日清醒,恢复健康。
只有洪氏见袁音出事,竟开心的大笑,笑袁音活该。
楼君杰见母亲心思扭曲,深深觉得她病了,只好将她关在院落里,避免她在外头胡乱说话惹祸上身,也试图更关心她,让她不那么仇恨袁音。
袁音伤得极重,命在旦夕,楼君焕为此日夜都守在她身边,连差事都推了。
皇帝见楼君焕难得有喜爱的女子,对那女子那么死心塌地,体谅让他休沐一段日子,同时派太医过来诊治,送来珍贵的药材。
一转眼,好几天过去了,任再高明的太医都束手无策,袁音完全没有醒过来的征兆,就这么沉睡,如今只能用灵芝吊着命。
楼君焕等不到袁音醒来,只能将所有怨气发泄在王灿身上,每天都凌迟着他,只想将他千刀万剐,让他悔不当初,更问着他杀人的理由,质问他为何要针对他杀人。
王灿只是冷笑,像疯子一般,任皮鞭打在他身上也不痛不痒。
楼君焕搜查了他的房间,意外发现床底下有暗层,里头竟藏有他的旧衣,他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怒火中烧,命令跟他一起确康幕の啦坏猛獯,将这些旧衣都烧了 而在同时,王灿不知怎地挣脱手上的链子,撞墙自尽了。
楼君焕瞪着他的尸体久久,满是恨意。
真凶都死了,能怎么办?
「啊――」楼君焕一拳打上墙,崩溃的咆哮。
他心里满满的都是恨,恨到想将那尸首丢去荒野暴尸,让野兽啃食,让王灿死无全尸,还是在孙氏的苦苦相劝下,说要帮袁音积福,才让他勉强点头让王家人将王灿的尸首领回。
真凶死了,楼君焕现在连恨的力气都失去了,只能日日夜夜守在袁音身边,日复一日的守着。
如今袁音已经昏迷有一个月,楼君焕也颓废了一个月,弄得现在满脸胡碴,也瘦了一,每天一睁开眼,他眼底就只有袁音,只为袁音而活。
孙氏从不知道儿子这么痴情,说也说不听,虽然她也很担心袁音醒不过来,但看到自家儿子变成这样,她更心疼,怕他撑不到袁音醒来。
孙氏痛骂他道:「瞧你这副德性,日日夜夜守在女人身边,正事都不做,都传到皇上耳里,真是丢脸死了!」
楼君焕置若罔闻,坐在床边看着袁音的睡容,捉着袁音的手亲吻,盼着她快点醒来。
楼月璇和楼月筠在孙氏走后一块来了,每天她们都会结伴来看袁音。
知道母亲拂袖而去,楼月璇看自家大哥这副德性也忍受不了,她向来玉树临风的侯爷大哥,竟成了满脸胡渣、满头乱发的乞丐样,真是难看。
「大哥,我对你太失望了,你怎么会成了这副德性?你快拿镜子看看,瞧你成了什么丑态!」
有别于楼月璇说话直白不留情,楼月筠说话温柔点。
「大哥,你要保重好身体,再这样下去,你身子会受不住的,我看,你就好好去歇息吧,音姨娘有冬儿照顾,我跟大姊平日也可以过来帮忙照看……」
楼君焕动也不动,他不是没有听到她们说话,他只是太哀痛,太害怕会失去袁音,容不下其他声音,每一刻都在向上苍祈求袁音快醒来。
在她们走后,阿泉送饭来,看楼君焕过了许久都不动筷子,饭菜都放到冷了,实在看不下去,不得不以下犯上的开口劝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