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了?”楚岚问。
“没有,就是好像擦破了手,奴本来想过去接一把的,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合适,又怕方姑娘看到奴之后面子上过不去,只好离开了。”
伤了手......楚岚想起是有一日,她蹲在角落洗手,怕就是那个时候伤的。
自己伤着了,也不说,哪儿有这般女子?别人家的不都是生怕自己的男人不知道,要上前来哭一哭的吗?
“梯子就不必了。”楚岚淡声吩咐。
青墨了然,看来公子对方姑娘其实也不过如此,亏他还觉得多少是个解闷的,日久也能生情呢,不过也是,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混着,公子恐怕也不会看重这种女人。
刚想完这个,又听楚岚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在墙上开一道门罢。”
青墨一愣,“门?”
这是要光明正大......
“她爬上爬下的,早晚会被人发现。”楚岚道,“隐蔽些。”
噢,青墨知道要怎么做了。
这是连梯子都不要了,直接让方姑娘从门里走过来,既不会危险,也不会耽误时间。
“公子放心。”青墨回复了一声,就去准备东西了。
天还未全然黑下来的时候,方云蕊就过来了,她这次走的不是梯子,而是从竹径过来。因着每次都是她一个人,晚上要经过那片幽深的竹林,她还是不敢的。
她进了铃兰阁的后院,只见书房的灯燃着,昨夜楚岚已经弄过一次了,按理说从前也不会连着两个晚上都弄的。
但是方云蕊还是有些不安心。
万一是楚岚压力大,非要借她纾解一番呢?
等进了书房,却见楚岚是在写字,他从不会当着她的面练字,倘若在写,那这所写的内容一定是与她有关的。
果然,还不及她走近,就听楚岚道:“我一去三日,这些是给你布置的文章,在我回来之前都要背熟。”
方云蕊加快脚步过去看了一眼,有两篇,篇幅都还不小。
“知道了。”她轻声应。
然后呢?方云蕊想,叫她过来,总不能就只是为了交代给她两篇文章罢?
默了瞬,楚岚又道:“珊瑚和青墨都不会跟着我去,若有急事,可找他们说。”
这是在......替她安排?怕她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遇上什么事?
“知道了。”方云蕊又应,心头微妙。
“行了,回去罢。”楚岚看她一眼,“明日一早,你便不必来送了。”
那么早,又兴师动众的,他本就十分不喜,何况这是楚家自己的事,与她无关。
方云蕊眨了眨眼,惊讶于叫她来竟然就真的只为给她布置两篇文章来背,甚至都不确信她能救这样轻而易举地回去了。
“还不走,要留下过夜?”楚岚冷不丁来了一句。
方云蕊忙匆匆行了个礼,带着自己的两份文章转身走了。
出铃兰阁的时候,她头回忍不住站住了脚,往回望了一眼,那书房的方向还点着灯,恍惚间好似能瞧见窗户上那道俊秀的剪影,先前那股微妙的念头在此刻强烈起来,压在她的喉咙里,好像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但她一时又不曾明白。
站了片刻,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楚岚是真的想要她进女学的,他真是个好人。
“姑娘?”海林瞧见那道窈窕的人影走近,先是一愣,随后道,“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海林。”方云蕊轻声道,“表哥真是个好人,他当真是个于我有恩之人。”
海林被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先是一愣,随后看见方云蕊手中的那沓纸,瞬间明白过来,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只是海林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楚岚少爷为何要费尽心思让姑娘去女学呢?她听姑娘说了,那里是很不好进的,而且进去的用处,也无非是将来能嫁一个好一点的男人而已。
以姑娘而今的样子,是绝不可能嫁给楚岚少爷做正妻的,何况国公爷已为他定下了正妻的人选。就算楚岚少爷中意了姑娘,想纳她为妾,可一个妾,是大可不必去女学的。
难道当真是为了姑娘今后能嫁得好些?有这样的男人吗?把自己的女人往别的男人怀里推?
海林的这种想法,最开始方云蕊也有,不过她现在多半明白了楚岚的意思。
横竖他已有未婚妻,横竖他是个性情淡薄的人,这妻子究竟是谁都于他没什么所谓,他大约是不想纳妾的,而今收留她只为做个解闷的玩意,等兴致一淡就放她好好嫁人去。
她是走了何等的大运才遇上这样的人,竟还能容她再嫁。
也就过了几个时辰,那边院子传来了很朦胧的响动,方云蕊本就睡得很浅,听见动静就起身唤海林来为她更衣。
她这边离得近,自然不必如其他院子里那般匆忙,换上了件鹅黄色的春衫,样式虽简单,但这颜色也是极衬她的,在夜色中有心之人一眼便能瞧见。
换完了衣裳,她又坐到了妆镜前。
海林见了很是惊奇,笑道:“今儿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姑娘竟主动描妆了呢。”
方云蕊弯了弯嘴角,眼中却是一片清明。
京城时兴的妆容她不会,也没有人教过她,但是她很清楚怎样能将自己的美貌放大,寥寥数笔便使得容色更甚,都看呆了一旁的海林。
她有些担忧,这样会不会太惹眼了?可又想着今日是楚岚少爷的大日子,临别之际,姑娘想盛容相送,难道这也不行吗?
她的姑娘已经够苦的了。
海林想着,悄悄移开了视线,没有将自己的担忧说出口。
过了一会儿,方云蕊带着海林出门,特意绕了一段路,挑了个不同的方向才去了前门相送。
果然大家都来了,家塾一罢课,府上就不再总是那么多人,小辈便只剩下了楚家的三个姑娘和三房两个儿子,今日方云蕊不会再被挤到后面去以致看也看不上一眼。
她的到来悄无声息,她也没有出声,只是悄然站在了一旁,听着国公爷在嘱咐楚岚一些注意保暖、休息之类的话,她不着痕迹看了眼二爷和二夫人的神色,二爷脸上淡淡的,二夫人倒是一脸殷切,只是方云蕊见惯了她虚伪的表情,便很轻易也分辨出她现在的神情也是装出来的。
“我的儿,一定要高中啊。”冯氏忍不住说了一句。
荣国公面上有些不悦,这样的说话,除了给孙儿增加负担,旁的什么用处都没有,这儿媳真是不会说话。只不过当着许多人的面,荣国公也不好指责什么。
楚岚回过身来时,恰巧看见了方云蕊。
她站得不是很近,可那身鹅黄色的衣服令她十分温柔婉约,又不失少女灵动,分明不是穿着妆点最华美的那个,却叫人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她还是来了,即便他告诉过她,她很不必来这一趟。
而且还描了妆,楚岚第一次看见她描妆,就连那晚她披着一身纱衣来勾他时,她都没有描妆,不知是不是因为对自己的容貌足够自信。
可她今日描了妆,特意描的,又不敢示于人前,只是远远地站在那里。
楚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都有些收不住自己的视线了。
可他不能堂而皇之地去看她,不能叫任何一个人发现,他在看她。
索性她站着的方向,与冯氏几乎重叠,所以他看过来时,所有人便都以为他在看着冯氏。
“母亲。”
破天荒地,楚岚开了口,唤了冯氏一声,声音冷薄如雪。
“G、G。”冯氏意外于他这一声,匆忙敛好自己险些露出惊讶的表情。
“母亲放心,我自会尽力。”楚岚淡声讲述着,目光压过冯氏耳畔,看着站在后面的那个身影。
他一时有些想让她知道,她今日的准备,他是瞧见了的,她没有白白打扮一场。
可方云蕊始终低着头,没有朝这边看过来一眼。
“好、好。”冯氏应着,心中对楚岚异常的回话更加意外,不过她没有多想,想着怕是初临大事,这个少年早成的儿子也会紧张。
又看了一眼,楚岚慢慢收回目光,此时三房的楚平和楚江都走上前来,道:“长兄金榜题名。”
楚岚与他们交涉不深,只“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祝哥哥高中!哥哥一帆风顺!”楚苒笑着道了一声吉祥话。
楚姒也道:“祝兄长下笔如有神。”
楚h原模原样跟了一句。
这些人的话,楚岚并不在意,他年少便离开了家,与弟弟妹妹们的感情并不深,他们对他也并不亲近。
只是此刻他有些在意,若是方云蕊,她会说什么给他听,这是同这些人一般,说些寡淡如水的吉祥话吗?
表哥。
楚岚一怔,他耳边好似响起这一句,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他自己的幻听罢了,只是那娇糯的声音清晰绕耳,仿佛真有人叫了他一句似的。
楚岚看向祖父,道:“孙儿走了。”
荣国公满面笑容,拍了拍他的背,“去吧。”
楚岚转身上了马车,他只身走的,只有一个车夫跟着。
直到那辆马车不见了,众人才回过身。
有个身影极为晃眼,楚江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小辈们都睡眼惺忪,想着回去补个回笼觉。长辈们各怀心事,没有人注意。
唯有楚江注意到了她。
她今日美得叫人移不开眼,宛如春风化雨,瞬间让带着困意的楚江清醒过来。
所有人都四散去了,三房走得最快,方云蕊所在的地方偏僻,她在前头走着,很轻易和旁人拉开了距离。
楚江像是痴了一般,就跟在了她的身后。
忽然,方云蕊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过来。
对上她的视线,楚江才如梦初醒,立马退了两步左顾右盼,暗恼自己这是疯了不成?此处还有旁人,他竟敢就这样跟了上来。
他抽了抽嘴角,对着方云蕊扯了扯,本是一个极敷衍的笑容。
可这一瞬间,方云蕊冷然的眉眼竟突然化开,露出一抹娇憨的甜笑来,轻轻唤了一声:“江表哥。”
然后在楚江还未反应过来之际,转身快步离开了。
楚江被这一笑蛊得两眼都渐直了,那一抹窈窕身影愈行愈远,小步匆匆,怎么看都有种娇羞躲避的意味,而那一声表哥宛如莺啼,在楚江心间荡漾。
第24章
直到回了居所, 海林仍心有余悸。
她几度看向身后,生怕楚江派人跟了过来,后怕地对方云蕊问道:“姑娘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这人能顺利上钩吗?”
方云蕊其实并不很在意这些, 只反问:“若他再追我一回,可比这冒险吗?”
海林哑了声, 那何止是冒险, 楚江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险境,而当下海林也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姑娘今早特意的打扮不是为了楚岚少爷,而是为着楚江。
“走吧。”方云蕊道, “这个时间, 咱们正好进竹林采了晨露, 去朝晖堂拜见大夫人。”
“是。”海林点点头。
换了身衣服,又卸下妆容之后, 方云蕊才与海林去竹林中采露, 她虽不知大夫人为何要让她每日都带着晨露过去,但横竖这些日子闲暇着,去了也是打发时间。
再加上那日大夫人为她指点迷津, 她其实觉得大夫人是很不错的。
到了朝晖堂,大夫人才刚起, 她也未施妆容, 很是随意地出来与方云蕊相见。许是因为没有子嗣操劳的缘故,大夫人看着比二夫人和三夫人都要年轻不少,精神气也很足。
“你今儿怎么来这么早。”江月容看她,少顷又自己想通了答案, “今日楚岚出去了罢?”
“是。”方云蕊说着,递上自己所采的晨露。
江月容看了眼那个小罐子, 道:“这些日子,你替我采露倒是尽心,不过马上就要深秋了,我嫌深秋露水煮的茶滋味不好,以后过来就不必采了。”
方云蕊闻言,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江月容注意到她的笑容,也笑问道:“你笑什么?”
“我只是猜想着,大夫人唤我采露来,其实非是为了真的需要我来采露,只是想试试我办事是不是稳妥尽心,想考验我。”方云蕊答道。
她起先只是隐隐这样觉着,今日大夫人开口免了她的采露,却仍要她日日过来,瞬间就坐实了她的猜想。
没想到江月容也应得十分爽快,“没错,我就是想试试你,我这朝晖堂清静了十多年了,突然要进个人来,自然得看过品性,知道是个安稳的才行。”
“恕晚辈愚钝。”方云蕊听了话,却是站起身来微微一礼,“不知大夫人让我过来,是想做什么?”
江月容看着她,道:“我初嫁来楚家时,其实也如你一般前后无人,丈夫又抛下我去了道观,让我成了全族的笑话,我也很是无助过的。那日我看见你,便觉得你格外亲切,我便想着,若我能有个女儿,兴许也是你这般年纪。”
方云蕊有些受宠若惊,所以这大夫人是想......
“我观你年纪,像是也要及笄了,婚事不能没有人做主,我虽伶仃,不过好歹还有娘家倚仗,若想给你挑一位老实稳重的夫君不是难事,只是不知你可否愿意呢?”江月容继续着后话。
“我?”方云蕊还是震惊,像是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一桩好事能落到自己头上似的,这国公府竟然会有人愿意为她谋划婚事。
见她迟疑,江月容以为她是还有什么顾虑,想了想道:“你放心,若是当真有了人选,肯定会提前叫你二人相看过,觉得满意才会落定,你全然不必担心什么。”
方云蕊见大夫人竟然能考虑到这个份上,哪里还会有什么意见,她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可她而今哪里是什么能考虑婚事的身份呢?
前有狼后有虎,她现在已经是忠勇侯府说定是妾了,可这桩事她又不能告诉大夫人,横竖国公府掌家的是冯氏,大夫人就算有心又能帮得上什么呢。
“我......”方云蕊轻轻开口,“我明年才及笄,还不想这么早就考虑婚事。”
江月容一愣,立时道:“傻孩子,这好姻缘哪里还是等待时机的?若是有了,要及时抓住才是正理。”
方云蕊又哪会不知这个道理,然而她实在是不能。
“劳烦大夫人费心了,我真的不想。”方云蕊低低垂下眼去。
“这是为何?”江月容微微拧眉,想不出她究竟有什么理由拒绝,“你信不过我?觉得我是在诓骗于你?”
“当然不是!”眼见大夫人就要动怒误会了,方云蕊连忙矢口否认,她知道今日不给出一个正当周全的理由,是说不过去了。
“大夫人,我内心的确是愿意的,然而我现今过不了心里那个砍。”方云蕊道,“我爹娘当年入京被山匪所害,那时因我年纪小的缘故,便未再行守孝的规矩,然而我在国公府这些日子,每每想起当年都觉寝食难安,已在自如替爹娘守孝尽心,不想中间因旁的事断了,还望大夫人见谅。”